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红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简直太意外了!
肖格三天没有来上学,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居然连着几天没来上学!她想问问别人,又不好意思,因为好像连问的资格都没有似的,阮娜娜在下课后仍然拉着她去樱花树下聊天。樱花树正怒放,阮娜娜的一张艳脸更加艳了,阮娜娜的话仍然是崔金宝,崔金宝要去当兵了,崔金宝要去广州了,林小红不知道广州是个多远的地方,她只知道,肖格三天没来上课了。
在偶尔有一次阮娜娜说累了以后,林小红淡淡地问了一句:肖格呢?
转走了,阮娜娜说,人家有本事的全走了,看着吧,我们班还要走一半人,人家家长全为孩子办了天津或北京户口,少一百多分呢,人家肖格早有北京户口了,当然要走。
他走了?林小红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俨然比平时声调要高。
真没见过世面。阮娜娜说,当然要走,我们家就是没钱,要是花四五万办一个北京户口,我当然也要走。现在看来,没什么戏了,就只能耗着,我也就上个大专,我准备去当模特,有服装学院,也有这个系,顶讨厌读书了,混几年,崔金宝一复员,我们就结婚。人生,就那么回事。
阮娜娜说话的态度实在是一个老江湖的口气。她还把指甲染成了蓝色,看着妖里妖气的,林小红的心往下沉往下沉,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没有了似的,再进教室,看到肖格空荡荡的位子,心里也空荡荡起来。
在那天的日记里,林小红写了三个字:他走了。
那是她自己才明白的他。哪里会有人明白呢?她如果说出去,全天下的人都会笑话她,所以,她不说。她得守着自己的这个秘密,包括她写的日记、她写的信,从肖格走之后,她就开始给他写信,告诉肖格她的学习、她的生活、她的吃喝拉撒……她写得很详细,甚至连街角新开了一个面包店也写了进去。
事无巨细。
就像肖格毫无征兆地离开一样,林小红的信也是一件巨大而寂寞的事情——因为只写给自己看,从不寄出。虽然知道是北京八中,但寄出去的结果可想而知,所以,自己写给自己,不嫌烦,不嫌长。——反正有的是时间,她自己一个屋,姐姐已经上班了,谈了恋爱,和男友同居在西城,母亲仍然喜欢华服舞会,常常要极晚才回来,父亲打麻将到深夜,只有她,只有她守在一百几十平方米的屋子里。不,有肖格陪伴她,她写给他信的时候,脸上有生动的微笑。
偶尔阮娜娜会来找她。
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前边的路灯一闪一闪。阮娜娜仍然是说崔金宝,崔金宝如何爱吃辣椒,一次可以吃掉两瓶“老干妈”,崔金宝开车特别棒,可以开到200多码,崔金宝身上有一种男人味道。总之,崔金宝什么都是好的,阮娜娜还偷了家里的钱,给崔金宝买了一条李宁的皮带,阮娜娜说,这样,崔金宝就跑不了啦。
林小红觉得阮娜娜也挺傻的,别看长着一双毛毛眼,不管事。在说起崔金宝来的时候,眉飞色舞,特别幼稚。其实林小红一直想告诉阮娜娜,有好几次了,她看到崔金宝的破吉普车上带着别的女孩子,她认识那个女孩,是三班的,特别疯,最能和男人打闹了。
但是她没有说,她觉得既然阮娜娜喜欢,那么就让她喜欢吧。就像她喜欢肖格,没必要让肖格知道。
很多事情,原本就是一个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