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是繁衍的时间,摆脱是为繁衍做准备,这就是世界,就是人类,也是所有生物的现实自然。这样想是一种美妙,这样想也便有了我们存在在某些时候的不同式样,有了光线下的光线绵延。对于人,没有文化就是欢喜,甚至可以说是欢喜之死的一种模式。我这么想的时候看到狗和狗那样,看到鸟和鸟的追逐,看到公鸡压住母鸡那样,同时也看到两只蝴蝶那么一起在飞,还有苍蝇,还有蟋蟀。繁衍是一首生命的歌,繁衍又是一种生命的乐曲,并那么形成交配,形成无声、律动,形成节奏的变化,然后高潮,然后死寂,然后像大家都进入了梦中。有梦就有惊醒,就有这中间猛然的什么。女人在梦里往往不怕惊醒,尤其是受孕的女人,更是在这种时候不管天塌地陷,仿佛这更像在体味生命的另一滋味。女人的滋味在孕育,在养育,在某些时候让自己千疮百孔,让自己破烂不堪,让自己成肥料、成土、成粪。慈禧是这样的人,她似乎要的就是这样的奢华,奢华表明她才代表一个国家,她才是女人的女人,只要她在,这片国土就在,只要她在哪怕她脚下的土地再贫瘠,庄稼再缺养分和水分,她也不能让那些洋鬼子看不起她,看不起她脚下的土地。女人狠起来,炮筒都会软,都会自己弯曲、耷拉下来,并那么自行残破,形成断裂。
女人炽热,男人就被放到了火上,就在这种火焰中被化作了灰,就这么让整个大地都像火烤一样。难道我大清国就没有了男人,难道我大清国的女人就这么被拱手交给了那些不知哪个山头下来的洋人,那些怪物?我就不信,看谁比谁更狠。老佛爷的这一怒,确实让她感到了滋润,确实让八国联军在北京认识了这个女人,认识了这个女人控制的国家确实不同一般,也不同寻常,知道了这个国家在关键的时候有的是钱,仿佛不惜将大地变成火海,让整个国家烧成灰,也要烧出银子,即使白银是白骨化就的,我们也在所不惜,我们有的是白骨,是人,是人呈现出的精神。这仿佛就叫我们都在阳光中,我们都在月夜里,同时我们都在这个世界的子宫中。我们被送入了黑暗,我们被扔进了白天,我们为了繁衍被蹂躏,我们为了蹂躏被繁衍。在这种情况下,生命似乎便有了种种存在方式,并这么形成了各种变化,形成了自然以外的事物,与事物以外的自然。我们被折腾,我们被炙烤,仿佛这一切都为了活,为了那么让自己感受到某些存在变化。
我看到有人走向了一个池塘,看到有人在那儿洗手,存在在某些时候永远是自然的,而在某些时候又是非自然的。我看到人们在某些时候都在玩,都在那么让自己兴奋,又让自己仅仅在什么地方走。人在子宫里是一种漂浮,也是一种游动,某些时候也是不知不觉的安静,从而让什么都表现得无,表现得没有声息,有的就是被浸泡,被养育,被那种茫茫的黑裹着,并形成了一种懵懂,形成了一种近乎随风飘拂,就像纸片、尘土,就像树叶的生成和生长,又像某些时候关着或开着的窗子。在世界我们都是被欺辱的对象,而同时我们又在欺辱着别的东西。这形成了一种勾连,又类似我们看到的没有勾连。一段日子以来,我就喜欢这么躺着,这么随便在什么地方休息和行走,并让有些东西和我有关也无关。人类历史是我们看到的另一土地,另一女人,另一记忆又没有记忆的地方。我们有时候可以上那里玩,上那儿捡拾什么,而有时我们也像关上一道房门一样将它关上,形成一种隔绝,就像女人穿上衣服之后,我们只有想象、只有猜测,只有在某些时候感受其中的什么。我现在似乎已经找到了走进历史的入口。也许就像有人所说找到入口的人是幸福的,有时那是一个远离现实的地方,又是一个可以喝着茶、抽着烟,那么翻看更多隐秘、隐私和绝密的空间。人需要有这样的一个休息处,这样一个让自己更自己的地方,这有点像裸露对裸露,也有点像没有裸露对着裸露的一种存在。事实上,我现在已经习惯自己这么在历史的氛围翻动什么的感觉,抑或也可以将它称作一种存在方式。历史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也可以讲是一个墓地,是自然中的存在呈现。有时我来到这样的地方便来到了一种存在的寂静里,来到了四季形成的那些存在本身里。
事物有时就是丝线,就是我们的曾经存在,就是我们看到的事物的另一面。墓地的静往往构成的是一种历史的远,是由此形成的光亮,甚至可以讲是更天国的状态。而我现在待在这儿,待在这离天国、离历史并不远的地方,并那么看着过去,看着历史形成的历史景象和脉络,恍惚就像在看一个民族的演变图,看由此形成的景象之景象。
我在抽烟,我在看着地上的蚂蚁、虫子,在看着那些在周围开放的花。我们都是时间里的存在,抑或我们都是时间中的生物,并那么形成了事物之下和事物之中的存在。从这个视角我们似乎都是虫,都是鸟,也可能都是鱼,也可能只是我们存在的存在。我想说记忆都是历史视野下的空,是我们整体在另一时间段落的存在。慈禧和光绪被枪炮打得逃离北京的那年,应该讲那是国之难,也是国之殇。国家被洋人蹂躏,再遭慈禧一行沿途的无度挥霍,那么当时可以说整个中国大地便成了干柴中的干柴,这样劫难中的劫难种子其实便已经埋下,因而一切和没有一切的存在从这时已经开始了酝酿,开始了它长达10年的孕育期,最后在武昌起义的叫声下,在西安这个可以说是慈禧坐月子的地方破壳,从而让这个统治了中国近300年的王朝开始退出历史的舞台,越来越远,并最后恍惚成了一缕青烟。一个王朝的破灭可能是瞬间,就像一座庞大建筑的倒塌,但要处理它的后事,却同样不是件易事,甚至要比推翻它还难不知多少倍,这样掩埋形成的被掩埋便成了那个时期的一个基本旋律,成了几乎没有谁能看到希望的苦闷。因而那段日子,以及往后的数十年几乎整个中国大地便成了相互掩埋的大坟场,成了没有谁能逃脱的悲伤和悲怆地,成了死亡的唯一去处。
我看着什么?我似乎什么都没看,恍惚中我已经知道了我的祖先的所有。我脚下的大地既是一个大坟场,也是孕育我们今天每个人的巨大子宫。想到这里我已泪流满面,我的双膝已经像钉子一样扎在了这片土地的岩石上。时间之水和时间之梦,我的目光已经成了更显母亲和女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