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刻有蒙恬遗言的血碑下,居然发现了累累白骨。
我戴上手套,蹲下来仔细地拨了拨地上的白骨,衣物早已烂尽,也没有武器之类的东西随葬,看不出死者生前的身份。我失望地摇了摇头,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发现手中的白骨在颈部有一道痕。我心中一动,在白骨堆中又仔细地翻检了一遍,发现几乎所有的白骨颈部都有这样的痕迹。这些刻痕有深有浅,有的直欲把颈骨断为两截,有的则只是浅浅的一划,稍不留心便看不出来。
难道这么多人都是自杀?我心中不禁有点惨然,眼前至少有一两百人的尸骨,如果这么多人都是自杀的话,到底是什么能让如此多的人心生死志?之所以说是自杀,是因为这些划痕都是由死者的左肩方向向右倾斜而上,直至咽喉处止,不像是被屠杀的,绝对像是自杀的痕迹。如果是被屠杀的话,刀痕应该是向下倾斜的,而且会在锁骨上留下痕迹才对。
陈教授,这些应该都是……”我招呼了陈教授一声,想跟他印证一下我的判断,却看见他满脸惊愕地望着我的背后,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那儿。
我一愣,我背后应该站着塔娜她们,不可能有什么东西来了会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的。我刚想回头看一看是什么东西让陈教授这么惊慌失措的,便觉得一股大力涌来,把我直扑到地上。
我的背后仿佛被装满铁沙的猎枪轰了一枪般,好像有无数的铁沙打在我身上,疼得我差点没窒息过去。我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口想呻吟一声,却发现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原来,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我竟被掩埋到了沙中,口鼻处都是沙砾,更感到身上的分量不住的加重……难道咱老张就要这么给活埋了?想到这我不寒而栗——活埋的痛苦我是知道的。因此,拼命地想挣扎起来。
“啊!”我一跃而起,大叫一声抖落了身上的沙土,好险啊!还好我身上的沙砾还不太厚,不然难逃活埋的下场。倒斗的这三年来,没少见被活着殉葬的奴隶和失手被活埋的同行,无论他们最终变成干尸还是枯骨,那份痛苦即使成百上千年后的现在,还清晰可见。如果说这世上我最怕什么,那就是活埋了。
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呼吸,我打量起了四周。血碑还在离我不远处,不过满地的白骨都被突如其来的黄沙掩埋,只剩下半截石碑突兀地立在沙地上。刚还晴朗明亮的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低低地压下来,却又不像昨天暴雨前那样显得气闷,只是单纯的暗而已,仿佛刚刚我被掩埋的一瞬,就过了整个白天。
陈教授、塔娜、方城、林灵他们也一个个从沙地中冒了出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想来我脸上的表情也不比他们好多少。
“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起这么大的风沙?”林灵拍着沙土问道。
“俺也不知道,俺在沙漠里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呢。”塔娜心有余悸地回答道。
看到大家都没事,我安下心来,思想也跟着活跃了起来。刚刚的风沙明显有问题,上一秒钟还天气晴朗的,不可能下一秒钟就起这么大的风沙,只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难道是……我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黄沙,底下正是又被重新掩埋了的白骨。难道是不想让我们打扰他们的安眠而在特意警告我们?天色显得更暗了些,明明是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光,看上去却有晚上六七点的昏暗,更多了份让人毛骨悚然灰蒙蒙的意味。这几年的经验告诉我,事情只怕还没完。
想到这儿,我心情有点沉重,走过去对陈教授说:“陈教授,这事情只怕有点不对劲。”
“嗯,你看出点什么了?”陈教授对我的话挺重视,问道。
“好像遇到什么脏东西了,刚才那样怎么也不像是自然现象吧!再说您看这天色。”
“难道,”陈教授指了指地下,“这些……变成大粽子了?”
“不可能,皮肉都烂光了变不成大粽子。如果是大粽子倒好办了,上黑驴蹄子就可以应付了。今天,这只怕没那么简单。”
这边我正跟陈教授讨论着呢,方城忽然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胳膊颤颤巍巍地说:“涛哥,有……有鬼!”
我被他弄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倒不是怕鬼,咱干的是摸金的行当,讲究敬鬼神而不畏之,说得难听点儿,就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你要找不自在,咱哥们儿也不惧你!只是,大白天的被一大男人抱住胳膊直摇晃,弄得我寒毛都立起来了。要是一美女也就算了,你一大老爷们算什么事儿!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声说:“怎么了?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的。”
方城一伸手又来拽我的胳膊,我一闪没拽住,他哭丧着脸说:“我听到鬼叫了,好多鬼在叫!”
嗯?鬼叫?刚刚我一直在跟陈教授讲话,没有留意,这时候听方城一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连旁边方城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刚开始还以为这小子疑心生暗鬼,没想到大家一静下来,倒真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一阵阴风吹过,我打了个寒战,难道……真是鬼叫?
就在我们仔细倾听的时候,那声音越来越大,旧声未止,新声又生,重重叠叠地在我们耳边渲染着恐怖的气氛。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渐可分辨,我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厮杀,千军万马的厮杀!这是我对这鬼声的最直观感觉。
先是“咝,咝,咝咝——”尖锐的物体破空呼啸而去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声惨叫,还有重物倒地的“嘭嘭”声、“呼呼”的旗帜扯动声、呐喊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清脆的金属相击声、粗豪的嘶喊声,然后是让人牙酸的锐器在骨头上的摩擦声……刀剑砍在皮革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然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一声尖锐的马鸣响起,仿佛可以看到战马扬蹄长嘶的情景,然后便是夹杂着哭喊的践踏声。
“怦怦……”,这是我们的心跳声。
那种奇怪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天地间,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声,剧烈的心跳声。
天色显得愈加暗了,但依稀的光明还可以让我们看清彼此的脸庞,一样的惨白,一样的布满冷汗。
“这些……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听起来是那么干涩苍白呆滞。
“不知道。”我答道,声音出奇得沙哑生涩,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我的喉咙。
大家都沉默了,只有风依然呼呼地刮着。在我们耳中,竟似乎也有着某种神奇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