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的断然离去,尽管让人惋惜,但生活和工作还得继续。我想离开的即便是我,也不会影响什么——不管这个世界离开了谁,地球照样转。
对于现实的生活和世界,我们微不足道。
按照绿化项目竞标进程,这周五,我和王经理、张副总及老板四人去了趟天启公司。我们郑重其事,将体育中心绿化项目的竞标书和各种资质资料隆重地交给了吴总。她接过后,捧在面前认真仔细地浏览了一遍,尔后不显山不露水地顺手放在了桌前扎堆的资料里。
然后便见她巧妙地调换坐姿,重新打量了我们一回,突然问,怎么没有看到小惠呀?王经理当即羞愧地垂下了头,张副总哦哦了两声,随机应变说,小黄因为个人原因,今后就不再参与这个项目了。吴总疑惑地微点了一下头,说那真可惜,小惠和宏伟跟我接触最多,两个年轻人都很出色,你们嘉和公司果然人才济济,名不虚传啊。
老板和张副总当即面带喜色,谦虚道,哪里哪里,承蒙吴总您关照。
我虽只字未吭,可心里明白,这是吴总在有意借机抬举我,她或许是想让我的衣食父母明白我的分量。
等我们起身告辞,快要走出吴总的办公室时,她趁机将我拉在门内一侧,贴近我身旁耳语道:“这段时间,我要完全投身体育中心的工作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紧张地回望门前,边点头,边顺便拉了一下她的手。
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国立大厦时,我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时甚至相信自己就是上帝的宠儿,是命运的幸运儿。
回到公司,呆坐在冷清的办公室,我依然兴奋难捺——我和吴总的关系好像已经超越了某种正常的底线,正在变得微妙而危险。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被带向哪里,也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但我好像早已乐不思蜀,已迫不及待。而新萍在我心中,一时好像成了一种束缚,一副枷锁。
我为自己的感觉和想法感到震惊。
快下班时,我意外地接到了魏欣的电话。他开口便说,出事了,许凡跟别人走了。我听了不觉心头一惊,心想,这怎么可能?那许凡不是傻了么?魏欣再烂,也是有房有车的有金男。这样的钻石王小五,可是时下女孩们都心仪的对象。许凡这样拱手相让,难道是遇到了比魏欣更有实力更有魅力的钻石王老五?
“什么时候的事,跟什么人走的,你就没能拦着她?”我实难理解,想象不出会是怎么回事。
“宏伟,我……我也是刚刚回家,刚看到她留给我的纸条。”魏欣的口气听上去有些着急,烦躁得就好像吞下了一只老鼠。
我走出办公室,站在光线昏暗的过道,不无惊讶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纸条上怎么说的,你怎么就能肯定她是跟别人走了?”
“她说她要走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还叫我不要找她,也不要再惦记她,权当没有她这个人,权当互相不认识,也没有在一起过。”魏欣有些照本宣科地说着。
“那你给她打电话了么?快打电话给她呀!”我也有些替魏欣着急,心想,如此说来,许凡真是下决心要离开魏欣?可这也太可惜了呀!毕竟他们在一起已这么多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虽他们还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可毕竟都已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会是什么原因促使许凡做出这般的举措——姥姥的,这年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们的感情烂得贱得就像随手可丢的果皮纸屑呢?
“宏伟,我打了……是他妈的一男的接的电话,他叫我不要再骚扰许凡了,许凡不想再理我了,说我和许凡结束了。”魏欣的口气听起来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想,任何男人碰到这种事情都颜面全无——女人是男人神圣不可侵犯的疆土,即便领空也容不得半点骚扰,何况疆土?便说:“他谁呀,怎么这么大胆子?”
“我问了……他说他是许凡的男朋友。我说我是许凡的未婚夫,我说你敢动许凡一根毫毛,小心老子到时饶不了你。他说如果我再骚扰他们,他就阉了我。宏伟……他说他要阉了我!”魏欣的口气听上去愤怒得就像一头发狂的雄狮。“宏伟,我该怎么办?这次,人是丢大了,太他妈丢人了……我的女人竟跟别人跑了……许凡竟跟别人跑了!”电话那边的魏欣差点没哭出来。
“欣欣,还等什么,即便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赶紧动身,快行动呀!”我真替魏欣着急了。
“宏伟,我动不了了。我站起身的气力都没有了。”说着他无辜地啜泣了起来。印象里,这是这么多年来,他头一次在我面前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看来,魏欣这回真是伤了心。
“欣欣,镇静点!我马上就赶过去,我们一起去找许凡!”说这话时,我想该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时候了。
“可是,宏伟……上哪里去找?他们总不会站在大街上,等着我去找吧?”魏欣的口气听上去,灰心丧气到了极点。
“欣欣,你继续给许凡打电话,问她在哪里?赶紧查看她的日记或者聊天记录,给她的朋友打电话了解情况……欣欣,不能坐以待毙,你得行动!”我突然灵光闪现,一口气给了他许多建议。
“好吧,宏伟,你赶紧过来吧!我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看来,这次我们真完了”……挂断电话,我当下返回办公室,极快地收拾了办公桌,顺便跟阿胖华吱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公司。
坐在赶往魏欣家的出租车里,我双臂抱怀,看着车窗外富丽堂皇的城市和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一时感慨万千。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城市?
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生活和人生?
我忍不住回想魏欣方才的电话以及他往日里的种种言谈理论。突然间,我发现,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魏欣竟一直都是我的榜样——我现实生活里无比崇拜的偶像。而此时此刻,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赫然倒下,就像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的塑像被赫然拉倒一样。
我承认,过去是被他那金钱和财富以及成功的光环所蒙蔽,使我没能清楚地看到他生活和思想里存在的劣根性,而只是一味盲从,无限地夸大,从而忽略了更重要的东西。魏欣他有今天,虽不能说那是咎由自取,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时,我不由想起自己不久前看过的一个关于麦穗的故事。
故事是说:远古时代,当上帝亲自巡视大地时,土地的产量比现在高得多。那时,麦穗不是结五六十粒,而是四五百粒,麦秆从头到脚长满了麦粒——秆有多长,穗就有多长。
然而,人类是如此的浅俗——他们生活丰裕时,就不再珍惜上苍的恩赐,以致变得漫不经心、大手大脚。
一天,一位妇女路经一片麦地,她的小孩在她身边跑着,不小心一下跌进了泥坑,弄脏了衣服。于是,这位母亲扯下一把漂亮的麦穗,用它擦净了衣服。
碰巧,上帝从此经过,见到这情形,他生气之极,说:“从此麦秆不再结穗,人类不配再获得上苍的赐予。”周围的人听到这话吓坏了,纷纷跪下,祈求上帝仍留些麦穗于秆上——即使人类不配这一恩赐,但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家禽,求上帝开恩。
上帝预见到人类的苦难,可怜他们,答应了这一请求。于是麦穗留了下来,就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而魏欣的情形,何尝又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