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作品,和他的环境是有关系的,人人都知道,不必多说。
不但是宽广的环境,就是最近的环境――就是在他写这作品的时候,所在的地方,所接触的境物――也更有极大的关系的,作品常被四围空气所支配,所左右,有时更能变换一篇文字中的布局,使快乐的起头,成为凄凉的收束;凄凉的起头,成为快乐的收束,真使人消灭了意志的自由呵!
坚定自己的意志么?拒绝它的暗示么?――不必,文字原是抒述感情的,它既有了这不可抵抗的力量,与我们以不可过抑的感情,文字是要受它的造就的,拒绝它不如利用它。
怎样利用它呢?就是提笔以前,你要怎样安放你自己。
这样,一篇文字的布局,约略定了,不妨先放在一边,深沉的思想,等到雨夜再整理组织它;散漫的思想,等到月夜再整理组织它,――其余类推――环境要帮助你,成就了一篇满含着天簌人簌的文字。
也有的时候,意思是有了,自己不能起头,不能收尾,也不知道是应当要怎样的环境的帮助,也可以索性抛掷自己到无论何种的环境里去――就是不必与预拟的文字,有丝毫的关系,只要这环境是美的,――环境要自然而然的渐渐的来融化你,帮助你成了一篇满含着天簌人簌的文字,环境是有权能的,要利用它,就不可不选择它,怎样选择,就在乎你自己了。
是山中的清晨么?是海面的黄昏么?是声沉意寂的殿字么?是夜肃人散的剧场么?――都在乎你自己要怎样安放你自己!
(本篇最初发表于1921年6月《燕京大学季刊》第2卷第1、2期,署名:婉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