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西征军大本营。
“圣旨到。西征军大帅左宗棠接旨!”
左宗棠与诸幕僚跪倒地上。
“奉天承谕,太后懿旨:西征军大帅左宗棠现已完成西征大业,关外军务谅经布置周详。现在时势维艰,俄人意在启衅,正须老于兵事之大臣以备朝廷顾问,上调军机处大臣留用。余西北军务移交二等男爵、太常寺卿刘锦棠督办。钦此。”
谢过圣旨。
左宗棠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对虞绍南说:“俄事尚未定议,而先以兵船东行,为恐喝之计,漠谋诸公便觉无可置力,国是混淆,计抵京时,曾纪泽在俄谈判,错将铸成矣,为之夺何?”
“季高,君命难违呵,况且俄人在海上威逼,朝廷吃紧,你应以大局为重。”
“可伊犁不复,我左季高怎能半途而废?日后有何颜面去见世人?”左宗棠痛苦地说道。
“这不怪你,世人自当明知,况中俄已到剑拔弓张,伊犁问题定会得解决的。”
“不行,我得拖些时日,等候曾纪泽谈判结果,再去京城赴任。”
“季高……”
“不要再说了,我主意已定。绍南,你派人通知毅斋前来接任吧,毅斋的缺就委任余虎恩接替。”
“好,我这就去通知。”
左宗棠壮志未酬,内心十分痛苦,几天都闷闷不乐,专事静候从俄国传来谈判消息。
这天黄分,亲兵来报:“大帅,营外有人求见。”
“什么人?”
“是个老人,他说一通报是老叫花求见,大帅会恩准的。”
“快让他进来。”左宗棠没想到老叫花会来到哈密。
老叫花走进来,打量了一下左宗棠,说:“左帅,你老了。”
“老人家,本帅都七十岁的人了,怎能不老呢?你也老了许多,但精神不减。我们有六年没见面,你都哪里去了?”
老叫花一笑:“老叫花一直四海为家,没有固定住所,六年前与大帅在嘉峪关一别,老夫更是凡心已死,但常看到水火蔓延于我汉室大地,我静观水火,发现世上水火、刚柔、阴阳、上下、天地,很有规律。我还发现在有天地之前,就有另一种东西,它无声、无形,独立存在而永远不变,循环往复而永不休止。大帅知道这是什么吗?”
左宗棠抚着胡须说:“老人家,这应该是老子所说的道了!”
“大帅果然非同一般。这是道,道大,天大,地大,还是人大?人只是其中之一。人呢,就要遵循地的法则,地要遵循天的法则,天遵循道的法则,道要遵循自己生成的样子,而无法更改了,是不是?大帅!”
左宗棠心惊老叫花六年间,竟悟出这么多,便说:“自从盘古开天地,伏羲氏抬头观象于天,俯首观法于地,于是了河图洛书,有了伏羲之易,夏朝又有了神农,殷代有了黄帝,西周又出了一个周文王。至于春秋战国,乃我中华诸子百家纷呈之时,可谓古今道、儒鼎盛至极,后世能悟出此道的,非等闲之辈,敢问老人家,你到底是何人?”
老叫花凄然一笑:“我是何人?何人是我?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今听大帅一番高谈阔论,老夫的这点尘缘也该了了。”
“此话怎讲?”
“大帅,老夫已经身累,心已枯死数年,只是觉有段尘缘没了,但见大帅一面,闻大帅一番言辞,老夫什么都不想说了。老夫此行目的是来大帅这里,占据那口早已认定是老夫归宿的棺材。大帅,就此作别,老夫该到另一个世界去周游了。”老叫花说完,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尘世之目。
左宗棠惊叫道:“老人家,你真走了?”
没有了回答。
左宗棠呆了,这个奇人终于走完了他该走的路。
遂叫来虞绍南,将老叫花西去的事说了,命人将老叫花尸体抬到后院,放进那口棺材里面。
左宗棠仰天长叹:“生死在天呵,这口棺材看来就是为他准备的,他早就看中了。”
便叫人抬到城外,好好地安葬在西河坝柳树密集的地方。
一个人,就这样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