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蛇又道:“两位不用担心,下了水就知道此物的妙用。”
谁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雷总对我们俩点点头,我这才稍微安了心。
我们由房间旁边的水道出了蓬莱,冰冷的海水以及那巨大的水压马上席卷全身,我两眼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身后突然被什么东西冲了一下。睁眼一看,我竟被鱼肺泡一样的组织包围着,呼吸也变得顺畅了起来。
果然是好东西!当我还在惊讶这神奇章鱼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正在缓慢移动——一只巨大的龙虾人正在推动着我前进。
真是可笑,过去的敌人如今竟然联起手来,命运太会戏弄人了。
我看不清楚外面的东西,只是感觉那巨大的光芒在慢慢接近,像火焰一般,逐渐吞噬了我的全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身子轻了,似乎已经浮出了水面。
朦胧中看到一个身影走到我身边,一伸手把我拉到了岸上。我奋力地扒开身上的鱼肺泡,又用力扯下盘在身上的章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忽地钻入了我口中。
大张正坐在我身边。他使劲喘着说:“呸,我操,差点憋死爷爷!”
雷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先上来了,他催促我们两个:“抓紧,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之地。”
“得,走着。”大张和我把那恶心的章鱼丢到一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是个地下河道口,不过四周的墙壁都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周围的墙壁上刻着各种奇怪的符号,天晓得写的是什么。
周围的地面上则是前期进入此地的海怪的尸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得粉碎。残骨碎肢散了一地,看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转念一想,雷总跟着,再加上先前进来的隋掌柜,似乎也没什么好害怕的。且进去看看这个水中长安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
顺着湿漉漉的台阶向上,没走多远,我们就到达了这水中长安的边缘。
放眼望去,我第一感觉就是人类历史的确是要重新写一下了。
气势磅礴的巨大都市,亭台楼阁样样俱全。说不上是什么建筑风格,不过城市中间树立着一座高塔,却是实实在在的中国古代风格。数不清有几层,测不出有多高,直冲天顶,似乎到达了水晶外罩的顶端。而那塔尖之上还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朝日一样把整个城市照得通亮。
再看那街道房屋,却是另一种感觉。整个城市除去那宝塔以外,其他所有的建筑都已经残缺不全,各种奇怪的尸骸散了一地。每一条街道两旁都有河道通进每一个院子之中,古朴的砖瓦,不知名字的雕刻,似乎在向我们诉说着历史的沧桑与悲壮。这沉睡千年的水下都市,如今又一次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了。
身处这样的地方,一种莫名的凄凉油然而生。那感觉似曾相识。
“像什么?”雷总问我们。
“动物园遗迹。”大张脱口而出。
“像战场。”我则说出了心中的思考。
雷总对我点点头:“我一直怀疑,这世界很久之前曾经有大规模的生物兵战争。如今这里以及外面的废墟,已经印证了我的想法。”
“那怎么可能?我们的世界到现在都没有这样的技术,也不可能把人变成怪物!”虽然雷总的怀疑比较符合眼前的情境,但是对于所谓古代科技的假设,却是让人不能接受的。
“怎么不可能?人类文明传承了几千年,我们丢失的文化、技术又岂是一点半点?难道各国传说都是虚假的妄言吗?”雷总思索着说,“所谓轮回,并不一定是精神上的,科技上的轮回同样也是存在的。且不说我们身后蓬莱这样的水中怪兽,就说日本当年被原子弹轰炸后,就曾经有人发现像狗一样大的老鼠。可以断定,经过特殊条件的培养,生命体是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异的,这一点从科学角度上讲不过分吧。”
我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即使在没有任何外力推动的情况下,有些生命也会发生突然变异的情况。
随即雷总又转头对老单母子两人道:“哪里有什么神仙鬼怪?一切都是人为。你也好,我也罢,很可能就是这些怪物的后裔。只是如今的科学之力还不到能完全解释的程度。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今日也算回到了先祖之地。”
两个人连忙点头称是。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都市之中到底还有什么东西?刚刚进入这里的海怪是被谁杀死的?隋掌柜是最后进入的,从怪物破碎的尸体上看,很不符合隋掌柜的作风。是别人干的,那隋掌柜又去哪儿了?
带着各种疑问,我们逐渐移向了城市中央那巨大的高塔。
“雷总,先前进入的怪物全部被杀了,你不觉得奇怪吗?”我问道。
“不奇怪。这里千万年来始终是有活物存在的,它们就在周围。现在只是迫于我的力量,还不敢出来。难道你感觉不到那隐藏于我们四周的眼睛吗?”雷总似乎并不在意。
“啪”,他又踏了一下半透明的地板,说:“这下面似乎有个更巨大的生命,正等待着破土而出。既然我们来了,就探个究竟。先去那高塔顶端看看,到底是什么能发出如此光芒。”
“我说头儿,我感觉得到地下那东西,咱惹不起啊。不如就从这里回了吧?改天让海军来丢点深水炸弹什么的,一了百了。”大张似乎非常紧张。
“一了百了?今天到这里就必须搞明白。如果我们都搞不了,你指望别人能搞得了吗?”雷总看了大张一眼。
“是,是,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您是我领导,我坚决服从命令。”大张又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地贫上了。
一路上除了废墟就是骸骨,再无其他。从规模上就可以想象,在远古,这个地方曾经是多么繁华的一座都市。各种生命聚集于此,穿梭于万里海洋之中,真是个神奇的世界。
我们小心地走到那宝塔底下,并没有我担心的怪物袭击。
宝塔那扇门半掩着,里面透出令人窒息的气息。望着这百米高的巨塔,我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如今是万万不能回头了,纵然里面藏着万千豺狼,我们几个也得走上一遭了。
走到门前,大张有点高兴地说:“看来隋掌柜先进去了。那老小子不知道忙活什么呢。他大爷的,不会是来偷宝贝的吧?”
雷总听到“隋掌柜”三个字,脸上立刻起了变化,他表情凝重地问:“你说谁?隋掌柜?他也进到这水中都市了?”
“是啊,隋天佐,说是您的老朋友。是他救了我和刘子,还把我们带进蓬莱的。你不认识啊?”大张有点迷茫。
雷总的脸上竟然浮起了一种异样的表情:“隋天佐?不可能。他死了快十年了!快!马上进塔,马上找到他!”
“怎么回事?”大张不明白为什么雷总听到隋天佐的名字如此紧张,我也同样不解。
“没时间解释,马上进去!”雷总并不想回答我们。
同时,雷总眼中的红光又散发开来。他手掌对着远方的一块石板,似乎在发力,只听“啪”的一声,那石板下面竟然迸出了鲜血!
石板开启,里面爬出一条巨大的男性人蛇,至少比老单母亲大两倍。只是七窍都流着鲜血,挣扎了几下便一命归西了。
雷总厉声对老单母子说道:“一会儿站稳立场,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两个人有点莫名其妙,但是面对如此的威胁,早就吓得不知所措,连忙点头称是。
“我操,大个的!”大张看得入神地说,“老太太,您级别看来不大够啊。忙活半天混到这里,我估计您连个排长也混不上啊。”
“少废话,快走!”雷总喝道。
被雷总没头没脑地带进高塔,我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到底是什么让雷总如此紧张?
进入塔中,四周并不昏暗,墙上刻着奇怪的文字和图画,不知道是什么人写上的。蜿蜒盘旋的楼梯让人有点发晕,还好不是木头的,那材质也如同龟壳一样。真怕走到一半,楼梯就塌了。
一路盘旋而上,不知走了多少层,只感觉这塔似乎永无顶点。途中发现了数条死去的男性人蛇,稍微停步查看了一下,果然都是被活活捏死的。
雷总看完怪物尸体后,眉头拧得更紧了,不停地催促我们:“快!快!”
我边走边观察四周,发现这塔的每一层中间都有一座石质的雕塑,形式几乎一样。四只怪兽分立四方,跪拜着一条女性人蛇。只是每层雕像中的怪兽不尽相同,我甚至还发现了红莲和绿稚的影子。
“果然各地的怪兽都有着神秘的联系。”我思索着。
雷总似乎也发现了蹊跷:“哼哼,今天的老朋友真不少!”
路上大张对我嘀咕着:“这个头儿是不是脑子坏了?紧张什么?我觉得头儿在蓬莱水晶里泡了泡,这本事长了不少啊,怎么一提隋掌柜还这么紧张?”
我悄声道:“你问我,我问谁去?估计老哥们儿有年头不见,比较激动吧。”
“嗯,比较合理。别叨叨了,赶紧走,一会头儿上来再把咱俩爆了,可麻烦了。”
“别你大爷的胡扯了……”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再高的塔也有顶点。
不知爬了多少层,我们终于来到了塔的顶端。我和大张已经气喘吁吁了,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
“我操,谁盖了这么高的东西,就不知道弄个电梯什么的吗?”大张边喘边抱怨。
我只顾着自己喘气,再也没理他,说话似乎都成了负担。
而那几位则一点事情也没有,心不跳气不喘,看来变成怪物似乎还有些好处。
环视周围,这最上一层与其他层相比,那是华丽太多了,四壁甚至连地板都闪着金光。墙壁上雕刻着无数人蛇,有男有女,他们在从事着不同的活动,有耕作的,有打猎的,有习武的。而中间,并没有雕像,而是一间套房。
“妈的,发财了。这个弄回去交了,咱俩还不得弄个部长干干啊?明天老陈见了咱,也得客客气气的吧。”大张感慨着。
“就怕你有命赚没命花,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嘘。”雷总对我们做了个手势,他指了下套间的门。
我和大张立刻分站在门口两边,看来里面有东西。
雷总对大张摆了摆手,大张会意,立刻提起力量,冲着大门就踹了上去。
可惜,大张的脚还没踹到门面上,门竟然自己开了。
“我操!”大张一下就被晃了进去,在里面摔了个稀里哗啦。
“进来吧,天鸣兄,别在门口藏着做乌龟了。”门内传出隋掌柜冰冷的声音。
雷总一听,表情大变,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平静,甩了甩手,径直走了进去。
我与老单母子紧随其后。
那是一个华丽的房间,隋掌柜正端坐在房里的一张金床上。而大张则在一边晃着脑袋,似乎摔得不轻。
房间中间不再是普通的石雕,而是一座金色的雕刻。七个金人正整齐地半跪在一条人蛇面前,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栩栩如生。这是什么?七部众神?难道当年在江西得到的书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大张晃着脑袋说:“隋掌柜,您老在里面也不用这样对我吧?好赖也是一起走过革命道路的人啊!”
隋掌柜并没理会大张,而是和雷总对视着,似乎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天佐兄,不好好做你的处长,却做起掌柜来了。不知道生意可好啊?”雷总先发了话。
“托天鸣兄的福,鄙人这些年过得很好。没想到你这两个笨蛋部下真把你捞了出来,这么多年后我们竟然在这里又见面了,缘分不浅啊。”隋掌柜也接上了话。
我松了口气,看来没什么麻烦了,两人是老相识,有这两人在这里,似乎再不用担心什么。
雷总突然指着我们两个人说:“这是我们091新来的同志,您还不认识吧?”
“哼哼,早就认识了。比您当年的兄弟强点,不过也强不到哪里去,都是些小鱼小虾。”隋掌柜显然对我和大张非常不屑。
“呵呵,有的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年在云南,您不就是被这群小鱼小虾逼得跳了崖吗?”雷总冷笑着说。
一听“云南”两字,我的心突然紧张起来。在我们091的人,都很避讳提及云南。因为当年091在云南出任务,被敌人的高级异能者算计,损失过半,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单从损失看,就可以想象当年的惨烈。但是任务绝密,我们也不清楚当时的具体情况。我们唯一明白的就是,尽量不要在老人面前提云南。
如今这个隋掌柜竟然和云南搭上了边,我的心情一下又沉重了起来。
“你们两个过来认识认识吧。”雷总对我们两人说道,“眼前这位,就是前国民党军统特务特别行动组的隋处长,隋少校,也是当年在云南算计我们091的主要领导者之一!”
果然,这个隋掌柜的背景绝不简单。危机又一次降临到我们的身边!
“哈哈哈哈,沧海桑田,过眼云烟,过去的就不要再提了。天鸣兄,如今在这水中长安,我们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隋天佐笑得非常得意。
“天佐兄,此话怎讲?”雷总似乎还没有要和他动手的意思,但是他身上的压迫感已经强烈了起来,眼睛也变得通红。
“你瞧瞧这高塔之下吧。”
雷总并没有动,而是对我和大张招呼了一下,两个老头正在拼着命想压对方的气势。
我和大张跑出外间,透过窗户朝下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整个都市都布满了人蛇,密密麻麻,它们正朝这高塔方向涌来。
更让人恐惧的是,这个都市半透明的地板下,竟然是一个巨大的胚胎,那东西竟然比蓬莱还大!此刻正蠕动着它的身体,似乎就要破茧而出。我实在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他大爷的,刘子咱是不是做梦啊?那是个什么鸟?”大张看着下面巨大的胚胎,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管什么鸟,反正不是好鸟,赶紧回去报告吧!”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死得不明不白。
我和大张惊慌地跑了回去:“不好了!被怪物包围了!”
“我看您二位也别过招了,今天咱老少爷们儿就在这里歇菜了!”大张惶恐不安。
“哼!请吧,天鸣兄,咱们出去看看吧。有什么恩怨以后解决!”隋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
雷总稍微皱了下眉:“也好,我倒看看出了什么事情!”两个老头齐步而出,谁也没让谁一点。
两个人站在窗边,足足沉默了半分钟,谁也没有说话。
老单母子也同样。
“这是什么?”雷总问隋掌柜。
“吞食天地的远古巨兽!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才是我一生当中所要面对的最大敌人。现在不是给你解释的时候。”
“你的精神控制不了它们吗?”雷总问隋掌柜。
“你当这个世界上真有神存在吗?”隋掌柜冷冷地回道,“长安下面那个东西的精神力,比你我大了不知多少。”
“那就是在不停召唤你的东西?”雷总对单母道,“那是什么?下面孕育的是什么?可笑,你竟然妄想着统治整个海洋,却不知道身后的力量比你大了岂止千倍。人生实在是悲哀至极!”
“这个,我不知道,我没想到……”老单母亲也茫然了,那曾经让她信仰一生的东西,竟然如此巨大丑陋。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女王,其实她连个虾米都算不上。
“什么也别研究了。我只知道它要是活过来的话,我们这个世界就该洗牌重开了。”隋掌柜接上了话。
“为什么这些怪物现在才出来袭击我们?”我问道。
“因为我拿了它的生命之源。”隋掌柜回答了我们的疑问。
我这才发现,隋掌柜竟然背着一块如同婴儿大小的青色水晶。
“这又是什么?”雷总问。
“说了你也不知道,先想想怎么出去吧!出去我们再算账。”隋掌柜冷冷地说。
“没有任何捷径,闯!走到哪里算哪里!”雷总狠狠地发了话。
我和大张大眼瞪了小眼。我们可不比眼前几位,个个都是异能者。我们甚至连枪都丢了。看来只有拼了命朝外跑了,运气好还能跑回蓬莱。
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刚刚还是虎穴龙潭的蓬莱,如今竟然变成了避风的港口!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该换成平时多跑步,战时不怕追。”大张开始挽裤腿。
雷总对老单母子道:“今日之事你们也明白了,尽力而为,不然谁也活不了。回到蓬莱,再说其他事情吧。”
两人连忙称是,他们自然明白什么重要。
“天佐兄,请!”雷总对隋掌柜做了个手势。
“请!”隋掌柜也没含糊。
两个人眼中的光芒渐盛,一红一蓝,气势甚是惊人。我们紧随其后。沉寂千年的古战场,又要迎来一场新的战争……
望着不停变换的石像,听着楼下那近乎疯狂的号叫,千年的传说如今又轮回到我们的面前。我一度竟然产生了幻觉,我问大张:
“你记得吗?”
“记得!”
“咱们来过?”
“肯定来过!”
“什么时候?”
“上辈子!咱哥儿俩肯定跟着这群老家伙来过这里!”
“咱俩是不是疯了?”
“操!也许是……”
在这深海之巅,在这神秘的都市,我竟然和大张同时产生了共鸣。记忆的碎片穿越千年的时光,在我们脑中不断浮现。
红青两色的旗帜,引导着我们在这水中都市拼死搏杀!同伴不断在身边倒下,又有无数的人补充上来……鲜血!惨叫!
现实如同梦中一般,正上演着一场盛大的杀戮。雷总身边的怪物如同被撕碎了心脏一般,纷纷倒地;而隋掌柜则拳脚并用,不停地捏碎胆敢靠近的怪物的脑袋……
鲜血又一次洒满了这神秘之地的地面,沉睡了几千年的长安守护者正倾巢出动。不知道隋掌柜拿的那个水晶到底是什么,竟然让他们如此疯狂。
这些人蛇似乎并没有很特殊的能力,只是力量出众。光看那群被撕碎的龙虾人,就知道这样的东西有多大力气了。
能直接靠近我们身边的怪物并不多。可能是两个老头的精神能力实在太凶悍,有很多体型较小的人蛇刚近身边,便畏缩不前了,看来如果离得近,这两个人的精神还是能胜过水下那巨大怪物的!
毕竟不是神,两个人的气势在不断衰弱。在离水道还有三分之一路程的地方,隋掌柜被一条人蛇的拳头蹭了下,咔嚓一声,骨头似乎都碎了。
隋掌柜咬着牙,竟然连声都没出。好一个铁骨铮铮的男人!
而雷总身边的怪物也越聚越多,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了。
我和大张以及老单母子完全成了看客,只有相互搀扶着跟着两个老头。
忽然我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可怕的是我旁边的废墟中竟然冲出一条人蛇,挥拳向我打来。
我望着那丑陋的巨大人蛇,腿已经软了,被这东西捣上是万万没有命在了。
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挡在了我的面前,是老单!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能让他做出如此举动。
继而发生的事情则是我一生难忘的。一瞬间,老单被他母亲一把推开,她张开双臂,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袭击我的巨大人蛇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它马上又确认了敌人。那钢铁一样的拳头直冲着就挥了出来。
一声惨叫,老单母亲在瞬间就被那巨大人蛇穿透了胸膛。
嫣红的鲜血如初秋的芙蓉花一般,洒遍了周围的空间。
一个柔弱的身影在那漫天飞舞的血花中缓缓倒下。那一刻,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怪物;那一刻,她已回归到这个充满七情六欲的世界;那一刻,她变回了一个母亲。她为自己的儿子献出了近乎永恒的生命。
“娘!”老单惨叫着扑了过去。
前面听到呼喊,纷纷回头。隋掌柜顺手把手中捏死的蛇怪朝我这边甩了过来,把我眼前的怪物砸出去老远。
老单托着母亲,声泪俱下,而单母则伸出了一只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老单的脸庞,似乎想说什么。可惜,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隋掌柜走到我们身边,一把扯住老单,提起便走:“先出去,有什么仇恨回头再说!小崽子,你也抓紧起来!”
我醒了醒神,赶忙爬起身。望着老单那苍老悲伤的脸,听着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心如同被搅碎了一样,已不知怎么表达当时的感受。
离出口越来越近了,但是雷总和隋掌柜的气势也越来越小了。周围的人蛇不断涌来,这些沉睡海底千年的怪物,似乎非常喜欢活动下筋骨。
我们再也没有力量前进了。两个老头只是勉强地控制着一个很小的圈子,不让其他怪物近前。
“没想到,要和你死在一起。”雷总似乎有点挺不住了,对隋掌柜说。
“和谁死一起无所谓了,这个东西活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要死!”隋掌柜接着说。
眼看着怪物逼近,死,只是时间问题了。
就在这时,怪物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什么情况?”我回身观望。
却见那怪物群中有几十只鲨鱼怪,正在跳跃腾挪,手中锋利的手刃不停地招呼着周围的人蛇巨怪!
这些鲨鱼怪非常灵活,它们死命地抱住人蛇的脖子,手中的利刃不停地挥舞,瞬间就杀死了数条高大的人蛇怪。
大张看着发生的一切,迷惑地说:“咱什么时候跟这些怪物成同伙了?”
望着眼前的一切,间歇性的幻觉又浮现在我的面前。这场景,这杀戮,这悲壮,似乎在那梦中无数次地出现过!难道我们真的曾经在一起并肩战斗过?
雷总看了老单一眼:“你也能控制蓬莱?”
老单悲伤地点了点头:“家母已经把我的精神和蓬莱连接到一起了。”
隋掌柜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见此变化,自然不能放弃机会:“别说了,赶紧走!这些东西撑不了多少时间!”
果然,大批的人蛇明白过来,纷纷开始围杀支援我们的鲨鱼人。纵然鲨鱼人能力惊人,不过和这些巨大的人蛇比起来仍处于下风,已经有几只被抓住撕成碎片!而那群巨大的人蛇,似乎永不疲惫,如上足发条的机器,不停地杀戮着涌进都市的海怪。
顾不上那么多了,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吧!我们一行人拼了命才冲到水道口,好在那章鱼还在,我和大张立刻拿起,把那触角伸入嘴中。
逃进水中,水下无数的海怪在等待着支援我们,几只强壮的龙虾人把我们推回蓬莱。一路上只见蓬莱之中各种怪兽纷纷出动,朝那水中都市疾驰而去,和我们擦肩而过。望着它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我竟然觉得无比亲切……
在蓬莱那密集的水道中,隋掌柜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我们分开了。等回到蓬莱脑部房间时,只有我们四个人了。现在也顾不得抓他了,眼前的战斗仍在继续着。
站在巨大的绿光屏前,我发现接应我们的怪物已经被那群蛇怪杀得七零八落,纷纷逃回到水中。而大批的人蛇怪物也追了出来。
老单站在绿色光屏前,他的脚下不知何时伸出无数触角,生长进他的体内。
“快撤!”雷总大声呼喊着。
“嘟——”一声巨响,蓬莱缓缓地驶离了这海底都市。
望着远去的水中长安,我的心情又一次沉重了起来。里面那个东西估计很快就会出来了,到时该怎么办?
而老单则站在中间,独自落泪。我很想过去安慰他一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老单突然从手边暗格中拿出一块手帕递给了我。
我接过一看,竟然是一封单母留给他的家书。字迹娟秀嫣红,似乎是以血为墨:
单儿,当你出生的时候,整个海中的鱼儿都在轻声呼唤着你。你是命中注定的王者,多少年来,我为了你奔走于这万里大洋之中。原谅母亲,我肩负了太多责任与无奈。原谅母亲,不能亲自抚养你成人。无论怎样,我都会永远爱着你,哪怕是寒风刺骨的冬夜,哪怕是风雨飘摇的孤舟。闭上眼睛,我就能想起你那无助的哭泣,闭上眼睛,我就能想起你那纯洁的笑脸。我的儿,你一定要忍住暂时的痛苦,期待我们相见的那天。那一天,你就是这个海洋的君王,那一天,就是你我永不分离的日子,那一天,我们就永生在这蓬莱的怀中。
泪水不停地顺着老单的眼角涌出。
“家母一生,所作所为,全部都是为了我,全部都是……我终于理解了一个母亲的伟大。她希望有一天能让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当上所谓的君王。可悲的是,命运总是在捉弄着我们这些平凡或者不平凡的人。”
大张和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劝解老单了。
“生来死往,一切自有安排,你别太难过了。”雷总答道,“抛开所有的事情,作为一个母亲,她是伟大的。”
蓬莱突然停止游动。
老单悲伤地对我们道:“家母一直就认为我本是这个海洋的统治者,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忍受着各种痛苦,就是希望我能当这所谓的王。我第一次进入蓬莱的时候,非常排斥这样的事情。我只想平淡地走完一生,她并没有难为我。现在我才了解她的苦心,我辜负了她。”
“你的母亲已经知道所谓王者的真相,大概正在那边忏悔。这么多年来,她不过是做了那深海恶魔的傀儡,真是世事弄人啊!”雷总语重心长。
“今天我才明白。如今她已经走了,我也不想独活。各位,我就送你们到这里,请吧。我会给大家一个圆满的答复。”
“不要去了,去也是送死,没有用。”雷总劝道。
“那里面的东西您也知道,无论如何是不能让它出来的。我们母子今生的罪孽实在太多,就给我个机会吧。不要劝了,我要像个男人一样,送母亲一程。”
望着水中万千的海怪排着整齐的队伍,如同死士一样奔向那水中长安,我已经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了。我们如同命运齿轮上的尘埃,只能承受,却不能改变。
追赶而来的人蛇正在与蓬莱众怪在窗外拼死搏杀,那海中不断地爆出血花,像夜空中绚丽的烟火。转瞬之间,不知道已经有多少生命消失了。
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又回到那个熟悉而遥远的环境。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伙伴,他们正排着整齐的队列,前仆后继地奔向那杀戮的战场。他们英勇,他们坚强,他们如同天空中的惊雷一样无所畏惧,直至自己变为一朵朵血红的花朵,染红这深海之中无尽的黑暗。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情感?我们,他们,所有的人到底为何而战,我们所肩负的是怎样的命运……
“轰隆”,巨大的轰鸣声似乎要把蓬莱震翻,同时也惊醒了沉迷中的我。水中都市不断有金色的光球射到蓬莱之上,我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
我们几乎同时站立不稳了。
而我们所处的房间似乎也受到了损伤,各处不断出现破损,海水不断涌进来。
“怎么了?”雷总大惊。
“不清楚,不知道海中发射的什么。蓬莱损伤非常严重,撑不了多久了!”老单的神经似乎真的和蓬莱连接到了一起。
“蓬莱没有这样的武器吗?”我赶忙问。
“有,但是现在蓬莱大部分机能都没恢复,不可能发得出!”
“我操!赶紧发电报,叫海军炸了它!”大张沉不住气了。
“这里能有电报机吗?”雷总瞪了他一眼。
老单似乎早就觉悟。他从暗格中取出三个小章鱼,交给我们:“几位,谢谢你们又让我和母亲重逢。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天,我也满足了。今天我再也不要和她分离,我要作为一个人活完最后一刻。”
他把小章鱼递入我的手中:“谢谢,小兄弟,是你又让我找到作为人类的尊严,又让我感受到了母亲的疼爱。有缘我们来世再见了!”
“你想干什么?”我瞪着眼睛望着老单,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我想要了它的命,我要和它同归于尽!”
他伸出那布满甲壳的手紧紧握了我一下。那一刻,我觉得他手上的甲壳不再冰冷,而是和正常人一样,温暖,湿润……
“绝对不行!”还没等雷总说完,脚下的甲板突然打开,我们全部坠了下去,被那冰冷的水流吹出了蓬莱。
“砰”的一声,鱼泡组织再次包围了我的全身。恍惚中,我看到蓬莱那巨大的身影伴随着千万勇士,正朝深海驶去……
我想哭,哭不出来,我想喊,喊不出声,我只能目送着他们远去。
再见了,水中的蓬莱。
再见了,孤独的老单。
再见了,伟大的母亲。
再见了,前世今生的战友……
几分钟后,深海中传来了巨大的火光,像那无尽黑夜中的滚雷,划破了所有的黑暗,又像在倾诉着一群被命运捉弄的人的抗争。也许我们无力抵抗命运的齿轮,但是我们却能做最壮烈的挣扎……
巨大的冲击波很快追了上来,我眼前一黑,就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黑暗中,我仿佛回到了军港的路边。
一艘快艇正要出航,091第15组的兄弟们正站在船舷上,王组长赫然站在第一位。
他们穿着崭新的军装,排着整齐的队伍,戴着洁白的手套,正向岸边敬礼,不知道他们将驶向何方。
一位少妇正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从我面前走过,有说有笑。
“娘,我长大了要当船长。”
“呵呵,单儿,你只要健康快乐地长大,娘就很高兴了。”
“我一定要当船长!”
“呵呵,随你好了。记得娘一句话,每一个儿子都是母亲心中永不沉没的巨舰。”
“嗯,知道了……”
没有人理会我,没有人注意我。渐渐地,所有的人都远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海边,任凭海风吹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