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娜娜半夜把电话打到林小红的家里时,她正在给肖格写信。
在信中她说,肖格,最近考试越来越多,我考得很一般,院子里的合欢树都开了,开得茂盛极了,透出一种腐朽的味道。大片大片的天空都染成了粉红,肖格,你知道我在想你么?我每天和阮娜娜站在合欢树下发呆,她最近好像瘦了很多……电话声就是这时响起来的。
很显然,林小红的母亲不情愿接这个电话,她用极其抱怨的声调叫林小红:林小红,接电话!林小红穿上拖鞋跑到客厅里,电话里传来阮娜娜的声音,几乎哽咽着说:林小红,你能下来吗?我就在你们楼下电话亭这儿,我有事和你说!
林小红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下了楼,楼道里没电,她几次被楼道里堆的东西绊住,碎花裙子更显得她胖而且矮,头发乱乱地好像鸡窝一样,她几乎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因为阮娜娜听起来好像出了大事。
刚出楼门,她就被一个人抱住。
还没有嚷出口,对方就哭了:林小红,你帮帮我。
是阮娜娜。
怎么了?她拍着林小红的肩,有些费力地够着她的眼泪。
我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夏夜的蝉仍然在叫着,远处的路灯打在阮娜娜的脸上,这个总是粉艳艳的女孩子现在看起来一片凄清,脸上的泪痕一团团的,好像永远也擦不清。
她紧紧地抱着林小红,好像生怕一撒手林小红就跑了。
到底怎么了?林小红有些心慌,心里却窃喜着。阮娜娜如此把她当回事,如此隆重地抱紧她,没有人这么重视过她——甚至她的父母。原来她也很重要,原来她也是有用的人,因为她是半夜里被阮娜娜叫下来了。
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我……我……阮娜娜的声音很犹豫,林小红握着她的手,感觉那凉意从手中传过来,她紧紧地握着,没有一个时刻,林小红觉得和阮娜娜如此贴心,如此亲近,如此地不可分开。
我……怀孕了。她终于吐了出来。这个秘密过于庞大,以至于林小红感觉到深夜里无名的压抑,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阮娜娜颤抖的手说明了一切。
那怎么办?她无助地问。这是个太恐怖的事情,她几乎不能想象那件事情有多大,好像有黑夜那样大似的,大到无边无际。
借我点钱,我要去做流产。
到现在林小红才明白,阮娜娜是有主意的,她来,是为了借钱,是为了要去做流产,她绝对不会要这个孩子。
之后她又说,你放心,我不会放过崔金宝!
林小红一直握着她的手,一直觉得有些冷,那种冷,是发自心底的冷,她听到阮娜娜断续地说:他不要我了,根本心里没有我,他要走了,马上要走了,你知道吗?他有新女友了……阮娜娜的眼泪落到林小红的手背上,热热的,但转眼就凉下去。
会过去的……都会过去了……阮娜娜笨笨地说,她都不知道如何对待这件事情,钱是没有的,她准备和姐姐要去,就说快毕业了要给同学们买礼物,阮娜娜去医院的时候让她跟着,当然要跟着,这样的体贴她是肯付出的,难得被人如此地相信。
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个人分了手,林小红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直在哆嗦。她拿出信纸,信纸上面有粉色的风铃,那么好看,在信纸上她写上的肖格的名字,然后眼泪就掉到了上面。
肖格,我好难过,你知道吗,我真的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