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铭回到病房的时候,钱小沫和李千雅的牌局已经打了好几回了。
“医生检查有说什么吗?”钱小沫从床上下来迎上去,双手搀扶着雷铭。
他浅笑着回道:“例行检查,没什么。”
钱小沫凝望着雷铭的眼眸,努力地想要从他的眼底深处挖掘出什么来,但她什么也没能看出来。钱小沫暗自松了口气,看不出来或许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证明现在的情势还没有到让雷铭痛苦不堪的白热化阶段。
“那什么时候能出院?”钱小沫还牢记着,雷铭不喜欢待在医院这一点。
“再过几天就可以了。”雷铭揉了揉钱小沫的发顶,宠溺着的笑意几乎要把她融化了。
于是,第二天,李千雅和柯浩瀚都出院,钱小沫是在第三天出的院。而雷铭一直到第五天才得以出院,钱小沫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着。出院的那天雷晴又打来了电话,说是别墅里已经准备好了,但雷铭执意带着钱小沫回了他们的公寓。
雷铭虽然出院了,但腿脚并未完全康复,还是需要借助拐杖行走。
“今天很热闹的样子。”
坐在商务车后排的钱小沫好奇地看向车窗外,虽然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雪,但是街上的行人很多,每家店铺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光是看着都令人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欢喜。
“是啊,今天是冬至。”
雷铭微微上扬嘴角握紧了钱小沫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钱小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冬至?已经到冬至了?”
“嗯,你想吃什么?饺子,还是羊肉汤?”
钱小沫的脸上立刻绽放开了笑容,握着雷铭的手欢喜地说道:“去疗养院吧!和爸爸妈妈家姐一起,我们吃饺子也吃羊肉汤,对啊,再请李千雅和柯浩瀚一块儿来,热闹一下!”
“好。”雷铭不假思索地一口应下。
钱小沫笑得合不拢嘴来的,扭头看向窗外,好像一股热流走遍了她的全身。
雷铭立刻吩咐司机转变路线,就近先去菜市场准备材料,钱小沫则在路上通知了柯浩瀚和李千雅,大家相约直接在疗养院碰头。钱小沫顿时欢喜得像是个得了一包水果糖的小孩,在菜市场里领着雷铭蹦蹦跳跳的,雷铭也止不住笑开了,引得菜市场上无数双羡慕的目光。
而雷铭的目光却自始至终从未从钱小沫的身上离开,他的左手提了满满当当的东西。钱小沫在前面走着,娇小的身子穿梭在拥挤的人群间,时不时会被人撞着站不稳,而一抹高大的身影便会及时护着她,简直煞羡旁人,任凭他们走到哪个角落都是一幅绝美的风景。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驱车到了疗养院,而柯浩瀚和李千雅也已经早就到了。
“爸!妈!”钱小沫奔跑着扑了上去。
候在门外迎接他们的钱爸钱妈顿时热泪盈眶,钱小沫紧紧抱着他们,将脸埋在钱妈的脖颈间,这才感受到了浓厚的家的气息。
“好了……大过节的,哭什么了……快,快进屋吧……”
钱妈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拍了拍钱小沫的肩膀安慰着,李千雅走上来搂着她的胳膊,好姐妹两人低语着款款走了进去。钱妈看着她们的背影,自己则背转身,眼泪止不住的又落了下来,她急忙用手心擦干,推着钱爸的轮椅跟在后面。柯浩瀚在外面帮着雷铭拿东西,两人走在最后,大家说说笑笑着,一扫阴霾。
几片雪花在他们身后飘落,门关上,皑皑白雪似乎又下得急了些。
一辆白色的轿跑此时才缓缓开了上来,轮胎碾压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响,停在了不远处一棵常青的大树后。树冠上积压了很多白雪,银装素裹,压弯了树枝,每一片叶子都像是盖着一床白绒绒的厚被子。白色的轿跑车停在树下,车身上零星散落着几枚雪花,还没有融化,风吹过,就连空气都是清冷淡远的味道。
“少爷。”司机回过头过来看向车后排的白衣男子,“要下车吗?”
“不用。”连荣麟戴着墨镜降下了车窗,冷风嗖的一下吹了进来。
司机知趣地没有多言,熄了火,沉默不语。
连荣麟就这样坐着看向车窗外,任凭冷冽的冬风吹刮在他的脸上,他都毫无知觉。
今天是冬至,他不用猜也知道来这里会遇见钱小沫,所以,他一直等在这里。
只是,遇见,却不能看见。
连荣麟抿了抿嘴角,一直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发呆。
他的思绪,飘忽着回到了半年前,在国外的一家医院里。
“……接受手术治疗成功的机会,也只有1%。而且这1%的人里,又有90%的人在几年后都会复发……”
病床上的连荣麟穿着蓝色的病号服,眼睛上缠绕着雪白的纱布,阳光淡淡的落在他的身上,轻盈得像是一层金色的薄纱,却衬托出他的脸颊苍白无色,瘦骨嶙峋,就好像一阵风来都能把他吹散。
他太纤弱了。
“……连先生,还是决定要做手术吗?”
“是的,我决定做手术。”
医生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和另外几个医生相视了一眼,低语讨论着。
“既然连先生同意了,那么,就请简先生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
医生说着,转身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那抹黑衣男人,简念。
简念看了眼那份文件,又看向连荣麟,“手术结果不一定会成功,而手术后休养的日子也不容易,你的双眼需要定时接受物理治疗,一旦复发需要加大治疗力度,进行各种手术,身体上的痛楚比你想象还要难受,你能承受吗?”
连荣麟扭头向风吹来的方向,咧嘴一笑,“只要能看见她一秒,我什么都能承受!”
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响,简念毫不犹豫签上了名字。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连荣麟回国后不久,他的眼疾就复发了。
“是梅花的香味?”后排的连荣麟忽然呢喃问道。
司机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却没看见有什么梅花,“这里没有梅花,少爷。”
“很香。纯美的,就像她一样。”
连荣麟自说自话,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司机在说什么一样。
“少爷,我们不能在这里久待。”司机提醒着。
连荣麟上扬的唇角微微僵硬,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重新升起了车窗。
“走吧。”
“去找简先生吗?”
“不。去山顶。”
“少爷,今天是冬至,您可以和简先生……”
“我说了不!”
连荣麟忽然加重了语气,司机只能把话哽咽在咽喉,按照连荣麟的要求发动了车子。
“我去买就好了……”
车后,忽然传来了钱小沫的声音,连荣麟激动地摘下墨镜猛地回过头来,果然看见紧闭得房门已经打开,钱小沫站在门外,一袭大衣翻飞在风中,就像是从梅林深处飘来的精灵。
“小沫!”
车里的连荣麟忍不住唤出声来,双手趴在车窗上,但此时车子已经开出了疗养院,钱小沫最终化作了一点粉嫩的圆点,渐渐消失在了连荣麟的眼里。
钱小沫完全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挽着李千雅的手说笑着走了出来。
而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尽收眼底——疗养院院长李乔。
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正好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而办公室就在一楼,李乔目光直视出去就看见了轿跑车后排的连荣麟。虽然李乔很诧异连荣麟的出现,但他并没有上前去打招呼,只是顺着连荣麟的目光看过去,便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你没死啊!”李乔自言自语着呷了口手里的咖啡。
一旁正在汇报工作的护士长探了探头,不知道李乔在看什么,“院长?”
“……嗯?嗯,继续……”李乔这才回过神来,暖暖的一笑。
护士长点了点头,便继续念着手里的文件。
李乔又看向窗外,北风吹得紧了,雪落得急了,目光落向了教堂的方向,意味深长。
钱小沫和李千雅说笑着从李乔的窗前走过,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李乔看着她们的目光。
她们一直往前走,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了雷铭的声音,她们才停了下来。
“要变天了……”雷铭说着将自己的外套笼在了钱小沫的身上。
钱小沫一愣,瞬时红了脸。
李千雅轻咳了一声,看见柯浩瀚也远远地跑来了,自己也知趣地迎了上去,只留雷铭和钱小沫在那里。
“走吧,我陪你去买。”
说着,雷铭已经握住了钱小沫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钱小沫痴痴地在后面望着他,一颗心砰砰乱跳地跟在他的身后。
结果,钱小沫一个不小心,脚下踩着雪嗞溜一滑,整个人都重心不稳地朝后倒去,吓得她“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雷铭一惊,拉着她的手一用力往自己怀里一带,他忘记自己腿上还有伤,顿时整个人也失去了平衡,抱着钱小沫向后倒去。
好在身后的积雪很厚,两个人紧紧抱着摔在雪堆里,并未受伤。
钱小沫趴在雷铭的怀里,一口,正好吻在他的唇上,一如两人那时的吻。
“啊哈!”李千雅忽然追上来,拿出手机就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钱小沫红着脸赶紧从雷铭怀里支起身子,然后羞涩着,向雷铭伸出了手。
雷铭看了她一眼,邪魅的一笑,伸手握住了她娇小的手心,然后猛地一拉,钱小沫完全没有回过神来,瞠目结舌,整个人完全失去平衡又倒在了雷铭的怀里。雷铭也不顾柯浩瀚和李千雅在场,紧紧抱着钱小沫忘我的深吻,看得另外那两人都呆了。
忽然间,“砰”的一声,雪地里绽放了一朵大红色的烟花直飞冲天。
惊得柯浩瀚和李千雅两人打了个颤看过去,原来是小孩在地上放炮竹。
五光十色的流光溢彩流淌在钱小沫和雷铭紧紧相拥的身上,也映照在空无一人的李乔办公室的那扇冰冷的玻璃窗上。
与此同时,蒙特庄园里的奎因隐在黑暗的乌云下,正用手机下达着最新的任务命令。
轰隆一声冬雷,的确,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