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桓帝刘志是被外戚梁冀推上帝位的,所以,他对梁氏家族的拥戴心存感激,对梁翼更是极为倚重,对他的赏赐,也超过了以前对任何功臣的赏赐。汉桓帝即位后,梁太后继续临朝听政,和大将军梁冀共同掌控朝政大权。梁冀身居高位,手握大权,又有梁太后这座大靠山,特别是汉桓帝依据婚约于公元147年,将梁冀的妹妹梁女莹正式册立为皇后,这样,梁冀的两个妹妹,一个是皇太后,一个是皇后,他的权势就更加显赫了,在朝廷内外也更加飞扬跋扈、目空一切,丝毫不懂得谦让修身,只知一味地屠杀镇压,在东汉专权的外戚之中,梁冀在这方面是最为突出的一个。刘志虽身为皇帝,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他的父亲刘翼本就曾涉嫌谋取帝位而被贬,所以他对于外戚梁氏,可以说是感激中带着恐惧,忧愤中带着无奈。但刘志毕竟是皇帝,梁氏独揽朝纲不能不时常让他感到失落与怨愤。所以,他也一直在找机会,以铲除梁氏一族,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专横跋扈的外戚梁翼
梁冀得势后,首先受益的就是他的家族成员。到桓帝时期,梁冀家族中,先后有7位侯、3位皇后、6位贵人、2位大将军,夫人妻女食邑称为君的有7人,娶了公主的3人,其他卿、将、尹、校57人。真所谓穷极满盛,威震天下。
梁冀的儿子梁胤,小名叫胡狗,在16岁的时候便被梁冀暗示手下人推荐为河南尹。这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无德无才,而且相貌奇丑,穿戴上官服之后,歪歪扭扭,十分难看,见到他这个样子的人无不暗自耻笑。同时,梁冀的门客也为他在全国各地搜刮奇珍异宝,掠夺妇女,殴杀官府人员。
依仗梁冀的权势飞黄腾达的还有他的妻子孙氏一家。梁冀的妻子叫孙寿,是一个既尖刻又妖艳的女人,她的打扮特别离奇:眉毛画得又细又弯,叫愁眉;眼下部擦一块红胭脂,似乎是带着泪痕;发髻则侧垂一旁,称为堕马髻。她走起路来腰肢晃动,像支持不住的样子,笑的时候像牙疼似的,这一怪模样竟然被当时的上层妇女视为美,纷纷效仿。梁冀对这么一个老婆是又宠又怕。孙寿竟说动梁冀夺自己梁姓一家兄弟子侄的官职,把高官美爵转让给孙寿的家族,对外又声称大将军不徇私,举贤避亲。在孙寿的要挟下,梁冀提拔了十几名孙氏家族的人担任重要官职,这些人残暴贪婪,常以各种名义勒索富户的钱财,不肯出钱贿赂他们的,轻的就充军边疆,重的就处死。
欲行邪恶,必然要残害忠良。梁冀为了独揽大权,不允许别人批评自己,而对那些阿谀他的官吏就予以重用。太尉李固正道直行,在立君问题上,曾多次进谏,要立长重德。这与梁冀立幼掌政的思想格格不入,于是与太后一沟通后罢免了他。公元147年,清河王刘文与南郡刘鲔谋反,事败被杀,梁冀借此诬告李固和杜乔参与其中,李固当时即被下狱,门生与朝官数十人为之诉冤,才被太后赦免。李固出狱那天,京城市里皆呼万岁。梁冀听说后,非常震惊,他怕李固将来东山再起更会不利于自己,于是再一次诬告,最后李固慷慨死于狱中。杜乔亦为铮铮义士,被诬后,太后了解杜乔的忠心,未准追责。梁冀杀掉李固后,威胁杜乔说:“早识时务,或可保全妻子老小。”杜乔没有屈从,后来也被梁冀找借口杀掉。梁冀不仅加罪杀害了他们,而且将他们暴尸城中,还口出狂言:“有敢临者加其罪!”
被他杀害的不仅有李固、杜乔等知名官吏,连一般的官吏也不放过。早在梁翼做河南尹时,有个叫崔琦的小吏看不惯他的横行霸道,作《外戚箴》献给他,以资规劝。梁冀当时尚未掌大权,也就未对崔琦采取措施。等梁冀入朝廷,做了大将军,掌了生杀予夺大权以后,崔琦又献《白鹄赋》讽刺他,梁冀这次再不容忍,质问崔琦说:“朝廷上下,官员众多,难道只有我是最可恨的吗?为什么你老是这样激烈地谴责我、讽刺我呢?”崔琦毫不畏惧地回答说:“管仲相齐,爱听不同的意见,萧何辅佐刘邦,鼓励人们进言。如今,将军以累代辅佐君主,实在是担负着伊尹、周公的责任,而又不修德政、不用贤良、不开言路,乃至颠倒黑白、蒙蔽皇上,其实就如赵高的指鹿为马!”梁冀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无言以对。
梁冀自然也不会放过崔琦。他本想立即杀死崔琦,后又觉得这样做未免过于露骨,就改为罢官、遣乡。过了一段,仍觉不解气,想把他处死而后快,为了做得不显山露水,他就先升崔琦为山东某地的县令长。崔琦是明白人,知道梁冀对他没安好心,就没去做官,找了个地方隐居起来。梁冀知道后,还不罢休,又派刺客前往寻找。等刺客找到崔琦时,却见崔琦正在田里干活,他一边耕作、一边读书,刺客很受感动,觉得他是个贤士,不忍心下手,就走到崔琦面前对他说:“梁大将军让我来杀你,我敬重你是一个贤者,你赶快逃走吧!我也就此逃命了。”崔琦听了刺客的话,立刻逃走。但梁冀的党羽遍及天下,崔琦最终还是难逃此劫。
年仅19岁的青年才俊袁著当时在朝中任郎中,也许是因为年轻气盛,也许是因为过于耿直,他实在看不惯梁冀的飞扬跋扈,就斗胆上书皇帝,指出朝廷已“势分权臣”、大权旁落,又建议梁冀最好“功成身退”,回家养神,“以全其身”,否则,难逃覆灭的下场。此外,袁著还要皇上“除诽谤之罪,以开天下之口”等等,不一而足。梁冀听说这样一个小人物上书辱骂自己,又惊又怒,立即派人捉拿袁著。袁著听说后,不得已装病诈死,让家里人抬棺行葬,最终仍被梁冀的家丁搜捕,活活鞭打至死。
不仅如此,袁著的好友,当时的名士胡武、郝絜等人都遭连累。胡武一家,被株连杀害的竟达六十余人。尤其是郝絜之死,很具戏剧性,他起初想逃生,但无论逃到哪里,都有梁冀的爪牙,后来发现实在无法逃脱,就干脆抬着棺材,亲自来到梁冀家门前口服毒身亡,这才保全了一家人的性命。上一书而殃及如此之多的朋友,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
最为过分的是,汉安帝的生母耿贵人病死,梁冀派人向耿贵人的侄子耿承索求耿贵人留下的珍玩宝物。这耿承也是个侯爵外戚,不肯买梁冀的账,惹得这位大将军怒发冲冠,族诛耿承一家。从血脉上讲,耿家是汉安帝嫡亲,竟也被梁冀毫不留情整族杀掉,其炙手可热之权,可见一斑。
梁冀权倾朝野,以至天下只知有大将军,不知有汉天子的程度。梁冀可谓是个权力狂,不论大小权力,他都希望抓到手里。朝廷上下,到处都是梁冀的亲朋故旧;宫廷内外,到处都是梁冀的亲信党羽。于是,皇帝的“禁省起居”,“纤微毕知”,甚至连他的私生活也在梁氏的监督之下无法放纵,更别提有所作为了。至于大臣的动静,更是逃不过梁冀的党羽、眼线。朝廷里事无巨细,梁翼都要过问。他还控制着当时的官吏任免大权,亲手办理各级官吏的升迁降谪,以便借此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当时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百官升迁,都要先到梁冀家谢恩,以示对梁冀的尊敬,然后才敢去上任。临行前梁冀会告诉官员到任后要照顾什么人,挤兑什么人,有不听话、不办事的官员,马上会被杀死或毒死。
有一个名叫吴树的宛县县令,梁冀曾当面告诉他要他照顾自己在宛县的宾客,吴树当场予以拒绝,并痛斥梁冀结党营私,根本不重用贤能之士。到了宛县,吴树果然按律处死了十几个梁冀的宾客。梁冀对吴树恨之入骨,便以提升他为荆州知府为名,召他到自己家里饯行,置毒酒中,将其毒死。辽东太守侯猛委任状下发后,因为没有去梁冀家里道谢送礼,刚上任不久就被大将军诬以他罪,处以腰斩之刑。
梁冀的弟弟梁不疑则与哥哥不同,他很像他们的父亲梁商,喜欢经书文士,好客有礼。梁冀渐渐对亲弟弟也生起疑忌之心,任他为光禄勋的虚职,夺其实权。又派人在梁不疑门前偷窥,记下上门拜访的官员名字,然后就上奏这些人有罪,或叛流刑,或杀死于道。
专横残暴的梁冀生活上也极其荒淫,各地贡献给皇帝的奇珍异宝,都要先送到梁冀的府上,让梁冀挑选过后,剩下的才给皇帝。
梁翼与妻子孙寿甚至还玩起了“分居”,在街对面各占一块土地,相互攀比着建造高宅大院,大兴土木,尽掠珠宝。两人又强霸民田,大肆营建私家园圃,采土筑山,十里九阪,深林绝涧,都是人工所为,却犹如自然造化而成,并满放奇禽异兽于园林之中,恍如世外桃源仙境。夫妻俩常常让人用辇抬着在苑圃里面游玩观赏,有若神仙。
在河南城西面,梁冀又建一个周围数十平方里的兔苑,这么广大的一片地方不准闲人进入,里面养的兔子都做了记号,有人不小心误入兔苑,就会被官府逮捕杀头。有个西域的胡商闲来无事,误入兔苑,看见红眼小白兔可爱,杀掉一只想尝尝鲜。结果被人告发关进大牢,牵连被杀的有十余人。梁家还不断掠逼良人百姓几千口为奴婢,还美其名曰“自卖人”,意思是自己想当奴婢,不要钱把自己卖了。平时有官员想见梁冀一面,也得先给看门人大把的银子才有机会,以至于连梁冀的守门人都成了大富翁。
梁冀虽然富比天子,但还拼命地聚敛财富,甚至耍弄流氓无赖的手法聚敛财富。陕西的孙奋是个有名的亿万富豪,但生性吝啬。梁冀送他一乘车马(四马一车),向他“借”五千万钱。孙奋财迷,知道这钱有去无回,于是就给了三千万。梁冀大怒,竟有如此不识抬举之人,马上派人告发孙奋私藏奴婢、盗窃公物,孙奋冤死狱中,一家兄弟都关入大狱,拷掠而死,抄没家财一亿七千多万,这些钱全部归入了梁冀的私囊。就这样,梁冀以家族的势力长期把持着朝政,雄踞皇帝之上,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依仗着姐姐梁太后和哥哥梁冀的势力,皇后梁女莹也是恣极奢靡,仪服宫殿都超过前世任何皇后。
公元150年,梁太后病逝。为了安慰梁氏家族,桓帝增封梁冀万户食邑,至此梁冀一人已累积封邑三万户,远远超出了汉代封侯的界限。又封梁冀妻子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阳翟县(今河南禹州)租税,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同长公主的仪服。
公元151年,桓帝为了褒奖梁冀,召开公卿会议定其礼仪。有司根据所议拟定礼制上奏:“梁冀入朝不必趋行,允许佩剑着履上朝,晋谒皇帝不必自称姓名,一切礼仪比同萧何;将定陶、阳成两县的余户全部增封给他,合为四县,比同邓禹;赏赐金钱、奴婢、彩帛、车马、甲第,比同霍光。”还规定:“每次参加朝会,与三公分席而坐,以求位尊。十天进宫一次,处理评议尚书所奏的事务。”这是把汉朝元勋每个人的礼仪合在一起,都加在梁冀一个人的身上,是此前所未有的。但贪得无厌的梁冀还认为所奏礼仪太薄,心中怏怏不乐。
如厕议事,梁氏覆亡
延熹元年(公元158年)五月二十九日,出现了日蚀。这种普通的天文现象,在古代是吓人的大事,被认为是上天警告皇帝为政有过。太史令陈授就通过小黄门徐璜对汉桓帝说:“日食之变,是上天警告大将军梁冀为过太多。”梁冀知道此事后,暗中授意雒阳令诬陷陈授犯法,逮入大狱杀掉。太史令是皇帝的近臣,梁冀竟敢这样轻率地处置,这让汉桓帝由此深恨梁冀。
至此,刘、梁两家的“蜜月期”结束。不过这个皇帝与权臣的“蜜月期”也确实够长,从桓帝建和元年(公元147年)算起有十二年,加上此前梁冀独揽朝纲的年头,已有十九年之久。其间梁太后、梁皇后两个妇人作威宫内,梁大将军总权于外,还算刘志精明小心,没有像汉质帝那样被毒死。小怨闲仇一件件积聚,已经成年却一直未握权柄的汉桓帝终于想除掉这位大将军,这是刘志执政以来做出的第一次重要决定。于是,桓帝走进厕所,并随口叫进来一个叫唐衡的小太监,问他朝内外与梁冀不和的人有谁,唐衡说有中常侍单超、徐璜以及黄门令具瑗等。
堂堂一个皇帝,如此大事怎会蹲在厕所里偷偷摸摸商量?那是因为梁冀耳目众多,许多太监、御林兵、宫女等都是他的眼线,皇帝稍有不慎,立见废杀。单超、徐璜等人于内殿入见,桓帝说:“梁将军兄弟专权,迫胁内外,朕现在想除掉他,爱卿们以为如何?”几个太监连声称是,都说梁冀是奸臣当诛,并恳劝皇帝下定决心,不要中途改变主意。桓帝说:“奸臣当国,必诛不赦!”
以前梁太后在世时,梁皇后恃宠而骄,威乱后宫,她侍奉桓帝多年,但没有子嗣,却极力限制桓帝宠幸其他嫔妃,因而特别嫉恨其他怀了孕的嫔妃。宫人当中每有怀孕的,她就派人把母子一同弄死,让堂堂大汉天子损落了不少龙种。桓帝心中怨恨,但又迫于太后和大将军梁冀的权力太大,不敢明面谴责。梁太后死后,梁皇后宠衰,桓帝逐渐冷落她,甚至对皇后避而不见。梁皇后气恨不已,眼见皇帝连自己边儿也不沾,气怒成疾,一命呜呼。梁皇后死后,桓帝开始加紧除掉梁氏一族的行动了。
梁冀也对单超等人与皇帝密议的情形有所耳闻,就派中黄门张恽带禁军进入宫内把守。具瑗命人逮捕张恽,斥责他“擅自入殿,欲图不轨”。见事已发,桓帝亲御前殿,召诸尚书入见,分遣兵士守御皇宫,派具瑗率内庭禁卫一千多人与司隶校尉张彪一起包围了梁冀府第,收缴其大将军印绶。
由于事起仓猝,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梁冀终于在忽然之间感觉末日来临,深知自己罪恶滔天,他就与老婆孙寿双双饮毒自杀。除梁不疑已经病死外,梁家、孙家三族无论男女老少全被抓到闹市砍头,无一幸免。接着,又杀掉与梁冀亲善的大臣数十人,免黜梁家故吏、门人几百人,朝廷为之一空。又没收梁冀家财三十亿,捣毁他所建的宫苑园林。“宫府市城鼎沸,数日乃定,百姓莫不称庆。”至此,长期把持朝廷,统治长达二十余年之久的梁氏集团土崩瓦解。
但诛灭梁冀以后,朝廷的大权又落到因谋诛梁冀有功的宦官单超、左悺、徐璜、具瑗、唐衡等5人手中。他们挟持桓帝,滥行淫威,东汉王朝又陷入另一场灾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