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铭日渐憔悴,面黄肌瘦,任何人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他心里的痛苦与失落。
他的身体透支到不堪重负,根本没有力气再撑到海边。
为此,雷铭知道杜建萍撤退大海寻人的人手时,差点没有气得直吐血!
他抓着杜建萍死缠烂打,这才让杜建萍打消了撤退人手的念头,但是,留下来继续搜寻的人又有几分真心是付出了的呢?日子一天天过去,大海里捞针,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雷铭,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直到那天,事情发生后的第五天,一阵急促的狂奔脚步声,宣告雷铭的人生就此终结!
“你不吃不喝钱小沫也回不来啊!”
彼时,杜建萍苦口婆心劝说雷铭吃口东西,话音还未落地,房门突然被人大力冲开。
杜建萍皱眉,训斥道:“军人就该有军人的规矩!冒冒失失,一惊一乍的像什么样儿?”
“对不起,长官!”
跑来的人还在喘着粗气,被杜建萍训斥后立刻站起了笔直的军姿,昂着头,响亮地应答。
“说!”
“前方搜救人员刚刚发来汇报,已经找到一具女尸……”
“住口!”
“你说什么……”
杜建萍恼怒地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雷铭同时脱口而出,是惊愕,是惊恐,是恐慌,是不安,是焦躁,是难以置信!
更是,肝肠寸断!惊天霹雳!
“雷铭……”
杜建萍顾不上先打发自己的手下,眼见着雷铭挣扎着的模样,她也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说清楚……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铭使劲浑身的力气冲那人低吼着,嗓子眼里灼热得连一丝空气挤进去都会瞬间被蒸发。
时间顿时静止,空气也凝固了,小兵吓得耸动着喉结。他都不敢看雷铭一眼,雷铭虽然元气大伤但是他内心的力量依旧强大于任何人,那两束犀利又尖锐的目光,丝毫不逊色于一个精力充沛的壮汉。
钱小沫,就是雷铭唯一的力量源泉。
而现在,这股力量的源泉也要枯竭了吗?
小兵不知所措又尴尬地看向杜建萍,请求指示。
杜建萍是熟知雷铭秉性的,都到这个时候了,瞒是瞒不住了。
至少有个结果,也是一个终了。
没玩没了的未知,虽然给了人希望,却也是另一种折磨。
不如就此结束,痛过之后,也只是回忆。
好的,欣然接受。
坏的,勇敢面对。
杜建萍看向雷铭,这一点,她还是相信雷铭的,只不过,是个时间长短问题而已。
她点了点头,示意小兵现在可以说了。
小兵深呼吸了一口气,显然还在揣测杜建萍的意思,别到时候他说出来出了什么人命……小兵咬着嘴角,还没开口,就被雷铭死死锁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吓住了,那是一种胁迫命令的眼神,不允许人有丝毫的反抗!
小兵这下子是敛气屏声,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只在心里默默感叹,雷铭这般的眼神只怕上阵杀敌都不用刀枪棍棒,就足已将敌军全部歼灭了。于是,畏惧雷铭的眼神,小兵只有老老实实将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半个小时前,根据之前洋流方向制定的搜救计划,搜救小队已经远离当日钱小沫坠海很远的地方了。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五天,原本所有人都没有抱有希望的时候,忽然探测仪上竟然有了反应。搜救小队队长立刻着急所有人,一番折腾后,打捞出一具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女性尸体,浮肿恶臭,身上也有被鱼啃噬过的痕迹。
经过法医鉴定,死亡推测时间和钱小沫坠海后的时间相吻合,但具体确认是否是钱小沫,还需要一定时间,比如当时枪伤的痕迹和伤口等等,都是没有办法造假的。
总结起来只一句话,她死得很惨。
小兵讲完,就连杜建萍都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
“她没死……”雷铭笃定地咬着牙,双手死死抓着床单,“钱小沫没死!”
“雷铭!”杜建萍狠下心来想要雷铭接受这个现实,毕竟现在看来,那具女尸是钱小沫的可能性极大,几乎是百分之九十,“小沫已经走了,你接受现实,好好继续活下去,带着小沫的爱,带着小沫留给你的一切珍贵回忆,好好生活,这才是小沫的希望啊!”
“没有!”雷铭的情绪忽然躁动起来,愤怒的低吼着,就像是自己的猎物被人从嘴里叼走了似的,彻底激怒了他,“小沫没死!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骗我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就不让我和小沫在一起?为什么……”
杜建萍皱眉,她知道雷铭已经恼怒得开始说胡话了。
她上前紧紧握住了雷铭的手,想要他的情绪平复下来,呢喃道:“雷铭,你是个大人,是个成年人,不是孩子……失去一个人,失去一段感情,也没有必要……”
“我失去的不是一个人!”雷铭抽回了自己的手,力气大得根本不像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的人,眼神坚韧有力,声音却沙哑干扯得歇斯底里,“我失去的,是我的命!我的人生!我的全部!”
“……”
杜建萍一愣,浑身僵硬着忽然间不知如何是好。
她从来没想过,雷铭这种冰冷又看重事业的人,怎么会爱一个女人到了这种疯狂的地步!
“带我去……我要去见她……我不相信是小沫!我不相信!”
雷铭咆哮着就要下床,杜建萍立刻摁住了他的肩膀,心疼地说道:“现在尸体交由法医鉴定,你去了又有什么用?等鉴定结果出来,你想要的答案都会有了。”
雷铭咬着嘴角不说话,只挥手打开了杜建萍,匆匆忙忙掀开被子起床。
“你要去哪里?你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杜建萍还是拦住了他。
“我说了,不要拦我!”雷铭咆哮着,激烈地反抗着,“说不定小沫早已经回家了……是的,她看我这么久还不去找她,她急了,自己回家了,等我回去再找她啊!一定是的,她回家了……回家了……”
“雷铭!”
杜建萍现在完全拦不住他,雷铭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猛地一下眩晕,让他险些没站稳。
即便如此,他还狠狠地把杜建萍推开,这一推,雷铭没站稳反而“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杜建萍急忙去扶他,又被雷铭拒绝了。
他咬着牙根什么话都不说,强撑着,又狼狈地爬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冲。
雷铭坚信钱小沫一定是在家里,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她晚上最喜欢看着外面的灯火。
是啊,钱小沫一定等急了,现在说不定还在责怪他为什么好几天不回家了。
雷铭满怀希冀,他始终觉得,只要他回家就能摸到钱小沫了!
他的脸上忽然绽放开诡异的笑容,杜建萍和小兵两人看过去,都被吓住了。
雷铭,就像是发病的精神病人,让人根本不敢靠近。
杜建萍再度跌破眼镜,这样的疯狂和失控会出现在向来镇定冷静又理智的雷铭身上?
“孩子……”杜建萍忍不住,发自母性柔情的一声轻唤,但也只是如羽毛似的,轻轻扫过雷铭的心房,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雷铭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朝前走去,小兵更不敢拦他。
杜建萍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正束手无策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了。
“哥!”一声着急的呼唤,雷晴泪流满脸直直扑了进来。
杜建萍长长松了口气,现在只有让雷铭不感到孤单,感受到家人对他的需求,说不定还能冲淡他心里对钱小沫的悲伤和不舍。只不过,在见识了刚才雷铭疯狂的又哭又笑之后,杜建萍现在自己也拿不准,这个方法似乎还有效。
“哥!你这是……这是怎么了……”雷晴哭得稀里哗啦。
雷铭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双手抓着雷晴的肩头将她推开,“你不是在美国吗?”
“我知道你出事了,立刻赶回来的!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雷晴搂着雷铭的腰身,双臂紧紧的,唯恐他如同一阵风似的烟消云散了。
“你不该回来!”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副颓废样,而无动于衷啊!你可是我哥啊!”
“立刻回去!”
雷铭不愿再和雷晴多说几句话,就擦过她的肩头要离开病房。
雷晴猛地拉住了他,哀求着,“哥!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强啊!哥,你和我一起去美国吧!这里的事情我们再也不管了,离开这个伤心地,我们到美国,哥哥认识新的姑娘,开始新的生活……”
“够了!”
雷铭粗暴的打断了雷晴的话,怒目圆睁的模样,直接吓得雷晴脸色一片煞白!
“小沫还在家里等我!”雷铭咆哮着。
“哥!刚刚我听得很清楚,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雷晴一遍一遍重复着。
像是一把匕首,来回在雷铭的心口上捅来捅去!
“钱小沫已经死了,哥,你接受这个现实吧!”
“谁说她死了?”雷铭瞪圆了血红的双眼,吓得雷晴立刻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是他自己亲自确认,哪怕是DNA鉴定结果,雷铭也不会相信!
他说不上原因,他只是像这样等待着,等待着,他知道有一天,钱小沫会回来!
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