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我选了一款纯白色的2.0排量的新款帕萨特。
当美艳的售车小姐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我说,只有在您坐进帕萨特的时候,帕萨特才能真正成为强者,正所谓车如其人、人如其车;帕萨特的力量,来自于强劲的引擎;您人生的推动力,来自于您强大的内心;您驾驭着帕萨特,品味着成功的荣耀,体验着人生的成就……我不觉真被打动,一时好像真有一种强者的幻觉,一种成功人士的虚荣,还有一种突然间自觉很了不起的牛气和从此不可一世的霸气。将心比心,所以说名人和明星们偶尔耍耍大牌,也是可以谅解的。
房子,我完全按新萍的意思选了一套正在热卖之中的小区房。
当所有手续完毕,从乖巧的售房小姐手中从容有度地接过房钥匙时,爸爸以及于伯父、于伯母当即喜笑颜开。而当我再次踏进已属于自己的房子,看着房子那开阔的空间和精巧的结构时,似乎已看到了属于我和新萍两人的无限美好的未来:或许是一个寻常的晚饭后的小憩时刻吧,我和新萍相拥着,蜷窝在宽大舒适的沙发里,一边窃窃私语、打情骂俏地说着情话,一边忘情地欣赏着绵绵不绝的情歌……那一刻,我忍不住微闭眼睛,一切仿佛就在眼前,一切似乎当即兑现,幸福真的就像花儿一样尽情绽放。
返回的途中,我拨通魏欣的电话,将自己买房、买车以及可能提拔为部门经理的消息亲口告诉他时,他的第一反应给我的印象是:这是一个关于我的现代版的神话故事。
魏欣说这太好了。又说我这是厚积而薄发的生动范例。他说他还在工地上,要我改天一定请客庆祝。他说许凡依然没有消息,他还在等,连他自己都惊讶自己的耐心。他说,他要一直等下去,直到他的心彻底死了为止,直到他们的爱情最终化为灰烬。
他说他是失败者,说没有爱情作为底蕴的人生是失败的人生。他以一种“要知上山路,需问下山人”的口气告诫我,说:“宏伟,有了物质基础后,千万不能忘乎所以,不能为所欲为……对于任何一个稍微有点成就的男人来说,时时刻刻都要记着脚踏实地做人最重要。”
我一边驾车,一边听他说,一时不觉有些感慨、有些酸楚、有些惋惜、有些后怕,心情复杂得就好像意外地中了大奖却被人突然宣布待定,脑子里混乱得就仿佛忽地被撒了一地鹅毛,而且还隐约可见,那片片鹅毛随风起舞,飘来荡去、荡去飘来……送新萍爸妈到家,我和爸爸将这辆崭新的新款帕萨特开回家,停到楼下的院子里时,街坊邻居们很快便察觉了。
一时间,我买车买房的消息,就像一股风儿一样,变着样吹进院子家家户户的门缝。我发达的消息,就像颗炸弹爆炸引起强大的冲击波一般,在院子的上空传播开来。
很快,我便成了大家谈论的焦点,变成了我们院子的新闻人物,登上了我们小区的时代周刊。
几乎眨眼的工夫,大家便从楼上楼下变戏法似地倏地围了过来。他们一边用好奇的目光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车子,一边问长问短地打听车子的来历,一边热情周到地询问我的工作以及公司的情况。
我一边谦恭耐心地应答,一边不觉暗自感叹。看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话一点不假。
街坊邻居们在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无不对我刮目相看。他们一面将我与院子里一起长大的最有出息和最没有出息的孩子做比较,一面对我和爸爸赞赏有嘉,一面对最没有出息的孩子和孩子家长冷嘲热讽……几乎无人不感慨,无人不羡慕,无人不献媚。
真正是“聋者偏欲听声,盲者偏欲见光。”
我看着听着,这才算完全领教——社区这塘水,到底有多深?人言这把刀,到底有多可畏?人心这口井,到底有多叵测?尘世这舞台,到底有多庞杂?
这天夜里,来访的客人一拨又一拨、一轮又一轮,来者个个都像央视焦点访谈的记者,好像今天的他们就不是他们,今天的我们也不再是我们自己……我清楚地记得:这是这么多年来,我们家第一次这么热闹,大家头一回如此关注我们父子。说来还真有些不适应、不习惯。
真正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待来者一一散去,等到确认不会再有人前来敲门,我和爸爸这才疲惫不堪地各自歇息下来。听到老爸那深沉浑厚的鼾声,我一人偷偷地将母亲的遗像拿出来,抱在怀里,依偎在床头。
我对着母亲的遗像,自言自语道:“妈,您全都看到了,您看到孩子的所作所为了么……妈,这一切,对于您的孩子而言,真的都太重要了……妈,可这一切……这一切不是孩子通过自己真正的努力得来的呀……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您全都看到了么?您不会责怪自己的孩子吧……孩子要在这城市里生存生活下去呀,孩子这也是身不由己呀……妈,这都是您在冥冥之中保佑孩子的结果吗?妈,如果这真是您在天之灵保佑孩子的结果,那您就继续保佑您的孩子吧!”
“妈,孩子想您……您知道吗,您的爱,对于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可您为什么要早早地离开孩子呢……孩子今天是长大了,可即便在长大成人的今天,孩子的内心始终是不完整的呀……妈,您知道吗,缺少了母爱的孩子,是一个不完整的孩子;缺少了母爱的家庭,是一个不完整的家庭。这样的孩子的人生和生活,就会有这样那样的残缺和遗憾呀……妈,您原谅孩子吧,您继续保佑孩子吧”……窗外,那轮圆月犹如一眼井水,飞彩凝辉。月光透过窗户的玻璃,流水一般银灿灿地泻满房间,恬静地洒在床前。我看着母亲的遗像,一遍又一遍地对母亲说着藏在心里的话儿,直到浑然不觉进入梦乡,而时间仿佛也就此进入了远古的洪荒。
在虚实难辨的梦里,我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我看到她再次回到了我们的城市,回到了我们的家,真切地站在了我的床前。而我没有感到丝毫的恐惧和害怕。我仰首静静地看着她,她也静静地看着我,始终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