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适与谋,发愤抒情自求福。
宽大敢作,天命靡常难忱斯。
心之忧矣,视丹如绿;心之忧矣,其毒大苦;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云飞动,雷轰鸣,雨飘扬,电咔嚓一闪,照出黑色的颜色,我恍入圣境。玄黄天地间,混沌为体,模糊为用。我狼狈地面对这似是而非的空无境界,以颓败的先锋姿态,用浮肿的语言和狞笑驱逐心理巨大的阉割恐惧。听,谁在唱——“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相逢意气为君饮,劝君吸尽杯中月……”
庄子曰:至人之用心如镜。我栗然如履春冰地站在一个六面镜壁围成的空间,斯人独立,如同陷入迷魂阵的盗墓者,要从镜子里洞见尘封千年的宝藏。原型是领悟的典型,我想了解我自己。我提起少年精神,点燃一根血块制成的红蜡,在忽明忽暗中虚美隐恶。镜中人恶意的沉默扼杀了我所有故意的单纯,利用局外人的执拗成就其漠不关心的潇洒。他的嘴脸令我愤怒,我猛地一下右转,企图探知另一面镜壁的秘密。结果是,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
登羽扶桑,晓树满星;日浴西河,夕野皆火。一阵阴冷的火风鲜红的吹来,我手中的蜡烛几乎被熄灭。一定是黑色的夜风!但凭什么判定吹过的这古风是黑色的呢?是一种死亡绝望的气氛,如同魑魅魍魉群魔乱舞的城堡。我看到一个幽深的森林,随风满地石乱走。乱石和枯黄的落叶下平躺着一个丑陋的男人,一个周身白衣的女孩在他旁边天使般安详地闭目祈祷。这时从女孩的衣襟下钻出一条灰色的狗,汪汪叫了两声,突然咬住那个男人的中指,就像吮嘬冬天的奶油冰棍一般。我对这种血肉欲望的原始图腾了然于心。正当此时,黑色灌木丛中又突起擎天一柱,在阴湿的空气中此柱很快就高壮和粗硬起来,并且向我直逼而来。我一惊,手里的血蜡抖落在地,迅速燃起森林大火。在火舌的挑弄下,那木柱汩汩地喷出恶毒的温泉。女孩仍虔诚地跪在那里,用手掬起泉水啜饮,狗和男人却不见了。
我痛彻心扉,因为不愿再目睹被火与水毁坏的平面世界,我背过脸去,眼前竟然豁而一亮,原来背后的光景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唐气象。鸟语花香,飞梁画栋,俨然又象是莺歌燕舞的秦汉时代。心是王国,思想是王子。诗人携领袖同游,农民邀教授共酒,男孩上思想政治课时近乎憋尿的强迫征候,全都历历在目。没有正史里的荒淫腐化,也没有野史中的女娼男盗,金殿豪宅尽是绅士,穷乡僻壤不出刁民。开电车的人开电车,学外语的兽学外语。幸福美满的家庭围坐在火炉旁,看古典电视剧《渴望》和《黑洞》。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这清平世界的入口处有一楹联,文句大多剥落,只剩下四个能看清的字:上联是“四项”,下联是“三个”。
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如果刚才所见镜像不是巨型神话,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畏触感”不是不可逃避的宿命,我又何须再独立不倚兼清贫自守?我要顺万物之性,游变化之道,努力抵达当下的极乐世界。我不自觉地向左转,定睛看面前的镜壁,这一回我只看到了自己,“然而一切都照旧没变。”前世的石火电光曾使我盗汗,来世的和光同尘又让我开颜。我为前者举行葬礼,用黑幡招魂;我为后者开办喜筵,用红酒待客。古人云:乐太盛则阳溢,哀太盛则阴损。
现世的我浑身都湿透了,因为头顶上的镜壁变成了天,天下雨了;脚底下的镜壁变成了水,水涨高了。四面的镜壁也都紧跟着熔化成水,我也化成了水,表里俱澄澈,肝胆皆冰雪。老子曰:上善若水。《周易》曰:卦坎为水,色黑味咸,性寒险,行智柔,处北属冬。
水是黑色的吗?那么,黑色又是什么颜色?主吉还是主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