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挺独立团”紧急受命,只身挺入虎穴,胜利地打响北伐人湘第一枪。
1926年5月1日。
广州。
市面上,花团锦簇,人行如织,训练有素的省港罢工纠察队臂戴袖标,肩挎长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在街上来回巡逻。由于近日国民政府与广西军阀李宗仁进行谈判,实现了两广统一,使南方革命基地得到了扩大和巩固,为实现孙中山先生策划的北伐条件愈发趋于成熟。被革命高潮折射在脸上的人民群众,敲锣打鼓,一片欢腾。
上午九时许,在一间简朴的居室外的小会客厅,两个身份不凡的人物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时辰的长谈。这间小会客厅雅致而朴素,一个长条藤制沙发,一张木桌,几把单人藤椅,一个衣架,给人以洁净和清爽。坐在茶几右侧的是已被国民党排挤出黄埔军校和第一军但仍为中共广东区委主管军事工作的负责人周恩来,坐在茶几左侧的是刚刚从肇庆率领独立团官兵来到广州的团长叶挺。
较之叶挺要年轻两岁的周恩来,较之叶挺也略矮些和略瘦些。不过,像这个时代的男子,周恩来的身高已相当标志。
不足三十岁的周恩来,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英俊,清瘦的长条脸显得经过风雨洗礼的成熟,下颏儿一缕半尺来长的胡须给人以老成和处事不惊的能力一定十分超人,说话简洁、干脆而富有力度,一举一动洋溢着一种洒脱美。
较之周恩来长两岁的叶挺,身穿一套崭新的青色军官服,脚蹬一双长筒牛皮靴,绛紫色武装带上佩着一支精巧而别致的左轮手枪,给人以精明、干练、寯拔,一个典型的潇洒青年军官,一个出色的将才。
此刻,周恩来与叶挺虽然不失为谈笑风生,轻松的语调中闪烁着幽默,但是透过他们共同的难以彻底掩饰的微锁的眉头,使人感到在表面平镜样的冰下,有一股汹涌的暗流,一种被暂时冲淡的政治大雷雨,不禁心胸发闷和一种难以名状的阵阵不安。
不久前,身任黄埔军校校长兼第一军军长的蒋介石,一手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中山舰事件”,诬指共产党要阴谋暴动,不仅下令劫持了中山舰,派兵包围了省港罢工委员会,强行收缴工人纠察队的枪支,肆无忌惮地封锁苏联顾问团住处,而且十分狠毒地驱逐黄埔军校和第一军的共产党员,密令第一军的第一师师长何应钦逮捕第一军中的共产党员。就是这个蒋介石,过去一直以“国民党左派”的面孔出现,拥护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治主张,甚至在黄埔军校典礼大会上振臂高呼:“第三国际和中国共产党万岁!”并捶胸顿足地讲:“谁反对孙中山大总统的‘三民主义’要全党共诛之!”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孙中山的忠实信徒,却原来是一个反革命的两面派,是一个精心伪装的假革命。
针对蒋介石反动嘴脸的大暴露,在广州的许多共产党高级领导人毛泽东、陈延年、周恩来等,极力主张以革命的武力反击反革命的进攻,不要姑息养奸,应彻底搞掉蒋介石。因为,共产党的力量不仅在黄埔军校举足轻重,就是在除第一军以外的第二、第三以至第六几个军里,共产党员都掌握着很大的兵权,尤其是共产党和国民党左派领导的省港罢工纠察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战斗力量;相比之下,蒋介石只是在第一军和少数部队操纵着指挥权。因此,以革命的进攻对付蒋介石的反革命进攻,不但不是冒险反而是切实可行并会马到成功的正确决策。
可是,令中国革命历史遗憾的是,党的总书记陈独秀依然机会主义作祟,不相信广东党的力量,又害怕国共分裂,便派了一个也是坚持机会主义妥协让步的张国焘解决广东问题,加之蒋介石又大肆玩弄两面手法,刽子手立地成佛,骗取了不少人的信任,从而对革命埋下了最危险最可怕的祸根。
周恩来等一大批共产党的领导干部,被蒋介石排挤出黄埔军校和失去了对部队的领导权。
然而,蒋介石由此爬上了国民党的中央组织部长和军事部长这个握有生杀大权的重要职位,故而形成蒋介石在国民党内得以专制的局面。
历史的变化是奇妙的。
这时尽管国共的形势复杂而紧张,可是,国民政府与广西的李宗仁军事集团又恰恰握手言和,两广统一,革命声势大振,北伐的条件已臻成熟。
也就在这时,受到英、美、日等帝国主义侵略势力直接支持的直系军阀吴佩孚和奉系军阀张作霖,经过连年厮杀,在各自的帝国主义老板的指使下,化干戈为玉帛,联袂要向从直系军阀分化出来并倾向于广州革命政府的冯玉祥进攻,在湘鄂一带由吴佩孚纠集云、贵、川、闽、赣等省的地方武装势力,信誓旦旦地要南伐广州,扬言“一举消灭南北二赤”。
为了把握革命时机,将革命向北推进,中国共产党制定了推动广东国民革命政府北伐的战略决策,在工农革命联合的基础上,实现全国范围内的全面胜利。
北伐势在必行。
可是,在北伐出师问题上,作为统师力量的国民政府却迟迟徘徊不定,因为谁都知道,受英、美帝国主义支持的直系军阀吴佩孚和孙传芳共拥兵四十多万,受日本军国主义支持的奉系军阀张作霖拥有兵力三十万还多。他们分别盘踞湘、鄂、豫、冀和苏、皖、浙、闽、赣以及东北各省和京津地区,地域广阔,兵力雄厚。休看他们对帝国主义奴颜婢膝,一身软骨病,不惜卖国求荣,出卖祖宗;但对内则实行独裁专制统治,屠杀起自己的同胞来个个都是狰狞可怖的魔鬼。他们为了实现争霸全国的野心,磨拳擦掌,反动气焰十分嚣张。
然而,在敌人狂傲的军事威慑面前,在面临北伐的严峻考验面前,国民革命政府统辖的整整六个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个个都变成缩脖乌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请缨,没有一个敢当先头部队,打头阵,当先锋。
可是,广州的工人阶级和革命群众连日上街游行,强烈敦促国民革命军早日出兵;共产党领导的湖南工农商学界等群众团体也纷纷致电广州国民政府,呼吁即刻出征。
“以叶挺独立团,担任北伐先遣队!”中共广东区委在历史的紧急关头,在刻不容缓的形势下,毅然决定将唯一一支武装力量拿出来,为北伐开辟胜利局面。
“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国民党内右派势力得意地窃喜。
“这叫不自量力,是把叶挺送上断头台!”国民革命军的蒋介石势力暗暗拍手称快。
“希夷呀,你们当先遣队,风险不小呀!”此刻的周恩来神色变得沉重起来。很显然,他话语所指,不仅是来自吴佩孚部队的抵抗。
“周主任,”叶挺以周恩来担任过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头衔相称,“我也没想到,蒋介石会是个假革命,是第二个陈炯明!”
“对国民党中的右派势力,我们党会密切关注的。”周恩来两眼冒着犀利的光,“尤其是对那个蒋先生,绝不能掉以轻心呵!可是,我们党内有些人,虽然饱读诗文,却还要再当寓言中的东郭先生,这是最危险的。”
“是呀,革命的前途,关系到国家的命运;国家的命运,又关系到千百万同胞的荣辱冷暖。”叶挺思考的命题很大很重,体现了一个革命军人的责任与良知。
“国家前途越是吉凶未卜,才需要我们共产党人披荆斩棘,开创光明的前景。”周恩来把语调变得昂扬了。
“周主任,我们独立团能够当北伐先遣队,既是党的重托又是人民的期待,也是我们团每个官兵的荣光和自豪,我们会英勇作战,前仆后继,将胜利的旗帜插上武昌城头的!”叶挺被国民革命军右派势力的卑琐和阴毒激扬起来的豪情如大潮扬帆,将乘风破浪,作一代风流。
“好,那我们饮马长江,在武汉见面,开怀把樽!”周恩来眼前也映出一副胜利的憧憬。
两只阳刚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希夷,还没有去见秀文吧?快回去吧,不然你那娇妻可要不悦了。”周恩来诙谐地说完,立刻叫叶挺回叶家祠。
“是呀,一到广州,先来领受北伐当先遣队的任务,还没有见到秀文呢!”叶挺告别周恩来,急忙往叶家祠家里赶,心中沸腾着一种殷切的渴望和难以消除的忧虑。
本来,叶挺要兑现去苏联学习前对恋人李秀文的践约,回国后两个人立刻结婚。谁知一到广州,中共中央广州区委命令他担任第四军参谋长职务,并立刻随同讨伐陈炯明的国民革命军东征,结婚的事儿只得往后托。一直到翌年二月,“叶挺独立团”已光荣诞生,叶挺将率独立团歼灭高要“神打团”前夕,在党组织的关心下,他才专程去广州,把未婚妻李秀文和她的父母双亲接到肇庆,在团部为他安排的南校场一座新房里,也没有请算命先生择个良辰吉日,便举行了简单而又热情洋溢的婚礼。
那年月,休要说一个堂堂团长,就是营长什么的结婚也大讲排场,况且国民革命军中又盛行大送彩礼。然而,叶挺却只请了区委和友军中的一些挚友和袍泽,加之独立团营以上军官,吃一顿饭,便作为婚庆。
夜里,叶挺拥着爱妻李秀文,微微喘息地问:“秀文,对于人生中这样一件大事,就这么因陋就简地办了,很对不住你,你责怪我么?”
被爱润醉了的李秀文,眨眨秀美的眼睛:“结婚要看质量,又不是看排场。再说,我拥有了爱,比得到金山银山要珍贵。不是么?嗯,希夷,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聪明的李秀文反而“将”了叶挺一军。
“秀文——”叶挺又以熊熊燃烧的爱火将爱妻裹住了。
叶挺与李秀文结婚,本身就是向旧传统观念的宣战,也是与国民革命军中腐败风气的决裂,是一种只有革命者才具有的革命行动。
叶挺与李秀文婚后,还没有度几天“蜜月”,因高要“神打团”残害农协和老百姓是日甚一日,绥委会要弹压“神打团”的报告已得到国民政府的核准,叶挺便将爱妻李秀文送回了广州。
叶挺这次回广州,与往常不同呵!他是领受了率独立团作为北伐先遣队,深入虎穴,在枪林弹雨中搏杀,在生与死的临界点去一决雌雄!
那么,叶挺将怎样对爱妻李秀文讲,又怎样抚慰爱妻李秀文那颗没有经受过这样长时间的分别又无时无刻不牵挂他安危的心呢?
“希夷回来啦!”李秀文的父母见叶挺走进了家里,笑吟吟地问,连忙分咐家人准备些丰盛的菜肴。
“希夷,你怎么坐了这样久才回来?”李秀文见到叶挺,马上依偎在他的胸前,明澈的目光嗔怪地看着他。
“怎么,你知道我已经到了广州?”叶挺捧起李秀文凝脂般的脸亲昵地吻了一下。
“你没看舞台上,大将还没亮相,兵士早举着小旗出来了?你们团来人已经告诉我们了。”李秀文兴奋的脸颊飞起一抹彩霞。
“呵——!”叶挺心里一怔。看来,秀文不但知道他从肇庆来到广州,而且也知道了他将率领独立团参加北伐,难怪岳父岳母也从昌兴街赶到叶家祠了呢?秀文知道自己将充当北伐先遣队,还这样能理智地克制自己的惶恐,不仅说明她有很强的自制力,而且还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女子呀!此刻,叶挺为得到李秀文这样品貌双优的妻子感到无比自豪。
幸福存在于美德之中。
于男人于女人都是如此。
夜阑人静,除了窗外不时响起的虫鸣,似乎一世界都入眠了。
叶挺虽然与李秀文熄灯共枕,但他仍没有睡意:“秀文,过不了几天我就要率队北伐了,你可做好各种思想准备呀!”“什么叫做好各种思想准备呀!”李秀文从叶挺怀中扬起小巧的下颏儿,反问一句,但她不待叶挺回答,又说,“其实,我从决定与你恋爱那天起,就弄懂了什么叫军人,什么叫战争,又想明白了军人在战争中奉献的广泛含义。希夷,我会天天为你祈祷的,因为你进行的事业是伟大的,好人总会平安。”
叶挺本来想细细地作一作李秀文的思想工作,要她不要把他参加北伐想得太浪漫,因为她毕竟才十八岁呀!虽说她现在已是有夫之妇,但她终归没有经过多少人世间的坎坷沧桑和凄风苦雨呀!没想到她却能够把本来忐忑于心中的不安死死闸在胸中,克制力居然是这样强得令人不可思议,板不住又问一句:“是不是你父母要你这样说的?”
“你是不是太小看人啦?”
“我是说你怎么这样理智。”
“不,理智是政治家的韬略。理智与爱情不相干。我只知道爱你,因而就总对你充满期寄和无尽的祝福。”
“秀文,我想从你嘴里听到的,就是这些。”叶挺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火山,喷射着巨大的热力,而被他紧紧拥抱的想不到这样成熟的爱妻李秀文,却像是给他这座火山蓄积燃料的源。
家有贤妻,丈夫在外少祸端。
几天后的下午,经过昨夜一场中雨,虽然广州的街道广场的地面湿漉漉的,但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车站码头,蒸腾着的热浪炽烤着每个人的心头。广州的工人和革命群众万人空巷,人们或手摇花束,或挥舞小旗,或举着大幅标语,或敲锣打鼓,欢呼声震天动地,热烈为叶挺独立团北伐先遣队送行。
随同叶挺到火车站广场的,除了中共中央广东区委和友军的首脑人物外,还有已经搬到岳父家里居住的爱妻李秀文和叶挺的胞妹叶香、叶珠。叶挺与领导同志以及亲朋好友一一握别后,最后与爱妻李秀文拥抱又吻别,吻别又拥抱。
“呜——”,当满载着叶挺独立团战斗健儿们和枪支弹药及军需物资的列车徐徐开动时,叶挺站在车厢口频频挥手,以同样挥手姿态向他告别的李秀文使劲睁大眼睛,没有叫叶挺看到她那小溪似往下淌的眼泪。
待火车已经开出车站,叶挺还站在车厢门口,任凭呼啸的风浪吹打着他的脸,他却一动不动,那冷峻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姿,俨然一尊无畏的英雄雕像。
“立刻把各营营长和各连连长召集到我这里来!”叶挺当火车行驶了一段时间,返身回到车厢,立刻对警卫员说。
“是!”警卫员不大工夫便把营连长们叫了来。
“我们从现在起,全团就进入了实战状态。”叶挺看一眼已经从一营营长提升为独立团参谋长职务的周士第,“现在由周参谋长传达周恩来主任对我们独立团作的六项指示。”
周士第是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是党选派进黄埔军校的优秀共产党员。毕业后,他曾被指派到中共广东区委组建的“大元帅铁甲车队”担任队长,在讨伐陈炯明和平定刘杨叛乱的多次战斗中,带领“大元帅铁甲车队”英勇善战,战功显赫。他深懂军事,又处事果敢,是个优秀的指挥员。他以简洁的语言,传达了周恩来对独立团的要求:要加强党的领导,加强政治工作;要注意发动和组织群众;要注意搞好统一战线工作,与友军友好相处;要作战勇敢,吃苦耐劳,并富有牺牲精神;要在北伐中起先锋作用;要树立打胜仗的坚定信念的六项指示。
叶挺待周士第参谋长传达完毕,要大家结合思想谈谈感想。他直接点名接替周士第原第一营营长职务的曹渊:“曹营长,你是已经身经数战,谈谈对执行周恩来主任的六项指示有什么认识。”
曹渊也是黄埔军校的第一期毕业生。因学业优异,曾担任过军校教导一团的连长职务和第一军第九团的营长职务。在讨伐陈炯明的作战中勇猛顽强,屡建战功,委实是一员虎将。他为人正直,秉性刚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他曾当着蒋介石,指责蒋介石的亲信散布反苏反共的言论,遭到国民党右派势力的忌恨。蒋介石制造中山舰事件后,曹渊被排挤出了第一军。这次在独立团充当北伐先遣队时,他被任命第一营营长职务,足见中共广州区委领导对他的信任和赏识。
休看曹渊作战勇敢,可是讲起理论来却不善于成本大套地夸夸其谈,再加上他没料到团长要他发言,所以忙不迭地抓了抓头皮,憨声憨气地一笑:“我看,讲得挺全面,条条都重要,只要我们不走样地照着去办,就会体现最后一句话:要打胜仗!团长,我说完啦!”
“曹营长,你讲的可是高屋建瓴呀,最后抓住了问题之纲,即打胜仗!”周士第对曹渊的发言给予了夸奖。
“周参谋长肯定得对。我们独立团就是要树立每次战斗都要打胜仗的信心和决心,那我们就会成为北伐先锋!”叶挺情绪激昂地说。
“对,我们要当北伐先锋!”在场的营连军官齐声呼喊,如山炮轰鸣,震人耳鼓。
当满载独立团和军需物资的军列带着凶悍的惯性停在粤北韶关火车站时,叶挺意识到从此部队要靠两只脚跋涉,从而开始了艰难的征程。
“曹营长,你在郴州完成交接任务后,立刻按这条路线与我们会合。”叶挺给第一营营长曹渊交代,独立团出发时广州国民政府给他们一项任务,吴佩孚派军阀叶开鑫进攻当时担任湖南省代理省长并内定为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军长的唐生智,结果唐生智指挥部队无能招致在湘北失利,被迫放弃长沙退至衡阳一带驻守,他接二连三向广州革命政府呼救,请求援助物资弹药。广州国民政府拨给他数十万发子弹和炮弹,并叫独立团负责运送到郴州。韶关距郴州三百多华里,又不通火车,只能雇用大量民工推运。叶挺便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曹渊和他的第一营。
“是,保证完成任务!”曹渊看罢叶挺在军事地图上指给他的会合行军路线,坚定地回答。
“好,我们力争在安仁见面!”叶挺与曹渊握别后,只在韶关休整一夜,第二天便率第二营、第三营和团直各分队,翻越横亘在湖广边界逶迤高耸的五岭山脉的九峰山,直插汝城县境。
这一天的天气似乎是个严酷的考官,以奇热无比要考查独立团是否能够翻越耸入云霄的一座座高山屏障。
说这一天的天气奇热无比,不仅形容骄阳似火,而且还指热而无风。白得透明的太阳像个煤炭燃烧到最佳值的炉膛,白得刺眼,灼在皮肤上似被蝎子蜇着一样痛,令人浑身顿时暴起一层鸡皮疙瘩。热而无风,满山的草木的枝叶纹丝不动,一片片的叶子像个斗败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表示一种颓丧的无奈。没有风且热,天地间宛如充斥着软乎乎蓬松蓬松的棉花被套,吸上一口空气都能觉出固体感,使人吞吐间都要强行使出整个肺活量的气力。
本来,在这样奇特的酷热天气只身在平道上行走都大汗淋漓。独立团不仅肩背枪支弹药和必需的食品及饮水,还要攀登陡峭的高山,那滋味太够人受的了。
叶挺要求全团官兵,不许一个掉队。
这是对军纪与毅力的双重考验。
当独立团翻越第二个山峰时,不少官兵两条腿开始打颤了,浑身上下像被水洗过一样,嗓子眼似拉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有的士兵居然出现了虚脱,全身无力,像打摆子一样抖动,口吐白沫。
“叫虚脱的士兵骑着我的马走!”叶挺命令着警卫员。
可是,警卫员也知道很少骑马的叶挺已经累得不行,再把马彻底让给病号,他不就更累了。他是一团之长呵!要是万一也累病了,刚一出师就躺倒了主帅,往后还怎么打仗?所以,他迟迟不动。
“这是命令,听到没有,马上执行!”叶挺了解警卫员的心思,但为了以后战斗的全局利益,他感到应该这么做。这样不仅密切官兵关系,而且他的实际行动本身就是无声的命令和最有力的宣传鼓动。
五岭终于翻越而过。独立团却没有一个掉队的。
“团长,要不是经过‘四操三讲’的艰苦磨练,全团官兵不但成不了‘爬山虎’,都会成为‘卧地龙’了。”参谋长周士第以一种欣喜的口吻对叶挺说。
“这就叫平时能吃苦,战时才不会被苦吃掉。”叶挺的语气也充满骄傲。
五岭一过,独立团便已是只身入湘。
这时湖南的局势已相当紧张。军阀叶开鑫的部队已经沿粤汉铁路步步紧逼退守到衡阳的唐生智部队,同时陈炯明叛军谢文炳部队的四个团和赣军唐福山部队的两个团已逼近耒阳和郴州,叶开鑫和谢文炳部队逐渐形成北压南截之势,企图把唐生智的第四师包围歼灭之,进而夺取整个湖南,再直逼广州。
叶挺独立团入湘后,立刻于天黑前进入汝城县境。
先于独立团到达汝城县境的粤军的谢文炳的前卫部队一千多人,虽然知道独立团要经过汝城,但他们预测独立团最快也需要三四天以后方可到达,没想到独立团如同天降,慌忙依仗占领的有利地形,趁天黑下雨又方向难辨以及独立团立足未稳,开枪进行阻击。
但是,由于独立团坚决贯彻周恩来注意发动和组织群众的要求,每前进一地首先派先遣组提前与当地党组织和农民自卫队取得联系,他们刚踏入汝城县境便得到了有力的支持。虽然官兵们经过翻越五岭已非常疲惫,可听说马上投入战斗,一个个精神焕发,随着冲锋的口令,火蛇似的曳光聚扰又扩散,交织成一片燃烧着烈焰的战云,死亡罩在敌军的阵地上。独立团只经过一个冲锋,就取得了毙伤和俘虏敌军二百多人的胜利,独立团只伤亡五十余名。
谢文炳的前卫部队狼狈逃窜。
“团长,要不要乘胜追击!”周士第问叶挺。
“士兵太疲劳了,以后的仗还有的打,不宜追击了。”叶挺考虑得很远。
“就地休整!”周士第通知部队,他觉得叶挺非常精通兵家之道:“欲速则不达”呀!
当独立团经过短暂休整进入到永兴县时,叶挺接到广州国民政府转来的唐生智的求援电报:“敌军集结于攸县长岭一线,企图进犯安仁,我军兵力单薄,望速赴援。”
“急速向安仁县进发!”
叶挺命令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