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交车回家,待睡眠酣畅醒来,已是星期六下午的4点多钟。手机充足了电,刚一开机,便冒出一大堆的短信。我仔细查看,发现竟全是魏欣这哥们儿一人所发。
人的这一生中,有两种朋友注定是一生一世的:一种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战友;另一种就是像魏欣这样的了。
爸爸不在家,整洁的餐桌上摆了几盘我平素喜欢的饭菜。估计老人家是钓鱼去了——他一直都对此情有独钟。而我和爸爸,虽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各自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没有急于给魏欣回过去,而是直奔洗手间。正在洗漱的时候,手机又嘀嗒的响了起来。但从铃声可以断定,是短信。一时,我感叹万千,想着连这手机竟也成了我们生活和人生里的一部分。假如没有它,我们眼前身后的许多事儿会不会重新编排呢?
洗漱后,状态好了许多。我拿过手机,边扒饭边阅读:“气象部门特别播报,今晚我市大部分地区有时下人民币、有时下港币,东南方向可能还有美金,局部地区估计会有金块。特别提醒个别同志,头戴钢盔、手提麻袋、准备发财。前提是,先回俺的电话。”
我呵呵笑着,当即给他拨了过去。电话接通的刹那,我听到那边搓麻的声音以及他连连说抱歉的言语。不知怎地,突然间我有一种“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的感觉。
“喂,老大,怎么回事?打你一个上午的电话,都是关机。你在玩什么呀?玩失踪吗?好玩吗?”魏欣这家伙一开口便张扬恣肆,没个遮拦。
不过,我却觉得很受用。老实说,每次与魏欣通话,我总觉得自己的思路被开拓顺畅得犹如平原走马。我想,那一定是他张扬的个性使然。
当然,也有他如今的实力和魅力的缘故。
我边拿筷子往嘴里送食物,边解释说:“对不起啊,欣欣!昨晚帮老爸跑车子,早上6点才回来。这不,手机一直在充电嘛。”
“得了,早就叫你别跑那劳什子玩意儿,可你偏听不进去,偏舍不得那俩钱……这样找钱,迟早得累趴下……哥们儿,‘疲劳死’这词你不会没听说过吧?”魏欣的语气里虽满是埋怨,可我始终相信,只有桃园结义般的兄弟,才会有这种骂骂咧咧的关爱。
“喂,喂,老大啊,你现在是富人俱乐部的会员了,可也不能这样埋汰自家兄弟呀,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为了找钱?”说到这里,我琢磨着我得澄清:我从没把开出租当做一种谋生的手段,尽管直到今天,我仍坚持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模式,属于典型的“月光”一族。可我,从没为这个“钱”字着过半点急。从没。
“得了,就当我没说。你就继续清高吧,反正清高没成本……哎,对了,下午有没有事?没事就过来,华夏酒店二楼,好望阁,一起吃个饭,顺便介绍几个朋友给你……对喽,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你的那些个朋友,不是这董,就是那总,我看着头晕……真晕!”兄弟间说话,我从不拐弯抹角。
“放心,他们又不吃人。过来吧,今天的朋友是建筑公司的,全他妈实权派。哎,还不是手里有个项目手续不全,得找他们帮忙搞定。我一人单枪匹马,陪不下来……再说你做园林的,认识一下今后有用。”
“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商量,到底什么事呀?”我对他所说的实权派倒没什么兴趣,心想,即便介绍美国总统给我认识,又有何用?
“宏伟,许凡又在催我结婚了。没办法,我们婚纱照都拍了,马上就拿营业执照了。可我……我实在下不了决心呀!”——许凡与他是校园情侣,掐指算来,他们在一起至少也有个六七年了吧。
“那还犹豫什么呢?马上结。欣欣,人家许凡把全部的青春都奉献给了你……你还觉得吃亏了不成……你啊,摸摸自己的良心。上车就该购票,别老想坐霸王车?”
魏欣却不以为然,只听他万分苦恼地分析道:“可不是?许凡为我,人流都做几次了。你说我真不要她,那我他妈的还是人嘛我?可问题也就出在这里了……你说,既然在一起都那么多年了,为什么非要急这一时半会儿呢?我的想法是,趁着年轻,大家再加把劲,等到物质生活完全有了保障,再谈婚论嫁也不迟呀。结婚这档子事,又不是赶飞机、乘火车,还怕错过了不成……宏伟你说呢?”
如此看来,对于爱情和婚姻,魏欣绝对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但是,我却调侃道:“有没有搞错,大哥?你的物质生活还没保障?房子,车子,连自己的公司都有了,你还缺什么呢?”
“唉,那可都是表象啊。宏伟,做建筑行业需要大笔资金,就我那俩钱,哼,说起来我都心慌……算啦,不说了,你他妈的到底来不来呀?”
我本想再劝他几句,可马上就要见面还是省省吧,便戏谑道:“来,哪里敢不来。魏总您召唤,小人鞍前马后在所不辞”……挂断电话,我突兀地举着筷子,却没了半点胃口。仔细想来,每次与魏欣通话或见面,不是深受刺激似的感慨万千,就是被傻兮兮地洗脑。
要说在校时,魏欣这家伙真是一塌糊涂。可自从参加工作,他摸爬滚打步步为营,硬是闯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据称,他的净资产早已高于七位数。而我呢?什么也没有,简直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妈妈去世后,爸爸下岗,然后就是靠那辆出租车维持着这个家。老爷子虽然才50出头,却早已是“白发三千丈,疑愁是个长”。
攀比是需要实力的。但对比,只需要用心就行。而每次与魏欣的对比,都让我觉得,他是展翅的大鹏,而我是井底的青蛙——甚至连只青蛙都不算,充其量,就是只整天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郁闷了半天,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要去魏欣那里,提醒他明天去新萍家替她爸过生日,嘱咐他车不用跑太晚,然后起身赴约。
我打车到达华夏酒店时,方才还好端端的天气,已是阴云密布。太阳藏躲在乌云后面,影子开始拉得老长老长。一场疾风骤雨,眼看呼之欲来,就像人生的喜怒无常。
酒店礼仪小姐领我径直来到二楼好望阁。推开门,我看到烟雾缭绕的房间里,摆了两桌麻将,魏欣正陪在一桌卑躬屈膝地洗牌。
“宏伟来啦,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建委的秦总,这是关总,这是李总……这是我的大学同学程宏伟,现在在嘉和园林公司做销售。”魏欣看到我,连忙站起身,将他们一股脑儿全端给我。
我连忙点头哈腰地与之一一握手言欢。
大家再度落座,我和魏欣交替着陪秦总他们打了几个回合的麻将。
再回首时,餐桌上已变戏法似的摆满了各式山珍海味。酒是法国进口的原装XO,碗筷镶金镀银。那种铺张奢侈,直令人咂舌。
酒桌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异常。大家你敬我、我敬你地喝了一轮又一轮,喝得位高权重的秦总最后不得不下命令说,不准再喝了,再喝他要开口骂娘了。
用完餐,魏欣提议去五楼夜总会卡拉OK。秦总醉醺醺的直摆手,说,不去了,不去了,照这样下去还不误国误民呀。末了,魏欣慈善家似的发给他们每人一个鼓鼓囊囊的礼品袋。这帮歪嘴和尚们当然也是装模作样地客套了一番,最后,大家皆大欢喜地挥手说拜拜。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宴席,一时散得就只剩下我、魏欣以及他的女助理白小姐。魏欣喜聚不喜散,说,今天的事情定是八九不离十了,心里高兴呀,走,我们到五楼的夜总会放松一下。我虽喜散不喜聚,但却执拗他不过,便和白小姐搀扶着他上了电梯。
岂知,五楼的夜总会早已人声鼎沸。旋转的彩灯忽明忽暗,劲爆的迪斯科舞曲震耳欲聋,看着不觉让人热血沸腾。魏欣要了间豪华包房,女助理白小姐落座后拿起话筒一展歌喉,唱的全是些卿卿我我的萎靡之音。魏欣要了两个小姐前来助兴,一本正经地嘱咐其中一位,说不把我拿下,不给小费。然后便见他如恶狼一般搂过另一位,一边将手伸进小姐的短裙,一边将嘴巴雨点般的送了过去。
选派给我的这位,花枝招展,翩翩走来,毫不顾忌地坐拥在我怀里,挤出一丝微笑,嗲嗲笑道:“大哥,怎么玩,今晚随你了”……尽管我年轻的身体早已蠢蠢欲动,可还是明白,这些无非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假如真傻兮兮地动枪动刀,那岂不天下大乱?所以,我尽量地把持着自己,一再地告诫自己,切不可酒后乱性——坚守了这多年的童贞,岂能如此廉价的白白葬送在这泡沫一般的欢场上呢?
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疯玩狂乐,猜拳、摇骰子、做桃色游戏,一轮又一轮,我们全然不去理会暴风雨的深夜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