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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我想和你睡

  如果知道了这世界没有好人,愤怒就变成了无聊的事情。

  同样,她也没有因为我揭她的底而气愤。她没有反驳,脸上似乎还洋溢着一丝笑意。

  尊严是留给陌生人的,我们不陌生,她听了我的故事,就等于看到了我把衣服脱光。她没办法再疏远我们的距离,因为整个过程她都睁着眼睛。

  她呢?一个骗子被人知道,就变得老实,吐出了“畜牲”二字,少了洁净,却多了真诚。庸俗因熟悉而产生,于是,她也变得庸俗起来。

  她说她也要讲故事。这是个好信号,可以拉近两个人距离,但我不太想听。听了也没用,这个世界还有谁会比我更痛苦?我没改掉嘴贱的毛病,讲出了一段真实,却也经过了艺术加工,变换了人称。更主要的是,我讲出那个故事,是为了通过她的否定增添一个受害者的悲情。今晚她不是焦点,她不应该讲。

  我没把拒绝说出,当时我嘴里含着啤酒,等啤酒被我咽下去了,却发现她眼中竟然闪着泪光。给她诉说的机会吧,全当是对她刚才配合我的回报了。

  她说:“我男朋友在很远的地方。他昨天告诉我,他看到夜空有一个亮点,盘旋了很久,突然停住了,又瞬间消失了。他说他不会眼花的,至少他没见过那么优美的弧线。我对他说,我一直在想象你形容的画面,想象你站在一片空旷里,用手比划着,嘴里还嘟囔着:靠,你怎么就没看到呢?”

  她喝了口酒,然后继续:“接着我就明白为什么了,我没有看夜空的习惯,他有,他经常孤独。我对他说,这就是收获啊,要不是你离我那么远,你也不能在外面望天啊,自然也看不到外星人了。不过,你确定?那不是流星什么的?他说:有时间我做个模拟短片让你看,我记得很清晰。他做动画做得很好,他是学计算机的。”

  她又喝了口酒,脸上似乎多了些兴奋。她接着说:“他愿意看夜空,我们一起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有看的习惯。我不看,我也看不懂。昨天他同我说:我觉得这个事只有和你说才行,别人不会信的,因为你知道我是个顽固的唯物主义者。”

  她笑了,发出咯咯的笑声。她把头发埋进双手,又挺直了身子:“他不会看错的,他一定能分辨出那是不是风筝。不知道你信不信有UFO。我信,那里面是有科学、速度什么的,我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我是相信的。为什么只有地球上有生物,外星就没有?不过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他恢复信心和激情。”

  本以为她能根据我的故事,再一次证实这世界没有好人的论证,以配合我好不容易才酝酿出的那么一点洒脱。结果她却以一段平淡且高尚的爱情开头,演绎一段男女相思的细节,而且听起来像是真的。这让我开始烦躁。

  我说:“你别讲了。”

  她笑了,她的笑声带有一点醉意,仍似陷入故事之中。

  “你讲的这些东西太复杂了,我听不懂。你看,我今晚有些多了,我想睡觉,和你睡,你睡不睡吧。对了,我得提醒你,咱俩简单点儿,别玩什么招数,想睡就睡,不睡你就走。”

  她没有回答。

  “你走不走吧,给个痛快话,少浪费我时间。”

  她仍没回答。

  我打着了火机,在她脸前一晃。眼前一尊白晰的、面带笑容的雕塑。

  我急了:“好好好,我帮你接着讲你的故事:他看完夜空之后更孤独,接着找了两个女的,之后就不孤独了。”

  我等着她,等着她愤怒。她没有。火光再次划过她的脸——她仍像之前一样保持着笑容,僵持不动。

  我收回火机,点燃支烟。抽完了半支,她突然说话了:“他不会的!”

  太无聊了!我站起身,走出了酒吧。

  我摇晃着身体,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跌倒,我吼了声:“操你妈的!”

  扶住车身,我就不骂了,我开始呕吐。

  我上了车,撕开一条纸巾胡乱在嘴巴上涂抹着,接着团成一团丢向窗外。窗子没有打开,我的拳头砸在了玻璃上,我又狠狠地砸了一下,顺便问候了它的母亲。

  她出现了!出现在酒吧的门口。

  我打开了车窗,大声说:“你走不走?”

  她没有理我,径直走向路边,向迎过来的出租车挥着手。

  车子停了下来,她打开了后门。她没有立刻钻进去,她回过头说:“他不会的。”

  她消失了。

  我内心仅有的一点浮躁也跟着她走了,变得空旷。接着我又回到了叙述故事时的状态,越发的悲凉。

  我和许俏第二次上床与第一次间隔一个多月,那几天她一直担心会不会有事故发生。我说不管啦,咱做咱的。那次许俏发生了一点变化,稍稍懂得了配合。我说你还勾搭人家不了?她不回答。我说你还勾搭人家不了?她还是不说。我又问了一次,她就出声了,她说勾搭。我再问,她仍这么回答。问了五六十次,还是如此,她的嘴就是这么硬。直到最后她才扮作可怜状说:不啦。

  这个问题与事实毫无关系,但与某些环境的需要相符。这样的问答我们持续了几年,百问不厌。当然,做这种选择题通常发生在晚上。

  最近这些年,我的询问少了。从三年前开始,就没了。

  到今天她都没把那个家伙忘记,难道是源于我的提醒?今天他们凑合到一起,难道是因为我对这个问题的漠不关心?你许俏找谁,也不能找他啊?

  “我操你妈的!”我的怒吼把自己震醒了。

  我捶打着车子,狠狠地踩了脚油门,车子沉闷地哼了几声,箭一般地窜了出去。

  “业主吗?”

  “你不认识?”

  “哪栋楼的?”

  “二十三栋!”

  “哪个门儿的?”

  “不认识我找你们经理去,老子在这儿买过两套。白天刚他妈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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