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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摇张叔夜假降保河间张邦昌奸谋倾社稷

  且说河间府太守张叔夜,闻报失了两狼关,兀术率领大军来取河间府,不觉惊慌。心中暗想:“那陆登何等智谋,不能保全。韩世忠夫妇英勇异常,况有大炮、铁华车,尚且失守,何况下官?”想定主意,就与众将计议:传令城上竖起降旗,等金兵到来,权且诈降,以保一府百姓,免受杀戮之苦。等他渡过黄河,各路勤王兵来,杀败兀术,那时候将兵截其归路,必擒兀术也。诸将领令,端正降金。

  翌日,金兀术发兵来取河间府,将近城池,只见一将远远带人跪接,打着降旗,口称:“河间府太守张叔夜愿意归降,特来迎请狼主进城。”小番报与兀术。兀术上前看时,果然是张叔夜俯伏在地。兀术在马上问军师:“这个人是忠臣,还是奸臣?”哈迷蚩道:“久闻他是宋朝第一个忠臣,叫做张叔夜。”兀术道:“待某家问他。”便道:“你就是张叔夜么?”叔夜道:“小臣正是。”兀术道:“我久闻你是个忠臣,为甚降起某家来了?莫非有诈么?”叔夜道:“小臣怎敢?只因目下朝内奸臣用事,贬黜忠良。今潞安州、两狼关俱已失去,狼主大兵到此,谅小臣兵微将寡,怎能迎敌?城中百姓,必遭荼毒。故此情愿归顺,以救合郡生灵,并不敢希图爵禄,望狼主鉴察!”兀术听了道:“如此说来,果然是个忠臣!老先生既识天时,仁心救民,是个好人。某家就封你为鲁王,仍守此城。我的大军,只收你的犒赏,绕城而去,不许进城。如有一人不遵,擅自进你城者,斩首号令!”

  叔夜谢恩而退,叫众军搬出猪羊酒,犒赏众番兵吃了,俱各绕城而过。来到黄河口,拣一空地,安下营盘,打造船只,等待渡河。

  且说地方官飞报入朝,这日正值钦宗设朝坐殿,黄门官俯伏启奏:“兀术大兵五十万,已近黄河,望陛下即速发兵退敌。”钦宗大惊,便问众卿:“金兀术兵势猖獗,将何策退之?”当下张邦昌出班奏道:“今河间张叔夜又投降,只剩得黄河阻住。若过黄河,汴京甚危。臣观满朝文武全才,无如李纲、宗泽。圣上若命李纲为元帅,宗泽为先锋,绝能退得金兵。”钦宗准奏,降旨封李纲为平北大元帅,宗泽为先锋,领兵五万,前往黄河退敌。二人领旨出朝。看官,你道那张邦昌奸也不奸。李纲虽是个有谋有智的忠臣,但是个文官,不会上阵厮杀。今金兵势大,张邦昌明明要害他的性命,除一眼中钉,故此保奏。

  到了次日,宗泽来请元帅起兵,李纲接进。相见已毕李纲便道:“老元戎,你看那奸臣如此厉害,明明欲害下官,保奏领兵。老夫性命,全仗周庇。”宗泽道:“元帅放心,吉人自有天相。”二人一同出府上马,来到校场,点齐五万人马,发炮起行。一路来到黄河口,安下营寨。沿河一带拨兵把守,又将四面船只收拾上岸。孰料,当下天时不正,该着宋朝遭殃,不然,李纲、宗泽守了南岸,兀术一时怎能渡得黄河之险。到了八月初三,猛然刮起大风,连日不止,甚是寒冷。番营中俱穿皮袄尚挡不住,那宋兵越发冻得个个发抖。再加上连日阴云密布,细雪纷纷,把个黄河连底都冻住了。兀术在营中问军师道:“南朝天气,难道八月间就这样寒冷了么?”哈迷蚩道:“臣也在此想,南暖北寒,天道之正。哪有桂秋时候,就如此寒冷?或者是主公之福,也未可知。”兀术问道:“天寒有甚福处?”哈迷蚩道:“臣闻得昔日郭彦威取刘智远天下,那时也是八月,天气寒冷,冰冻了黄河,大军方能渡过。今狼主可差人到黄河口去打探,倘若黄河冻了,汴京便在我手掌之中!”兀术听了,就令番军去打听。

  不一时,番兵回报:果然黄河连底都冻住了。兀术大喜,遂下令发兵,竟踏着冰过河而来。那宋营中兵将,俱是单衣铁甲,挡不住寒冷,见番兵如潮涌般而来,尽皆拼命逃跑,哪里还敢对敌?李纲喝了几声也喝不住,被兵士裹将着退了下来。待宗泽知道时,见军士已溃,也只得弃营而逃,赶上李纲,一同来京候旨。先有飞骑报入朝中。二人未及进城,早有钦差赍旨前来,谓曰:

  李纲、宗泽失守黄河,本应问罪,姑念保驾有功,削职为民,追印缴旨。

  二人谢恩,交了印信。钦差自去复命。宗泽便对李纲道:“此还是天子洪恩。”李纲道:“什么天子洪恩,都是奸臣诡计,我等何忍在此眼睁睁的看宋室江山送与金人?不若转回家乡,再图后举。”宗泽道:“所见极是。”就命公子宗方进城搬取家小。李纲亦派人迎取家眷,各往家乡而去。朝廷钦差降旨:

  差各将士紧守都城,专等四方勤王兵到。

  回头再说兀术得了黄河,逢人便杀,占了宋营。不多时候,忽然雷止云收,推出一轮红日,顷刻黄河解冻。兀术差人收拾南岸船只,渡那后队过河。就点马蹄国元帅黑风高领兵五千,为头队先行。燕子国元帅仇国龙、仇国虎领兵五千,为二队。自领大兵,一路来到汴京。离城二十里,安营下寨。

  探军飞报入朝,天子忙集文武百官计议道:“今兀术之兵杀过黄河,已至京城,如何退他去?”张邦昌道:“臣已差兵发火牌兵符,各路调齐勤王兵马,以抵兀术。不想他先过黄河,已至京城。臣想古人说的好:穷鞑子,富倭子,求主公赏他一赏,备一副厚礼,与彼求和,叫他将兵退过黄河。主公这里暗暗等那各路兵马到来,那时恢复中原,未为晚也。”钦宗道:“自古可有求和之事么?”张邦昌道:“汉嫁昭君,唐亦尚公主,目下不过救急。依臣之见,可送黄金一车,白银一辆,锦缎千匹,美女五十名,歌童五十名,猪羊牛酒之类。只是没有这样忠臣,肯去为天子出力。”钦宗便问两班文武:“谁人肯去?”连问数声,并无人答应。张邦昌上前道:“臣虽不才,愿走一遭。”钦宗便道:“还是先生肯为国家出力,真是忠臣!”遂传旨备齐礼物,交与张邦昌。

  张邦昌来到金营,小番报与元帅。元帅道:“令他进来。”张邦昌来到里边,拜见黑元帅。黑元帅道:“你这南蛮,可是你家皇帝差你送礼来的么?”张邦昌道:“礼物是有一副,要见狼主来自送的。”黑元帅听了,大喝一声:“拿去砍了!”左右小番一声答应,一齐上前。张邦昌慌忙道:“元帅不须发怒。”遂双手把礼单奉上。

  黑元帅看了礼单,便说道:“张邦昌,你且起来,将礼物留在这里。你先回去,待本帅与你见狼主便了。”张邦昌道:“还有要紧话禀告。”黑元帅道:“也罢,既有要紧话,可对我说知,与你传奏便了。”张邦昌道:“烦元帅奏上狼主,说张邦昌特来献宋室江山,今先耗散本国财帛。”黑风高道:“知道了。待本帅与你转奏狼主便了,你去罢。”邦昌拜辞,出了金营,回来交旨。

  且说那黑风高看见许多财物,又有美女歌童、金银缎匹,心中暗想道:“我帮他们夺了宋室江山,就得了这些礼物也不为过!”遂吩咐小番将礼物收下,唿哨一声,竟拔寨起身,往山西抄路回转本国去了。当有军士报知兀术。兀术想道:“黑风高跟随某家抢夺中原,早晚得了宋朝天下,正要重重犒赏他们,不知何故竟自去了?”吩咐小番传令燕子国人马,上前五里下寨。

  且说都城中有探军报上殿来:“外面番兵又上来五里安营,请旨定夺。”钦宗问张邦昌道:“昨日送礼求和,今日推兵上前扎营,是何道理?”邦昌道:“臣想他们非为别事,必定见礼少人多,分不到,故此上前。如今若再送一副礼与他,自然退过黄河去了。”钦宗无奈,只得又照前备下一副礼物。到了次日,命张邦昌再送礼讲和。

  这奸臣领旨出了午门,来到番营。小番禀过元帅,元帅道:“叫他进来。”小番出来,叫张邦昌一同进内,俯伏在地,口称:“臣叩见狼主。臣为狼主亲送礼物到来,还有机密事奏上。”仇国龙、仇国虎看了礼单,方才说道:“吾非狼主。前日你送来的礼,是黑元帅自己收了,不曾送与狼主。如今这副礼,我与你送去便了。你可先入城去,听候传旨。”张邦昌只得出营,进城复旨。

  且说仇国龙对仇国虎道:“怪不得黑元帅去了。我们自从起兵以来,立下多少功劳。论起来这副礼也该收得。不若收了他的,拔营也回本国,岂不是好?”仇国虎道:“正该如此!”遂吩咐三军,连夜拔营起寨,从山东取路回本国去了。

  小番又来报与兀术道:“仇家兄弟,不知何故拔寨而去。”兀术道:“这也奇了!待某家亲自起兵上前,看是何如?”那宋朝探军,又慌忙报入朝内道:“兀术之兵,又上前五里安营。”钦宗大惊,即忙问张邦昌道:“何故?”张邦昌道:“两次送礼,不曾面见兀术。如今主公再送一副礼去,待臣亲见兀术求和便了。”钦宗哭道:“先生!已经送了两副礼去,此时再要,叫朕何处措办?”邦昌道:“主公此副礼不依臣时,日后切莫怪臣!”钦宗道:“既如此,可差官往民间去买歌童美女,再备礼物。”邦昌道:“若往民间去买,恐兀术不中意。不如还在宫中搜刮,购办礼物送去为妙。”钦宗无奈,只得在后宫尽行搜捡宫女凑足,罄括金珠首饰,购齐礼物,仍着张邦昌送去。

  邦昌此回来到番营,抬头观看,比前大不相同,十分威严。邦昌下马,见过平章等,禀明送礼之事。平章道:“站着!”转身入内奏道:“启上狼主,外边有一南蛮,口称是宋朝丞相,叫做什么张邦昌,送礼前来,在外候旨。”兀术问军师道:“这个张邦昌是个忠臣,还是奸臣?”哈迷蚩道:“是宋朝第一个奸臣。”兀术道:“既是奸臣,吩咐哈喇了罢。”哈迷蚩道:“这个使不得。目今正是要用奸臣的时候,须要将养他。且待得了天下,再杀他不迟。”

  兀术闻言大喜,叫声:“宣他进来。”平章领旨出来,将张邦昌召入金顶牛皮大帐中。张邦昌俯伏在地,口称:“臣张邦昌朝见狼主,愿狼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兀术道:“张老先生,到此何干?”张邦昌道:“臣未见主公之时,先定下耗财之计。前番送礼二次,俱被元帅们收去了。如今这副厚礼,是第三次了。”兀术让把礼单拿来看了,说道:“怪不得两处兵马都回本国去了,原来为此!”哈迷蚩道:“主公可封他一个王位,服了他的心,不怕江山不得。”

  兀术道:“张邦昌,孤家封你楚王之职,你可归顺某家罢。”邦昌听了,满心欢喜,叩头谢恩。兀术道:“贤卿,你如今是孤家的臣子了,怎么设个计策,使某家夺得宋朝天下?”张邦昌道:“狼主要他的天下,必须先绝了他的后代,方能到手。”兀术道:“计将安出?”张邦昌道:“如今可差一个官员,与臣同去见宋主,只说要一亲王为质,狼主方肯退兵。待臣再添些利害之言,哄吓他一番,不怕他不献太子出来与狼主。”兀术见说,心中发怒,暗想道:“这个奸臣,果然厉害,真个狠计!”遂假意说道:“此计甚妙,孤家依你就是。但这歌童美女,我这里用不着,你可带了回去罢。”

  张邦昌叩头谢恩,带了歌童美女,回到城中。谁知,这一回不要紧,却回出一段故事来了。有分教:

  摇摇徽钦二帝,老死沙漠之乡;

  摇摇义士忠臣,尽丧奸臣之手。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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