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入梦,直至两只眼睛粘在一起,仍有一句无一句地与吴迪应答着。
我有了强烈的睡意,又舍不得睡去。
“明影,天快亮了,我们睡会儿……”
“好……我们睡。”
终于睡着了,再睁开眼的时候,我搂着的是一团被子。我猛然坐起,伸出手在空气中乱划着。
我急切地跳下床,走出卧室,见吴迪穿着睡衣,雕塑般站在窗前,面部朝着窗外。
我捡起丢在沙发上的衣裤,穿好。
吴迪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被我发出的响动惊醒。
我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吴迪这才转回头,对我呆滞地笑了笑:你醒了……再去睡会儿吧。
“不了。”我对着吴迪也笑了笑,“怎么先起来了?”
吴迪没有回答,我感到一种陌生。
我保持着笑意,“起这么早干嘛?急着上班吗?要不请个假,休息一天?”
吴迪仍旧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我有些紧张。
吴迪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了。
“明影,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什么?过分?”
吴迪又转回身,望着窗外。
我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吴迪,我们是纯洁的,我们是干净的。”
“对,我们是干净的……”吴迪自语着。
我伸出双手,放在吴迪的肩膀上。“吴迪,你不过分,我们是相爱的,我们是最纯洁的。”
吴迪没有回答。
“吴迪——”我不知后面该说些什么。
我在刻意地证明什么,却担心打破某种东西;想去提示吴迪些什么,又担心某个事实被改变。
吴迪转回身,神色忧郁地望着我,嘴角张合着,却没说出话来。
“你后悔了?”
吴迪摇了摇头。
“你不开心?”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些后悔。我希望得到否定的回答,但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吴迪仍在沉默,踌躇地望了我一眼,目光又迅速离开。
我又重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目光里聚集着坚定——虽然这让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吴迪,你听我说,我们是纯粹的爱情,不是偷情,我们是圣洁的,美好的。你不要怀疑,不要亵渎我们的纯真。我们爱在心里,骨头里,不是肉体!”
我在强调着“我们”,强调着柏拉图式的爱情,强调着纯真。
“吴迪,你不要想太多,我们只是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你要知道,我们是相爱的,不是为了性。”
吴迪仰起头,目光锁定我的眼睛。
“吴迪,你信我,不要内疚。他对不起你。”
吴迪眼里掠过一丝凝重。
“—我不会的,我会好好呵护你的。如果你认为肉体的出轨让你承受不了的话,我发誓,以后我也不会碰你!”我的手抓紧了吴迪,“相信我,我对你的是爱,不只是欲……不对!说错了!我对你只有爱,没有欲!相信我……”
吴迪点了点头,接着又仰起头,舒缓地叹了口气。
我为刚才说过的某些句子感到后悔。有堵墙被我封死了!
“吴迪,你好好的,你不开心我会很难过的……”
吴迪没有同我进行配合,侧脸看看了墙上的表说,我给你做早餐吧。瞬间的失落,又化为一股暖流,自我心底滑过。
吴迪走进厨房。我穿上衣服,来回踱着步,嘴角不停张合着,我仍对自己刚才的表述感觉不够彻底,一些更好的语句想了出来,却没有了喷薄而出的机会。
我走进卧室,扫视着墙上的照片。与吴迪亲密合影的是一位英俊帅气的男士,这让我产生了一丝醋意。我暗骂了句,“长得好的男人哪有好东西?”又意识到自己被排除在那个群体之外,委身当个“好东西”,也不太合理;归纳到帅气之列,又因自己不及照片上的男人英俊,心有不甘。同时,他要是个“好东西”,我就没有当“好东西”的机会了。
我转过身,发现床头柜上有几片相纸的碎片。凑到一起对接上,还是一个男人与吴迪的合影。他没有我帅,却和墙上挂着的分明是同一个人。我的心情舒缓了许多,面部扭曲的肌肉一定在创造着一种神秘的笑意。艺术照就是不一样,能把丑的变成美的。估计蒋艳那熊样儿的拍出来加工一下,也能变出个刘晓庆。
丢掉碎片,等于丢掉了自卑和不安。我快步走进洗手间,像在自己家一样,脱下衣服,冲了个澡。
我擦干身体,梳理下头发,拔掉两根有些长的鼻毛,穿上衣服,扑打着头发上残留的水滴,走出洗手间。
吴迪只顾摆弄桌上的盘子,没对我清新的形象做出反应。明明看到我了,也不搭话。刚才洗澡时,也没问我缺不缺什么,以示关心。
是我熬夜熬的太憔悴了,怎么弄都引不起她的注意?刚树立起的自信又消失了。唉,还是刚才的劝解不够彻底。没搞定她的心态,就是我的失败。
吴迪正往桌上端粥,我迎过去接过,小心地放在桌上。我心里掠过一丝愉悦,却感受不到踏实。
望着对面呆坐着的吴迪,我吸溜了口粥,想去感染她融入到早餐的气氛,却没有成功。我继续喝了两口,把碗连同筷子一起放在桌上。
“你怎么不吃?”我的语调是异样的,似关切,又显得不够自然。
“我不饿,你吃吧。”看来吴迪真没有吃的意思。
“我吃完了。”
“哦……”吴迪没有鼓励我多吃点儿的意思。
“吴迪,如果你真的感觉内疚,可以忘掉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我语调舒缓,摆出一副哀兵的姿态。就算是一个阳光的清晨,我也要创造出个悲伤有雨的夜晚。“我只知道我爱你,只要你开心,哪怕是让我忍受折磨,再也不见你,我也情愿。我的生活一直是一塌糊涂的,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吴迪……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幸福……宁愿我伤心,宁愿我痛苦……”
我为自己的语调暗自叫好,也为这次冒险有些担心。当然,那种担心成为现实的可能性很小,至少不会马上到来,就算她想,也说不出口。
同时,我又被自己感动了。十年前,我想我会对一个女人说出这样的话,现在,我还依旧能把这些人们眼中的戏言说得出口。我是伟大的,我想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