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家传的鼻烟壶卖了100块钱,说起来,这在那年头也算是笔不小的数目了,可再多的钱也不够我跟胖子挥霍的。这不,等我跟胖子准备奔赴陕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时候,又身无分文了。
就这样,我跟胖子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上了开向陕北的火车,就这么被载着,轰隆隆地远去,直开向沟壑纵横的陕北黄土高坡。
天,是黄的,一起风,便黄尘漫天;地,是破的,千百年的侵蚀,让黄土高坡上布满了沟壑,就像在台上发言的老村长那张爬满皱纹的脸。
坐了几天火车,来到这鸟不拉屎的穷山沟里——柳树村。第一眼看到这名字中带着“柳树”,实际上一点儿绿星都没有的土地;第二眼看到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当地老农,再联想起蹲在门口就着凉水“咯叽咯叽”地啃着窝窝头的妇女,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早听说过陕北穷,却没想到穷成这样。“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本来就没指望,不过……总不能吃那玩意吧,这能啃得动吗?看到那硬得跟石头有一拼的粮食,我牙根就一阵阵发软。更让人绝望的是,听台上讲话的那位李村长的口气,这窝窝头还不管饱,我当场两眼一黑,就倒在了胖子的怀里。
刚来到这鬼地方,身上的黄尘都没抖落干净呢,谁有兴趣听李村长那老头儿唠叨,除了我和胖子,一行的还有两女两男,一齐打起了哈欠。好在李村长也知趣,交代了两句就不说了,当然,也可能是他没词了,我恶意地想。我们找他领了上头发下来给我们知青的口粮,然后就摇摇摆摆地回到分配给我们的窑洞,开始了农民生涯。
夜里,我睡得正香呢,梦到我在老莫,叫了一桌子的菜——红菜汤、奶油烤鱼什么的,正要开吃,服务员上来了,问:“鱼子酱要吗?”我不知哪儿儿来的底气,说了一声好吃好喝的尽管上。好半晌,那服务员愣是没动静,我当场就火了,抬头一看,妈呀,是李村长那张皱巴脸,还咧开嘴冲我直笑呢!
我霍地坐了起来,吓醒了。看了看四处漏风的窑洞,跟梦里反差太大,实在接受不了啊!我正在摇头叹气,那头儿的胖子也醒了,他捅了捅我,小声说:“涛子,睡不着?”
“嗯!你怎么也睡不着?上次不还跟我吹嘛,说你一沾地就能睡。咱这条件是差点,但好歹还有个炕头!”
胖子没搭我的话茬,也学我坐了起来,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说:“早睡着了,刚梦到在老莫吃饭,正吃得欢呢,满桌的菜全变成窝窝头,把我牙都崩了。”
嘿,我一听乐了,不愧是哥们儿啊,连做的梦都差不多。
“涛子,刚才黄建国他们数了数,我们的口粮根本撑不到麦收,还差好几月呢。你说,咱哥儿俩怎么办?”
黄建国就是跟我们一道的一个男知青。刚一回到窑洞,我就一头倒炕上没知觉了,清点粮食什么的都是他们做的。
“怕什么,村里难道还能让我们饿死?毛主席说了,咱们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总不能把咱们变成可以‘饿死’的子女吧!”我这是强撑,想来胖子也明白,刚才已经看到了村里的情况,饿死人只怕还真有可能呢。
“刚才我听李老头说了,咱这地界,柳树村,地贫着呢!遇到好年景还能混个半饱,要不全村都要到县城里讨饭去!”
“讨饭?”我一听脸就白了,虽然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到,但我心里有数,就咱哥们儿现在这脸色,扮鬼吓人都不带化妆的。
“是啊,村里人说了,十年里头最多只有三年光景可以不用去讨饭。涛子,你说这都什么事儿呀?过俩月就断粮了,咱总不能也跟着讨饭去吧!”
“哼!讨饭?咱丢不起那份儿。到时,看哥们儿的手段,凭咱这‘手艺’混顿饱饭应该没问题!”
两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
我蹲在黄土地上,一边拨拉着地上的黄土,一边看着夕阳西下,心中咒骂不已:这贼老天怎么黑这么快,眼瞅着就到晚饭时间,可家里连窝窝头都没有了,拿什么祭咱的五脏庙?
胖子挑完了水,走过来蹲在我身边,掏出一根旱烟卷递了过来,我们俩就这么一边抽着,一边对着落日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
所谓旱烟卷,就是弄点旱烟丝,用写过的作业纸卷起来,就这,我们哥儿俩也不多了。
“涛子,你那还有东西没?咱再找老乡换点儿吃的去。”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早没了,难道你还想把我穿的这身也给扒了不成?”
“那怎么办?涛子,你上次不是说看你的手艺吗?看你这几天活儿也不干,整天就在这黄土疙瘩上晃悠,怎么,有眉目没?”
“这个没找着。”我脸皮虽厚,可也经不住这,开始发烫了。
“敢情你蒙我呢,还摸金校尉世家?连个墓都找不着。”
“这可怪不得我,摸金行里分金定穴的寻龙诀,我老张家不是没传下来嘛!”
每次想到这我就郁闷得不行。我曾爷爷虽是摸金世家出身,但摸金校尉的看家本领“寻龙诀”却没学到手。摸金校尉不是那些个没品的盗墓贼,而是倒斗行里的老门派,行事讲究留有后路,做事不做绝。像我老张家这样的世家,不只倒斗的时候讲究这些个规矩,就连对自己也讲究留个后路,免得断了香火,因此每代每房都要寻一个男丁,不得学这祖上传下来的摸金发丘的手艺。毕竟,再高的手艺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常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的?擅泳者溺于水也,不懂摸金的手艺就不会去倒斗,至少能给老张家留个香火。
我曾爷爷——张四爷,正好是他那辈挑出来留个香火的人,所以喽,祖传的寻龙诀就没学到手。不过许是血脉的原因吧,老爷子从小就对倒斗这行感兴趣,虽然学不得那分金定穴的奇术,却把摸金校尉一门的机关易数之学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位张四爷也着实了得,年长后以道士身份游荡四方,凭看相算命为生,以他老人家的易数造诣,很快就声名鹊起,人称“金口玉言张四爷”。见多识广,并与家传之学互相印证之下,竟有所成。年龄渐长后便不再游荡,娶妻生子,并著有一本《寻龙补遗》留与后人。其中分为易、术二篇:易者,记载了易数机关之学;术者,则是张四爷游荡江湖时学来的几手茅山派画符捉鬼的小伎俩。他老人家一生以未能学得寻龙诀为憾,故称为寻龙补遗。
那本祖传的《寻龙补遗》早让我学得差不多了,只要到了地头,相信凭咱的手段倒个斗那是不在话下。可是,没有摸金校尉祖传的风水之术,根本找不到古墓,这下真是巧夫难为无米之炊了!
“这么着吧,咱去找李村长那老头儿问问,这附近有啥古墓没,省得这没头苍蝇似的乱找。等到了地头,再看哥们儿的手段吧!”我咬了咬牙说。
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看来只好到李村长那里去碰碰运气了,一般周围有什么古墓,村里的老人一定是多少知道点儿的。
就这么,我跟胖子两个人晃晃悠悠地朝李村长家的窑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