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宣国街道是寂静的,不过在满街大红灯笼的衬托下,倒也不显得那么的寂寥。
马车中,紫蝶安静的朝着车窗外望去,看似不经意的眼神穿梭在各个街道之中,一颗心满满全是刚刚宣月淮与她的对话。
她知道,也许宣月淮那一番话很生硬,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也很实在。
在这个乱世之中,如果有情人当真都可以终成眷属的话,那么不是老天偷懒了,就是月老喝多了。
她已不再是完毕之身,可能单单就是这一个理由,就可以让她致命的终身嫁不出去。
曾经,她想,其实嫁不出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那样便可以一直陪在年莹喜的身边,陪着年莹喜一同经历风雨。
可是现在,她却是更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稳定的归宿,因为她忘不掉自己临出门时,芊芊那踌躇又为难的话语。
‘紫蝶,其实我们都错了,我们以为一直无条件的陪在小姐的身边,是让小姐幸福,可我们都忘记了,对于小姐那样性子的人来说,我们有了稳定的幸福,她才会真正有勇气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别人总是说小姐一意孤行惯了,可我们又何尝不是自以为是的在凭空给小姐增加着负担?’
什么才是幸福,紫蝶不知道,也不清楚,可她却很清楚,芊芊那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
身子下的车轮,终于停止了滚动,一直坐在门口的宣月淮先行走下了马车,伸手将李沛搀扶下以后,再次回身,对着已经走出马车的紫蝶伸出了双臂。
紫蝶不语,就这么看着月色下,白雪中,这个她朝思暮想了许多年的男子,他仍然还是那般的温润俊雅,可此刻的她,除了感恩的微笑之外,再也找不到那曾经般的心跳。
也许相扶相持,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没有太多的激情与喜悦,唯独平淡与温和,才能使所有的一切走的更远。
伸手,搭在宣月淮那温热的掌心中,随着他搀扶的力道下了马车,深深呼吸出一口气,在宣月淮想要收回手的瞬间,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指。
“平湖王爷,您的话紫蝶仔仔细细的想过了。”
“恩?”宣月淮听此,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他惊讶的眼中便再次挂上了那不变的笑意,“既然考虑好了,不妨就说出来吧。”
一边的李沛听闻,虽也是心理很是诧异,不过却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不急不烦的等待着。
紫蝶抿唇又沉默了半晌之后,忽然抬起了眼眸,这次没有任何的闪躲与羞涩,直直的盯着宣月淮的眼,慢慢的动了动唇,“紫蝶愿意嫁平湖王爷为妻,不期能轰轰烈烈,只求能平安相伴。”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蓦然的松了口气,她想,也许她对宣月淮的感情并不是完全不存在了,只是被时间磨合的平淡了。
对于紫蝶的答应,宣月淮是诧异和释然各占一半,他诧异的是,她竟然会这么快的回复自己,释然的是,紫蝶确实如他所想的那般,是个透锐的女子。
一直不曾开口的李沛对于紫蝶的话是惊讶的,不过仔细一想,他便了然,怪不得紫蝶刚刚眼中会出现那么认真的神色,就是连现在都不肯散去,就光是这份的认真,也让他清楚,也许她是真心爱着平湖王爷,不然一想温润如水的她,又怎么会出现这么信誓旦旦的表情?
宣月淮对此,含笑点头,伸手捋了捋紫蝶散落在肩膀上的发丝,“既然答应了本王,便没有再反悔的余地了,你呢,就且好好的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过段日子局势稳定了,本王自会与皇兄提及此事。”宣月淮说着,又朝着李沛看了去,“不过还真是劳烦李当家了。”
李沛赶紧摇头,“平湖王爷如此说法当真是见外了,况且李府能够有平湖王妃常住,想来也是李府的荣幸。”
“既然有李当家的这番话,本王便也不再说那些个客套的话了。”宣月淮转眸,再次对着紫蝶笑了笑,“好生照顾自己,等本王的消息便可。”说罢,再次翻身上了马车。
李府的马车,再次缓缓的朝着远处奔走了去,看着那已经消失在一处的马车背影,李沛淡淡的道,“紫蝶姑娘,咱们也回吧。”
紫蝶听闻,点头与着李沛一同转身,缓缓的朝着李府走去,就在快要迈上台阶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李公子,你觉得这个世间有比翼鸟么?”
“比翼鸟么?”李沛一愣,随后停下了脚步,朝着还在飘洒着雪花的夜空看了去,“自然是有的,只是我不曾见过罢了。”
紫蝶听此,也是回神朝着寂静的夜空上看了去,仰头任由一滴泪无声的落下脸庞,是她对曾经的告别,对未来的招手。
宣国营地,临时营。
刚刚脱下兽皮披风没多久的燕王不敢置信的看着此刻正跪在自己面前的部下,他很想刚刚的话是他自己听错了,可他知道,那存在的事实,根本不是他的错觉。
“你的意思是说,你根本没有带走公主?”
“是,因为途中突然下起了暴雪,所以耽误了些许的时间,等到属下赶到宣国营地时,便已经听闻到了公主失踪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燕王怒极的瞪圆了眼睛,接连翻涌的怒气在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本来他是计划在自己赶来之前,派人将燕蓉神秘带走,并将此事嫁祸给年莹喜,而后等他抵达宣国营地之后,在宣逸宁交不出燕蓉的情况下,说服宣逸宁将年莹喜打入大牢,然后再以出兵攻打宣国为缘由,让宣逸宁废除了年莹喜的皇后之位。
待事情平稳了之后,他再派人做戏将燕蓉送回宣国,而于此,他便可以用燕蓉在宣逸宁保护不周之下作为理由,再次让燕蓉登上宣国皇后的位置。
可是现在,虽然一切的走向都是按照他事先预估好的来进行的,但偏偏抓走燕蓉的那个人并不是他的手下。
究竟是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不但事先劫持了燕蓉,更是心知肚明自己一切的打算,这样还不算,那个人竟然还按照自己的路线做足了一切,不但是陷害年莹喜,更是给翠莲留下信号。
“主子,用不用属下现在就派人开始寻找公主的踪迹?如今外面突降暴雪,想来那个劫持公主的人也走不出多远。”
“不可!”燕王想都没想便打断了自己部下的话,如今虽然他可以正大光明找寻燕蓉的踪迹,但若是当真找到燕蓉的话,那么年莹喜身上的所有怀疑便不攻自破了。
想了许久,燕王才压低了些声音的又道,“你且带着你的几名部下沿着宣国营地附近寻找,切忌不要被宣逸宁的人发现了,若是一旦找到了公主,也不可直接将公主带回来,先放置到一处安全的地方便可。”
既然他现在已经是哑巴吃黄连了,那么便索性错下去好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那侍卫走出营帐,燕王终于是红了眼圈,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竟然将算盘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如此看来,他势必要让宣逸宁尽快废除了年莹喜的皇后头衔,不然万一要是他的人真的找到了燕蓉,他们父女暂时也无法相见。
年莹喜……!
将一切的仇恨统统算在了年莹喜的身上,燕王一改悲伤为怒恨,这次他一定不惜任何的代价,哪怕是要让年莹喜死,也要让自己的女儿平安登上皇后的位子!
宣国营地,牢房。
滴答……滴答……
是冻结在窗外那冰雪的融化声,而这声音的来源,并不是说外面的暴风雪过后,出现了回春的景象,而是由于牢房内忽然增加了数倍银炭的烘烤之下,暖和的就连窗外的冰锥都开始慢慢的开始融化。
安阳侯站在自己的牢房内,看着对面牢房里已经安然熟睡的女子,有那么一刻,他是觉得羡慕的,因为他发现无论在何时何地,这个女人可以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从来没有过任何触景伤情到食不咽,寝不寐的时候。
似乎触景伤情这四个字,对于她年莹喜来说就是屁话。
‘卡啦啦……!’由着牢房的尽头,传来了锁链开启的声音,安阳侯顺着声音而望,只见在把守士兵战战兢兢的跟随下,那个刚刚没有离开多久的身影,再次的走了进来。
不同于上一次的是,刚刚他手中端着的是暖炉,而这一次,是厚实的棉被。
“本侯还真是荣幸,竟然能看见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宣帝,干如此粗乏的体力活。”安阳侯抿唇而笑,眼中同样划过一抹笑意。
宣逸宁听罢,无任何的反应,但这话进了那正在开锁的士兵耳中,登时吓得那士兵掉了手中已经打开的锁链,砸上了自己的脚背。
‘嘶……!’士兵忍着疼痛的闪身站到了一边,无奈的朝着仍旧含笑的安阳侯看了去,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给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安阳侯鞠个躬。
他这块眼看就要发霉的牢房,如今迎来了皇上与皇后本就让他快要招架不住了,哪里还能受得了安阳侯在一边的煽风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