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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贝壳海与珊瑚岛的传说

  那一夜,小苴睡不着。

  手指轻轻地滑过那两个名字:南生,萧眉。

  小苴细细地品,觉得那是两个很文艺的名字。就是这两个名字合在一起,才有了自己吗?萧眉,那是早早就知道的妈妈的名字,可是南生呢,为什么那么陌生?

  听尹爸爸说,妈妈是因为生自己难产去逝的,那么,亲生的爸爸呢?

  这个想法在心头一晃而现,很快就占据了所有的思想。小苴冲动地下了床,换上衣服,一刻也不想再担搁,只想尽快地找到自己的爸爸。

  刚刚站起来,眼前一阵儿眩晕。窗外的暗蓝色的夜,瞬间倾斜了。

  小苴按抚着额头,好一会儿才找回了清醒的意识。

  病房里是暗暗的,她缓缓地摸索着走到房门边。轻轻一旋门上的暗锁,然后微一推动,"哗"地,走廊里孤伶的灯光透了进来,映得她的眼前又是一片空白。

  立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小苴的头脑因为受到震荡的关系一会儿清明一会儿胡涂。

  低头,看到门边有一张长椅。长椅上散放着一张报纸,报纸旁边还有一块吃剩下的火腿面包,她怔怔地望了一会儿,觉得这一切都应该和自己有些关联,可是,脑子晕晕地,什么也想不起。于是握紧手中的出生纸,缓缓地扶着走廊一侧的墙壁走了下去。

  找到亲生爸爸,是她现在惟一可以确定的思想。

  寻到电梯旁,她按动电梯的按键,然后把虚弱的身子靠在电梯的外壁上等待。

  小小的身子,陷在电梯的暗影里,孤伶得象一抹晚上稍纵即逝的霞。

  走廊的另一边,明枫匆匆地从卫生间走出,用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儿,坐回vip病房门边的长椅上,转头向关得紧紧的房门瞥了一眼,然后嘴角泛起了一丝满足的笑。那笑,好像在叙述着一句成语:珠盈蚌中。

  电梯门"当"地一声缓缓地打开了。小苴按着重似铅块的头走进。

  十步远处的长椅上,枫"哗"地一声打开了报纸。报纸上,最角落,正是刊着寻人启事的地方,他的眼飘乎地掠过。

  徐徐地,电梯门合上,就像关闭了一道隔断两个世界的门。空气中,宿命的味道淡淡,一如那窗外暗色的夜。

  虽然手里握着自己那张出生纸,可是小苴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找爸爸,所以当计程车的司机问她去哪里的时候,她想了好久只想起一个地址:水香榭105号。

  于是车子在半个小时后把她送到了种了很多柏树的那条小街上。

  "谢谢你。"她友好地对计程车司机笑笑,下车准备离开。

  "喂,你还没给钱呢?说走就走?"一路上就觉得她怪怪的,司机师傅怕她黄牛,把头从车窗里边探了出来,连声叫着。

  对啊,得给人家车钱。小苴痛苦地按着自己的额头,觉得头更晕了。

  一只白玉般的手突然伸了过来,递了一张面值很大的钞票给司机:"这些钱够了吧。"

  "够是够了,可是,数目这么大,我不方便找。"司机抓抓头,有些为难地说。

  "不用找了。"清朗的声音没有温度地款款回答。小苴扭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很绚的白衬衫的男人正立在自己的身后,月光星映下,就像是刚刚从水面上幻化出来的会发光的那西索斯一样。

  计程车开走了。

  小街恢复了宁静和安适。

  今晚的夜,出奇地静和淡雅。

  小苴望着面前的白衣男子,因为脑子还有点短路,一时竟没有想起他是自己记忆中的谁?于是那男子笑了:"几个月不见,连我是你的未婚夫都忘了吗?"

  亏他提醒,小苴终于想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已订婚四年的未婚夫,是一个由不得她静下心来用自己的数理逻辑因为所以一下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季以陌。

  "你不是去埃及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以陌保持着脸上淡淡的笑,伸手轻轻地把她一直按着头部的手掌拉了下来:"你怎么了?头很不舒服。"

  "嗯,前些日子被车撞了,今天刚刚醒过来,所以脑子不太灵活。呵呵,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如果不是被撞,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就认出你来的。"小苴眯眯眼,讨好地笑着。

  "你太不小心了。你刚刚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这样,枫几天前动用了国家安全机构的关系,在埃及的一个小镇上,挖到了我,然后和我视频,对我说如果一周之内不回到你的身边他就会取消我们之间的婚约。我于是想到了我们的四年之约好像期限已到,就决定回来和你结婚。所以,你现在看了我。"

  听他提到枫,小苴的头脑里又是一股阵痛袭来,好像听到了枫用急促的声音在和她说:"你不是我的姐姐,我们,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我刚刚去求证过,你其实是我爸爸领养的女儿。"

  "回来结婚啊。那个,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她抬起了握着那张出生证明的手,"现在我不是我爸爸的女儿,你是季以陌,应该不会和一个来例不明的女人结婚吧。你看一下……"

  说着,意识再也支撑不了虚弱的身体,她整个人向眼前这个闪闪发光的男人倒了过去。于是,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怀里,好似一块云贴到了一座山的半山腰上。

  好累啊,身子累,思考也累。那么就靠一下吧,至少,目前他还在可以依靠的那个位子上。

  季以陌一怔,然后就感到她那软软的依靠,"你不会告诉我,你病还没有好就偷偷地从医院里跑了出来吧。"

  "没错,你怎么知道?……我好想知道我爸爸是谁,想见他……"手里拿着那张出生纸,不经意地放在了他的胸口上,那里的左近,有一只耀眼的金扣,白白灿灿的像天上的星星。

  季以陌半揽着她的腰,扶住她的身体,然后轻轻地那张纸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两分钟看完,然后说:"我和你订婚是因为你的爸爸的关系,可是我不喜欢变化。所以随便你是谁的女儿,只要是我未婚妻就将要成为我的妻子。"

  "那我如果是个杀人犯的女儿呢?"

  "只人你没有杀人就行了。"他回答的非常干脆,"我的肩头不打算给太多的女人靠。"

  小苴的心蓦然一动,发现无论是他的肩头还是他的人,都带给她很强烈的安全感。

  可是就算是现在脑子晕晕的,她依然很清楚一件事,季以陌,并不是因为爱自己而要和自己结婚。也许是因为约定,也许是因为客观需要,也许还有她并不清楚的一些理由,总之,他和她之间的故事,不是童话。

  林肯车静静地停在小街的街尾。

  淡雅的月光洒了许多月华在地上,像一尾一尾洁白的天使羽翼。

  小苴靠在季以陌的肩上,心中数着数让自己快点站起来,可是虚弱的身体就是做不到。

  眼光突然扫到他正抬起手腕看腕上的Rolex金表,那么他心中也在不耐烦的数数吧。自己这没头没脑的投怀送抱还真是尴尬。

  "拜托你扶我到门阶前坐一下好吗?"

  "好。"

  坐下来,感觉舒服了一些,这次撞车也不知道会给自己留下什么样的后遗症,自己一直用脑过度,这次看来是要遭报应了。小苴抱着膝,把头靠在手臂上。

  "你从医院跑出来是因为要找你的爸爸?"以陌突然开口问。

  "是啊。"她抬起头看他,弄不清他为什么会这样问。然后看到他高高的个子逆着月光立在自己的面前,全身的白金扣子在集体发光,很不真实的样子。

  以陌晃晃手中的纸片,"如果是这样,我想你会需要我的帮助,因为只有这一张纸,靠你自己的力量应该很难在短时间里找到你的爸爸。那你要什么时间才会有空结婚?"

  她傻傻地盯着他看:"哦,那我就求求你了。"心里想着,什么嘛,帮人还在暗示自己是个律师。

  以陌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随即走向了自己的林肯车,小苴只能坐在门阶上,怔怔地望着他踩着一地的月光走开,心中思量着,以后是不是就这个样子了。他是精明的,自己是傻傻的,照他的规矩,走进结婚礼堂。

  那夜的月儿,有脚的。

  当月儿在天空中走了一个手指的长度的时候,小苴觉得自己的头脑清醒多了。

  这时候,季以陌从林肯车上走下。

  他倚着车门对着她扬起以陌式的淡淡的笑:"你怎么会说得那么准,你爸爸,真的是一个罪犯。"

  小苴一下子怔住了,觉得他的笑像一抹破开了月华的古井水,深不见底。

  许久,她喃喃地问:"他还在吗?"

  "不在了,据我查到的那些资料记载,你的爸爸是一个通缉犯,99年9月9日,他先是用手枪击穿了自己的头骨,然后从三十三层的高楼上跳了下来,畏罪自杀而亡。我还查到你有一个舅舅,在外飘泊很多年,四年前回国,现在住在一座近海的小岛上。"

  夏日的阳光,煦暖清透。

  银色的林肯车,穿行在金色的阳光中,虚幻地仿佛在穿越着时空。

  虽然还没有看到海,可是空气中已蕴满了湿润的海水的气息。

  小苴望望身边的季以陌,心头升起了一起无奈的感觉。无论是明朗的枫,还是这个淡漠的季以陌,身上那股行动力都让她无法适应。莫非所有男人都是这样子想做什么就立刻要付之行动吗?

  下意识地抬起手按着额角。舅舅,自己居然会有一个舅舅。

  当自己失去了爸爸,枫,逝去了亲生的爸爸和妈妈,居然多了一个舅舅。

  他是传说中的爸爸的弟弟,据说住在一座珊瑚岛上。

  午,终于来到了海边。

  带着浓郁咸湿气息的海风,迎面地吹来。

  碎在沙滩上的海浪的泡沫,很像阳光,像阳光下的雾,像雾中的小小的花蕾,像花蕾的短暂的不真实的梦。

  小苴茫茫然地走近那片久违的海。

  于是,那海的泡沫,轻细的包围了她小巧而高挑的女鞋。

  于是,想起曾经在这个海边搭筑过一座城堡,自己穿着白色的轻纱裙子,静静地坐在城堡的边上,小小的年纪,已经开始懂得沾沾自喜。后来,远处跑来一个小男生,也蹲在城堡的旁边,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孩子气的娃娃脸上写满了坏脾气的表情。

  城堡被他弄坏了。

  她哭了好久。

  于是,那一晚,海滩上筑满了他用来赎罪的城堡……

  "船票买好了。"季以陌的声音响起。小苴连忙收起心中那些久远的记忆,转过身望着以陌。

  "去那座珊瑚岛的船每周只有今天的一班。我们还真好运,买到了最后的两张船票。不过,就没有头等舱的福可享了。"以陌笑着,他那淡淡的笑容与海的一切都很契合。

  "谢谢你。"小苴也对他笑,"只是,我从来没有坐过船,不知道会不会麻烦到你。"

  他再笑笑,这一次,那笑中含着感情。

  伸出了白玉般的手,他伸向她的。

  海风轻轻地吹拂。

  他白色的衬衫袖子在手臂上云一样地被吹动。

  "别怕,有我呢。"他拖起她的手。

  小苴发现自己的确很麻烦。刚上船没几分钟,她就开始晕船。

  一路从舱里奔出来,她冲上甲板,双手攀着围杆,掏心挖肝地吐了起来。

  折腾了一会儿,胃里没有什么可吐的了,她就对着大海干呕。真是死掉一般的难过。以陌一直随着她,拍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可以舒服一点。

  "看到了吧,我是真的很麻烦。"她困难地说着,被甲板上的海风吹着,终于觉得胃部舒服多了。

  以陌不讲话,递了水罐给她漱口,然后伸开臂膀把她的后背揽在了自己怀里。

  动作很轻,可是还是让小苴整个人一跳,那矿泉水瓶从手中一滑,瞬间落入船翼那些不断泛起的白沫中。

  他的怀抱很暖,贴着她的背,挤走了微带着寒意的海风。

  "看来你是不方便回舱里面了,甲板上的海风太硬,互相靠一下没关系吧。"

  "哦。"听了他的话,小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他不需要她的回答,双臂环了她的肩,"我们是马上就要结婚的未婚夫妻,所以我认为靠一下是没有关系的。"

  "哦。"她傻乎乎地又嗯了一声。除了枫,还没有一个男孩贴她这么近,说实话,她很不习惯,不过因为分了心,晕船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

  午后的海,好像蕴藏了许多热情,连那波涛,都是金灿灿的。

  "好一点没有?"他问。

  "哦。"

  他笑了,那笑声在他的胸腔震动着,毫无保留地传到了小苴的身体里,让她越发觉得丢脸。

  "你除了说哦,难道不会说别的了?是因为把肚子里的食物都吐出来,所以才一直哦哦的吗?"

  "不是,如果不说哦,那我说什么啊?"她决定讲话,结果绞尽脑汁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说完后,还是觉得很丢脸。

  船还在海浪中穿行,一圈月牙儿般的小小的珊瑚岛在两人的眼前晃悠悠地荡赤。白色的珊瑚岩破开淡碧色的海面,有种遗世的味道。

  "你想不想听故事?"沉默了一会儿,以陌突然说。

  "好啊,是童话故事?还是传说?"

  "我也不清楚,是贝壳海与珊瑚岛的故事,"以陌的声音淡淡的,微喑的,象海风一样动听,"很久以前,有一群珊瑚虫,它们游了很久很久,想要找一块自己喜欢的岩石,终于,它们游到了贝壳海。这些珊瑚虫很喜欢贝壳海的美丽和海底那些亮晶晶的贝壳,它们决定在这里安家,可是当珊瑚虫停下来,它们就一只一只地慢慢地结胶攀附,把自己的身体附在贝壳海里的岩石上面。贝壳海不愿看到那些美丽的精灵一般的珊瑚虫为了他而放弃自由和生命,于是它开始为它们哭泣,不知过了多少年,当这些珊瑚虫结成了一株美丽的珊瑚树,它们转回头来,却发现贝壳海已经流完了最后一滴眼泪,最初吸引它们的那一抹深蓝已变成了干板的土地,只留下一颗一颗的贝,毫无生气地躺在陆地上。"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故事讲完了。"

  "可是这个故事在讲什么呢?"

  "你没有听出来吗?是自由。丢了什么都好,绝不能丢了的自由。"

  哦,小苴觉得一头雾水,她聪明地不再讲他不喜欢的那个哦字。

  这片海域的珊瑚礁群非常多,每一座都像是天空中的星星一样动人。那么,这些美丽的珊瑚礁是因为失去了自由才伫立在海的中央吗?从游动的精灵到现在拥有这种慑人的美丽,它们做错了吗?

  "我和你提过我的母亲是吉卜赛人吗?"以陌突然又开口说话,也许是眼前绚丽的的珊瑚礁群让他变得感性了,小苴觉得他和以往不太一样。

  他现在讲话,其实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这个故事是我妈妈给我讲的。"

  "故事很好听。伯母现在好吗?"

  以陌淡淡地笑一下,眼光依然眺望着很远的地方,手肘无意识地压着她的肩:"谁知道呢,也许很好吧,反正是在这个世界的什么地方上飘泊呢。"

  天,他好重,小苴深深吸气,暗想他一定是把自己当成船的围栏了。哎,抗不住了,正想友好地提醒他一下,却听到以陌喃喃地说:"真快,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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