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奕,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后会传他进宫,他很不高兴地问李莲英,太后传他何事?
李莲英答:“不知道。”
奕一连问几个问题,李莲英只答“不知道”三个字。
奕没办法,他也不能不进宫,便更衣进宫了。
当恭亲王奕,跪在养心殿西暖阁的垫子上时,东面墙跟龙椅上,已坐着六岁的光绪小皇帝了,黄幔拉到一边,东边龙椅上空着,西边坐着西太后。
恭亲王给皇上、西太后一一请过安。
“六爷。”慈禧轻轻唤了一声。
“在。”奕简单地答了一声。
慈禧打量了一下奕,他老了,头发全白,活像一个老头子。他的威风呢?他不可一世的霸气呢?都叫自己给挫掉了。慈禧心里得意了一下,随即又可怜起奕来,他变得太快了,一下子就老成了这样,难道心哀如此可怕么?他算心哀到家了,眼看到手的皇位又泡汤了,不哀才怪呢!谁让你那么自恃才高,不可一世呢?慈禧在心里叹了一下,却用柔和的声调问道:“六爷,近来过得可好?”
“好,咋能不好呢?”奕说了一句,突然醒悟过来,这是与慈禧说话,不同于别人,便改口道,“这段时日,我闭门谢客,反省思过,获益匪浅呀。”
“说来听听。”
“还是不说的好,一说起来,话就长了,会扫太后的雅兴。”
“哀家还有什么雅兴呢?”慈禧叹了口气,说,“皇上年幼,东宫太后又染疾,朝中大事全压在我一人身上,朝纲之上,谁知哀家的难处?要抚养皇上,又要处理朝政,却无得力的人帮衬,祖宗江山传到当朝,虽没多大危难,可也大事不断。远的不说,就说近期,西北征讨之事够叫人心烦的了。”
说到这里,慈禧故意停顿了一下,注意观察奕的表情,看他是不是在认真听着。她发现奕一脸木然,在他说到“西北征讨烦心时”微动了一下耳朵,随即又恢复了木然状态。
“六爷,你在听哀家给你说话么?”
奕没回过神来,遂磕头道:“太后,你在说什么?”
慈禧不满地瞒瞪了奕一眼,说:“六爷,你真的无官一身轻了,能做到置耳不闻,坐视不理,修炼得不错呀。”
奕一听,这才慌了,伏地道:“太后,我老了,反应迟缓,日渐衰微,请太后不要见怪。”
慈禧听奕这么一说,心想他还是怕自己,这就对了,你奕到头来落此境地,是该有所感悟了,便轻声说道:“六爷,你就不要找借口了,以你身体状况,不至于此吧,还是说点咱自家人的话吧。”
“太后,我的确老了,近来总是犯困,没有精神,唯清醒地思过,心里非常羞惭,有辱祖宗教侮,在有生之年,没有为大清江山出多少力,心中有愧呀。”
“六爷,何必要这么自责呢,谁能无过呢,况且你为朝纲出了大力,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会有知的,就别过于自责了。你的才干,令哀家叹服,先前的过失,既然认识到了,就让他过去吧,哀家也不再究。”
“谢太后圣言。”
“好了,六爷,只要你不回避,找借口掩饰,哀家就重新启用你。”
“太后,恕臣无礼,请求太后万不可造此,奕日近暮年,已不能胜任朝纲大计了,就让奕享几年清福,安度晚年,这对奕是最大的恩典了。”
慈禧又让了一番,恭亲王拒不领授,推来让去,也没有了意思。慈禧只好说道:“好吧,你就安心静养吧。不过,今有一事,想听你的主意。”
“太后,奕能有什么主意呢,太后定夺就是了。”
恭亲王推诿开了。
“六爷,先听哀家把话说完,西北征讨,已规复新疆一半,眼看大计将成,英国出面调停,设新疆为附属国,却不纳贡,现大军压境,是战是和,你有何高见?”
恭亲王说:“战也行,和也行,太后定夺就是了。”
“六爷,”慈禧声调变了,厉声道,“哀家是要听你的意见。”
奕全身颤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仍不急不慢地说道:“太后,奕真的说不出是战是和好,如太后一定要我说,我只好说,何不听听左宗棠的意见,他是西征大帅,定有高见的。”
慈禧无奈地望着地上的奕,又看了看一边呆坐着的幼皇,便叹了口气道:“你跪安吧!”
于是,慈禧密谕命左宗棠“统筹全局,直抒所见。”总理衙门也把郭嵩焘和朝廷内外大臣对南疆争议的情况转发咨文给左宗棠斟酌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