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没过完,彩虹就和张红波跑到农技站。见安婧脸色很好,能说能笑的,彩虹很开心,拽着小李的袄领子问:“老实交代,你用的啥办法把我妹妹哄好的?”小李腼腆地笑着不说话。
彩虹带来了半箱子鞭炮,说好好炸炸,炸掉邪气。小李和张红波就到院子门口把那些鞭炮一股脑儿地点了,整得附近的山坡林子都跟着晃悠。之后,他们又去给老李和王小慧上了坟,烧了纸。完事儿了,彩虹说还有几个庙门要拜,说哪把香烧不好都不成。
彩虹和张红波走后,安婧和小李就在一起合计农技站的事儿。农技站自从成立后,基本啥作用也不起,啥工作也没做,安婧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能把人闲出毛病来。
安婧说:“咱乡没有兽医站,你爸在世的时候,这里基本就是个兽医站,那也没多少事儿做,现在你爸没了,连兽医站都做不成了,你这当站长的不着急?”
“急有啥用?”
“急就得想办法。”
“能有啥办法,农技站按说是技术服务单位,说小了给老百姓出个主意,用啥种子、施啥肥,说大了,农业结构调整都能使上劲儿,可咱要钱没钱,要东西没东西,乡上拨的那点经费,连给老百姓修个喷雾器都不够,咱有啥办法?”
“没钱咱找乡里要,彩虹能帮上忙,钱少办小事儿,钱多办大事儿,一点点来,总比在这里荒着强。”
“你有啥主意?”
“我看,咱就先从种子改良人手。”
“不成,不成,咱乡里这人脑瓜子死,种子光信自家产的,咱去推广新种子是白费力气,说到天上去也没人信。”
“咱不会自己种吗?种得好了,自然就有人信了。”
“你说试验田?”
“对,试验田。”
“那田呢?咱农技站没地啊。”
安婧嘿嘿笑着说:“咋没有?还记得那次咱俩下乡的时候,我给你说的那块地吗?”
“你说那片坡?那地薄,种不出啥东西来。”
“地是养出来的,我看了,那儿的土质不错,收拾收拾,弄不好能种葡萄。”
“真能行?”
安婧自信地点了点头,小李说:那咱就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两个人憧憬着未来,越说越兴奋,他们说到了庄稼,说到了果树,还说到了特种养殖,仿佛这一切已经呈现在他俩的面前。
有些事儿一旦开了头,就像迎风展开一面大旗子,想不飘扬都不成。那天商量过了,安婧就骑上自行车跑到了乡里,把他们的想法说给彩虹听。彩虹很支持,说:“钱给不多也差不了多少,劳力管够,地也没问题。”单书记听了也高兴,还拿起毛笔写了“锦绣”两个大字送给了安婧,说是对农技站的一点祝愿。
回到农技站后,安婧对小李说了,两个人都很高兴,觉得目前倒用不了多少钱多少人,最要紧的是把那块地整出来。于是他们就带着工具,骑上三轮车出了院儿,直奔先前那片坡地。自此以后,土台下来往的行人和牲口就很难看到那个抱着兔子的女人了。在另一个地方,这个女人正握着镐头和铁锨,与农技站的站长小李一起,对着一块地猛攻。
那块地能长出庄稼来?笑话。
这话不是一个人说的,是一群人说的,他们就在那片坡边上蹲着。有这个村的,也有那个村的;有留着山羊胡的老汉,也有裹着花方巾的老婆儿;有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有矮小精瘦的女人。留着山羊胡的老汉问,安技术员,这块地能长出庄稼来吗?裹着花方巾的老婆儿问,小李,这块地能长出庄稼来吗?矮小精瘦的女人问,镜子,这块地能长出庄稼来吗?显然,人们对这块荒地能否长出庄稼产生巨大质疑。
凤林乡的村民听说了消息,从各个地方聚来,冬闲冬闲,闲着没事儿瞧瞧乐子,闲着没事儿聊聊闲嗑,也是打发光阴的不错方式。
安婧看到坡下路边儿上的人越来越多,从一两个、四五个到十几个、二十几个,就边干活儿边对小李大声说:“瞧,咱这里多热闹。”
“看咱们笑话呢。”小李轮了一镐,掀翻一块石头,吭哧吭哧地喊着。
“反正他们也没事儿。”安婧铲起一堆碎石,喘着粗气说,“看就看吧,能让他们开心,也不错。”
这样,安婧和小李每天早早地就出门,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农技站,虽然累,虽然苦,可安婧和小李都很快乐。
正如小李所说,那地下的石头多,横七竖八,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安婧半锹下去就遇到了硬茬,她心里犯嘀咕,难不成这地真的不成吗?安婧抬头看看,见小李不言不语,继续挖着刨着,心里受了点感染,也低头干起来。那些围观的人像看皮影戏,看得久了就有人手痒,手痒得想上台露两手。于是,一两个人爬上坡,四五个人爬上坡,十几个二十几个人哄哄嚷嚷地爬到坡上,搬石头的搬石头,挖土的挖土,大家说着笑着闹着,那情形不像是干活,倒像是赶庙会一般。
人多了,地整得就快了。安婧看着翻出来的新土,心想开了春就能播种了,她对这里的土质有信心,有把握。
那天,她和大家正在坡上忙活着。坡下就来了一辆车,一辆白色的轿车。干活儿的人都住了手,站在坡上往下瞧。人们瞧见车里钻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彩虹,另一个是男的,高高大大,着装讲究,安婧不认识。
安婧和小李一前一后跑下坡。彩虹介绍说:“她就是安婧。咋样,我没说错吧?”
那男的说:“咋没错?我看比你说的还漂亮。”说完了,他又扭头对小李说:“当站长了,出息了。”
小李不好意思地笑着打招呼:“哥啥时候来的?”
“刚到,这不,连口水都没喝就被你们的当官儿的领着四处找她的天仙妹妹。”
安婧见他们仨都认识,自己却蒙在鼓里,求助地看着彩虹。
彩虹拍着自己的头说:“瞧,都忘介绍了,张总。”
“你又臭我是不是?”男人伸出手对安婧说,“张大全。”
这就是张大全?这个名字彩虹在安婧面前不止说过一次,她当然记得。安婧干活儿干得手上挺脏,又不好意思不握手,急忙把手背在后面擦了擦,握住张大全的手说:“张总。”
“你可别受彩虹的毒害,还是叫张大哥吧,叫不习惯,叫张大全也行,就是别带那个总字,听着跟骂人似的。”张大全往坡上看了看,问,“这就是你们的试验田?”
“嗯。”
“不错啊,我一来彩虹就对我说了,这是好事儿,好事儿得支持,看你们干得挺欢实的,我都想去整两下了。”
“那不大材小用了?”彩虹插话说,你多掏点银子就万事大吉了。
“这个彩虹,张口闭口的就是钱,俗不俗,好像生怕我会赖账似的。”
几个人说得正热,车里突然传来啪啪啪啪拍玻璃的声音。“坏了,把她给忘了。”张大全对小李说,“开门瞧瞧,谁在那儿呢?”
小李开门一看,惊叫了一声妈,然后扑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