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大姐,晚上好!请问,您怎么走呀?”我嗲嗲地问道。话刚出口,我都有些替自己难为情——怎么回事,怎么一见到漂亮女人就这德性。没出息,看来天生就是这贱骨头的品种了。
女人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梨花般娇美的脸颊精致如画,美得叫人心慌。可那心慌中,却分明藏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我一下子便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她对我的欣赏。
可她却冷冷道:“易初莲花。”
“易初莲花?哦,是城北天河路上的小区吗?”——其实,凡出租车司机都该知道,“易初莲花”是我们城市出了名的富人区。我这么问,只是想跟她搭讪。
女人没听见似的,爱理不理地将脸转向车窗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事,似乎是我让她产生了某种不大愉快的回忆。我想也不至于呀,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啊,只不过多问了一句话而已嘛——郁闷,简直就是拿我的热脸对女人的冷屁屁。尽管很不以为然,可我还是知趣地换过档位,轻车熟路而去。
途中,我见她久久默不作声,实在无趣,便勇敢地侧过脸看着她,自讨没趣地笑问:“大姐,您需要听音乐么?我这儿有歌碟,或者听广播也可以?”
“随便。”女人依然凝望着车窗外,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看这情形,我暗自庆幸了一回,心想,还好,无论如何总算吱了一声,好歹让我有个台阶下呀。本来我是想放歌碟的,因先前我刚买了一张女子十二乐坊的碟子,想着遇到有趣一点的客人,可以与之分享。可这女人的态度,也只有给她听广播的待遇了。
咔咔嚓嚓的电波声中,我听到一医师在讲解生殖健康的知识。不时有听众打进电话,向他咨询关于阳痿呀早泄呀之类的问题。男医师耐心讲解,女主持不时插科打诨地“哦哦”响应。我听着不觉暗自害臊,难不成这就是我们的城市当前所面临的最棘手最急需解决的问题么?真够低俗的,简直大煞风景。
我寻思自己这么一纯洁小青年,跟这么一漂亮女人在一起,怎能将就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得了,不跟她计较,都说好男不跟女斗,小弟我就大方这么一回吧,让她听听我的女子十二乐坊。
于是,我立即关掉广播,毫不手软地摁下光碟的开关。顿时,女子十二乐坊那首经典的《自由》,抑扬顿挫地在车子里飘荡起来。
月光如水的夜晚,车子风一般急驰在高速路上,身边坐着闭目养神的绝世佳人,还有这女子十二乐坊“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的音乐。我的心如沐春风一般,美得妙得几乎忘却了生活和人生里所有的忧愁和烦恼。
快下高速时,奔驰在我前面的车子突然紧急刹车。慌乱中,我猛地打转方向盘,将车子迅即驶入慢车道。说时迟那时快,瞬间里狠踩刹车。
眼看车子顺着惯性向前甩出10多米,差点撞到横七坚八的车堆里。女人啊地一声,方才还躺着的身体,差点被甩出车子,幸好系着安全带。几乎同一秒钟,尾随而来的车辆噼里啪啦地撞进车堆里。而我,因为方才那冷静而智慧的一打一刹,侥幸躲过了一劫。
惊魂甫定,心跳狂乱,我喘了喘气,缓过神来,轻声问身边的女人道:
“大姐,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我知道肯定出了连环车祸,但心里首先想到的却是身旁的她。
“出了什么事?啊?出什么事了?”女人被方才眼前的系列惊险彻底吓坏,神色慌乱得顿失花容月貌,惊恐地问道。
我见她反应正常,便放下了心,振作了一下精神,说:“大姐,出车祸了,应该是连环追尾。不知道最前面的车子出了什么事,我得下去看看,您坐着,千万不要动,嗯哼?”说着解开安全带,打开应急灯和安全灯,果敢地下了车。
时世造英雄。我想着该是自己露一手的好时候了。
下车才得知,原来是最前面的车子撞死了一位夜闯高速公路的疯子,刹车时撞在了慢车道的护栏上,后面尾随而来的车子躲闪不及,才发生了之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走过肇事点,我看到撞了车或车被撞了的这帮大老爷们儿,屁滚尿流地爬出来后,竟骂骂咧咧地互相追究起了责任,全然不管最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首先想到和关注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这多少让我有些莫名的失望。
来到最前面,借着灯光,我看清事发的是一辆奇瑞东方之子。轿车的脑袋深深凹了进去,车P股被撞成了一张饼,车门由于严重变形已经打不开了,车子的四周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而那位夜闯高速的艺术大师,则趴在车前的好几米处,估计差不多玩儿完了。
接下来,虽说我嘴上胡子还没长几根,但还是冷静而迅速地做了以下三件事:
第一,我摸出手机先给高警队报了警,顺便也给120打了电话。
第二,我及时制止了几个准备点燃香烟的家伙——烟火遇到漏出的汽油,大家都他妈的玩儿完。
第三,我四处动员那些个阿Q似的看客们,大家一齐动手砸碎“东方之子”的车窗玻璃,从车里拖出了一对母子。
——被强拖出车子的妇女,瘫坐在地,浑身发抖,尽情大哭。而小男孩,则搂着母亲的脖子,一个劲儿地直喊妈妈。
看样子都没什么大碍,我终于放下了心。真是福大命大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们真该马上去买彩票,肯定中大奖。
高警队的首先赶到。不一会儿,路政的也来了。120则呜啦呜啦紧随其后。搞整了大约一个多小时,车祸现场便被处理妥当。
不经意间,我抬眼环望,蓦然发觉女人站在不远处,居然目睹了我英勇事迹的全过程。夜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很写意的感觉。我偷偷细瞄她一眼,不想正好与她看我的目光相撞,只觉淡淡的悸动中,带有一种安定的力量。
我一时不由暗自高兴,想这下可好了,这回女人恐怕要对我刮目相看了吧?嘿嘿,个人素质的一小步,就是民族素质的一大步呀!
再度起程时,我偷眼斜睨,看到女人脸色苍白,再也没了先前的冷漠和高傲。取而代之的,是温顺得犹如迷途的羔羊,惹人怜惜。
“嗨,小兄弟,撞死的可是个疯子?”女人转过脸,几近崇拜地望着我,明知故问道。
“嗯,是位艺术大师!”这回要轮到我显摆了。
“什么,啊,你说什么。艺术大师?”她张大了饱满的嘴巴。
“可不是?疯子和艺术大师有什么差别?”我做出很不以为然的样子,真想好好忽悠她一把。
“哈哈哈。对,对,是艺术大师”……女人释怀地笑起来。
车下高速,城里灯火如幻,宣泄如常。车外的一切,亲切得叫人沉迷。我驾着车子无心顾暇,又忍不住主动关心起了身旁的女人:“大姐,您是出差了吧?那一定很累了,您可以把位子后移一些。”
“对啊,是出差。嗯,还好,现在飞机上的服务和环境都很不错!”
“……不过,可能还是回到自己生活的城市,会更舒服一些。”
“是啊,我们的城市真的很漂亮,很适合居住和生活……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这也只有走出去看了、对比后,才感受得到”……到后来,我又和她聊到了车子,以及如何开好车子。我好为人师地告诉她:晚上8到10点开车时,要注意地方牌照的公用小车,因为这些家伙很可能刚喝完酒出来,会横冲直撞;而凌晨3到5点时,要注意过境公路上的长途汽车,因为司机很可能正在打瞌睡……直到她表情暧昧、依依不舍地下车离开时,我才突然想到:我们正经历着生活中突然降临的一切,毫无防备,就像演员进入初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