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 凌
我爸爸1.55米的个头,他和千千万万的中国农民一样,除了有黑褐色的皮肤,消瘦如弓的身架外,还有着其他农民所没有的特征:罗圈腿、厚嘴皮、小眼睛,又是个罗锅子,说他其貌不扬,是实实在在啊!
我妈妈是个神经受过刺激,时常犯癫痫病的半疯癫女人。我10岁那年,妈妈犯病死了,从此,我们父女俩便相依为命,我也成了罗锅爸爸生命里的全部。
我们家生活的那地方山大沟深,十年九旱,村民们辛辛苦苦一年劳作下来,混个肚儿溜圆就很不错了。村民们对男娃的希冀,能识几个字,上个初中,将来不是个睁眼瞎就行了;至于女娃,大家都认为迟早是泼出去的水,一般家庭是很少让她们读书的。虽说我家和一般村民相比,更是穷得甩手打墙,抬手摸梁,可我的罗锅爸和别人的看法却不一样:“我家莉莉要读高中、考大学,走出山村……”
在这个执着信念的支配下,罗锅爸再苦再累都在咬着牙坚持供我读书。那年,18岁的我要考大学了,罗锅爸高兴得竟成了个欢喜佛:“哈哈!我女儿一定能考上!一定能!”
那天晚自习后,我和几个同学正兴高采烈地往家走,忽然,我面前的两辆黄包车相撞了,我近前一看,不由惊呆了:
相撞的一辆是我爸的,而且他已经被撞得昏迷不醒了。
我随着乐于助人的同学们将我爸送进了医院。医生诊断后说,病人失血过多,需紧急输血抢救。可糟糕的是,医院血库里没有“AB”型血,怎么办?
“医生,试试我的血型吧?”我毫不犹豫地卷起了胳膊袖子。
“这位同学是‘AB’型。”
“抽吧,救人要紧。”
我的400毫升血慢慢地流进了爸爸的血管里,爸爸终于得救了,可我一直没向同学们说这就是我爸爸。同学们都为我的高尚情操所感染,在班主任老师的倡议下,第二天大家纷纷走上街头,一下子为挽救发生车祸的残疾罗锅人捐了5000元医药费。
这年夏天,我考上了西北科技大学。临行前一个晚上,罗锅爸爸把他起早贪黑开黄包车,一元一元积攒起来的一万元学费交到我手里,我看着面色蜡黄、饱经风霜的爸爸,一下子眼睛湿润了,我为自己上高中这三年来的行为感到惭愧啊!这三年来,为了供给我读书,爸爸在县城租了间10平方米的小屋,风里来雨里去地开黄包车挣钱供给我,我却因为他是个残疾罗锅一直在同学们面前不认他是爸爸,即使他发生车祸的那晚,我虽然给他输了血,实际也没认他呀!
爸爸看见我哭了,轻轻用手摸着我的头,笑着说:“我18岁的女儿考上大学了,她已经长大成人呶!”
第二天,我鼓足勇气来到学校,我要向班主任老师说明事实真相,承认自己的错误。“老师,那个罗锅是我爸,我……”我憋红着脸老半天才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讲了出来,班主任老师笑着说:“知错能改,明白事理就好啊!其实,同学们那天就知道他是你爸,才跑到街上捐的款,只是大家当时都顾及你的面子没说出来,大家都等着让你自己说出来呢?”
“哦——”老师的话,让我更加惭愧,眼泪止不住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此时此刻,18岁的我,好像一下子懂得了“子不嫌父丑”的道理:我那先天残疾的罗锅爸爸虽没有伟岸的身躯,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业,但他心地善良,是一轮福照我生命的太阳,他的人格,足以成为我一生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