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走,林子越密,地面的锅坑越来越大,一个连着一个,一棵棵树顽强地扭曲着身子,扎根在石缝中,歪歪斜斜地长成了奇形怪状的参天大树,宣告着它们的年岁久远。
我们三人依然被挤在队列中间,向前侧着身子从刚辟出的树木间隙通过。队伍行进得十分缓慢,全靠前边的人持刀开出一条小径来,还七扭八歪的,绕着圈儿地前行。
胖子嘟囔道:“这里边千百年也不像有人来过,怎么可能有墓呢?别不是罗伯特这个老狗吃错了药,拿我们的性命来穷开心的吧?”
黑杰克定了定经纬仪,看看天色已近正午,挥了个停止的手势,队伍原地休息。一个黄毛蓝眼睛的洋鬼子看来年纪不大,从背包里取出食物,分给大家吃。走到我们跟前,他瞪了一眼,丢下三包压缩饼干,扬长而去。
妈的,胖子火气上冲,一个箭步上去,抬腿就是一脚。这小洋鬼子不提防,随声趴下,摔了个狗啃泥。他一翻身爬起来,“哗啦”拉上枪膛,就顶着胖子的脑袋要开枪。我一举枪,被身旁的洋鬼子用枪顶住了腰眼。
谁想,胖子蛮不在乎,伸腿拍了拍裤腿,竟然大模大样地转身走回来,冲我和Shirley杨嘻嘻一笑,挤了挤眼坐下了。
那小洋鬼子端着冲锋枪,一时怔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黑杰克站起来,挥了挥手,又从身上取下一军壶淡水,递到Shirley杨手中,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我劝胖子说:“你忍耐些吧,和小屁孩儿较什么劲,以我们眼前的处境,不易节外生枝。”
这死胖子忍不住放了一个臭屁,说道:“扯淡。毛主席教导我们,智者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胖爷我宁肯饿死,也不作资本主义那摇尾乞怜的贱骨头狗。”
也真是难为死他了,一边把自己搞得臭气熏天,一边还大吹大擂,旁若无人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捏着鼻子,把一包压缩饼干递给他,一边呵呵笑着说道:“好了。你他奶奶的少假正经,不就是看谁不顺眼,就想忍不住上去给他一顿踩的主儿嘛。大道理回家再讲,这里说给鬼听啊,算是我求你吃的。”
原地休息十分钟,我们被赶起来,继续向密林的腹地进发。走着走着,一股浓郁的辛香传过来。每个人都觉察到了,嗅着鼻子向前看去。
也许是很久没有吃上热饭菜了,我竟然嗅出了一种老北京餐馆里那地道传统的葱辣子爆小炒肉的美味。一念到此,我和胖子忍不住食欲大动,干咽起唾沫来。
前边的人劈开树丛,只见道路正中一丛巨大的黄色大喇叭花挡住了去路。
这花通体粉黄,下面的花腹竟有一人多高,口小肚大,形似一只大肚子葫芦,挺可爱的,没有叶子也没有枝节,就这样奇异地生长在一段木根上。
那一股股刺鼻的辛香,正是从一人多高的顶部花蕊中散发出来的。
Shirley杨告诉黑杰克:“那应该是传说中的食人花,又叫腐尸花,专以猎食肉体动物为生,千万不能靠近它。”
可惜,这食人花的位置正好处在两个十余丈宽的大锅坑之间的锅沿上,坑底深不见底,树林密不透风。要绕过它,除非另开一条路绕过去,这至少需要另外花费半个多小时,看来很不划算。
黑杰克看了看天,命令前边的队员开枪打烂它。只见三五个人一齐扫射,眨眼之间把一人多高的食人花打得遍体弹孔。花身剧烈摇曳,一股股清水样的汁液从花腹中喷泻而出,散发着清香的气息。
发食物的小洋鬼子正好在队前,他一看水流殆尽,顺手举起枪托,向花身击去,想把布满弹孔的食人花一举击倒。
谁也没料到,枪托刚一触及花身,那磨盘大小的朝天喇叭花盘像中电似的一颤抖,蓦地倒栽下来,弯腰把小洋鬼子连人带枪含入花蕊孔中,五六片蒲扇大小的锯齿状花瓣同时倒卷合拢,活活把小洋鬼子的上半身卡死在花嘴中。
只有短短的一霎工夫,大量的血液混合着花朵分泌的白色粘液,顺着花身急流而下。小洋鬼子被花盘直身夹入半空,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双腿蹬了两蹬,就整个给吸入葫芦样的花囊中,立刻听到骨折肉绽的碎裂声。花囊急剧收缩,血肉从弹孔中迸出,仿佛宣告了小洋鬼子生命的终结。
众人发一声喊,暴风骤雨般举枪急射,把食人花齐根从木根上打断在地,桶一样滚落入临近的深坑落叶底,不见踪影。
王胖子杀红了眼,从腰间拔出一颗甜瓜蛋手雷,一口咬下指环,砸入深坑中。“嗵”的一声巨响,满坑落叶搅天飞,露出深不见底的漏斗形坑底,根本不见食人花的踪迹。
密林中的群鸟也在这一刻被惊起,乌云一般逃向天外。
大家静默了一刻,谁也没有说话。黑杰克皱了皱眉,挥手示意队列小心翼翼地通过,继续前进。
大约走了一刻钟,空气渐渐湿润,转过一个大锅坑,前面豁然开朗。一片方圆数里的岛中平湖掩映在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波光粼粼,闪现在众人眼前。
密林远远退去,微风吹过,宝石蓝的湖面上漾起层层波纹,当此时极富有诗意。
Shirley杨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空气,半晌也不愿睁开眼睛。
满身污秽的队员一阵欢呼,再也不顾秩序,纷纷跳入岸边的芦苇丛中,喝饱淡水,灌满身边的军用水壶,争着洗去身上的污秽。
我示意Shirley杨和胖子先下水去尘。我手持冲锋枪站在岸上,警戒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等到大部分人都上了岸,我才跳入水中。看看身边,只有黑杰克和两个洋鬼子队员刚下水边清洗。
衣服上的人面蜘蛛的体液早已经风干,在阳光下像一块块极难看又恶心的补丁。我脱下上衣,洗净手脸,把上衣丢入水中拧了几把。
忽然,一阵冲锋枪的点射打落在我身边,水花四溅。我一凛,一把抓起上衣蹿到岸上。是Shirley杨开的枪!
Shirley杨气喘吁吁地告诉我,那一霎间,她突感水底有庞大的东西接近我,来不及说,就开了枪。
我和胖子知道Shirley杨拥有先知的本领,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大家看看水边,水面依然清澈如镜,显然那一阵枪击没有打到任何东西,倒是水边的芦苇折了不少。
我看出大部分人都露出不屑的眼神,表示明显的不信任。
Shirley杨急切地回身对黑杰克一通解释。
黑杰克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听完Shirley杨的话,走到一个短发的白洋鬼子身边,低低对他说了一番话。
Shirley杨听了听,向我们解释到,原来那个叫史蒂夫的短发洋鬼子具有和阿香一样的后天通灵术,能感知周围不洁净的东西。
史蒂夫走到水边,瞑目凝神,手抱合十,静静地站了几分钟,回转身对黑杰克摇了摇头。
黑杰克眼神一亮,指挥手下打开一个背包,取出三副潜水服,命令三个水性颇佳的队员穿上潜水服,头戴墨镜,每人背上背一只挎包大小的扁平氧气筒,全副武装,看来是打算下水了。
黑杰克仔细地检查了三人的装备,给每人配备两只手雷,一把短枪。然后,他一声令下,那三人以倒栽葱的姿势,跌入水下。
水面一片平静,久久没有回应。大家都累极了,半依半躺地靠在岸边树根处,只有黑杰克像个黑铁塔似的,笔直地站在水边,警觉着四周。
大约有半个小时,团坐在我身边的瞌睡了似的Shirley杨突地跳起来,疯狂地对着黑杰克叫道:“快!快!水中有怪物!”
众洋鬼子一惊,一起跳起,“唰”地拉开枪栓,对准水面。然而,水面上久久没有动静,依然是一片平和,安静如初。
我一把拉住Shirley杨,把她按坐在树下,示意她稳定心神。
Shirley杨怔了怔,颓然坐下,对我和胖子说,她坐着坐着,突然在似睡非睡的半梦状态下,看见水中有一只巨大的水怪在撕咬一个潜水队员,一口就扯掉了他的腿。
话音未落,中央水下一阵哗然,一片深色的暗红片刻洇染了水面。水波分开,两个潜水员一前一后地浮出水面,惶惶然向岸边游来,还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
后面的那个潜水员还没有游出几米远,突然被一股出现的巨大漩涡给拉下水底,水面随即冒出一丝丝血红,那人挣扎着伸出半只手在水上挥了挥,片刻沉入水底,失去踪影。
岸上众人一齐点射,仅剩的那个潜水员奋力向岸边划来,趁隙从腰间摸出手雷,一颗接一颗地拉响,掷向身后。两声巨响炸得巨浪滔天,岸边卷起千堆雪。
巨大的水波推动着他很快游出老远,堪堪快到岸边五六米远。水浪猛然翻涌,水底露出一只巨大的宽嘴巴,大嘴一张,咬住了潜水员的后肢,一甩头,把潜水员给甩入水中央,显出它巴斗大的头颅,满头脸核桃大的毒疙瘩,绿眼炯炯,暗灰色的皮肤,短肢有蹼,赫然是一只超级大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