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伯祥嗜积书,始于弱岁。方就学草桥,课毕入市,经书肆辄徘徊不忍去,以少资贸二三帙,欢如得宝。所居通和坊老屋,辟一室曰疾流云馆,陈书于架,秩然怡心。窗前种菜数畦,高树荫之,类幽人之居。
及卒学校业,十年屯否,然犹稍稍致书。
民国十一年入商务印书馆,遂移居沪北。纂辑余闲,惟亲简编,不数载而积书盈室,上帖承尘,旁障素壁者,皆节用勤搜之所获也。其书无秘本精椠,而辏于其向蕲,乙部要籍略备。
二十一年春,倭寇犯淞沪,我十九路军御之,是为“一二八”之役。伯祥仓皇走避,寓居旋毁于火,历年积书,不遗片纸。然书者伯祥之偏嗜,一旦丧焉,怅惘几无以聊生。乃又徐徐致之,不足则假之友好,如鹊运枝,如燕衔泥,不以为劳。于是复有所谓曲斋者。虽赡富不逮曩昔,亦足资检览。
二十六年七月,倭寇寻衅于卢沟桥。八月,再犯淞沪。我举国奋兴,悉力与战,至今二年而气益王,执益强,非尽驱之于海外莫肯已此役也。伯祥先战事数日迁入法兰西租界,屋湫隘,未能发箧中书。翌年,始拓一室以居之,部署既讫,欢然如远翮之归故巢,遂名之曰书巢云。
夫积书之家,古今众矣,然或矜版本,或为饰观,彼皆有所凭藉,如商贾累财,积日自富,而实深负夫书。伯祥罔所凭藉,且数历艰虞,而犹守此书巢,展诵为乐,则诚无负于书者也。方今寇锋所至,公私藏书荡毁已多,大学师生求书不得,有徒以口耳为授受者,然则伯祥之守此书巢也可慰复可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