刘红科:妈妈几次要你把小不点送走,当你两次把小不点送到村外时,由于怕她饿、怕她挨冻、怕她被狗咬,最后还是把她抱回来了。这体现了你的爱心。你当时决定抱她回来的时候,想到过后面有那么多困难吗?
洪战辉:没有,没想过。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孩子,我觉得完全是一种本能,本来的那种感觉。当时我觉得,小不点挺可怜的,万一丢掉了没人来捡怎么办?万一被狗咬了怎么办?就是想得这么简单,并没有想困难。如果说这是爱心,那么我认为这种感觉并不是我个人独有的。我觉得所有的小孩都有爱心,我们80年代出生的同样如此。我觉得,大人应该向小孩学习,因为小孩做什么事根本不想什么困难,我那时候也是,就没有想到以后要经历什么,会有什么困难,所以当时就把她抱回家了。这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是很幼稚的,而恰恰是这种幼稚,使我把妹妹留下来了。我觉得应让她有一条生路吧。
刘红科:小孩子可能没有大人想的问题多,小孩子在处理一个问题的时候,是出于一种本能,而从你身上体现出来的这种本能就是爱心。
洪战辉:对,本能的爱心。
刘红科:在带妹妹的过程中,特别是妈妈离家出走以后,你肯定遇到了很多的困难,那么遇到这些困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把妹妹送走呢?
洪战辉:这个倒也是想过的。刚开始,我妈走了以后,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妹妹哭,弟弟也哭,父亲也没办法。那时候连吃的都没有了,当时自己也很急,自己也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就在犹豫了那么一段时间后,我觉得,还是要想办法,所以就抱着妹妹到别人家里去讨口奶吃,筹到一点钱的时候就买奶粉,没有钱买奶粉就做面糊,或者做鸡蛋汤,再就是爬到树上去掏鸟蛋、做鸟蛋汤,就用这些办法来养活妹妹。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也是很不如意的,不一定能够做到的。考上高中以后,由于学校离家比较远,有40里路,我觉得很难照顾妹妹了,同时觉得妹妹在我们家也挺吃苦的,整个冬天都没洗过澡,身上都是虱子。后来,我打听到她亲生父母在哪了,就想如果把她送回去,在她自己家,可能条件会好一些,最起码比我们家要好一点,让妹妹能够享福,那个时候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在送妹妹去了以后,就觉得还是需要一个负责任的人来带妹妹。所以后来就想,还是自己带,于是就又带着妹妹回来了。然后就只能带着妹妹去读高中。就这样,很多次都想到过放弃,但是每一次都没舍得放弃,因为考虑到后果,考虑到放弃的后果:妹妹怎么办?
刘红科:你刚才讲的这个放弃,是指把妹妹送走,还是指你曾经有自杀的念头?
洪战辉:对,我说的放弃,不单单是指把妹妹送走,在最困难的时候,压力太大,我也觉得自己活得很没意思,也想到过放弃生命,去自杀。但是当我准备自杀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想到,我死了以后怎么办?妹妹谁来带?爸爸谁来管?还有这个家庭什么时候能够团圆?我妈妈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别人会怎么看我呢?就是一个是可怜、同情,还有的可能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死了以后还是不能改变自己家庭的这种现状,而且也不知道妹妹能不能活下去,我想到这些就没有去自杀了。用现在的话来说,也是想到了自己的那份责任,但那个时候并没有想到“责任”这个词,就是想着不能死。当时,我就觉得,其实死是特别简单的,活着倒很难。后来又想想,活着也是特别简单的,那就是想办法能够生存下去,但是活着真的很不容易,真的!就是简单,但是不容易。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想着怎么去生存了,就是只要能挣钱,能生存就不会再想太多。首先让自己活下去,让妹妹活下去,让自己的家庭能够活下去,妹妹和爸爸都能够活下去以后自己还是要回学校去读书。那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的想法,就是怀着这个简单的想法,然后简单地去做一些能够支撑起这个想法的事情,就是做点生意,挣点钱。但是这个过程太不容易了,中间也受了很多很多的苦,感到很压抑,但始终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够改变自己和家庭的现状。
刘红科:你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想到过放弃自己的生命,但后来想到了妹妹怎么办,父亲怎么办,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实际上,是爱心使你承担起了对妹妹和家庭的责任。
洪战辉: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