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好!手放下!”
一声严厉的呵斥,吓得蒋婕一哆嗦。她顿时手足无措,怎么站都觉得不是姿势。
“穿这么短的裙子,不要脸!”那声音又吼道:“脱掉!”
蒋婕连忙低头看自己的下肢,是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再偷瞥一眼身旁,原来是和她一块押来的那个白净脸的姑娘穿了一条压着膝盖的短裙子,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回到原位,却“突突”得厉害。
胖矮粗黑的女队长逐个摸遍了站立得直挺挺的这群女孩们的每一个部位。手表、钢笔、发卡、小镜子等零碎用品和现金被没收一空。继之,在女队长的押送下,蒋婕像梦游一般,不知怎么驱动双腿来到号子。
这是一间十六平方米大的长方形平房,顺长排着一溜硬板床,上面像沙丁鱼似的挤着二十多个人,一个头朝里、一个头朝外地错开躺着,平均每块单人床板上躺着三、四个人。床铺之外,房间里只剩下一尺来宽的过道了。
深夜,蒋婕起身解手,谁知刚一离铺,位置即刻被两旁的人挤占了。她只好偎坐在床沿边,困守到天亮。
次日上午,蒋婕被传去受审。审讯她的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公安。在问过蒋婕的姓名、年龄、籍贯、职业、住址以后,就直截了当地问:“你跳过流氓舞?”
“流氓舞?没有啊!”
“就是贴面舞。你跳过吗?”
“没有!我只唱歌,不跳舞,大叔,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老公安仔细打量一番面前这个眉清目秀又不乏刚毅的姑娘,忽然问:“你爸爸是不是叫蒋光遥?”
“对!”蒋婕惊惑地点点头。
“你弟弟叫蒋……蒋韧?”
“对呀!”蒋婕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们爷仨都是打乒乓球的?”
“对呀!对呀!”蒋婕激动地连连点头,仿佛在漆黑的夜空里逢着一颗鲜亮的流星,“伯伯,您认识我爸和我弟?”
“不认识。但我看到过报纸介绍你们爷仨事例的文章,还有你们的合影。怪不得我看见你第一眼时就觉着眼熟!”
“就是就是!那篇文章题目是《乒乓之家》,是我和我弟弟打败日本体育友好访华团之后,省报记者连夜采访的!”
“你放着乒乓球不打,到夜总会凑的什么热闹?”
“体工队裁员,我……我被裁了……”
“怎么可能呢?你可是他们的主力啊!”
“我真的……被裁了,分配在化工厂上班。那里事情不多,朋友就介绍我晚上在歌舞厅、夜总会唱歌。我昨晚正唱歌,就稀里糊涂被抓了进来。大叔,我犯了什么错?”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再熬一段时间,也许就自由了!”
“为什么现在不放,非得再过一段时间?家里人不定为我怎么着急呢!”
“这是规矩。到这儿来的人,都要查个水落石出。你一定要耐心等着,千万别做出想不开的傻事来,要为家里人负责啊!”
蒋婕回到号子,一个鸭蛋脸上嵌着一对深酒窝的姑娘笑嘻嘻地迎上前来,问她:“刚才审讯你了?都问了些啥?”
蒋婕就简要讲说了一遍,鸭蛋脸便“咯咯咯”笑得好不诡秘,道:“多亏你没有‘打胡基’,要不也就成了我们同一战壕的亲密战友!”
“‘打胡基’?什么叫‘打胡基’?我没有下过乡,不知道这是项什么农活?”
一阵暴笑震得号子顶上尘土纷扬。另一名白胖高壮的中年女人指着蒋婕笑得前仰后合:“你这个傻瓜蛋!连‘打胡基’都不懂?‘打胡基’,就是指跟男人干那事!”
蒋婕窘得满面通红,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赶紧岔开话题问鸭蛋脸:“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嗨,别提了!龟大一点事!”鸭蛋脸粗鲁地答道。
“哈!哈哈!她正是因为龟大一点事!”那个白胖高壮的中年女人嬉皮笑脸抢过话茬,“她是花案,因为行骗挨了男人的龟,所以被拢来了!哈哈……”
狭隘的号子里爆发出更高潮的浪笑,鸭蛋脸则笑得越发夸张,毫无羞耻与恼怒。
蒋婕心窝里像塞了一把鸡毛,恨不能插上翅膀马上飞出这令人窒息的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