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儿乎是“打”进来的。
他进门不但对我直呼其名,而且还理直气壮地要跟我“理论理论”。
“请坐。”我闻声站起,并笑容可鞠地右臂由上而下划了个温暖的弧线。
“不用客气!”他抬P股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鼻孔里的气流极富力度地刺得我的面颊有些痛感。
“是不是为您的书法而来?”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请问上你们的画册得达到什么标准?”他把“请问”两个字说得特重,明显是在质问。
他提及的“画册”,是指我任社长兼总编辑的《世界华人著名书画家经典》和《世界华人著名书画家精品》两个系列书画册。上这两个画册的书画家只提供书画作品,经我们推荐给以认购书画作品为前提的出资方最后拍板定夺。然而,这位来者的书法作品,决定生杀大权的出资方认为属于“杂耍类”而两次拒之门外。于是,我便概念性回答:“起码要达到一定的书法艺术水平。”
“你认为什么样的书法才算得上是书法艺术?”来者的质问咄咄逼人。
我最近在读《老子》,领悟一些“无名之仆”的含义,于是便坦然地言到:说实话,我对书法艺术的认识是一知半解。但是,我对书法却怀有一种近乎顶礼膜拜的神圣敬畏与推崇。因为,我觉得中国的书法是世界上所有文字无以匹敌的唯一与艺术紧密结合的奇葩。书法是汉字表意表音的笔画符号,并融入深邃的意境,从而成为独特的形式美与神韵美。书者,术也。在书法界所以有“墨池”与“笔冢”之喻,是讲要写好书法必须坚持旷日持久并矢志不渝地苦习,掌握真、草、隶、篆等多种书体的扎实基本功。再者,书者,书也。作为一个书者,尤其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名副其实的书法家,则需博览群书,特别是对古典诗词和古代散文名篇要具有深厚的文化修为。这样才能达到“腹有诗书气自华”,积理成富,气质自雅,出神入化。
我在表述自己的见解中,着意观察来者的表情,见他听得挺专注,而并没有不屑,便放开话题:比如已经跨越时空2000余载被世人称之为“天下第一行书”的《烂亭集序》,其前无古人的“艺术”固然精妙绝伦,但其“书文”中蕴涵的对人生的哲思与旷达,包括对魏晋社会时代核心价值的评判以及文笔的老到隽永也可为高山仰止。倘若将此文与古典散文名篇比肩,也在伯仲之间。以上两者结合,才成为古今行书的盖世华章,王羲之也由此成为“千古不朽的书圣”。因此,作为一个书者,如果只会“书术”,而不具有“书文”,只能是个“书匠”,而不能成为“书家”。可是,这些年有的书者在市场经济的诱惑下,变得相当浮躁,并不注重全面提高文化底蕴,只是临了一阵子贴,便宣告出山,不仅以书法家自诩,还挖空心思在“家”字前面冠以“著名”。其实这样的结果反而事与愿违,欲速不达。
“老师,我听明白您的意思了。不过,像我这个锅炉工出身的人,过去哪能读那么多的书,现在想读也读不进去了。”他说这番话时,一脸的憨厚坦率,“不过,这两年我跟着县文艺演出队下乡,在舞台上叫两个人抻着宣纸,我一边唱歌,一边跳舞,一边写大字,台下的老乡一个劲儿猛鼓掌。你们文化人不是说群众是上帝吗,怎么上帝都给我鼓掌了,你们还不认可?”
我听了他最后的幽默,爽朗一笑,于是便说;“你应该是个边歌边舞的书法表演艺术家。”
“对,下次我再到乡下演出,就叫报幕员这么介绍我的头衔。”他说完站起身来,“再见!”说罢转身就走,那铿锵的脚步夯得地板“咚咚”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