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叔的铺子里回来,我迫不及待地给胖子老家打了一个电话,但还是没有得到胖子确切的消息。这死胖子,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无力地躺到床上,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便纷至沓来,蛇灵、僵尸、明器、杨大善人、杨二、罗锅李、李老先生……想到李老先生我又想起了他说的话,但当时颓丧的心情却早已经没有了,什么后果不后果的,我现在只想能找个大墓痛痛快快地干一票,这样平静无澜地生活,我实在有些过不下去了。
大墓……大墓,我在床上反复念叨着,忽然想起来李老先生送我那本书。那上面会不会有些什么线索呢?我立刻爬起来,找出那本《秘藏通玄变化六阴洞微遁甲真经》,随后又躺回床上,准备仔仔细细地研究一番。
但是太难看了,里面的文字全都是篆体,我虽然也学过古文字,但到底不过学了些皮毛,而且我做事又没长性,浅尝辄止,现在看这书无异于看天书一样。
我胡乱翻了几页,发现这书连个目录都没有,想一下子找到我想要找的东西还真不太容易。但要是不看这书,现在也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头绪,便只好耐着性子,慢慢地从前面看起。
前面是两篇序言类的东西,一篇是北宋尚书右仆射赵普的《进经表》,一篇是无名氏的《遁甲神经出处序》,里面有很多字我都认不出来。不过大意我勉强看明白了,说的是这本书没有作者,是黄帝得之于九天玄女,后来陈平、邓禹、诸葛亮、郭子仪、李靖等汉唐的将相都得过此书,用于行军破阵,偷营劫塞,可召唤风雨雷电随时而至,凶神恶煞皆入地回避,不敢阻挡。开宝四年时,罗浮山隐士刘罕将此书献给了赵普,告诫赵普一定要恭谨而行。随后此书便被收于北宋朝廷的秘书阁。
再下面,是对真经内容的介绍,说什么原书上卷为本文,讲的是兵家阴阳遁甲之术,在佩带此经的时候,要斋戒烧香,仰启玉皇上帝、九天玄女、北极真武佑圣真君等神,呼念存想六丁玉女,踏罡念咒,如此便可召请六阴六丁临坛,护佑我身,破敌保国。中下二卷讲的是怎么发挥上卷的功能,并且解说了六丁六甲的名号职掌,以及祭祀六丁之醮仪法事,后面还附录了法事中所要用到的各种神印、符咒、坛图、表状、指诀及祭品等等。
看到这里我想那李老先生说得真是不错,这奇门遁甲果然是与道家法术相结合了,里面竟然夹杂了这么多神秘虚妄的东西。要说这世界上有诸多超乎自然的力量,我肯定相信,因为我就亲眼见过也亲身经历过,但要说什么凭一本书就能召唤神鬼,我却实在有点儿不敢苟同。
我现在对这些事物的理解是,世界上是有些很多能量场的,而风水就是对这些不可思议的能量场的研究和利用,为什么人死了不会腐烂,甚至还会变成僵尸?那就是因为他们被放到了这样的能量场当中。而这些能量平常也许是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的,需要有东西来引导,比如古人倍加崇尚的玉器,很可能就是一种能够导引能量的媒介。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过良渚文明,那便是一个充分发掘和利用了玉的功能的文明,他们不光随身佩带玉饰,还把玉做成生活用品、武器、祭器……等等,但更让人吃惊的是玉本身的硬度和强度是极高的,他们到底是用什么工具对玉进行加工的……
正当我胡思乱想地出神,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我这里可是八百年也没人来一回,会是谁呢?我纳闷地跳下床,打开门一看,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外面,后面还有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爸妈站在门口,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肯定是二叔去告状了。
三个人都沉默着,最后还是老妈先开口说话道:“怎么,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不,不是。”我赶紧让到一边,爸妈慢慢地踱进屋里。
“这淘气包我给你送回来了,太能闹了,我养不了它。”妈妈说着放下抱在怀里的小狗,坐到沙发上看着我。
“大狼,过来!”我蹲下身招呼小狗,这是我养的一只狗,在去倒董卓的斗前送到父母家里的。“来,大狼,来来,跳一个!”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逗着大狼,心却在一个劲地狂跳,别看现在这么平静,这是风雨欲来的平静,一会儿恐怕就得风雨大作了。我偷偷看了老爸一眼,他正背着双手在几个房间里转来转去,天知道他在想什么。
“怎么这长时间也不回家看看我和你爸?”妈妈道。
“想明天回去看来着,最近一直……挺忙的。”我支支吾吾地道,一边还在逗着大狼。
“你忙?”爸爸转过身来,瞪着我,吓得我更不敢抬眼,心想完了,定时炸弹要爆炸了。
“现在干什么?有工作了吗?”爸爸也坐到沙发上,语气很平静。但他越是平静我就越是害怕,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没有啊,没干什么。”我赶紧回答他。
“那也就是说还没有工作喽?”
“找了几个,可都觉得不合适。”其实这我说的倒是实话,我确实找过几个工作,但都干了没几天,我觉得那些工作都不适合我。实际上,我觉得所有的工作都不适合我。
“你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样混下去吧?”
我没说话,大狼在舔着我的手指,一跳一跳地,拱得我手心痒痒。
“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工作,明天你就去吧!”老爸见我不说话也没有生气,仍旧和颜悦色地说道。可我听了却老大不高兴,我抬起头来看着他道:“什么工作?”
老爸点上一根烟,慢条斯理地道:“市里的历史研究所,东北地方史方面的,你应该先从头做起。”
我不说话,可心里愤怒着呢,我可不想成天和那些糟老头子泡在一起。
“怎么,不愿意去?”老爸摆出一副挑衅的样子道。
“没有没有,”我慌不迭地道,“我想自己找份儿工作。”
“算了吧你,还自己找工作,这毕业也都好几年了,也没见你找到一个工作。”
“行啦,”老爸拍拍腿从沙发上站起来,道,“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去,我已经打好招呼了。”说完在桌子上放下一张名片。
“那我们就走了,”妈妈道,“你没事儿常回点儿家啊!”
“我知道,妈。”说完我赶紧站起来,送老爸和老妈出去,等他们走出去,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我立刻“嘭”的一声关上门,一跳老高,心里那个乐呀,别说,这二叔还真够意思,竟然没揭我伤疤,够意思,真够意思。
我拿起大狼的两条前腿,上下晃动着,道:“大狼,我的大狼,嘿,可想死我了!你说,二叔够不够意思?”大狼“汪汪”叫着,两条后腿使劲蹬地,小肚子挺起来,这怪样子,逗得我哈哈大笑。正在我笑得高兴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了敲门声,吓了我一跳,他们怎么走了又回来了?
我心怀忐忑地走过去打开门,看见一个邮递员站在外面。
“你好,是夏侯惇先生吗?”
“是。”我惶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邮递员,猜测着他来我家干什么。
“这里有您一封快递,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字。”
我犹豫着签了字,邮递员转身走了。我拿着快递回到屋里,扫了一眼,看见上面的寄件地址竟然是北京,北京我好像没有什么朋友啊,谁会给我寄快递?
我打开快递,里面是一张请柬,简简单单地写了八个字:“同行交流,恭请盛临。”下面是一排小字,时间和地点。再下面,是一枝四瓣的镏金花朵,每一瓣上写着两个字,摸金、发丘、搬山、卸岭。看到这里我明白了,敢情这是倒斗界的同仁组织的交流会啊!只是也有点儿过于嚣张了吧?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组织交流会?
但不管怎么样,这交流会还是深深地吸引了我,一想到能和全国各地的仁人志士畅谈倒斗的经验教训,我的心忽然“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这实在太让人期待了,恨不得一下子就从哈尔滨飞到北京,帮着他们操办一下会场,安排安排大伙的食宿什么的。
我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最后一头扎在床上,又翻过身来,拿着请柬猛亲几口,但一个问题却忽然间不由分说地袭入了大脑——我才出道不过几年时间,又没有倒过几次大斗,名声应该不会很大,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想到这个立刻吓出我一身冷汗,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我,那别人会不会也知道了?
我又打开请柬,仔细地看来看去,终于在右下角看到了几个小字——介绍人:杨大善。我说呢,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原来是杨大善这厮打的小报告。不过说实话,一看到杨大善的名字我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了一半,杨大善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垃圾,他介绍的交流会,估计也不会强到哪儿去,白瞎这创意了。我随手把请柬一扔,爱谁去谁去,这破烂交流会,我是不去了。
刚才我还兴奋异常,现在却充满了一肚子闷气,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我从床上爬起来,浑身没劲,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弄了点儿东西吃了,然后坐到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可心里总跟有事儿似的,坐不住。我想可能还是无聊,我好像从来没在家里呆这么长时间过。我起身关上电视,走到书房里打开录音机,听了一会儿流行歌曲,但心里还是毛毛躁躁的,最后逼得自己没办法了,索性关上录音机,又回到客厅里,点了一根烟抽。在那根烟快抽完的时候,我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决定听老爸的话,去那个什么历史研究所上班,至少先去混几天,要是再天天呆在家里,我非疯了不可。
说干就干,我做事一向雷厉风行,顺手抄起桌上的名片,又找了个包背在肩上,便走下楼去等公共汽车。等了一会儿,一辆公共汽车蹒跚着开过来,周围的一群人疯狂地往上挤,我年轻力壮的倒让人挤到了一边,最后好不容易挤上去了,却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
我想上班也不容易,可我从此就要开始这种朝九晚五千篇一律的生活吗?想想都让人悲哀。
公共汽车走走停停,晃晃悠悠的,我的思想斗争也越来越激烈。快到研究所的时候我终于变得忍无可忍,奋力挤到车门边上,大声地拍着车门道:“下车,下车,我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