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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爷

  战争永远是脱了裤子的游戏,用通俗的话,就是豁出去了。豁出去是要有勇气和胆识的,用一般人的说法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问题是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同把自己的心放进油锅里炸,而且还要自己亲手用筷子翻腾、拨弄。什么叫千钧一发,这才叫千钧一发,这时你的手假如稍稍一抖,你打到的就不是狼,而是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心。当初,我将孩子安排到外面,到西安,在当时的时局下,应该讲就是将他丢到了狼窝,甚至狼群里。难道我不清楚这里面有可能出现怎样的后果,更何况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因而西安局势异常紧张的那段日子,我的担心也真如撕心裂肺,也埋怨自己怎么能干这样的蠢事。那段时间我的紧张程度是我一生中没有的。就拿写字来说,我从来都没有手抖过,可是那时我的手抖了,甚至写出来的字我都不敢相信是我写的。当时我内心也反复给自己说,儿子不会有事,儿子不会有事,但即使这样说实话自己心里还是没有底。当时西安战事发生后是一个什么情形?可以说就是将清政府这只老虎的P股摸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摸,简直就是将肠子给掏了。想想这下清政府该有多疼,同时又是怎样的一种惊慌失措,又将会形成怎样的一种反扑。这正是枪声不响没任何事,一旦响起来战争的任何一方都没有了退路,甚至就是你死我活,总之最后要水落石出,要有一个说法。

或许在当时几乎没有人看不到清政府要垮台的迹象,但很多人也明白要让如此大的一个帝国垮掉,光它塌下的那些砖石瓦块,也可能会将无数人埋没,并致残致死,儿子子峰会不会成了这其中的一员?似乎没有人能够给你打保票。我虽然将儿子送出去时也做了最坏打算,但战局和战事发展到现在这步,也让我的心空了,尤其看到他那年幼的孩子,更让我清楚如果他出事这个家最后将会成为一个什么样子。我当时实在不敢往下想。这哪里是将儿子送进了狼窝,简直就是将整个的家都扔在了狼群中。当然,我也清楚在这种时候自己首先得保持冷静和镇定,但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对一个国家来说,我一直清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现在我发现一个家也莫过如此。我甚至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简直就同作孽。

老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现在才体会到这点。当时我还似乎能隐隐听到家里人这样的抱怨:你老东西不想活了可以去死,没有人拦着,你现在倒好,就这么将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丢进了火坑。在这样的一种现状和情绪下,我几次都梦见自己像在什么地方找绳子,想让自己和这个乱世乱局告别算了,但几次我又从梦中惊醒,告诉自己不能这样,这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作孽,才是拿整个家开玩笑。夫人说,任何事出来首先要冷静,而不是瞎思瞎想,那结果只能是自己吓自己。我当时从夫人的话里似乎隐隐听到了什么,但很快又像到了事情本身的浓雾里。这也许叫身不由己,也叫想法和现实的差异。也许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景象,但这又似乎是没有谁可以逃离的存在和时代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似乎只有听天由命,或者就看一个人的造化。因而那段时日我似乎必须撑着,并这么等候着事情的变化。很多时候打开一扇门就等于关上了另一扇门。说实在的我当时操心的还不完全是儿子,而应该说是儿子的儿子,是由此将有可能形成的变化。有时候放出去的人就等于放出去的鸟,他会是什么情况,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也许在家人眼中我比较狠心,似乎西安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还不急,整天还在写字,像没事的人,还摆当年官老爷的架子。其实,这并不是摆什么架子,而是我清楚急也没有用。我难道不急?我不急的话我写字也不会手抖,也不会变形。用行话讲,看字见心,因而这时别说别人,就是我自己都能看到我的字已经乱了内在的气韵,从某种角度说已经有了混浊,有了事物在当下的迷离。

我一直是一个很注重细节的人,在别人看来这叫一叶知秋,但现在的情况是整个国家都四季不明,仿佛形成的是春夏秋冬整个的一种错乱和错位。战争的情形是超越四季的,或者说在这里它只有冬夏两季,要么死亡,要么活下去,仿佛就这两种情况,就这么看过去时时刻刻的一种变化。这时候我能保证什么?我能保证和看到的是清政府的大势已去,但这只是一个大的趋势,没有谁愿意死,愿意自动走下历史舞台,或者说谁都清楚走下历史舞台会是什么结果。西安的事态让很多人都震惊,原因就在它似乎发展得太顺利,顺利得就像梦里的情况,因为在那里恍惚一天之内便天翻地覆,仿佛就像从最平静忽然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变化漩涡,从而让很多东西、存在似乎瞬间消失,又让很多东西那么顺流而下,接着形成了翻滚的波浪,进而形成了种种暗流。有时最紧张的时候便是最黑暗的时候,也是各种讯息满天飞的时候,仿佛一种说法之后紧跟着便会出现另一种说法,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说法。

对后来的情况其实我已经作了最不好的打算,那就是我就权当儿子死了,并开始重新考虑一些问题。我在想有时天要塌谁也挡不住,地要陷也同样如此,谁叫我们赶上了这个漫画一般的时代。一天,我忽然感到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这步,我这把老骨头还得披挂上阵,还得再度出山。那天让虚娃先行到西安,我只是在家人面前表明我一个态度,我想他去了能探听到什么最好,打听不到也能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再做一番考虑。我知道远离事态中心的人往往比处在那儿的人更心中没底,也更容易随想而想,并把自己都搞得神魂颠倒。当然,这一切也都是常情。我们有时都想避免战争,但正像人们所讲它往往不可避免,我们能避免的只是战争的另一形式,是没有脱掉衣服的情景,而现在大家都将衣服脱了,那么就是一场混战,就是一场生死的较量。我们现在都处在这样的状态,这样的情形某种程度是你躲也躲不掉,就像烟尘,就像已经燃起的大火,我们就这么被卷了进去,或者我们本来就在这样的一个现实中。

那段日子我写了很多信,也陆续收了一些信,但似乎都是局部的景象,是战火正在燃烧的状态。我们其实在战争面前都是被动的,抑或是你逃都逃不了的存在。对于我将子峰放出去,或许他是希望,或许是绝望,但我觉得我没有坐以待毙,我觉得在时局动荡的年代,我们怎样都是一种姿态,假如是死,怎样的姿态都没有关系,或者说就像我们没有来过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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