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穆宗是世宗的第三子(载厚),他做东宫的时候很是聪敏,世宗本封他为裕王的,有一天上,世宗帝见中宫失火,登高缭望。裕王载厚忙牵住世宗的衣袖避往暗处。世宗问他做甚么?裕王禀道:“时在黑夜,天子万乘之尊不可立于火光下,被人瞧见了恐有不测。”其时裕王还只有五岁,世宗见说,喜欢裕王颖慧,从此便存下了立他做太子的念头。恰好庄敬太子载壑又荡,世宗下谕,继立裕王载厚。及至世宗崩逝载厚接位,是为穆宗,时年纪已三十岁。穆宗在东宫册妃李氏,生子诩钩,三四岁就夭折。李妃痛子情切,不久也谢世了,穆宗又册继妃陈氏,生子诩钧、诩铃。登位之后立陈氏为皇后。诩钧立为东宫,诩铃封为靖王。尊杜贵妃(穆宗为杜贵妃所出)为孝格太后,故方皇后追溢为孝烈太后,张废后追溢孝贞太后,陈皇后追溢孝洁太后(世宗凡立四后,陈后、张后、方后俱逝,惟杜后尚在)。
时余姚王守仁已逝,穆宗追念他的功绩,封新封侯,溢号文成。又下旨将陶世恩、陶仿、申世文、高守中等一班羽士概行斩首。又加三边总制戚继光为大将军、晋武毅伯。这时徐阶忽上本乞休。穆宗帝挽留不住,赐田三百顷,黄金万两作为养老傣禄,摧徐阶子徐弼为光禄卿,袭荫父爵。徐阶拜辞出都,还乡后又六年病终。这里穆宗帝以张居正为大学士,高拱为内阁大学士,徐贞吉为文渊阁大学士,李春芳为户部尚书。那时君明臣谨,夭下渐有承平气象。北番(蒙裔)遣使求和,进贡珠宝请释俺答回国。俺答为番奴部酋,世宗时被戚继光擒获,囚在天牢中将有十多年了。
穆宗谕边抚王崇古与北番订约,岁入朝贡,才把俺答释回。穆宗又选立六宫,以宫侍王氏、李氏、阮氏封为缤人。又册立锦衣卫杭暖的女儿,尚书梁宽的女儿、侍郎江叶田的女儿,均为贵妃。这三位殡人与三位贵妃都很贤淑,一般的知书识礼,就是那位陈皇后也很谙大体,所以宫闺中倒十分和睦。穆宗帝天天享着快乐的光阴,真好算得是和融雍穆了。
那北番的部酋俺答自回国后,把部族整顿一回,还一心想报复被囚的仇恨。俺答的儿子巴勒图中年夭死,遗下一个孤儿叫做巴罕那吉。俺答见那吉已经弱冠,便替他在部族中聘下一房妻子,即日迎娶过门。胡奴本不识甚么吉日良辰,也没有日历的。下了聘物就可以迎亲成婚了。
那吉的妻子是番部头目杜纳乌拉西的爱女,小名叫花花奴儿。
生得神如秋水、脸若芙蕖、杨柳蛮腰、凝脂玉肤,在北番有第一美人之称。杜纳乌拉西对于花花奴儿异常的疼爱,说她诞生时香气绕室终日不散,人家都谓花花奴儿必然大贵。杜纳乌拉西越发当她掌上明珠样地看待。寻常的族中少年向杜纳乌拉西来求婚,一口被他峻拒道:“俺的女儿不做皇后皇妃,至少也要做个夫人,岂肯嫁给常人做妻子,你们快绝了那妄想吧!”人家听了杜纳乌拉西的话,就再也不敢来求亲了。淹答闻知,便遣使和杜纳乌拉西说了,给他孙儿巴罕那吉求婚,杜纳乌拉西见是部酋的命令,又是俺答的孙儿,将来俺答一死,那吉继位,自己女儿怕不是个部酋夫人么?当下便允许了,请求来人回报俺答。俺答大喜,于是整备些牛皮、鹿皮、虎皮、并牛羊百头为聘仪,杜纳乌拉西收受了,也回过礼物,是一匹高头的青鬃马,算是与巴罕那吉做坐骑的。等到把花花奴儿娶过门来,那班亲戚族人以及部中的人民兵卒,谁不赞一声新娘的美丽。巴罕那吉也唇红齿白,戴着金边纬帽,穿了箭袖的绣袍,愈显出英姿奕奕,不让汉时的温侯(吕布人称温侯、封号也)。这一对璧人在红氍毹上,盈盈地交拜,把亲友们看得出了神,啧啧赞美声不绝。
蒙古风俗,三朝新娘进渴翁姑,又去参灶(祭灶神也),都是新娘独自前去,新郎不和她偕往的。那时花花奴儿参过了灶,又去拜见了阿翁巴勒图的遗像及阿姑那马氏,再后去参拜祖翁俺答。
俺答见花花奴儿貌丽如仙风姿绰约,不由得兴勃勃起来,忙亲自把花花奴儿扶起,一手牵住她的玉臂细细地打量一会,看那花花奴儿穿着银红的绣服,外罩青缎v衣,头上装了燕尾金凤宝髻,粉颊上垂着两行秀发。瓤犀微露,笑窝带晕,玉容的娇嫩瞧上去似吹弹得破的,觉得白里透红,妩媚中含有几分妖冶,再加上她一双勾人魂魄的秋波,真是看了荡人心志。俺答愈看愈爱,忍不住拉她的玉臂向鼻子上乱嗅。蒙古人的女子是不讲贞操的,也不知羞耻是什么,乱伦的事常常有的,那更算一种风俗,益发不打紧了。俺答嗅着花花奴儿的玉臂,引得花花奴儿一面缩手,一面俯着头格格地笑了起来。若在我们汉人,做祖翁的这样不长进,孙媳早就变下脸儿来了。但他们蒙人以为是祖翁喜欢孙媳,什么嗅臂、接吻、按乳、甜面是算不了怎么一回事。俺答见花花奴儿一笑,好似一朵海棠被风吹得倾体倒身,在那里婆婆起舞,益得她的婀娜娇艳了。俺答这时怎的还忍耐得,便转身轻轻地将花花奴儿抱在膝上,花花奴儿待要挣扎,俺答力大紧紧地把她揪住。花花奴儿脱身不得,只有倚在俺答的襟前吁吁地娇喘着。不提防俺答一手拥了花花奴儿的纤腰,还有一只手已把她衣钮解开,探手去抚摩她的酥胸,觉腻滑温馨,只怕塞上酥也没有这样软嫩柔绵哩。花花奴儿是个初嫁的女孩儿,正当春情蔼蔼的时候,被俺答那样一引逗,弄得花花奴儿只是吃吃地笑,香躯挨坐不住,索性倒在俺答的左臂上。俺答就把左臂托住她的粉颈,慢慢地挽起来亲亲密密向她吻了一下樱唇。再看花花奴儿,却是双窝浅笑媚眼斜脱,云鬓蓬松神情如醉,似这般地倚在俺答身上,俨然是一幅美人春困图。俺答其时早已情不自禁,便一手钩住花花奴儿的香颈,一手搂住她的纤腰,霍地立起身来,把花花奴儿抱进后帐去了。那时老翁少女自有一番乐趣,这且按下了。
再说巴罕那吉娶了花花奴儿,俊男美妇天缘巧合,那吉当然是心满意足了。谁知花花奴儿进大帐去到他祖父那里去渴灶,自晨至午不见出来。那吉正当燕尔新婚,恨不得打做了一团的时候,忽地叫他离开了半天,不是比吃奶子找不到娘还难受么?那吉看看花花奴儿还不出来,知道定要吃了午膳才回来,害得那吉中餐也咽不下了,只在帐篷前踱来踱去,一会探首遥望,一会儿又回身走到帐后,返个身又走了出来。那吉坐立不安地直等到红日斜西,仍没有花花奴儿的影踪。那吉诧异道:“俺的祖父和母亲也不晓事,将来住一起的日子多咧,何必要在此刻留住她做甚?”说着令小校到大帐面前去探望,回来说不见什么动静。那吉没法,谅花花奴儿想是进了晚餐来的了,只得再耐性等着。
金乌西坠,玉兔东上,又是黄昏了。花花奴儿依旧消息沉寂。
那吉走进走出地在帐中忙了好半天,远看见灯光闪闪,疑是小校送花花奴儿回来了,就飞也似地迎上前去,却是往山中打猎的民丁,不觉满心失望,一步懒一步地回入帐中。过了一会远处灯光又见,那吉大喜道:“此番定是她回来了。”立即叫小校也燃起灯来,一路迎将上去。待至走近了一瞧,原来是巡更的兵士。那吉心里没好气,把那几个巡兵痛骂一顿。那巡兵无故挨骂,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他是部主的孙儿,不敢得罪他,大家诺诺地退下自去巡更。那吉一口气骂回帐中,算那小校晦气,被那吉骂的骂,打的打,和疯狂似的见人就寻事打骂。这样也挨延到了三更多天,非但花花奴儿不来,连送她去的两个小校也影踪不见。
那吉忍不住了,叫燃起大灯来,由小校掌着往大帐中来探听消息。到了帐篷门口,那吉是走惯的,管帐篷门的把门开了让那吉进去。那吉匆匆进帐,先到他母亲的房里,一问花花奴儿还是上半天来的,行过礼就回去了。那吉道:“怎么还不见她回来?”他母亲道:“那么你祖父那里留她,否则想是顺道到她的母家去咧。”
那吉听了,忙到他祖父的帐内去探望,又不敢进去,只在门口向那亲随询间,回说晨间看见的,这时想已去了。那吉见说,飞奔地回到自己帐里牵出那匹青鬃马来,也不挂鞍,就飞身上了秃鞍马,加上一鞭腾云驾雾般赶到他的岳家。
杜纳乌拉西是不睡觉的,还独自在帐中看书,蓦见他的东床新婿匆匆地半夜里到来,就起身接他进帐。那吉不好说来寻妻子的,推说打猎经过,天色晚了,马也走乏,所以暂时息足的。说罢便行告辞。杜纳乌拉西知道他们新夫妻恩爱方浓,不便强留,只令巡卒护送。那吉苦辞不了,只得和四名护卒上马同行。那吉在路上私下探那护卒道:“姑奶奶来未?”护卒笑着:“姑奶奶自在你姑爷家里,她怎肯回来?”那吉点点头。一路到了自己的帐前,便打发那四名护卒回去。独自下马走进帐中,见小校们都倚在门儿上打吨,里面静悄悄的声息毫无,知道花花奴儿是不曾回来的。走向房中一瞧,果见锦慢高卷,连个人影也没有。
那吉便没精打采地坐下,寻思道:“花花奴儿母家是不去的,俺母亲的那里又没有,莫非祖父把她留着么?祖父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不良的念头想是不会有的,可是他要留着孙媳妇儿做甚?”
转想不要花花奴儿走岔了路吧?但是有小校跟随着。那么被强盗劫去了么?那吉一个人胡思乱想,忽见刚才替自己掌灯到大帐里去的两个小校同了日间护送花花奴儿的两名小卒一齐走进帐来。
那吉忙立起来问道:“你们新夫人没有同来么?”两名护送的小校答道:“新夫人被部长爷留着,要明天回来。”那吉跳起来说:“为甚么要留她过夜?你这两个狗才不会同了新夫人一块回来的吗?”
两名小校半跪着答道:“部长爷爷的吩咐,谁敢违拗?”那吉没话驳他,挥手叫他们退去。
这一夜,那吉孤伶伶地睡了,真是凄凉满眼,几乎要哭了出来。好容易挨到了鸡声远唱、东方发白。那吉一骨碌爬起来下榻,草草梳洗过了,也不带小校竟独自入大帐里,见了他母亲,把祖父留住花花奴儿的话说了。他母亲皱眉道:“你快去接她出来,恐你祖父别有用意了?”那吉听了越发着急,乘了一股火气向他祖父的帐中走去,到了门前被几个民兵拦阻道:“那吉!你来找新夫人的是不是?”那吉应道:“是的!”民兵笑道:“部长爷有命,无论谁人不许进去。”那吉道:“却是甚么缘故?”民兵笑道:“部长爷和新夫人此刻正搂着睡得浓酣哩。”那吉不听犹可,一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怒火上升,鼻子里青烟直冒,顿足大叫道:“夭下有这样的事么?俺那吉就是死也要进去的!”吓得那些兵民慌做一团,颤巍巍地向那吉哀求道:“小部主且暂息怒,都是小的们多嘴不好,这时你若声张起来,不是害了小的们么?”
那吉被民兵一阵的求苦,心早软下来,只是一股醋意鼻子里兀是酸溜溜的,一时哪里会得消灭。当下也不进帐去,恨恨地仍到他的母亲房中,把他祖父霸占孙媳妇气愤愤地讲了。他母亲听说,也呆了半晌做声不得。那吉拍案大怒道:“俺答这老贼,他如做出那种禽兽行为来,俺不把他一刀两段,今生誓不为人!”说罢去壁上抽下一口剑来,回身待要去杀俺答,给他母亲那马氏一把抱住,垂泪说道:“儿快不要如此!你父亲只有你一点骨血,倘你这样莽莽撞撞地前去,他万一变下脸来,现在兵权都握在他手里,儿虽勇猛到底寡不敌众的,还是慢慢地想法图他不迟。”那吉被那马氏一说,不觉提醒过来,将剑归了鞘中,叹口气道:“依母亲的主见怎样办理呢?”那马氏道:“你肯听你母亲的话,如今只做没有这件事一般,看他怎样把你打发,况天下美女多得很,何必要那花花奴儿,甚譬花花奴儿死了,你又有什么法儿?”那吉怔了一会,起身一语不发地自回他的帐中。
其时恰巧家将阿力哥进来,见那吉闷闷不乐,便笑着说道:“小部主为甚么这般不高兴?不到外面去打猎玩玩?”那吉长叹道:“谁有兴儿去玩这劳什子。”阿力哥笑道:“咱看小部主有什么心事么?”那吉低声道:“不要去说起,俺连人也要气死了。”阿力哥故意吃惊道:“这是为何?”那吉便把祖父强占他妻子的话细细说了一遍。阿力哥奋然说道:“那是笑话了,他竟做出禽兽的事来。别的可忍,这事也可以忍耐得么?”这一激把那吉激得咆哮如雷大叫道:“俺非把这老贼宰了,方出得俺这口怨气!”阿力哥忙劝道:“小部主既有这心意,且从缓计较,包你去这口气。”那吉大喜道:“你有什么法儿可以杀得老贼?”阿力哥附耳说道:“咱乘个机会把新夫人盗出来何如?”那吉道:“就是盗了出来,老贼也不肯放过俺的。”阿力哥道:“拼着大家没分,将新夫人进献给明朝的皇帝。
咱们便投降了明朝,统他个一千八百人马,杀出关来,打得他一个落花流水,你道怎样?”那吉拍手大笑道:“这计大妙!俺们准备这样办吧!”两人计议好了,阿力哥出帐自去。
第二天的晚上,阿力哥提了一方牛腿,一大坛香醒。笑嘻嘻地走来道:“咱们大家醉他一饱,夜里就好干事。”那吉笑了笑,两人就走进帐中,摆上酒来开怀畅饮,酒到了半酣,阿力哥起身说道:“时候到了,咱们去干了再来。”说着取出夜行的衣服换好了,悄悄地开了门,和飞鸟般的一瞥就不见了。那吉便独斟独饮。约有四更天光景,忽见那阿力哥满头是汗地走进来,背上负着一件东西。那吉知道他已得手了,急急地叫醒了小校,备起一头健驴,并牵出那匹青鬃马来,两人匆匆上马,那吉回头对小校道:“俺有紧急事儿远去,你们须好好地看守着篷帐。”小校答应了。那吉和阿力哥两骑一前一后尽力往前奔驰。走不上几十里,天色已经大明。阿力哥说道:“白日里奔路,身上负着人走起来很不方便,还是觅个所在暂行躲避一下的好。”那吉答应着,两人把马勒慢了,四处找那隐蔽的地方。可是沙漠地方,除了喇嘛殿喇嘛宫之外庙宇很少,两人寻了半晌,在石棚瞧见一所汉人的故寨,有三四个穷困的蒙民在那里居住,不过聊蔽风雨而已。
那吉与阿力哥下骑走进寨中。几个贫民见那吉衣服丽都,想来是贵族公子,便殷勤出迎,还进些马乳牛羔,那吉和阿力哥两人就蹲在地上饱吱一顿。借过土炕,由那吉把阿力哥负着的包袱解开。只见花花奴儿星眸微阖、朱唇半启,看她似昏昏沉沉的像睡醒过来而酒未醒的一般。那吉叫阿力哥去打了半盏马乳来,慢慢给她灌下。花花奴儿咽咽地咽了,那吉仍把她包好。两人在寨中挨到天色薄暮,又复一同上马向关中疾驰。
直到是日的五更,已到了居庸关前。恰好关官传谕开关,放商贾通行。那吉一马当先冲进关去,被官吏瞧见,以那吉服装是蒙人便拦住问道:“你往哪里去?进关做甚么?”那吉便把自己来投降明朝的话对关吏说了。关吏忙去报知关官。关官见事情重大,就亲自下关,带了那吉、阿力哥两人去见守关御史胡溶昌。溶昌也不敢做主,又同了那吉、阿力哥去见边抚王崇占。崇古见了那吉和阿力哥,低头沉吟了半晌,令暂在馆骚中居住,一面飞章入奏。廷臣听得这个消息,都主张拒绝他,独张居正力持收容。穆宗帝说道:“外夷来归应招纳他,以示天朝大度优容。”众臣见穆宗帝也这样说,大家自然也没得讲了。
不多几天,由边抚王崇古派了五十名护兵护送一辆朱绑绣的高车,车内端坐着塞外第一美人花花奴儿,两旁随行的两位大将,一个青鬃马,绣袍、戴大纬帽的就是那吉;还有一个短衣窄袖,骑着一匹健驴,是阿力哥。两人和花花奴儿一路到了都下,先投兵部衙门,谕令馆释安息。
次日的早朝,兵部侍郎何茂溶带了那吉入朝觑见,奏陈了来意,又献上美人。穆宗帝大喜,授那吉为殿前指挥,又授阿力哥为游击。即令更换服色,着内监两名接美人进宫。穆宗帝谕毕,正要卷帘。徐贞吉大学士忙下奏道:“关外女子系在草野,不宜贸然入宫。”穆宗帝道:“卿可无虑,联自有处置。”臣不敢再陈,只得散朝。
那两名内侍奉旨驾着安车到馆释中接了花花奴儿。车进宫来,穆宗帝闻报,命在春深柳色处召见。内监引了花花奴儿渴见穆宗帝,花花奴儿便盈盈地行下礼去,俯伏着不敢抬头。穆宗令内侍把她扶起来,细看花花奴儿,的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遍身蒙装更显出浓妆淡抹异常妩媚。穆宗帝自有生以来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不觉暗叫一声:“惭愧!联枉为天子,六宫缤人一个也及不上她。”于是这天的晚上,穆宗帝便在万春宫中召幸花花奴儿,一夜恩情胜过百年夫妇。第二天上,穆宗帝下谕,封花花奴儿宸妃。那时的宠幸远在六宫之上,宫中的殡妃谁不含着妒忌?
哪里晓得蒙古侍卫官中(明朝设蒙古侍卫十人,为英宗时北归携来之蒙人。武宗时有蒙卫爱育黎,历朝遂成为规例)有个名努亚的,从前和花花奴儿是旧相识。花花奴儿进宫,努亚正在值班,两人见面花花奴儿未免不能忘情,往往在宫中私晤。不上几时,宫内太监宫人及六宫缤妃无不知道,所僧惜不觉的只有一个穆宗皇帝了。
光阴在再,忽忽已是隆庆五年的冬月。一天穆宗帝祀先农坛回宫经过漱玉轩,蓦见花花奴儿方和蒙古侍卫官努亚相搂着低语,一种亲密和秽袭的状态真令人不堪目睹。穆宗帝不禁怒火中烧,喝左右校尉把努亚拖出去立时砍了。花花奴儿与努亚两人不知穆宗帝来了,正在相亲相爱神魂飘荡的当儿,突然抢进五六名校尉,和黄鼠狼抓鸡似地将努亚横拖倒拽地牵出去了。花花奴儿这时如当头一个晴天霹雳,惊得手足无措,回顾穆宗帝立在门前怒容满面。
花花奴儿慌了,晓得事已弄糟,便霍地立起身来,把银牙咬一咬索性大着胆子冲出门了。那漱玉轩旁本来有一口背井,名叫漱玉泉,是通玉泉泉脉的。花花奴儿跑到了井前扑通的一声跳下井中去了。穆宗帝因怜爱花花奴儿,并无杀她之心,不提防她会自己去寻死的。花花奴儿投入井中,把穆宗帝大吃了一惊,忙令内侍和侍卫等赶快捞救。等到将花花奴儿拖起来,见,她的头已在井栏边磕破,脑浆进出,眼见得是香消玉殒了。穆宗帝不觉顿足叹息,也流下几滴泪来。一面谕知司仪局,命依照贵妃礼从丰葬硷。
穆宗帝自哀妃(花花奴儿)死后,终日郁郁不欢,短叹长吁十分凄凉,又在宸妃投井时吃了一个惊吓,不久就染成一病,渐渐沉重起来。到了隆庆六年的春上,邃而驾崩。遗诏命太子接位。那时朝廷大臣自有一番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