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背面

第14节

　　四天后，王小慧死了。人们是在一处山坡的背面发现她的尸体的。她死得很干净，很从容。穿着整洁的小翻领西服套装，洁净的袜子和鞋，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白白净净的，甚至嘴角上还挂着一丝笑容。

　　王小慧死的消息是夏商告诉她的。那次散会后，夏商就不再理会安婧了，即使碰上，他也不看安婧，仿佛不认识一般。安婧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向夏商解释解释的，但夏商没给她机会，后来安婧也赌了口气，觉得夏商对她连一丝信任都没有，还不如王小慧了解她，便断了解释的念头。

　　那天，夏商敲了安婧的门，倚在门边对安婧说：“王小慧自杀了。”说完用一种嘲笑的目光瞟了安婧一眼，转身走了。

　　王小慧自杀了！安婧听到这个消息惊得跌坐在地上。前几天还在安慰安婧的王小慧怎么会自杀呢？不可能，不可能，她那么镇静，那么从容，那么坦荡，怎么可能自杀呢？安婧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

　　可王小慧的确死了，公安到现场看了看，很轻易地下了结论，自杀。

　　其实王小慧是没有必要自杀的，她与张红波的事虽然不好听，但毕竟是发生在乡政府大院里，为了维护乡政府的形象，这事外面是不会知道的。但事情总有例外，王小慧的事就是一个例外。在乡里开会宣布处理决定的当天，就有人把这事儿透露给了王小慧的丈夫。王小慧的丈夫是乡中学的老师，文文弱弱的，脾气好得不得了。安婧曾经见过，在乡政府的大院里，一副和善的样子，她曾经跟王小慧开玩笑说：“姐，你真有福气，在家里是绝对的统治阶级。”王小慧当时说她调皮。听人说，以前也有人给王小慧的丈夫透风，说王小慧和王书记钻进一个被窝里，王小慧的丈夫根本不相信，这给了王小慧很大的支持。但这一次不一样了，有人将王小慧的乳罩扔到了他的办公桌上，不由得他不相信。他不知道是谁扔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识这个乳罩，那是他与王小慧一起买的。更要命的是，丢乳罩的人不仅向他透露了消息，还把消息透露给了他的同事们；这样，同事们看他的眼神就变了，变碍让人捉摸不透。

　　这个文弱的老师就有了变化，破天荒地喝酒，破天荒地喝醉了，破天荒地在王小慧回到家后就结结实实地打了她一顿。王小慧没抵抗，没挣扎，甚至没有喊叫，任凭他打，觉得身上疼了心里却渐渐舒服了。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王小慧的女儿放学回家，把一张纸条扔到王小慧面前，上面写着一行字：“你妈妈是破鞋。”还画着一个很大很大的感叹号。第二天，王小慧的丈夫下班回家没见到王小慧，晚上也没见到，再过了一天也没见到，就出去找。后来，有人在一处山坡的背面发现了王小慧的尸体，她死了，死于自杀。

　　王小慧的葬礼很简单，确切地说是算不上葬礼的，自杀的人哪里有资格举行葬礼呢？找人挖坑埋了就算了。按理说也是进不了祖坟的，按这里的规矩，不守妇道的媳妇是没有资格进祖坟的。但王小慧进了，她的丈夫说人都死了，还追究那些东西干啥。

　　乡里去了几个人。由彩虹领着。安婧去了，夏商后来也去了。安婧知道张红波也去了，只是没到近前，他在远远的地方望着。也许是良心受到了谴责，这几天里，张红波瘦得很快，无论见到谁都低着头，尤其见到安婧，更是远远地躲着走。他来了，安婧就有点原谅他了，她在心里暗暗地对王小慧说：“姐，张红波来了，在远远地看着你呢。”

　　王小慧的骨灰人土的时候安婧哭得很厉害，其他的人也有流泪的，但没有出声的。安婧也不想出声，但她憋不住，而且越哭越厉害，有几次仿佛要窒息了。后来就有人拉她，劝她别哭了，一开始是王小慧的丈夫拉她，她不听，后来彩虹拉她，不仅仅拉，还在她耳边悄声说：“别哭了，这事儿也不怪你，是他们自己没把持好。”安婧就甩开彩虹的胳膊，大声让彩虹滚。最后，夏商两只手托着她把她架了起来，这一刻，安婧不再同夏商赌气了，她伏在夏商的肩膀上，流了很多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