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左宗棠命人对屯垦情况作了一次深入摸底,普遍问题是缺水。河西走廊水源极少,除远在北边的黄河外,还有疏勒河可以利用。
左宗棠对兴修水利很在行,他在以前的一次会试落弟后,看淡了功名,却喜欢上了经世之学,整天研究舆地之学。从《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读史方舆纪要》上所载山川险要,兵国争雄的史实上考查出山、水的分布,疆域的沿革,并且绘了不少纸图。他的这些创举曾得到过林则徐的赞赏。
现在这些都用上了。但黄河和疏勒河都是河床太低,甘肃地势以黄土高原、山川为主,筑坝拦水,显然利用不上。
怎样叫水往高处走呢?左宗棠和虞绍南绞尽了脑汗也没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一天,左宗棠突然对虞绍南说:“绍南,咱们能不能学湘阴老家,用水车车水?”
虞绍南说:“我还以为你想出什么好主意呢,原来是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可找了几个木匠一问,他们不会做水车不说,连水车是个啥样,都没见过。”
“这倒难了。”左宗棠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左宗棠拍着脑门道,“我看造水车不难办。”
“咋办?”
“给沈葆桢去封信,叫他在福建择几个老木匠,派到西北来造水车不就行了,福建也有水车的。”左宗棠说。
虞绍南而有难色地说:“叫葆桢办,行是行,可这路远也不好办呀。”
左宗棠说:“只有这样,没别的办法了,我这就给葆侦写信,顺便问一下船局的事。”
信写好发出后,过了两个月,沈葆桢果然派了十几个木匠来到西北,水车的事就这样解决了。
可是,新的问题也接踵而来。
沈葆桢叫木匠捎来一封信,这样写道:
季高兄,忽闻朝廷要停办船局,言船局糜赘太重,议予裁撤。如上不察,将船局查封,吾痛心至极,福州船厂自同治五年由兄促成至今,已成为当今第一大船厂,葆桢夙夜匪懈,殚精竭虑,信赏行罚,中外员工,协力同心,船局鼎盛,然要撤办,将前功尽弃,国家有海无防,鹊巢鸠居,异族之垂涎可虑也……
信从左宗棠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左宗棠痛心至极。
福州船局是左宗棠任闽浙总督时,致力筹办的一件大事。后西北吃紧,左宗棠奉旨调任陕甘总督,他把船局政要全交给了沈葆桢。
沈葆桢,字幼丹,福建侯官人,是林则徐的女婿。在镇压太平天国时,曾国藩推荐沈葆桢出任江西巡抚。后来,曾国藩对他控制,约束过严,遂与曾国藩互相参奏,两人结怨,他与左宗棠是至交好友,深得左宗棠的信赖。
现在船局要撤,等于抽左宗棠的筋,他疼痛难忍。
虞绍南将掉在地上的信捡起来一看,脸都白了:“此举太狠,朝廷糊涂呵!”
左宗棠脸色铁青,本来就胖的圆脸,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
“这是有人要斩你的尾巴呀,季高。”虞绍南说,“你到西北仍牵挂福州船局,想为国家造出坚船利炮,对付洋人侵扰,这没错呀。可有人挑唆朝廷,干糊涂事,这是谁呢?”
左宗棠回过头来,说:“不管是谁,我都要上奏朝廷,保住船局!”
“用什么保?葆桢信上已说得明白,你有什么理由说服朝廷?”
“你看我的。”左宗棠成竹在胸地说了一句,随唤亲兵都力备墨,他一气呵成一封奏稿。
奏稿上写道:
福建船局为治海域防夷人侵扰之举,乃国防大事,断不可少。若如言者所云,即行停止或查封,损失惨重,光用白银已三百余万两。目前已成之船,四艘已泊于乌江之上,五艘正在总装阶段,另有六艘正在建造之中。较之购雇,实为货半船倍,利莫大焉。何况洋工技匠已陆续辞去,华人已掌握造船技艺,更非千百万两白银所能比拟。臣于同治五年奏请试造轮船时,预陈非常之举,谤议易兴,事败垂成,公私两害,所虑在此。于私,虽百害臣所不计,于公,虽一害未敢妄为。船局实国家百年大计,振兴国强,窃以为未可一日稍怠也。兹幸得于钦承垂旬之余,稍申倦倦不尽之意,否则微臣虽矢以身家性命殉之,灾于国家奚所稗益?兴念及此,实可寒心。
虞绍南细细读了一遍奏稿,点着头说:“此奏疏上去,必当重看。船局保住了七分。”
“此话怎讲?”
“季高,查撤船局,看似有人谗言割你尾巴,其实,是冲着你进军新疆的大局来的。”虞绍南说道。
左宗棠说:“船局与进军新疆,风马牛不相及,是你多虑了。”
虞绍南说:“季高,你总督陕甘,建功西北,现在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奏请朝廷出兵新疆,朝廷至今不予降旨,已经说明朝野视你为炸弹,防上你了。”
“防我何用?”左宗棠不以为然,“怕我造反,简直可笑至极。”
“你认为可笑,朝廷却不这样认为,你位居显赫,手握重兵,且西北疆域辽阔,你已成了朝廷的大患。”
左宗棠想想也有道理,满清自开国以来,一直有猜忌汉臣谋反的先例。远的不说,就拿曾国藩来说,平息太平天国后,朝廷为消除隐患,逼曾国藩裁军。曾国藩稍有迟缓,朝廷使用卑劣阴险的伎俩,派官文到湘军中以查哥老会为名,历数湘军劣行,威逼曾国藩就范,忍痛裁掉了十五万湘军之十四万之多。
如今,左宗棠握有数万重兵在手,不也成了朝廷的隐患吗?
一想到这些,左宗棠对虞绍南的话认同了。便说:“绍南,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为保船局,你认为还应该做些什么,才能保住那三分呢?”
虞绍南说:“唯有你给曾国藩大人修书一封,让他给朝廷说情,才能保住那三分。”
左宗棠说:“给涤生写信不难,他定会相帮,但涤生办事,向来爱听他那个门生李鸿章的,李鸿章狡猾,别把船局保成他的,可就失算了。”
虞绍南说:“正因为曾帅有李鸿章这个弟子,我才想这船局能保住。李鸿章现任直隶总督,是太后和皇上跟前的红人,只要曾帅上书给朝廷,李鸿章绝对支持。只是这个喜爱洋务的李鸿章难保会将船局据为已有,他有帮曾帅办上海制造局的经验。”
“罢罢罢,”左宗棠说,“只要能保住福州船局,他李鸿章占去,也是朝廷的,是为国家造船的,我也心甘。这就给涤生写信。”
写给曾国藩的信寄走没几天,左宗棠忽接兵部发来的“六百里加急”。
“什么事这么急呀?”虞绍南闻迅过来问左宗棠。
左宗棠从大信套里边掏兵部咨文,边说:“兵部的咨文能有什么,这阵子除通报新疆告急军情外,还不是朝廷及各督府的通报之类,大惊小怪的。”
虞绍南说:“是六百里加急呀。”
咨文掏出,左宗棠只扫了一眼,便悲声叫道:“涤生去了!”
虞绍南抢过咨文,细细看了,如虚脱了般:“曾帅西去,大清失了一根顶梁柱呵!”
左宗棠已两眼含泪,傻呆了一般。过了半晌,才自言自语般道:“涤生兄,你走得早了。”
随即两行热泪流下。
曾国藩死于两江总督任上,左宗棠流着眼泪,面对东南,跪在地上,硬咽道:“涤生兄,你走好啊,你与弟有知遇之恩,虽结积怨,但弟有今日,仗你提携不小,弟凭一时冲动,几次伤你,你都不怪,你胸襟如海,言弟为当今第一号人物,弟不敢当。其实当今第一号人物,是兄也,知人之明,谋国之忠,弟愧不如呵!”
说完,行叩拜大礼,已泣不成声。
虞绍南也悲切地说道:“曾帅一生,精忠保国,清廉勤朴,才华横溢,是难得的将相人才,只因‘天津教案’轻听奸臣崇厚之言,名毁津门,给后人留下骂名,可惜呀,可惜!曾帅呀,我们还想请您老人家为福州船局担保,谁知您乘鹤西去……”
以湘军总统刘锦棠为首的万千湘勇,闻曾国藩归天,无不悲痛欲绝,他们大多都是当年曾国藩初办团练时的老人手,跟随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从此走上卫国尽忠的戎马生涯,与曾国藩的感情非同一般。左宗棠传令湘军各营军旗挂黑,为湘军创始人致哀三天。
其他蜀军、嵩武军等营也为之动容,纷纷赶到湘军大营,为曾帅归天,共同致哀。
左宗棠带人到湘军各营,看望众将士,他为曾国藩书得一联:“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遂与虞绍南、刘锦棠言道:“涤翁西去,不光是大清失去一柱栋梁,我等失去贤师良友,还有今后将失去一位相帮相护、德高望重、深明大议的有识之士呵!”
左宗棠此言,完全出自内心。自他和曾国藩相识、相知、相交至今,除过性格和处世上相悖而引起八年争论之外,两个相互之间的帮护,可谓世间少有。
自道光十九年那年冬天在长沙相识,几个才高八斗的有识之士在一起拜见即将进京赴任的曾国藩时,大家畅所欲言,大谈国事。左宗棠爱发表一些标新立异的观点,总是推翻曾国藩的论据。曾国藩说不过左宗棠,临别时,笑着留给左宗棠这样一句话:“季子自称高,仕不在朝,隐不在山,与人意见辄相左。”语中嵌着“左季高”三字。
左宗棠听后,也回了一句:
“藩臣当卫国,进不能退,退不能守,问你经济有何曾?”语中也嵌有“曾国藩”三字。
两人都有不服对方的意思。
但在咸丰二年,左宗棠在湖南巡抚做幕客,为镇压太平天国,湖南准备自办团练无人主帅时,左宗棠荐贤当时回乡守母丧的曾国藩出山,果然曾国藩从此东山再起,虽历经艰难万险,但位居相侯,足以留名千古。
左曾两人的交往堪称当世一绝,说来很有戏剧色彩。
曾国藩组建湘勇,声势浩大,却出师不利,首次与太平军交手惨败靖港后,曾投江自杀被救。左宗棠得知后,指着曾国藩的鼻子大骂:好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曾涤生,你大丈夫不做,偏要效法愚夫村妇。你去死吧,你死后,我左季高要鞭尸扬灰,想法阻止你入曾氏祖茔。
曾国藩差点气绝而亡,手颤抖着抬不起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左宗棠见了,更加气愤,大声说道:“你曾涤生二十八岁就入翰苑,三十七岁授礼部侍郎衔,官居三品,诰封三代,荣誉至极,世人仰慕,皇恩天高地厚,现朝廷有难,委你办团练,平叛逆,偶受挫伤,便置皇上殷殷期望于不顾,视国家安危为身外之事,此为不忠;你将祖训书之于绅,发愤自励,并以此教诫子弟,曾氏上下视你为克家兴业的孝子贤孙,以你为荣,你懦弱无刚了此残生,孝在何处;你召募湘勇,一万子弟点拥入麾下,眼巴巴盼着你带他们攻城略地,克敌制胜,日后图个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你却全然不顾他们的今后,自图省去烦恼,弃之自去,你仁在哪里;众多有识之士,慕名投你门下,为你创大业出资出力,图的是你平天下,建盖世勋名,大家也好攀上高枝,青史留名,也不枉世上一扬,可你一走了之,留下残局,义在何方呢?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因你一死,算是背定了!”
曾国藩被左宗棠骂得羞红了脸,遂渐死心,立志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左宗棠见激将得法,便留下孙子的“善胜不败,善败不亡”这句话,走了。
后来,曾国藩重振雄风,一鼓作气攻下武昌,没忘记左宗棠,向朝廷保奏左宗棠一个知府衔、赏戴花翎。
左宗棠闻之,当即拒绝上任,他给曾国藩的信中写道:
吾乃山人,无非经纶之手,自入巡抚府,两次窃预保奏,过其所期。来示谓以蓝顶花翎尊武侯,大非相处之道。此次克复武昌,吾相距七百余里,未尝有一日汗马功劳,又未尝偶参帷幄计议,何以处己?何以服人?方望溪与友论出处,“天不欲废吾道,自有堂堂正正登进之阶,何必假史局以起?”此言极是,吾欲做官,则同州直隶亦官亦,必知府而后为官耶?且鄙人二十年来,所尝留心自信可称职者,唯督抚而已。以蓝顶尊武侯而压其纶巾,以花翎尊屯侯而褫其羽扇,既不当武侯之意,而令此武侯为讪笑。特辞之。
左宗棠的傲慢,非常人能比,但他自恃其才,把一个巡抚衙门的幕客,竟做到了“湖南只知左师爷,不知骆中丞的地步。”骆中丞即湖南巡抚骆秉章,他这个巡抚之所以能维持,全靠左宗棠给支撑着。许多事都由左宗棠做主,骆秉章为了省心,都同意左宗棠的主意,时间一长,至巡抚衙门办事的人,直接去找左宗棠,而不找骆中丞了。据说,有一天骆中丞在签押房里忽听衙门里三声炮响,惊问何故。下人去看了回来说:“左师爷正在拜发奏折。”骆中丞一听,连拜的是什么折子都不知晓。可见左宗棠在巡抚衙门的地位了。
但也有轻视左宗棠是个师爷的。
永州镇的总兵樊燮就不理左宗棠。有次他到巡抚衙门,见骆秉章和左过棠坐在一起,他只向骆中丞鞠躬请安,没有问候左师爷。骆中丞当场对樊燮说:“还有左师爷呢。”
樊燮打量了一下左宗棠,只说了句:“左师爷你也好。”
左宗棠冷眼相对,没吭气。他对樊燮这个总兵有些看不起,早就听说樊燮仗着和湖广总督官文有姻亲,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在永州干尽了坏事,就想治治他,便说道:“樊总兵,前几日,衙门接到永州一些百姓的告状信,说你霸占良家妇女,可有此事?”
樊燮一听,气得跳了起来:“你是什么东西?竟敢用这种口气质问我。”
左宗棠毫不示弱:“我乃左师爷,今天要审你这个败类!”
樊燮怒道:“你一个师爷,有什么资格和我正二品的总兵说话?说我败类,看我不治死你!”说着已跳了起来。
骆秉章赶快站起化解,已经晚了。
左宗棠一拍几案,骂道:“大胆樊燮,霸占民女,还敢闹公堂,看我不收拾你。”
两人都往上冲,骆秉章死死抱住左宗棠,斥退樊燮。但一场大的争斗就此开始了。
樊燮一肚子火到武昌找官文告状。官文听后大为不快,早就听说湖南一印两官,骆秉章不主事,全让左师爷这个幕客执政,现又搞他的人。一气之下,便上折给朝廷参左宗棠,又强加了几条罪名。
咸丰接到奏折,随即在官文的奏折上批道:“湖南为幕府把持,可恼可恨,着细加查明,若果有不法情事,可就地正法。”
奏折递回武昌,被湖北巡抚胡林翼知道了,胡是左的诤友,便派人火速赶到长沙,告之左宗棠,让其避开,一面想法求助于他人。
当时曾国藩闻左宗棠蒙难,大惊,一边派人找左宗棠加以保护,一边给朝廷上折子保奏。
胡林翼又通过好友郭嵩焘买通了探花潘祖荫,潘时为内阁学士,才华横溢,少年气盛,听郭嵩焘说明左樊相争的事实后,拍案怒斥樊燮的丑恶,随即拟了一道折子,这个折子成了一代名奏。奏折是这样写的:
湘勇立功湖南,援应江西、湖北、安徽、浙江,所向克捷,虽由曾国藩指挥得宜,亦有骆秉章调度有方,但骆之见解,实由左宗棠运筹决策,此天下所共见,久在我圣明洞察之中也。前逆酋石达开回窜湖南,号称数十万。以本省之饷,用本省之兵,不数月肃清四境,其时贼纵横千里,皆在左宗棠规画之中。没使易地而观,有溃裂不可收拾者。是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也。
随拜发上奏。
曾国藩的奏折也到了咸丰手中。咸丰一看,曾国藩写着“左宗棠刚明耐苦,晓畅兵机,当此需才孔亟之时,或饬令办理湖南团防,或简用藩、臬等官,予以地方,俾得安心任事,必能感恩图报,有俾时局。”
咸丰奇怪,一奏左宗棠是“劣幕”,借机作恶多端,一奏“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又奏左乃运帷之才。咸丰有些犹豫了。
这时,胡林翼的奏折也上来了,简述了永州总兵樊燮陷左的阴谋,又保举左宗棠一番。
咸丰帝差人去湖南调查,左宗棠民望极高,呼声鼎沸。永州总兵樊燮确有劣迹。便下诏收回旨意,着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补,随同曾国藩襄办军务。另降旨将樊燮革职,永不再用。
左宗棠逃此一劫,遂到了曾国藩属下。
当时,太平天国英王陈玉成、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贤由苏南率军入浙江,大兵猛压杭州。浙江巡抚罗遵殿急书向江南大营求救。江南大营出兵两万,由江宁赶赴救援杭州,半道,闻李秀成、李世贤离杭北上,猛扑江南大营,将大营全盘端掉。随之,江南的官军瓦解。
这给地方团练出身的湘勇提供了机会。江南危急,只有曾国藩的湘勇一个大军事集团了。
曾国藩即奏请朝廷,增加湘勇,与太平军决一死战。朝廷降诏后,曾国藩叫左宗棠去募勇,日后自带。
这给左宗棠日后兴起,提供了关键性的时机。
左宗棠时值四十九岁,中举已达二十八年,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左宗棠在湘募勇,许多人慕名而来,十几天便招募了六千多人,分“前后左右”四大营,配置“前后左右”四总哨,还组成二百多人的一个亲兵营。组建成“楚军”,受曾国藩节制,粮饷由湖南巡抚骆秉章供给。
曾国藩也被提升为“先行赏加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临危受命,责任重大。
左宗棠没带过兵,却熟知带兵之道,在长沙金盆岭开训。他训兵与众不同,他首要思想是练将帅,自组一个统领班,由他带领,讲解用兵之道,地形图法,论攻论守,终于训出来了一个过硬的统领班子。王开化、刘典,就是从那时候走上统领职位的。
披挂上阵,左宗棠率楚军受命攻打江西的景德镇,游击于乐平一带,以保护祁门的粮道。
楚军连克景德镇、乐平,且战且胜,转战于江西、皖南交界地区,箍制了李世贤部太平军,限制了太平军从皖进入江西的军事行动。
安庆被湘军攻陷后,李秀成率军又进攻浙江,楚军领命赴浙江剿办,并且该省提、镇以下各官,均由左宗棠调遣。
同治元年,西太后慈禧专政,视太平天国为大患,任命曾国藩为钦差大臣、两江总督,节制苏、浙、皖、赣四省。
时值太平军攻陷杭州,浙江巡抚王有龄穷蹙自杀。曾国藩保荐左宗棠为浙江巡抚。
同治三年,左宗棠攻下绍兴、富阳,占领了浙江。同年十一月,左宗棠被朝廷拔擢为闽浙总督,成为一品大员。
太平天国的京城被破后,曾国藩的九弟曾国荃统帅占领天京,使天国洪秀全的儿子逃脱,却报奏朝廷天国幼主焚毁,洪秀全病死。左宗棠得知天国幼主逃脱的事后,遂报朝廷,揭批曾氏兄弟。
曾左从此结下恩怨。
曾左交罪的结果,造成李鸿章扶摇直上的机会。李鸿章募淮军,虽自立门户,但他曾是拜了曾国藩为师的,所以被曾国藩树为衣钵传人。
太平天国气数尽后,朝廷视湘军为大患,命其裁减,曾国藩遵旨裁军时,一手扶持李鸿章升迁。虽这样做,曾国藩还是认为左宗棠论才论能,比李鸿章略胜一筹。
同治三年,左宗棠调任陕甘总督,大军西征平战乱时,曾国藩奏请朝廷后,将皖南总兵刘松山部九千余人增派给左宗棠,一切听从左宗棠的调遣。
曾国藩还是惦念着左宗棠,也曾修书与左宗棠言和,因信中没有将天国幼主逃脱的事作一道歉。左宗棠便负气不复。
曾、左二人绝了书信。
但在兵部的咨文通报上,经常有交往。那年裁减湘军,曾国藩为保存水师,报朝廷改为经制之师。左宗棠也上奏大力支持,增援给左宗棠的刘松山大将,成了左宗棠的得力部属,刘松山之侄刘锦棠智勇双全,成为左宗棠偏爱的少将军。左宗棠感激曾国藩给他输送了良将勇兵,本想写信感谢,但“天津教案”又起,遂改变了看法。
“天津教案”是同治九年,法国设在天津望海楼后的一个洋教堂里发生的事。这年六月,教堂的育婴堂一连出了几起三十多名不明不白的死婴,又出现了一批幼儿拐卖案,有人称是洋教堂所为。天津民众便一片问罪之声,有人趁机煽动围攻洋教堂,要洋教堂有个交待。
法国驻天津领事馆领事丰大业,要天津通商大臣崇厚出面干涉,用枪轰散民众。崇厚不敢开枪。丰大业便开枪打崇厚,威逼通商大臣和天津知县衙门,并枪杀天津知县刘杰的侄子。民众大哗,当即群起而攻之,抓住洋毛子一通乱打,竟将教堂内的洋人和领事活活打死。有人趁乱抢劫,见洋人就抢,又误伤了三名俄国普通游人。导致事态度进一步扩大。
法、英、美、俄四国联合申明,要大清朝廷严办此案,并且调来各国战舰,开进天津海口,扬言要把天津炸成一片焦土,再炮击紫禁城。
洋人举动,震惊朝野。西太后慈禧下旨调曾国藩为直隶总督,查办此事。
曾国藩奉命抵天津查办此案,洋人威胁曾国藩将闹事民众全部枪杀,并且给领事丰大业办国葬,赔偿五十万两白银的损失。曾国藩据理力争,不肯屈服。并着人调查煽动者和凶手。抓获二十名闹事凶手正法。但洋人不罢休,又要曾国藩严办天津官员,否则,炮轰天津,直驱京城。
为了保全天津,力保京城安全,曾国藩在崇厚的唆使下,使天津三名官员革职、严办,并答应五十万两白银赔偿,但绝没有签应为丰大业办国葬的无理要求。
法国公使无奈接受了曾国藩的处理。
“天津教案”平息,民众大骂曾国藩为“卖国贼”,曾国藩名毁津门,他自己陷入人生耻辱的深渊,也得不到后人的谅解,骂名写进了历史。
左宗棠闻之,气愤难忍,在给朝廷的咨文中写道:“津郡事变由迷拐激起,义愤所形,非乱民可比。索赔似可通融,索命则不可轻允,惩办地方官员亦非明智之举,正宜养民锋锐,修我戈矛,示以凛然不可侵犯之态,方可挫夷人凶焰而长我中华之志气!”
曾国藩看到兵部咨文上左宗棠指责他办“天津教案”的话,当时昏晕过去。
曾国藩一病不起。刚好,新任两江总督马新贻被刺杀,朝廷命曾国藩回两江督任,调查马新贻一案。遂卸下这个“疆臣领袖”的直隶总督,转交给了李鸿章,使李鸿章一夜之间成了朝廷重臣,以协办大学士递补。
当时的内阁相位,由四个大学士其中三个协办,曾国藩以武英殿大学士为首辅;其次为朱凤标;复次为瑞常;又次为瑞麟。
到了这年三月,瑞常病疫,李鸿章升大学士;六月,朱凤标致仕,文祥以协办升大学士,同时改瑞麟的称号,本为文渊阁大学士,改称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接曾国藩的称号为武英殿大学士;文祥为体仁殿大学士。八月单懋谦以协办升任文渊阁大学士。自此以后,四大学士班行,以文华、武英、体仁、文渊为序,同治十三年瑞麟病疫,李鸿章改文华为首辅,文祥改武英为次辅。李鸿章稳坐相位,掌握重权。
后来,左宗棠以举人拜相,抵单懋谦的缺;而单的殿阁为文渊阁,故以东阁大学士授予左宗棠。
曾国藩、左宗棠皆以文人而领兵打仗,都最终封侯拜相,成为传奇式人物,他们俩的文采虽没有被发挥出来,但他们的奏折,都被当朝上下称为文采纷呈,是上等美文。
左宗棠在后来的征战中,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中国屡次被洋人所欺,主要是中国没有强硬的战斗武器,没有坚船利炮,无以和洋人对抗。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绝不向洋人低头,掀起“鸦片战争,”以失败告终的原因,主要是武器不先进,比不上洋人的洋枪洋炮。回过头来,再看“天津教案”的处理,朝廷的畏缩是注定了的。曾国藩陷入两难境地,实有难言之隐呵。
左宗棠理解了曾国藩,在大将刘松山战死金积堡后,主动给曾国藩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一来请曾国藩给刘松山写墓志铭,以此为契机;二来委婉地道出对曾国藩所处境地的理解;三来表达了他对曾国藩为国之忠的敬佩。
左宗棠的这封信,使曾国藩垂危之时,在江南名士怨他当年没有借平息太平天国之势,光复汉家河山之时,聊以自慰。
曾国藩在垂暮之际,感慨万端,以“当今天下左宗棠为第一人”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