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草坪上,或躺在西安的城墙上,在这里看一株树、一朵花,抑或一块砖、一片瓦,仿佛都是时间之中的什么,仿佛构成了一种浮出,一种浮出中的言语和言说。感觉那中间似乎都是历史在对现在的人讲什么,甚至是讲的再讲,是构成,是慢慢地解构,这是一种什么情景?似乎某些时候我们只有潜入到它们中间才可听到,才能够显现出变化,显现出我们从某个高处掉下的什么。现实的趣味有时可能在于想象,而有时可能也在于感觉,像有时孩子趴在地上看水中的鱼。这样我和你似乎感觉大家都在历史所在的地方,并那么形成一种存在叠加,并那么感觉很多东西都是历史的延伸。那段日子西安城还不是今天的情况,它更多就是一些老式的房子,是由此形成的院落,由此形成的街巷以及商铺,大家走在其中就如同走在岁月中。这种情形看上去很景象,很幽深,某些时候我们似乎能感到我们就在一个个迷宫里。有迷宫的地方就有光影,有人在那些地方晃动,或一闪构成的梦幻和魔幻,并那么一点点延伸,一点点类似形成变化中的旋转和旋转中的变化,进而让很多东西都有一种蒸发感,有一种气韵中的气韵感,这样人就恍惚庄稼的庄稼,就同由此形成的光和光的勾连,并这么让人如诗如画,又让人似乎怎么都在一种景象里。我对那位英国女郎讲,英国女郎说,这听着都让人羡慕,都让人觉得神秘。我看了女郎一样,就像看了一眼当年的八国联军。我心说都是你们,你们的炮火让这一切不复存在,让旧有的西安,让清政府那神秘而旧有的事物一下子找不着了。恍惚中有个声音说,如果能找着,还可能有今天,有今天我们来到这里的可能吗?有些东西是挡不住的,能挡住你就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了。我看到一只蜜蜂落在了一块瓦片上,那是一个破碎的东西,那是从某个房顶掉下来的,看上去年代很久,真有点清末或民国初年的味道,甚至比这还要更早,早得可以让你想到汉唐。我仿佛听到了有人从这旁边跑过,它仿佛就在那瓦片的旁边,而且还有人低声喊,快点,快点,跟上。是钱鼎的声音,是张钫领的人,还是张凤翙的指挥?都应该装作若无其事,不到自己指定目标不能擅自做主。我爷在没在这支队伍里,还是他现在还同井勿幕在一起?我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回到了当时清政府统治的最后时刻。这不就一个瓦片?我摇摇头,我说知道吗,这是历史,这是岁月起码浸泡了百年的存在。有人看着我,这家伙一定是疯了,仿佛拿个什么都是历史,都像他爷,都是他曾经的爹。我说不单单是我的爷,我的爹,也是你的爷,你的爹。我感到有人拨了我一下,去去,找爷找爹找先人的往那边去点,别把我孙子给吓着了。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不可理喻,但在我眼中这些人也不可理喻。这时候我恍惚能够感到自己像在不同的时间水域里游。恍惚一会儿蝌蚪,一会儿青蛙,一会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一会儿又是一道新的黑影。而时间构成的这种时间变化,让我仿佛在闪念的闪念中,都能看到各个时期的人。而在这样的一种情形下,你就会觉得人和人,人和一切此刻都同海底和海域里各种浮游物,各种各样的海生物。而在海底的不同位置,你似乎都能看到各个不同时期类似瓦片的存在,类似各种器物和器皿的状态。这时候有人似乎在问,你这家伙究竟是谁?我说你是谁我可能就是谁。有人感到奇怪,有人甚至说,这不是活见鬼?之后还会说一句,快走,这儿阴气太重。我心说没有阴气哪有阳气。我听到两个小孩在脸对脸擦玻璃。我大清国。我看到话音未落,一列火车轰鸣而过。两个穿着大清国官服的人撒腿便跑,一边跑还一边说,这什么玩意儿,这莫不是遇到鬼了?但当那火车光线一般闪过之后,两个大清国的不知七品还是八品官说,我们刚才没有乱说什么吧?两个人说,没有啊,好像就说了句我们大清国,我们就遇到了那么快的玩意儿。两个人说着用袖口捂住嘴,又转身像走在一片园林里。随后听他们讲,我们看来谁都跑不过时间,这不,上次我们相见还是初春,这时已经快秋末了,能不让人感到光阴如梭?而且加之现在时局动荡,真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另一个人说,确实我也感到自庚子赔款以来,我大清国的国力日渐衰微。另一位说我其实也深有同感、深有同感,尤其是老佛爷西行西安后。另一位像是提醒,最好我们还是莫谈国事、莫谈国事。我这时仿佛就像跟着两条鱼这么来到了他们的岁月里。我们都在变化里,我们又似乎都在成长中,但谁也不清楚哪天什么时候就成粪土和瓦块了。
那天我坐在护城河边,那么靠在一棵槐树上。我记得好几十年前,我还在这里抓到过一只知了,然后我们到城河里玩水、捉鱼,结果回去便挨了顿打。现在打我的人去了,将我好不容易抓着的鱼倒进院子中间渗井里的人也去了,我怎么感觉这就像排队买东西,随着时间我们就离那东西近了,但我知道从内心讲谁都不想买我刚刚说的东西。把窗子上的灰掸掸,这样也就亮了,这样人也就精神了,别整天学得那么懒。我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在说话。后来,我再看那瓦片,那瓦片似乎不见了,不知被什么人踢到哪里去了,抑或是岁月在不知不觉中将它给淹没了。这时候我看到有孩子在草地上滚,看到有很多人在那儿散步。也许正是光阴如梭,也许我们最后真的都在岁月的这本书里,我们似乎在这里最后都有一种下坠感,而下坠似乎才让我们有一种向上的感觉。我又想起英国女郎的话,你们不善变化,不会变化某些时候就呆板,就谈不上变奏。有变奏才有飞翔,才有轻盈和轻灵,也才有更光彩的光泽运动和流动。没有事还是多到海边走走,这样你就会知道和明白存在就是今天的声响,就是这种声响传到各个方向的回音。一百年前的枪声、炮声,到现在更多都成了天籁,成了人们常说的魔鬼之音。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潜入得太深,或者说我已经成了刚刚看到的那瓦片,但此刻又不知被谁踢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