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韩世忠回到破瓦窑,便和众弟兄商量,欲伐木取石,造一新居。不一日,便盖起了一座大瓦房,取名听雨轩。瓦窑里修了一排通铺,供众弟兄歇息。又在大瓦窑旁边修了一个回廊。每天,世忠和众弟兄舞刀弄剑,操练武艺。饿了就去酒店里大吃一顿,并把原先所欠饭钱也给还了。绥德城里便传下这么一句歇后语:“泼皮韩五的钱———有年没月。”
一日,世忠正和几个穷弟兄练武,忽然瞅见不远处树林里,有一个鬼头鬼脑的人正在偷看。韩世忠捡起一个土坷垃照那人扔了过去,只听“哎哟”一声,那人倒在地上痛得直打滚。世忠奔过去一瞧,嘿,只见这个人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包。韩世忠喝道:
“你是谁?竟敢偷看我等练武。”
“我,我不是偷看,我是找韩五。”
“你找韩五干什么?”
“韩五他娘在青涧街讨吃,猛然间病得厉害,叫我来捎话叫他快去。”
世忠一听,扑咚一声跪在那人面前,哭着问道:“兄弟,青涧城怎走哩?”那人道:“出了南门只管朝南走,只一条大路。”世忠听罢,P股一拧,就径直朝南门走去,竟然忘了骑他的火龙驹。
当天晚上,世忠只赶到田庄镇,叫干妈,求干大,在一家小店里吃了顿饭,住了一宿,就又起身赶路。当来到一处名叫九里山的地方时,世忠猛然觉得肚子里倒海翻江般响了起来,就几步跳出大路,解开裤腰带方便起来。就在这时,远远照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倒骑着毛驴儿,驴P股后面跟着一个跛脚和尚,悠悠哉哉朝这九里山坡前走来。那驴白眼圈,粉鼻子,滚圆的脊梁,玉色肚皮,四条伶俐的腿,不住地起起落落,浑身像个毛团子。那人坐稳毛驴,任它颠上颠下,倒也十分自在。世忠觉得好生奇怪,为啥要倒骑着毛驴呢?只一眨眼功夫,那白胡子老头和那跛脚和尚便走到山坡前来了。世忠这时候才看了个一清二楚,那白胡子老头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身穿道袍,脚蹬草鞋;那跛脚和尚癞头癞脑,身上披一领皂袍,手里柱着一根生铁拐杖。
世忠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世上竟还有这么奇怪的两个人,正看得出神,却见那白胡子老头一伸手紧紧抓了驴缰绳,那小毛驴儿便稳稳地站在路当中,不走了———“贤弟!你快看!”那白胡子老头伸手指着九里山坡前,又道:“多么好的一块风水宝地!真乃‘金顶玉葬半个皇上’。”
那跛脚和尚抬起一只手掌,齐眉间遮成凉棚儿,朝九里山山前山后照了半天,只见树木森森,林涛波涌,也没看出什么眉目来,便不屑地说道:“看你说得玄乎,这算啥风水宝地?”
白胡子老头见跛脚和尚不信,便仙气一吹,手一指,只见狂风大作,石走沙飞。跛脚和尚看时,见山上的树木尽皆去得无影无踪,只露出金灿灿的黄土百丈厚,银亮亮的青石万层深,不禁赞道:“好一处金顶玉葬的风水宝地!但不知这‘半个皇上’怎么讲?”
“亏你还是一仙!”白胡子老头笑了笑,又道:“只要能得了这块风水宝地,儿封侯爷,孙拜相爷,不就是半个皇上。”
跛脚和尚听了直摇头,说道:“嗨,凡间凡尘,何人能识得这宝地?即便识得,也未必能将穴口选对!”
“选穴口也容易,你看那拉屎后生蹲的地方不就是穴口的中央?”
“哎,老兄,咱们快走,可别让那后生听了去。”
“那有啥,无福之人岂能占得富贵之地?”
两人说罢,便化一阵仙风去了,世忠提起裤子紧追了一阵,也没追上。
看官,你道这白胡子老头和跛脚和尚是谁,他俩乃天上的风神雨伯也,因思念雷公元帅,特来看觑,不道竟遇在了这九里山前,故此点化雷公知晓。
世忠自觉无缘相识,想想还是找娘要紧,便朝天拜了几拜,一直朝青涧城走来。
青涧城,乃一军事要地。世忠正在街上走着,只听见左右人等大喊二叫“无敌将军来了”,纷纷走避两旁。有一人正好撞在了世忠的身上,世忠甚觉恼火,抓起这人道:“何谓无敌将军?”这人道:“那骑在马上的便是!”世忠抬头看时,见一高头大马上驮着个黄口小儿,后面跟着一群家将耀武扬威朝这边走来,甚觉不服,遂丢下这人,向那小儿扑去。谁知,刚到近前,便被那小儿轻轻提起,丢在地上,一群家将上来,便把世忠绑了,押向九族巡检衙门。街人皆吓得目瞪口呆。
这九族巡检姓李名永奇,乃边关主帅,治军森严,当下正在坐堂议事,忽报,公子巡街,抓住一行凶莽汉。永奇吩咐一声:“带上来!”
众家将将世忠推向大堂,让世忠跪下,世忠硬是不跪。
永奇大怒,一拍惊堂木道:
“下面何人,见了本帅为何不跪?”
世忠昂首答道:“草民乃绥德城韩世忠,因见街人称公子为‘无敌将军’,甚是不服,故而不跪。”
永奇见说,甚觉诧异,转一转口气道:
“不知你有何本事,竟敢口出狂言。”
世忠朗声答道:
“我巨蟒杀得,野马降得,难道怕一黄口小儿不成?”
永奇惟恐有诈,遂将惊堂木一拍,大喊一声道:
“来人呀,将这欺世盗名之徒,押下去重打四十军棍。”
世忠见说,用力一挣,便挣开了绑绳,夺过一把刀来。众人见状大惊,皆拔刀相向。公子在旁,正待上前擒拿,只听永奇大喝一声道:
“且住,待本帅问个明白。韩世忠,本帅闻得绥德城杀巨蟒、降野马的乃一泼皮韩五,你怎敢贪功。”
韩世忠理直气壮道:“韩五正是草民,世忠乃州官为我赐的官名。”
永奇见说,大喜,道:
“摆宴,为韩壮土接风洗尘。”
酒席宴间,世忠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不禁潸然泪下。永奇见状,大惊,忙问其故。世忠答道:
“我因母亲沿街乞讨,流落青涧街头,故而流泪。”
永奇道:“壮士不必伤心,待本帅派人访查明白,请来就是。”随即喊道:
“来人。”
“有。”
“速速访得韩壮士母亲,暖轿相请。”
“是。”
一会儿功夫,轿子便抬进一蓬头垢面的婆子来。世忠一见,正是母亲,忙跪下道:“娘,孩儿不孝。”一声未完,便昏了过去。
那婆子于病病恹恹中,听见有人喊娘,微微睁开眼一看,乃是她的五儿,便流着泪道:“儿啊,娘可见到你了。”
众人忙救醒世忠,给世忠娘沐浴更衣,皆大欢喜,遂又摆起宴来。席间,永奇提议道:
“韩壮士若有意,请和我儿世辅结为兄弟。”
世忠见说,慌忙离座,拜谢元帅。
一会儿香案摆好,世忠和世辅互换兰谱,对天拜了八拜,结为兄弟。世忠大世辅八岁,理应为兄,世辅为弟。接着又拜永奇夫妻和世忠娘,众人个个欢喜。有诗为证:
摇摇兄弟结交惟结心,此心堪比石与金。
摇摇金石易销心不易,百年锲合共于今。
且说世忠在青涧城一直呆了半月有余。每日和世辅骑马射箭,切磋武艺。这世辅果然厉害,有万夫不挡之勇,胜过汉时项羽,隋朝元霸。使两柄铁锤,各重九十一斤,如缸大一般。坐一骑万里啸月马,如白驹过隙,果真天下无敌。按上界大鹏金翅鸟临凡,在南宋算第一条好汉。
将近二十天头上,韩母病体渐渐好了,便提出回归故里。永奇父子留了两日,才依依惜别。永奇赠黄金五十两,白银一百两。世忠推辞了半日,才勉强收下。世辅将世忠母子送出十里,方才作罢。有诗为证:
摇摇黄金有价情无价,黄土高原佳话传。
摇摇山高水长难离舍,谁道英雄最堪怜?
世忠和娘又行了十余里,看看娘有点累了,就要背娘走路,娘硬是不依。就这样,他们娘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到中午时分,才赶到九里山的北坡前。世忠娘口渴难忍,好像肚子里着了火一般。就道:“五儿,我口渴得厉害,你快给娘找碗水喝。”世忠看看左右,乃一干山,哪里来的水,便拿起碗让娘稍等,遂到远处寻水去了,直跑了五六里路,世忠才找到一处山泉,便端上一碗清凉凉的泉水向娘走来。谁知,娘不见了,只留下一道血迹。世忠心里着了慌,忙循迹找去,走了十余步,见地上遗有黄金和白银。世忠心里更加慌了,再往前走,转过一道弯时,见有三只狼正吃她娘。世忠大吼一声,扑过去捉住一只狼的两条腿一撕两半,其余两狼见状,一齐向世忠夹攻过来。世忠奋起神威持两条狼腿左右横扫,眨眼功夫,就把三只狼给打死了。世忠这才看见娘丢下两根腿把子和几块骨头,喊了一声“娘”便昏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山坡前转过一群羊来,拦羊汉见一后生昏死过去,周围躺着三只死狼,便叫醒世忠,问明缘由,替他出主意道:“且先把你娘埋在山坡前,等你将来发达了,再寻你娘回去改葬。”世忠听了,便想起那白胡子老头和那跛脚和尚的话来,遂用娘的衣服包了娘的骨头,在拦羊汉的帮助下,用拦羊铲在他曾经拉屎的那个地方挖了一个深坑,将娘给埋了。随后又从远处抱来一块五百斤的石头放在墓前,权当墓碑。世忠跪在墓前大哭了一场,便谢了拦羊汉十两银子,连夜向绥德城走来。走着走着,世忠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见远处亮起一盏灯来,一闪一闪的,世忠便向那灯光奔去。谁知,那一奔不要紧,却奔出一段故事来了。正是:
摇摇九里山前方葬母,又见娘娘指路灯。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