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特别得叫人终生难忘的生日聚会结束时,新萍将我送她的红玫瑰抱出来,一一散发给了现场的孩子们。我看着,不觉深受触动。看来新萍真是下定决心把自己奉献给孩子们,奉献给我们伟大祖国的教育事业了。一时,心中不禁泛起一股悲壮怜惜之意。
走出食堂,与镇长和学校师生一一话别,正准备驱车离开时,那位李老师居然充满勇气地跑过来,紧握了我的手,向我真心诚意地道贺。这次,我们之间的握手全没了敌意,有的、能感觉得到的全是男人之间的义气和豪气,全是真正的理解和真心的祝福——因为,或许我们都同时地深爱上了同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她又是那么的冰清玉洁,此时此刻,我们都只有尊重她的选择。
也就在这时,我不禁在想,假如新萍选择的不是我,而是他,那我也会欣然接受,而且还会真心祝福他们。虽然我对他还不是很了解,但有时候,通过一个人去认识和了解另外一个人,或许更快更准确。
驱车出了校门,新萍妈当即抱怨:“看看,这下可好了。本来我还琢磨让新萍明天和我们一起走,这下好了,这高帽子戴上头,这下,我的女儿可要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受苦受罪了。”说着,竟掩饰不住地惋惜难过起来。新萍赶紧转过脸去,笑道:“妈,你看你,又来了!”新萍爸当即说:
“好了,不要再说了,就让新萍这学期坚持下去吧!”爸爸也劝说:“是啊,亲家母,难得孩子有这份心!”而我,既已答应了新萍,自然不能食言,所以没有作声。
这时,新萍将戴着钻戒的小手举到我面前,满脸幸福地说:“亲爱的,这钻戒一定花了你不少银子吧?我们的钱应该存起来,为今后装修房子做准备呀!你怎么事前不跟我商量一下呢?”
我心里十二分受用,心想,当一个女孩真正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为你节约的时候,她肯定是下定决心要和你同甘共苦、同呼吸共命运了。我一边开车,一边笑道:“新萍,这可是我们订婚的信物呀!即便倾家荡产,我也觉得值。”
新萍妈听了,路见不平道:“小伟,我看新萍的说法一点没错。你们用不着向城里的那些年轻人学,应该更多地考虑一下你们今后的日子!”爸爸见状赶紧圆场:“哎,我觉得新萍的话没错,亲家母的话更对,但宏伟给新萍的钻戒,更应该买,这是这么多年来我们程家一直欠新萍的!”新萍爸也表态:“我觉得还是我们小伟有心,虽说形式许多时候并不一定就完全代表了内容,可至少也是内容的体现呀!小伟,从今往后,我们就把新萍交给你了,你们两人的日子,就靠你们自己合计着过了。”
我听着只觉欣喜而且无限美好,可同时又有一种“路漫漫其修远兮”
的任重道远的感觉,直让人望而生畏。一时,大家无话,或许都还沉浸在新萍生日以及我向她求婚时的那种种惊喜和喜悦的回味里。
赶回招待所,一看时间才知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于是,大家匆匆洗漱休息。新萍依旧与她母亲同房,我独住一间。半夜,新萍穿着睡衣像夜游的波斯猫一般,悄悄地钻进了我的被窝。我们虽说不能那个,可还是无限甜蜜恩爱地拥抱着,恣意吸取彼此身体的温暖。
黑暗里,我一遍又一遍探寻抚摩新萍的身体,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甚至连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不曾错过,直至确认能将她、将这份美好和温暖永远地贮存在记忆深处。
两人冷静下来后,新萍全无倦意。她坐起身,环抱蜷曲在睡衣中的双腿,突然问我:“宏伟,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我们是高一开学那天,在教务处交学费时,为了邓晓晓的那百圆假钞而认识的,对么?”
“嗯,对,当时邓晓晓要交的学费里,有一张一百圆的假钞,她都要急哭了,可教务处的老师却认钱不认人,于是我们两个都勇敢地站了出来,慷慨地拿出了自己的一百圆……尽管当时并不认识,可只有我们两个同时地站了出来。”
“是这样,我们互相看着对方时,就都有了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对么?”
“……宏伟,后来那一百圆的假钞你真拿去给了一位老奶奶?”
“哎,你都问过不下一百次啦!是,那百圆假钞,我当天晚上就拿到校外的烟摊上,在一位眼睛不太好使的老奶奶那儿买了一块口香糖,就给用掉了。反正假钞上印着的也是‘中国人民银行’的字样。”
新萍忍俊不已,笑着俏骂道:“宏伟,你真的太坏了,有你这样的好人吗?看起来是好人,可骨子里全是坏水,一肚子的坏水!”
我忍不住又将她搂进怀里,不无亲密地亲热了一回,而后窃笑道:
“哎呀,现在想来,还真得好好感谢邓晓晓和她那百圆假钞呢,要不,怎么会有我们的今天,怎么会有我们的这段好姻缘呢?”
“宏伟,你还记得我们上高一时,班主任是怎样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我们两个的吗?”
“记……得,一辈子都记得,同学们拿我们俩开了三年的玩笑哩……两匹稚嫩的小马,拉着一架爱情的破马车,能跑多远?”
“……宏伟,知道是你身上的什么直到今天还在吸引着我吗?”
“当然是我的心,坏人却有着一颗好人的心……还有我身上的男人味,我够男人吧?”
“不是,不对,宏伟……是你身上的复杂,和你眼里的忧郁,至今都让我着迷!”
“是么,这倒是头一次听你说,新鲜!我有那么复杂那么忧郁么?我复杂,我忧郁么?”
“……宏伟,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舍不得你、那么爱你吗?”
“老大,你问的全是脑筋急转弯呀,你知道我的脑袋在这些方面一直都不好使呀……那肯定就是我身上的复杂和忧郁了!”
“不对……是你的身世。宏伟,你从小就没了母亲,你和叔叔两人都太不容易了。”
说到这里,新萍脸上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她几乎用一种梦里呜咽的口气说道:“宏伟,许多时候,我爱你甚过爱我自己……我们闹矛盾或者你要疏远我的时候,或者你犯了错我觉得不可饶恕的时候,我都会对我自己说:于新萍,想想宏伟的身世吧,他太不容易了,他可是从小就没了母亲呀,于新萍,你一定不能放弃他……他身上是有很多很多的缺点,可他的心是好的,他的本质是好的呀,他比任何人都需要爱、需要你呀,如果连你都放弃他,这红尘里,他会怎样的孤苦、怎样的无助?”
新萍的话还没说完,我不觉心头一热,泪如雨下。这次,我真被连心带肺地感化了。那颗从前被猪油蒙了的心呀,在这一刻,只觉得温暖、感动、感恩而且警醒——而这感觉,在密密实实地烙进心里时,我只觉自己已找到了一个足够坚固、完全可以支撑自己一辈子的支点。
沉默了片刻后,新萍坐起身来,替我抹去眼泪,突然笑道:“宏伟,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笑不笑由你。”说着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事情是这样的,话说一只小兔子因为怀春突然色性大发,居然偷偷摸了一只饿狼一把。饿狼见状便喊,大胆,竟敢吃我豆腐!于是便狂追小兔子。因为饿狼在起步时,发力过猛而摔了一跤,等它追到一棵大树下时,小兔子已戴起墨镜,拿起一份报纸正在读报了。于是,饿狼就问正在读报的小兔子,说,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只小兔子经过?小兔子抖了一下手上的报纸,回答说,是一只摸了你的小兔子吗?饿狼说,不会吧,这么快就上头版头条啦!”讲完,我被逗笑得人仰马翻。
这天夜里,我们彻夜未眠。新萍一再地安慰我,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只是听着,几乎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