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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强中更有强中手

  我和杰夫·彼得斯坐在普罗文萨诺饭店的一个角落里吃意大利面条,边吃他边向我解说三种不同生财之道。

  每到冬天,杰夫就来纽约,一吃面条,二穿着厚厚的栗鼠皮大衣在伊斯特河看船,三把芝加哥产的成衣存放到富尔顿街的一家店里。其他三个季节里他在纽约以西,活动范围是斯波顿与坦帕之间。他对他干的那行自鸣得意,还一本正经摆出一套独特的伦理进行辩解。他那行不是什么新门路。他一文本钱不花,开了家无限公司,专收那些不安分又没头脑的同胞们的金钱。

  男孩子喜爱太阳落山后坐到树林里吹口哨,杰夫每年到纽约这个楼房林立的城市度假时,闲得无聊了爱吹嘘他的种种业绩。于是,我在日历上他要来的那天做了个记号,并与普罗文萨诺餐馆打好交道,挑了个安静角落,坐在张有酒迹的小桌旁,小桌的一边有棵漂亮的橡胶树,另一边墙上挂了个画框,画上画着一座宫殿。

  “有两种生财之道法律应该承认,一是华尔街的股票投机,二是偷盗。”杰夫说。

  “承认其中一种几乎人人赞成。”我说着笑出了声。

  “偷盗也应在承认之列。”杰夫说。听他这样一说,我知道不该笑。

  “大约两个月前,”杰夫说,“我有机会认识了两个人,刚才说的这两个行当两人各在一行。一个是偷盗协会的会员,没斗过我,同时另一个金融界的拿破仑也相形见绌。”

  “这倒真凑巧。”我说着打了个呵欠,“一个多星期前我在拉马斯波一枪打着了一只鸭子,还打着了一只地松鼠,我对你说过,记得吧?”我了解杰夫,知道怎样使他说得起劲。

  “你先听我说说,这些家伙的心地怎么恶毒,先弄坏公德这个弹簧,再使得社会这个轮子不得正常运转。”杰夫说,俨然像一个要揭发别人罪恶的人,眼里闪现出纯洁的目光。

  “刚才我说,三个月前我结交了坏人。人生在世,只有两种时候会结交坏人,一是弄得身无分文的时候,二是发了财的时候。”

  “最合法的买卖也难免不碰上倒霉的时候。我在阿肯色州时,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拐错了弯,进了皮文镇。大概是去年春天我闯到皮文让他们吃到苦头结下了仇。我卖过六百元的果树苗,有李树、樱桃树、桃树、梨树。皮文人睁大眼盯着马路,就等我再从那地方过。我在镇上的大街把马车赶到水晶宫药店才发现我和白马比尔进了埋伏圈。”

  “皮文人突然逮住我,牢牢抓着比尔的缰绳,要找我算账,个个都说买我的果树苗上了当。一伙人把马车的挽绳穿进我的背心的袖管里,拉扯着我去看他们的花园和果园。”

  “他们的果树长出来后与标签上写明的不是一个样,大多成了柿子树和山茱萸,还有一两处的是黑皮橡树和白杨。唯一的一株长出了点名堂的树是一棵山茱萸,树上有个黄蜂窝,还挂着半件旧紧身褡外套。”

  “皮文人拽着我们走遍了全镇,凡树不结果都责怪我。他们抢走我的表和钱做抵押,又扣下比尔和马车。他们说,等到哪株山茱萸六月里结出大桃子,我可以去领回我的东西。然后,他们抽出了挽绳,叫我往落基山滚。我像刘易斯和克拉克那样,往那片河流湍急、树木遮天蔽日的地方跑。”

  “等我惊心一定,发现原来是到了圣菲铁路的一个不认识的小镇上。皮文人把我口袋的东西搜刮一空,只没拿烟草。看来他们不想要我的命,留下烟草就能保住命。我咬了一团,坐到铁路边的一堆枕木上,让脑子清醒清醒。”

  “这时一列货运快车从远处开了过来。经过小镇时减慢了速度,从车上掉下一个黑包,滚出二十多码,掀起一团灰尘。原来是个人,站起身后边吐煤粉边恶狠狠地骂。我发现这人年纪轻,脸宽,衣着讲究,不像是偷搭快车的,倒像是坐得起卧铺的。尽管浑身黑,成了扫烟囱的,还乐呵呵一笑。”

  “掉下车的吗?”我问。”

  “‘不,跳下车的。’他说,目的达到了。这是什么镇?’”

  “‘我还没看地图。’我说,只比你先到五分钟。你摔得怎样?’”

  “‘摔得不轻。’他把一只手臂转了个圈,说,我看这肩——行,没问题。’”

  “他弯下腰拍去身上的灰,却不料口袋里掉出一根九寸长、撬门用的细钢钎。他忙拾起来,先瞪大眼看着我,然后咧开嘴笑着,伸出只手。”

  “‘伙计,你好。’他说,我不是见过你吗?去年夏天你在密苏里州南部卖宝沙,五毛钱一小调羹,说是可以防止油发生爆炸。’”

  “‘油不会爆炸。’我说,油化成了气体才爆炸。’但是我仍然与他握了手。”

  “‘我名叫比尔·巴西特。’他对我说,倒不是我自高自大,而是我有一种职业自豪感。告诉你吧,算你运气,你遇到了最高明的贼,在密西西比河一带来无影去无踪。’”

  “于是,我和这位比尔·巴西特坐在枕木上大吹大擂起来,仿佛是两位同宗的大师相遇,谈得投机。他也身无分文,两人更是成了知己。他告诉我,在小石城一个女佣出卖了他,得赶紧逃跑。要不然,本领高强的贼哪用扒货车?”

  “‘我有一个本领,’比尔·巴西特说,就是如果要搞点小偷小摸时,便向娘儿们献殷勤。动了情她们就晕头转向。谁家要是有值钱的东西,又雇个漂亮用人,你等着瞧吧,他家的金银准得不翼而飞。我坐到馆子里大吃大喝,而警察还说是内贼干的,因为女主人的侄儿就是个穷鬼。我先在女佣身上下工夫,等她让我进了屋,我便在锁上下工夫。’比尔说,谁知道小石城那娘儿们毁了我。’他说,她发现了我另带着一个姑娘乘电车。晚上我去她那里时,本来应开着的门却关上了。楼上房间的钥匙我都有,可是,哼!

  她把门反锁上了。她出卖了我。’比尔·巴西特说。”

  “比尔想用细钢钎撬开锁进去,但那娘儿们扯开嗓门大喊大叫起来,比尔只好连滚带爬从那家人家逃到车站。他没带行李,车站不让上车,他便爬上了一列出站的货车。”

  “我们各人谈完自己的倒霉事后,比尔说:‘我现在饿了。这小镇看来没有上弹簧锁。我们来点小动作,先弄两个钱花花,怎样?

  你大概没带什么生发油、包金表链之类的假货到广场卖,骗骗那些想占便宜的小气鬼吧?’”

  “‘没有,’我说,我本有个手提包,里面放着巴达哥尼亚钻石耳坠,还有钻石装饰针,让皮文人扣下了,如果紫树不流出黄胶汁,不结日本李,卖出了钱,就别想再要回来。除非有卢瑟·伯班克这样的大园艺家合伙,还是死了心吧。’”

  “‘没关系,’巴西特说,我们把拿手好戏用出来吧。也许天黑以后我能向哪位太太借到枚发针,挑开农牧渔业银行的门。’”

  “我们正谈着时,一列客车靠站了。一个戴高礼帽的人没从月台一边下,而是快步向我们走来。他矮胖个子,长着大鼻子、小眼睛,但衣着讲究,小心翼翼提着个手提包,看来里面装的不是鸡蛋便是铁路股票。他从我们身边经过,沿铁路继续走,连看都没看小镇一眼。”

  “‘来吧!’比尔·巴西特对我说,开始追那人。”

  “‘去什么地方?’我问。”

  “‘哎呀,难道你忘了你已经一无所有?财神爷从你眼皮底下过难道没看见?救星来了你还不知道?没想到你就这样聪明?’”

  “我们在树林边赶上了陌生人。太阳已经落山,这地方又偏僻,没人看到我们拦住他。比尔取下这人头上的丝帽,用自己的衣袖掸掸帽上的灰,又给那人戴上。”

  “‘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人说。”

  “‘过去我也戴这种帽子,不自在了时常这样做。’比尔说,现在没戴,只好借用你的。先生,我们想找你的事该怎么开口说呢?我看还是先搜你的口袋吧。’”

  “比尔·巴西特把口袋摸遍了,现出副鄙夷的神态。”

  “‘表都没有一只,你就不觉得丢人?真是尊空心石膏像!’比尔说,你穿得像公子哥儿,口袋里却是布贴着布。车钱也没见到你有一个,怎么能坐车?’”

  “那人开口了,说他没有钱财。巴西特还是拿过了他的手提袋,打开一看,只有衣领、袜子,还有剪下的半张报纸。比尔细细看过剪报,向被他拦路打劫的人伸出只手。”

  “‘伙计,你好!’他说,请接受朋友的歉意。我是大盗比尔·巴西特。彼得斯先生,你过来认识认识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先生。握手吧。’比尔说,里克斯先生,干起无法无天的事来,彼得斯先生不同于我和你。他每次挣钱得花本。里克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见到你和彼得斯先生。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全国群英会,撬门扭锁的、欺哄诈骗的、股票投机的全到场了。彼得斯先生,你看看里克斯先生的本领吧。’”

  “比尔·巴西特递给我的报纸上登了这位里克斯先生的一张清晰的照片。是份芝加哥出版的报,文章段段把里克斯骂得狗血淋头。看过报纸我才知道,眼前的这位里克斯曾坐在他装饰豪华的办公室里,把全佛罗里达州浸泡在水里的地说成旱地,一块一块卖给那些地产投资的门外汉。他得到的钱大约十万。但是偏偏有些买主太认真,爱给你找麻烦。这种人我也见过,卖给了他金表他要放到酸里试真假。有个买主小心眼,不辞劳苦去看他买的地是不是篱笆坏了要加一两个桩,另外再贩些柠檬回,赶在圣诞节卖。他雇了个测量员帮他找地。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发现广告上登的那个乐园谷根本不是一个繁华的市镇,而是奥基乔比湖的正中,位于东二十七度,南四十杆十六竿。这位先生的地在水下三十六英尺处。不但如此,还早就被鳄鱼和长嘴硬鳞鱼占领,他很难成为那里的主人。”

  “那人二话没说赶回芝加哥,闹翻了天。气象局预报了下雪没人会料到第二天早上天热得受不了,阿尔弗雷德正志得意满,也没想到会有人闹翻天。里克斯不认账,然而他没法赶走那地方的鳄鱼。有天上午,报纸登出了一大块文章,里克斯只好从太平梯爬出来逃之夭夭。有关当局找到了他存放赃款的保险箱,里克斯只好拿着提袋往西跑,袋里就只放着一双袜子和十来个十五点五的衣领。存折上的钱只够买张短途火车票,坐到这个偏僻小镇被赶下来,遇上了比尔·巴西特和我两个拦路抢劫的强盗,其实身上一分一文都没有。”

  “后来这位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叫嚷也饿了。他说他没本领弄到饭钱,更不用说拿得出饭钱。如果我们要打个比喻,不妨说我们三人分别代表劳力,贸易,资本。现在,由于没有资本,贸易就无从谈起。而资本离开了钱,就别想什么牛排和洋葱。所以,这一来就得仰仗带钢钎的人。”

  “比尔·巴西特说:‘两位好汉,兄弟在患难中从没抛弃过朋友。我看见树林里不远处有所没人住的房子。我们先到里面等等,到天黑了再说。’”

  “树林里的确有所旧房子空着,我们三人走了进去。天黑以后,比尔·巴西特叫我们等着,他出去半小时后再来。到他再来时,果然捧着一大包面包,排骨,馅饼。”

  “‘在沃西托路一个庄稼人家讨来的。’比尔说,痛痛快快吃吧,喝吧。’”

  “天上升起了一轮满月,我们坐在房子里的地上,借着月光吃起来。这位比尔·巴西特又开始吹嘘了。”

  “‘你们这些人自以为比干我这行的高出一等。’他说,嘴里塞满庄稼人家里弄来的东西,有时候我就不服这口气。比方说吧,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你们俩哪一位拿得出办法,叫我们都不饿肚皮呢?

  里克斯,你能行吗?’”

  “‘我承认,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也许我束手无策。’里克斯说,嘴里吃着块馅饼,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我经营的是大宗买卖,自然而然得事先周密策划。我……’”

  “比尔·巴西特打断他的话说:

  ‘我知道,里克斯,你不用往下说。你得花五百元雇一位金发女郎当打字员,买四套梓木家具。然后再花五百元登广告。要等上两星期时间才有鱼上钩。如果遇上了紧急情况,你们的本领屁用也不顶。好比煤气熏倒了人,你们主张把煤气收归市政府管并救不了这个人一样。彼得斯估计,你那一套也是远水不解近渴。’比尔最后说。”

  “我说:‘我还没见过你这位大仙把手杖一指,就点铁成金。搞顿残羹剩饭吃的小法术几乎人人有。’”

  “巴西特越吹越起劲,说:‘弄来这么多吃的只等于准备个南瓜。灰姑娘,你会坐着六匹马拉的车不知不觉就到门口。也许你有什么绝技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我说:

  ‘老弟,我比你大十五岁,但并没过保人寿险的年纪。弄得身无一文的时候我早经历过。小镇上的灯就在不到半英里外,我们望得见。我的本领是蒙塔古·西尔弗教的,赶着马车卖货的人数他最了不起。现在小镇的街上走的人成百上千衣服上有油迹。我只要有盏汽油灯,一只小箱,再加两块钱的白橄榄香皂,切成小……’”

  “‘你上哪儿弄这两块钱?’比尔·巴西特打断我的话,讥笑道。这盗窃犯你说不过他。”

  “‘得了吧,’比尔继续说,你们两位成了脓包。金融大王关门大吉,商业大王也停了业。你们俩想开台还得靠我这有手上功夫的。就这个样,你们不认账也得认账。今天晚上我比尔·巴西特显点本领让你们瞧瞧。’”

  “巴西特叫我和里克斯别出屋子,等他回来,即使到了天亮也得等着。说完他就往镇上走了,一边吹口哨。”

  “那位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脱掉鞋,衣服,把块丝手帕盖在礼帽上,往地上一躺。”

  “‘已经累了一天,我得睡一会。晚安,彼得斯先生。’他说。”

  “‘那你就安心睡吧。’我说,我得再坐一会。’”

  “我的表在皮文镇让人扣下了,照那块表估计是八九不离十,大约两点钟,我们那位有手上功夫的人回了,踢醒里克斯,把我们叫到照进屋门的月光下,摊开五个小包在地上,每个里有一千元。他像刚下了蛋的母鸡一样,咯咯叫唤起来。”

  “他说:

  ‘我来谈点镇上的事情吧。这小镇叫岩泉镇。他们在修一所共济会教堂。看来民主党的镇长候选人要败在民众党手下。塔克法官的太太得了胸膜炎,现在病情有所好转。我先与人谈起这些无关的事,然后才摸清了我要了解的情况。镇上有家银行,名叫林业信托农业储蓄所。昨天关门时有现金两万三千,今天上午开门时会只有一万八千了,全是银元,所以我没有再多拿。瞧吧,你们做买卖的,搞投资的。现在认输了吧?”

  “阿尔弗雷德举起双手说:‘小伙子,你偷了银行的钱?哎呀呀,哎呀呀!’”

  “‘你别这样说。’巴西特说,偷太难听。我只不过是找到了这家银行在哪一条街。镇上静得很,我站在角落里能听到保险柜号码盘的转动声:

  往右到四十五,左两圈到八十,再往右到六十,往左到十五,就像耶鲁大学橄榄球队队长用球队的行话发号施令一样。伙计们,’巴西特说,这镇上的人起得早。他们对我说,天不亮就起来了。我问他们这是什么原因,他们说因为天不亮早饭就做好了。两位好汉,怎么办呢?

  时间不早了!拿着钱叮叮当当开路吧。本钱我给你们。要多少?说吧,投资的!’”

  “‘小兄弟,我在丹佛有朋友帮忙。’里克斯说。这时他成了只地松鼠,后腿立着,前爪捧着个果壳在玩,有个百把元我……’”

  “巴西特打开一包钞票,扔给里克斯五张二十元的。”

  “‘做买卖的,你呢?’他问我。”

  “‘把你的钱收起来吧,你这卖苦力的。’我说,老实人辛辛苦苦挣来的几个小钱我从来不揩油。我要的钱都是那些傻瓜和太幼稚的家伙口袋里装不下的多余钱。我站在十字路口卖给没有良心的家伙一只带钻石的金戒指收他三块,只赚两块六角。不用说,他转手就送给了位姑娘,得到的好处本来要用一百二十五块的戒指才能换到。他的利润是一百二十二块。你说说,谁占的便宜多?’”

  “巴西特说:‘你把一调羹沙卖给穷苦女人要人家五角钱,说是防止灯发生爆炸,可是沙四角钱一吨,你来算算吧,这女人可得多少纯利?’”

  “‘你听着吧。’我说,我教她把灯擦干净,装满油。如果她照我的办,灯就炸不了。她以为灯里有了沙不会炸,不再提心吊胆。这是工业基督科学。她出五角钱就沾到了洛克菲勒与埃迪太太两人的光。叫这两个大阔佬来一起为你效劳不是人人能办到的事。’”

  “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对比尔·巴西特感激涕零。”

  “‘小兄弟,’他说,我永远忘不了你的恩德。上天会给你好报的。但是我恳求你以后不要动武、犯罪。’”

  “‘胆小如鼠的家伙!’比尔说,板壁里的那耗子洞就是为你钻的。你那套道德经我听来屁也不是。你们正人君子的抢钱办法造成了什么结果?贫穷困苦!

  彼得斯大哥总爱把做买卖那一套拉扯到抢钱术,结果被驳得理屈词穷。你们俩抱着金科玉律不肯放。彼得斯大哥,’比尔说,这香喷喷的钱你也拿些去吧,用不着客气。’”

  “我还是叫比尔·巴西特把钱放进自己口袋里去。有的人看得起偷盗,我从来就不。我得了人家的钱总要给人家一点东西,哪怕只是个叫他们牢记别再上当的纪念品也好。”

  “后来,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对比尔再次千恩万谢,与我们分了手。他说他打算向庄稼人租辆马车坐到车站,然后乘火车去丹佛。这可怜的废物走了以后,屋子里的空气都变新鲜了。他丢了全国所有不劳而获的行当人的脸面。尽管他干过大事业,坐过漂亮的办公室,到头来却不能体体面面吃上一顿饭,还是多亏了一个素昧平生也许还寡廉鲜耻的小偷的施舍。我巴不得他走,尽管也为他从此永远完蛋感到惋惜。如果没有一大笔本钱起家,他能有什么作为?

  你看吧,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分手时已经成了背顶地、四脚朝天的乌龟,还能有什么指望?你叫他去骗一个毛丫头手里的石笔他都没办法骗到。”

  “当房子里只剩下我和比尔·巴西特后,我在脑子里打起了算盘,最后想出一个做买卖的秘方。我决心让这位梁上君子看看,做买卖的人与卖苦力的人有什么区别。他把做买卖的人说得一文不值,伤了我的职业自尊心。”

  “‘巴西特先生,你送给我钱我不会要。’我对他说,但今天晚上你用不正当手段捞走了这地方的钱,我们留在这一带有危险。如果你让我跟你一道走,离开危险地带在路上花你一点钱,我倒十分感谢。’”

  “比尔·巴西特同意这样做。我们往西走,赶早搭上一辆火车,太平无事了。”

  “火车开到亚利桑那州一个叫洛斯佩雷斯的小城后,我对比尔说我们不妨再碰碰运气。这地方是我师父蒙塔古·西尔弗的老家,现在师父已歇业。我知道,如果我能指给他看一点在附近嗡嗡叫着飞来飞去的苍蝇,师父都有办法使我利用这只苍蝇捞到钱。比尔·巴西特说,他主要在夜里干活,对他来说哪个城镇都一样。于是我们在洛斯佩雷斯下了车。这小城很漂亮,在产银区。”

  “我想好了一条小小的妙计,是买卖人的暗器,要一扔便打中巴西特的耳根。我不打算趁他熟睡时拿走他的钱,而是准备留给他一张使他忘不了四千七百五十五元的教训的彩票,估计我们下火车时他的钱是这个数目。然而,我一开口试探叫他以钱生钱,他几句话就叫我碰了壁。”

  “‘彼得斯大哥,’他说,你说的到哪个企业去闯闯的主意不坏。我想我也愿意,不过呢,即使我去,你别怪我苛刻,那企业的董事会别人都不能来,只能由罗伯特·伊·皮尔里和查理·费尔班克斯当董事。’”

  “‘我以为你会拿钱周转。’我说。”

  “‘我常会转,晚上我不能老侧在一边睡。’他说,彼得斯大哥,告诉你吧,我打算开一个扑克赌场。骗人钱财得费口舌,比方说卖打蛋器,或者到巴纳姆和贝利的马戏场里推销只能给马戏团当锯木铺地用的麦片之类早餐吃的东西,都要叫得口干舌燥。如果开赌场,’他说,虽然比偷银调羹利润小,但是比到沃尔多夫-阿斯特利亚义卖场卖抹笔器强。’”

  “我说:‘这么看来,巴西特先生,该办什么我有个小小的主意你会愿意听听吧?’”

  “他说:‘你就是办个巴斯德研究所,也得离开我住的地方五十英里。我难得上钩。’”

  “于是,巴西特在一家酒店的楼上租了间房,置办了些家具和用具。当天晚上,我到蒙塔古·西尔弗家,借了二百元起本。从他家出来,我去洛斯佩雷斯镇唯一的一家卖纸牌的商店,把店里的牌全买了下来。第二天上午这家店开门时,我就赶到那里把牌又拿去,说本要跟我合伙的人变了主意,我想把牌再卖掉。店主用半价收了回去。”

  “的确,我这次亏损了七十五元。但是前一天晚上拿到牌后我在每一张上都做了暗号。这是要花力气的事。然而做买卖是先出后进的事,我泼出去的水变成油又收了回来。”

  “当然,到比尔·巴西特的赌场头一批买筹码的人就有我。全镇的扑克就那么多,我全买了来,每张牌背面的秘密我都一清二楚。理发师给我理过发后用两面镜子把后脑勺照给我看,但我对自己后脑勺的底细还不及对纸牌背面的底细清楚。”

  “赌场关闭时,我手中的钱有五千挂零,比尔·巴西特输得只剩他的流浪癖和买来作吉祥物的黑猫。我走时比尔和我握了手。”

  “‘彼得斯大哥,’他说,做买卖的本领我生来没有,注定了要卖苦力。第一流的小偷凭着根小钢钎想称王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玩牌老练,高明。’他说,祝你万事如意。’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比尔·巴西特。”

  听这位好汉不住嘴一口气讲完了他的事迹,我说道:“杰夫,这笔钱你得好好守着。等有一天你洗手不干现在的事,找个正经归宿时,这笔钱是可观——是数额巨大的资本。”

  “我吗?你放心,这五千块跑不了。”杰夫蛮有把握地说道。

  他得意扬扬,拍拍上衣的胸口。

  “全换成了金矿股票。”他说,“每股一元。一年之内肯定上涨百分之五百。又没任何其他开销。布卢戈弗金矿。一个月前发现的。你手头如果有余钱最好也去买。”

  我说:“有时候这些矿石……”

  “这个矿可靠得很。”杰夫说,“价值五万的原矿到了手,每月赢利保证有百分之十。”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个长信封,扔到桌上。

  “我随身带着。”他说,“这一来,小偷偷不了,投机倒把的人也插不了手捞一把。”

  我看着那些印得漂漂亮亮的股票。

  “哦,是在科罗拉多的那个。”我说,“我问你,杰夫,到丹佛的那个矮个子,就是你和比尔在车站遇到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这王八蛋叫阿尔弗雷德·伊·里克斯。”杰夫说。

  我说:“这家矿产公司总裁的签名是阿·尔·弗雷德里克斯。恐怕……”

  “让我看看股票。”杰夫忙说,几乎是一把从我手上抢过去的。

  为了多多少少缓和一下这尴尬局面,我叫服务员再送瓶巴伯拉酒来。我觉得我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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