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船王休息充足,第一楼内船王所住的房间左右房都空了出来,外面的喧嚣嘈杂与这里的安静闲适成为明显的对比,而在行馆内,一段谁也想不到的对话正在进行着。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人的?”卓仙衣靠在软榻上,闲来翻着一本绣像本,并没有认真看,她在向坐在窗旁的花慕容发问。
花慕容坐在窗旁,这里的装饰依罗兰夫人的要求被装点成西域的风格,就连窗帘上也垂着异域梦幻般的流苏,金丝如水,倾泄而下。他用手拨弄着幻想中的流水,悠然轻笑:“莫忘了,我可是易容改扮的行家,若是你那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我还怎么混?”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似乎理由十足,卓仙衣则对这个不是答案的回答报以淡淡一笑,算是接受了。事实上,他并不在意花慕容怎么回答,自从到丝南之后,花慕容便一直跟着她,锦洪班走了,他却仍留在这里,卓仙衣当然不会以为他真的是为了照顾自己而留下来的,这个人行事不会没有目的,但是他不说,她也就不再追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可以信赖……
除去花慕容的目的不去想,此刻珍货会基本已经结束,她错过了很多,想要在这里打听师父李夜氓消息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不过倒并不是没有收获。从花慕容口中得知冥花将在原南林地交易,这让卓仙衣心里有了下一步的打算,而花慕容此刻就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是否正是为此?想想的确,他有求于自己,能有个这样的帮手倒真是不错。
时间已是深夜,在海上茫然度过了几个晨昏之后,回到罗兰港已经是四月下旬,天气渐渐转热。
卓仙衣合起绣像本,其实她根本也没有认真看,走到花慕容身边,跟他一起透过窗帘看外面,异域的窗框里并没有糊纸或是雕花,而是镶以一方方整块透明的琉璃,透过琉璃可以看到丝南江的夜色。
“轻车港有仇人?”花慕容忽然问了一个他们之前从来没有谈论过的问题。
卓仙衣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有,而且很多。”商场如战场,不是合作就是竞争,不是朋友就是仇敌,这种没有刀光剑影的仗有时候甚至比真实的战场更血腥……
“有人恨你恨到想杀你么?”花慕容笑着问,他似乎十分喜欢笑,卓仙衣回想起来,见到他的时候他几乎都是在笑着的,尤其是在她的面前……
“有,而且很多。”卓仙衣也笑着回答他。
“当你遇到刺客的时候通常怎么做?”他继续问。
她眨了眨眼:“把他抓起来,吊在树上暴打一顿。”
“要是那个人很厉害呢?”他说道,“要是那个厉害到你打不过,只有被他杀的份呢?”
卓仙衣笑了:“我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如果有这样的人,估计也不会轻易做杀手。”
“若是真有这样的人呢?”花慕容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好奇追问着。
卓仙衣耸耸肩:“那就在他杀掉我之前让他变成我的人,我想这世上再没有比轻车港更好的东家了。”
花慕容听她说完就笑了,虽然之前他一直在笑,此刻则是笑得更加灿烂,甚至是迷人,他点点头:“你听到了哦?我已经替你找好台阶了,是考虑一下再答应还是现在就答应随你的意吧!”这句话并不是对卓仙衣说的,显然她知道,所以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与他一同笑了起来。
“哦……原来你们发现了啊。”一个清淡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来,声音的末尾是一个从天而降的人。
黑色的宽衫,散直的发,一双似乎大梦未觉的眼,微微上翘的嘴角勾着一抹懒懒的笑,这个人就这样大大方方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卓仙衣撇撇嘴,嘟哝了一句:“时下要找我的人都喜欢从房梁上来么……”她忽然想起了任孤飞,只不过眼前这人比任孤飞更加难以捉摸……
花慕容一见此人,笑得更欢了:“哎呀,你流年不利,这个人可真不是一般的刺客呀!”这句话是对卓仙衣说的。
男人落地,几缕碎长的发垂在额前,笑了笑,清冷的声音随意地吐出一句话:“我是卫幽。”似乎这几个字就能说明所有的问题了。
玄黄教五使之首的隐形使——卫幽。这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玄黄教内讧以来他便人如其名地隐了形,始终不露面,此刻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卓仙衣还在打量着眼前这人,听他幽幽地叹息一般道:“金绍堂花钱买你的人头。”
“哦?若是为了钱财么,你倒不如从了我。金绍堂现在是落水狗,他能出得起的价,我相信轻车港给你个双倍不是问题。如何?”卓仙衣淡淡地说道。
卫幽始终淡淡地笑着,声音也与先前一样没有什么起伏:“是啊,金绍堂如今是没有什么势力了。”转头看看卓仙衣,“只是不知道,这颗价值连城的漂亮头颅里可有与之相当的才能呢?又或者……拿了你在手中去号令轻车港也不错。”他慢慢地说,全没有任何威胁的样子,只一瞬间便如一股清烟般向卓仙衣飘了过去!
说是飘,却是如闪电般的快,眨眼间到了卓仙衣眼前……
卓仙衣不避不躲,手边案前的花瓶顺势一倾,两指夹住一枝火红的蔷薇,拉扯着扬起一个圆,直攻圆守,花瓶中留恋着蔷薇的水珠被带着形成一幕水雾,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出一道虹彩幻美无比。
饶是卫幽久经阵仗也不由为这虹彩的华美惊诧了,但只是一刹那,毕竟是醒悟了,手中的匕首一抬,挡住要害,唯恐那水雾后有什么稀奇的攻击。
然而,水雾淡去,却只剩了一枝红蔷薇落下,卓仙衣的人影不知所踪。暗叫一声不好,卓仙衣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不过是个障眼法罢了。”
“看来是我输了。”卫幽淡笑着说道,全没有一丝惊急之色,“正好我这无主的游魂也无处可去,做你的随从也不错。”话锋一转,说得心安理得,好像之前那要拿下船王以号令轻车港的话是另一个人说的一样,“不管怎么说,你比金绍堂好看多了。”这似乎是他的理由,当然没有人相信。
“好!”卓仙衣似乎也没有半分要追究先前他攻击自己的罪过的意思,立刻便正了颜色道,“那么,金绍堂目前人在哪里呢?”直接无比,卫幽只有回答,拒绝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啊,好像是去原南林地了。”卫幽回答道,连一丝犹豫也没有,显然他的心目中似乎是没有“忠心”二字可言的了。有时候这不能不算是他为人的一种伎俩。
他的回答让卓仙衣的心里忽然一亮,她转头看了花慕容一眼,而对方则仍是一脸阳光明媚的笑容:“你们在试我?”
花慕容笑道:“这话怎么说?”
“你们一方面接受了金绍堂的委托刺杀我,另一方面则来找我要求合作,其实在原南交易冥花的就是金绍堂,而你们则想借我的手得到冥花,试我则是看我是否实力敌得过金绍堂的香党势力。”卓仙衣说完,苦笑了一下,“我还真被你们耍得团团转呢!”
花慕容摇摇头:“你说的不全对。我们虽是同教,但从不一起行动,各自都有自己的营生,所以,他接的生意和我的决定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正好被我知道交易冥花的就是金绍堂,所以借他的手试你就算是我不对吧……向你赔不是好像没有必要,我们既然合作,想知道你的实力应当是很正常的吧?”
对于对方的轻视,卓仙衣倒并没有生气,只是道:“如今你们是否满意了?”
花慕容没有开口,卫幽淡淡道:“过得去。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黑狐族,那里是内陆,你的十四舟可风光不到那里去。”
“我们?”虽然料想得到,但卓仙衣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卫幽笑笑:“不错,我们。”
花慕容道,“黑狐族本是依附于郁金香王朝的一个族群,闭塞且排外,那里的人又精通蛊术,一般人不好对付。”
卓仙衣点点头表示了解,嘴里则喃喃的道:“看来真的要远行了……”
山路崎岖,进入玉琼山脉的崇山峻岭,站在山上可以看到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那里便是原南林地了吧……
“此间离黑狐族不远了,不如我们入乡随俗,穿他们的服饰吧?”花慕容说道。
卫幽佯伸了个懒腰:“我还是不换了……你们两个换吧。”说完以很快的速度向前走出一段路站在那里做等待状。
卓仙衣看看花慕容道:“除非你有男装,否则别想叫我穿女人的衣服!”
花慕容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点点头,接受了她的意见。
换上黑狐族的服饰后卓仙衣却后悔了:细窄的衣袖,包颈的领口,与宽松的丝南服相比令她颇不习惯,带有独特民族风味的包边和花纹也与丝南江一带流行的服装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花慕容自充当隔挡物的巨石另一边走出来,他盛装如花,头上甚至裹了一条缀满银片的包巾,微微一动,便叮咚脆响不断,银片则在阳光下闪现着耀眼的光斑,华丽至极。
卓仙衣不禁皱眉:“我们这一路也算是暗探黑狐族,这样打扮也太招摇了。”
花慕容笑笑:“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不过是黑狐族普通女子的装扮,他们可是有饰银的风俗的哪!”
最终,卓仙衣还是没有让花慕容如愿地在自己头上束出一个奇怪的据说是黑狐族特有的髻来,这少年船王毕竟还是不肯放下心里的那点矜持。
抬头看着眼前高耸的山脉,胸中有种激荡的情感起伏着,海让人开阔,了解了世界;山则让人沉思,看清了自己。正在这时,山峦上出现一骑。
黑色的马,黑衣人,视线牢牢地锁着他们,卓仙衣心头莫名地一寒,他是认得那马的,再也没有哪一匹马有这样如火般的鬃毛……是他!
而卫幽则难得地正色道:“是高原上的强盗,可能是踩盘子的。我们快走,被盯上就麻烦了……”他皱眉,即便是玄黄教也不愿意与高原大盗发生冲突。
山峦上的人这时掉转马头,转眼消失。卫幽道:“看来,慎重起见,还是到胡姬墓避一避吧。”看了一眼卓仙衣,解释道,“胡姬墓在高原好比一处圣地,就是高原的强盗也不敢轻易惊扰那里,所以那里成了过往旅人的庇护所。”
三人策马进入树林,高大的树木将阳光挡在树冠以外,只得些许光束透过树叶投在地上,空气压抑而潮湿,伴着腐叶的气味淡淡地散开,密密的丛林中,一座气质清雅的陵墓静静地伫立着,就像它内中安睡的人一样,无声无息,不沾染一丝喧哗。墓室四周以彩泥画着巨大的壁画,似乎是在诉说着一个真实却早已被淡忘的故事。
卫幽介绍道:“黑狐族原是依附于郁金香王朝的一个小部落,郁金香王朝被灭以后,黑狐族之所以能幸免于难全是因了这位胡姬。传说她是黑狐族的女祭司,长得美若天仙,为了自己的族人她自愿做了高原王的妃子,死后高原王感其性情纯真耿直,专门为她修了这胡姬陵。原来只是个凡人的女子却在死后不知道为什么,但凡高原上的强盗都不进入这里,竟然好似有了神圣一般。”
“你引我们来这里是有何用意呢?”花慕容忽然问道。
卫幽笑笑:“当然是避盗。眼下我可是听命于人的,还有何用意可言?”
花慕容道:“你卫幽肯如此轻易地屈居于人下也是件奇事了。”
卫幽凑近他:“光是这样说我也真是不公平得很,明明是你将我拉扯到她身边的。再说,你不也是一样么?”
两人对视,各自心中都有着些什么,于是便都不开口了。花慕容一个旋身,坐到卓仙衣身旁,语声又轻快了起来:“破破烂烂的,卓船王可得将就了。”
卓仙衣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三人坐下来休息了片刻,都不说话,气氛似乎受着林地或是这陵寝的某种影响而沉淀着,卓仙衣不由得咳了一声想要打破这压抑的气氛,当看到其他两人都看着她似乎等着她说些什么的时候,只得笑了笑,随意道:“那日在江山岛,你说是去取件事物,是什么?”
这句随意的话,令花慕容一愣,随后笑了笑:“是教中的事物。”他没有说明是什么,显然并不想多透露。
卫幽这时插了一句话:“哦?这么说是你得到了咯?”
花慕容看了看他:“你有异议?”虽然仍是在笑着,言语中却透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卫幽淡淡道:“我只忠心于值得忠心的人。”他看着花慕容,蒙眬的睡眼里透着一丝深沉的意味。
卓仙衣正对于他们之间产生的这种诡异的旋涡而好奇的时候,另一个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什么人?竟然私闯胡姬墓!”
“来人哪!快将擅闯者拿下!”
一阵杂乱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从墓室外涌入数名戴着面具,手执利器的人。
卫幽几乎是呻吟地叹了一声:“黑狐族。”低声又道,“不要与他们冲突,黑狐族人擅蛊,相当麻烦。”
卓仙衣正想着怎样与他们解释,这群人显然对于闯入了墓室的人表现着愤怒之情,但除了口中的喝斥并没有更多举动。
“等等。”一个清脆的声音喝止住了所有的喧哗。声音的主人戴着一张与众不同的面具,血色的蝶纹附着在白色的面具上,从她妖娆的身材看来可以想象面具后会是一张如何美丽的容颜。
面具美人身旁还有一名长者,这位老人并没有戴面具,他精神矍铄,神情威严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他抬手,围着三个人的人群便有规律地分散排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外乡人,是否因为避盗而来到这里?”老人的声音并不响亮,但稳定而沉着。
卓仙衣上前回应道:“是的,我们在外面遇见高原大盗,听说只有在这里才能躲避追踪才进来的,实在没有冒犯贵族先灵之意!”
老人盯着他的眼睛,好像想要看到他心中去一样,然后又道:“你们既然知道在胡姬墓可以避盗,却为什么不知道,圣陵的墓室是不能进的,只要呆在胡姬墓的屋檐下便足矣?”
卓仙衣一愣,转头看了看花慕容和卫幽,而后两者都露出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这令她不禁恼火万分,然而此刻她只能转过头来对老人歉意地笑道:“我们确实并不知道。”
老人平静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没有立刻回应而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似乎在考虑对方的回答是否可信。而这时那面具美人优雅地俯身过去,轻轻地在老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她的风姿一点也不逊色于花慕容的女装。她的话似乎起到了些什么作用,老人神情略有变化,随后开口道:
“你们是否有意闯入这里,我们已然无从考证,只有圣姬知道你们心里的真实。”他停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无论你们是否有意闯入,都已经触犯了我族最神圣的地方,你们必须接受我们的惩罚。”
卓仙衣轻叹了一口气,对于这种古老的蛮荒民族还能说什么呢?看老人的神情似乎有着一些怜悯,看来这惩罚一定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看到他们没有回答,老人继续说道:“只要你们各接下昙华一招,便可安然离开。”他示意身边那红蝶面具的美丽少女,昙华似乎正是这少女的名字。
这时卫幽终于开口了:“如果接不下呢?”
老人冷冷道:“如果接不下,就说明你们有罪,胡姬要收下你们的魂魄作为赔礼。”
花慕容不禁苦笑:“好极……”
昙华往前稍站了一点,道:“你们谁先来?”
卫幽皱皱眉,没有开口,花慕容叹了口气:“我先来吧……”他走向昙华,经过卓仙衣时轻轻道:“我说我们不知道他们有这个规矩,你信不信?”
卓仙衣轻叹一口气:“我信。”
花慕容似乎有点意外:“真的?”
“嗯。”
“为什么?”
“不知道……”卓仙衣看着他,回答道。
花慕容似乎受了什么震动,盯着卓仙衣看了半晌,点了点头:“好。”
说完向昙华走去。
他还没有站稳,那红蝶少女昙华便出手了:她身上穿着红黑相间的黑狐族服,身上坠着各色水滴形、半月形的亮片,她一腾身便如一只翻飞的凤蝶带着玲珑清脆的声响向花慕容扑了过去,白皙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奇怪的武器,说是武器更像是祭祀用的短杖,杖顶呈蛇头形,直指花慕容咽喉。
花慕容倾身向前,不退反进,十指轻弹,几束金丝射出,立时缠住了蛇头杖。昙华一惊,轻叱一声,竟然弃杖,短杖失了拉力,便下落,金丝没了着力便松了下来,花慕容暗叫了一声好,正想收金丝夺短杖,忽见昙华出现在自己眼前,吓得他猛地撤了金丝,双手一翻,金丝结成一张金网护在身前,于是便看着昙华收回了短杖,两相来去不过瞬间,一招便过了,竟然是个平手,此刻花慕容对眼前这少女的观感已完全不同于先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想要杀死自己呢?花慕容微微皱了皱眉,在心里搜索了一番后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名少女,于是便越发觉得奇怪。
昙华收住身形退回原位时,微微有些气喘,远不如花慕容来得气定神闲,明显在气力上逊了一筹,她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便又开口道:“第一人算过,之后是谁?”
卓仙衣看了一眼卫幽,见他神色淡漠,显然压根就不想动手,轻叹了口气,上前去面对昙华道:“我来吧。”
“好!”昙华应了一声,纵身跃起,手中短杖反握如匕首,刺向卓仙衣胸膛。卓仙衣不躲不闪,只一抬手,昙华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手腕一麻竟然被扣住了腕脉,对方只要一出劲,这只右手便要废了,不由得大惊,不敢再动弹,双眼透过面具盯着卓仙衣终究是有些惊慌的。
卓仙衣笑笑,这少女的武功并不弱,如果不是自己师门有一套柔指小擒拿的功夫,也无法瞬间抓住她的弱点,只要接下她一招就行了,所以卓仙衣也没有打算继续追击,松开了手,正想说点什么来安慰这有些失惊的少女,那黑狐族的老者忽然开口了:“你刚才用的是柔指!李夜氓是你什么人?”
突然在这蛮荒之地听到有人提起自己师尊的名字,卓仙衣不免大吃一惊,看了看那老者,见他神情激动,流露出的似乎是一种惊奇和喜悦,难道他认识师父么?想到这里,他回应道:“在下卓仙衣,李夜氓正是在下的恩师。”
老者一听,便笑了起来:“果然果然——天下能这么快就克得住蛇杖的武功就只有柔指了!看来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他的话令卓仙衣一惊一喜,惊的是想不到师父在这里也会有朋友,记忆中李夜氓似乎是个并不怎么有人缘的人,待人接物也总是冷冷淡淡,即使对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也不多加辞色。喜的则是看来此行似乎可以借师父的交情顺利许多了……
吃惊的并不只有卓仙衣,红蝶面具下的少女昙华也似乎有些吃惊:
“长老?”
老者笑道:“这话说来还有些长,不如你们随我回寨子里再说吧。”
说完一扬手,原本做围攻状的黑狐族人便散开,各自换了站位,随后便又有戴着面具的少女捧着各种奇异的水果和糕点进来……
原来他们是来举行祭祀的,卓仙衣看他们的行动便明白了,昙华似乎还有些什么犹豫,看着老人道:“他们也可以参加祭祀么?”
老者点点头,指着卓仙衣道:“他的师尊也是圣姬的故人,他们恰在此时到来,也许是天意引他们前来祭祀圣姬的吧……”
昙华顺从地点了下头,转过身来忍不住再次打量了卓仙衣一眼,当她面对墓室中胡姬的灵位时则变得沉静而端庄,她举起手中刚才还是武器的蛇杖,在空中慢慢地舞动,口中念着奇怪的咒文,声音由响至轻,最终她匍匐于地,做拜祭的动作,于是所有的人都随着她重复这个动作,向这位黑狐族的圣女五体投地……
卓仙衣等三人作为外族并没有必要行大礼,便只站在后面观看这场祭祀。时间并不长,约莫半个时辰,祭祀便结束了。因为有了黑狐族长老的邀请,他们理所当然地跟着一群黑狐族人来到了黑狐寨——黑狐族最古老也是最终的聚居地。
到达黑狐族的山寨时天色已经渐暗,在一片茂密的棕榈林中,雅致的几座吊脚楼下围着男女老少不少人,大多都戴着面具。
寨子由数十幢吊脚楼围成圈状,中间是平日集会的广场,直径约人行二十步之遥,周围的吊脚楼又以中心四座小楼为基础向外扩建,以四、八、十六之数共分三层。
黑狐族长老宁义——也就是带他们来的那位老者在途中告诉卓仙衣,李夜氓二十多年前曾与他的一个好友在黑狐族住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期间他曾为黑狐族出过很多力,并且与当时还不是长老的宁义成为好友。所以一别数十年,老人看到好友的弟子也是激动不已。
此时的黑狐族正在举行他们特有的节日,宁义将卓仙衣一行列为贵宾款待,请他们落座后便高高兴兴地去张罗节日去了,而终于得以坐下来休息的三个人,相互看看,不由得微笑,幸运女神似乎非常眷顾他们其中的某个人吧?
休息了片刻,窗外的欢腾声起来越响,节日的气氛在欢声笑语中传递着,很快便有大胆的人进屋来将他们拉到吊脚楼外的平地上,围着他们跳起舞来。感染到他们的热情,卓仙衣笑着接受了他们的邀请,同时看着他们那五颜六色的服饰好奇不已,这上面的颜色并不是染上去的,而是用五彩的线编织而成的,非常有趣。
卓仙衣看着人们跳跃舞动的身姿,再看他们脸上戴着的各种诡异的面具,实在不相称,便问道:“那为何他们都戴着面具?”
“黑狐族信奉的神明就是他们自己死去的前辈,所以他们迎回自己神明的日子又叫鬼节。”卫幽说道,显然他对这里的民情风俗非常了解。他笑了笑,有点讥诮的味道:“鬼节这天,迎回来的除了自己家的前辈神明还有别人家的,当然也有仇敌家的,为了不让仇人的神明认出自己,所以鬼节这天都是要戴上面具的……除了被公认的纯洁少女以外,她们负责在节日这天为各方的神明献舞祈福。”
果然,没有戴上面具的只有一些清纯美丽的少女,而她们都兴高采烈地在巨大的篝火前跳着神秘的舞蹈。人越来越多,很快篝火前便聚满了人,人们口中唱着奇怪的歌,随着歌声踩着节奏起舞,没有任何器乐的伴奏,这种原始的美也是如此动人。
卓仙衣慢慢退出了人群,她想起金绍堂已然来此交易,那么很可能他就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心想着,他向四周打量起来,灯火点点,都是面具人,难以分清谁是谁。
回头便看到卫幽,他也离开了人群,就站在自己身边,忽然一笑道:
“我若是走开一下,你不会逃走吧?”
卫幽淡笑:“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啊。”
卓仙衣失笑,不再多说什么,向暗处走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他的原则。卫幽不忠心,他很清楚,但是他与自己一路行来并没有不良之举,可见他来此也是有他的目的的,那又何妨只当是个同行者呢?思及此,便心宽了。
四处走走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卓仙衣知道急也是急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便索性信步闲逛起来,不觉便走出山寨,人声渐远,原始的森林里只剩了虫鸣鸟啼,再行不远便听到潺潺的水声,走近,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池在夜色中倒映着繁星冷月的幽静湖泊,湖水轻轻地拍打着湖岸,水声便是这样发出的吧。
想不到这里竟然有如此雅致的一处风景,卓仙衣为这眼前的景色轻笑了起来,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夜风轻轻地送来了一串幽幽的歌声:
“……骄阳不与争艳。步摇碎梦,惊穹宇,雪舞凌乱枝头。……辗转反侧,多少向往难酬。忆当年笑平明,单衣初相识,执手为偶。……生华发,缘起灰飞烟灭。踏破城池,……一夜成空。此间幽冥,一花开谢一世。”
断断续续的女声唱着幽伤的调子,卓仙衣心中却是一惊,这歌词自己曾在哪里听过?恍然想起竟是听叶沅吟唱过。
当年卓仙衣甫出世,生母已亡,而同时生产的叶沅又正好幼子被弃,便乳了卓仙衣长大。失宠的她虽挂着船王侧室的身份,却是形同乳母般地担起了抚养卓仙衣的任务,而在仙衣幼时便曾听着这首歌谣入睡,时隔多年卓仙衣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遥远的黑狐族听到这幼时的催眠曲……
是谁在唱这首歌?于是走近,便看见岸边坐着的女子,红蝶面具在夜色中显得颇有种诡异的味道。
“卓公子。”她显然发现他了,“是你在那里么?”
“……是的。”卓仙衣回答道,感觉颇尴尬,此刻的自己竟似有登徒子冒犯佳人之嫌。
昙华似乎并不介意他的出现,轻笑了一声道:“山寨简陋,是不是村民们招待不周让公子觉得不耐了?”
卓仙衣连忙道:“当然不是,只是随意走走。”想了想,看着女子道,“昙华姑娘为何在这里?不与族人一起庆祝节日么?”
昙华回答道:“昙华是族里的祭司,除了祭祀以外不能随意在族人前露面……”她轻轻地笑着,笑容中透着无限寂寞。
卓仙衣愣了愣,见她一身落寞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之情来,想了想决定问一问关于那歌的事,便问道,“刚才的歌可是姑娘所唱?”
昙华道:“我在此怀念我的义母。昙华是个孤儿,连父母是谁都不记得,很小就被义母收养了。”她看着湖面幽幽地道,“刚才的歌是我小时候义母教我唱的。”
卓仙衣愣了一下,昙华的义母是谁呢?她和叶沅有什么关系?
“哦?请问姑娘,你的义母是……”
昙华挺起了胸,用一种几乎是崇拜的声音说道:“她姓胡,是黑狐族前任女祭司,人们称她胡姬。”
卓仙衣再是一愣,想不到被黑狐族奉为神明般的胡姬竟然就是这位少女的义母,更想不到胡姬竟然也知道这首诗,那么胡姬与叶沅是相识的了?
甚至有可能叶沅根本就是黑狐族的女子……可是父亲显然是与郁金香王朝为敌的,又怎么会娶了一位其附属部落中的女子为妾呢?难道就是因为叶沅是黑狐族的女子才不被父亲宠爱的么?
他突然用力摇了摇头,为自己心中竟然泛起对父亲的质疑而皱眉。
“公子。”昙华轻唤着他。
“呃……”卓仙衣从自己的思绪中恢复了,心中突然一亮,对了!黑狐族本是郁金香王朝的附属,很有可能族中有人识得金绍堂,“请问姑娘,最近可有陌生人来到黑狐族?”
昙华笑笑:“有,不就是公子与你那两位随从么?”
卓仙衣看着她,微微皱眉:“再没有其他人了?”卫幽明明说金绍堂已然来此,是谁在说谎?
昙华的声音听上去柔柔的,却是不卑不亢:“公子难道认为昙华会骗你么?”
“当然不是。”卓仙衣笑了,转而再问,“在下此行正是在寻找郁金香王朝的老臣子、如今第一楼的当家金绍堂金老板,听说他到了这里,想到黑狐族原也是郁金香王朝的部属,才有此一问。”一边说着他一边紧紧注意着昙华的反应。
昙华淡淡道:“郁金香王朝早已亡了,黑狐族现在是高原王所辖直属部落,与公子所说的这个金老板没有关系,我们也从来没有过联系。”
卓仙衣沉吟了一下,道:“是么,那在下当真是失礼了。”
昙华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走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寨子里去罢。”
卓仙衣点点头:“好。”当昙华走近,一阵轻风拂来,一股幽幽的清香传入鼻中,“姑娘用的香可当真别致。”
昙华身子微微一僵,幽幽道:“这是一个朋友送的……”
“哦。”卓仙衣应一声,若有所思,两人再也没有搭话,一前一后回到寨中。篝火会已然结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收拾残局,吊脚楼群静了下来。
卓仙衣一行三人被安排在一座单独的吊脚楼中,临走昙华嘱咐道:
“各位在此好生休息,此地到处是密林,夜深寒气深了便有毒虫出没,劝各位不要出去的为好。”说完便离开了。
卓仙衣看了看花慕容,他一脸倦态,显然是被那群活泼的少女们折腾得够呛,再看卫幽,仍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淡笑。
“这里没有人知道金绍堂这个人。”花慕容说道。原来刚才与那群少女们玩闹之际他也在留意打听。卓仙衣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看来金绍堂并不在黑狐族。”卓仙衣这样说的时候眼睛则看着卫幽。
卫幽耸耸肩,似乎对于这质问的目光并不在意,但他还是开口道:
“虽然不在这里但并不代表他不会来,或许他根本没有进寨子,而是在其他地方落脚……毕竟他现在是落水狗,相信除了我们,要找他的人还有很多,他躲躲藏藏的倒是正常。”
卓仙衣想了想,不得不承认他的说法有点道理。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看着卫幽,那是一张不太被时间看中的脸,没有太多的时光刻印,然而,他的实际年纪已经不小了吧?隐形使的名声自二十年前玄黄教成立便一直存在着……二十年前,那不正是郁金香王朝覆灭的那段日子么?
“你……认得胡姬。”这是一句肯定的话。
卫幽笑笑,没回答。
卓仙衣接着道:“你知道二十年前所有事,所以金绍堂会相信你,因为你们很早以前就认识,对不对?你也认得胡姬,所以你清楚地知道黑狐族的所在,知道胡姬墓的方向……这些都不是金绍堂告诉你的,而是你本来就知道!”他突然似乎想通了,却又觉得哪里并不对……于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微微地皱了眉。
卫幽则笑道:“不愧是大船王。”
“我想你还有很多故事想要告诉我吧?”卓仙衣看着他说道,语意坚决,不容推辞。
“这一说只怕便要说到天亮啦……”卫幽淡淡道。
卓仙衣笑了,道:“那就只好麻烦你说到天亮了。”
卫幽深深地看了一眼卓仙衣,似乎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开口了:
“玄黄教初创在这原南林地,正逢郁金香王朝鼎盛将败的时期。当时郁金香王朝已迁入原南林地近两百年,许多人已经忘记了他们的祖先是极西的移民,与原南林地当地的原住民嫁娶婚配,渐渐地融入了这里的民情风俗。当年迁居到此的目的也被人们忘记了,他们只知道他们拥有世上最强大的武器‘神怒’。”他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停了下来,再看了一眼卓仙衣,这一眼中含了许多复杂得连卓仙衣自己都并不了解的情绪,“传说中,‘神怒’就如它的名字一样,一旦爆发就如天神震怒一般,范围所及之人畜物体皆成灰烬,这种威力远不是我们所知道的火炮所能匹敌的。而事实上,这种‘神怒’就是他们当年入驻原南林地的原因,因为制造‘神怒’所必须的矿物,只有原南林地才有。原南林地本是高原王朝辖地,被郁金香王朝占据之后原本想这里瘴气严重,又多虫蛇不宜管理便也不管不问,直到发现郁金香王朝竟然在此发现了如此贵重之宝物便又嫉妒起来,于是多次提出要求收回原南林地。郁金香王朝自然是不肯,虽然历经几代,神怒的制造方法已经失传,但他们知道只要矿脉在,总有一天能再造出‘神怒’来。”
卓仙衣心里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眼一亮:“所以便有了高原王朝攻打郁金香王朝?”
卫幽点点头:“高原王当然不能对外宣布‘神怒’的事,便拿宗教开刀,当时郁金香王朝信奉的是原南林地原住民的鬼教,奉行人祭,高原王以此宣称郁金香王朝‘不仁’,并特意将这消息传到洪洲,令洪洲那些自诩侠义之士的人为之共愤,结党伐异。”他眼看着卓仙衣,“令尊便是其中之一。”
卓仙衣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看花慕容,竟然发现这厮已经睡熟了……心中不禁摇头。
“那时,原南林地的原住民其实大多是郁金香王朝的附庸部落,都曾为郁金香王朝誓死而战,黑狐族便是其中之一。所有的人都是冲着‘神怒’而去,包括令尊和当时初创的玄黄教。高原王朝大军攻入郁金香皇城的时候,最后一支‘神怒’被郁金香王引爆在自己的皇宫里……方圆十里涂炭,当时只有金绍堂带着年幼的少主燕南雨逃了出来,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逃出那场浩劫的。”卫幽慢慢地说着,而卓仙衣觉得自己听得几乎窒息了……
“神怒”岂非就是自己轻车港丢失的“冥花”么?不对,他说“神怒”
已被郁金香王销毁!而且,自己家中的冥花乃是恩师李夜氓所造……卓仙衣心头翻腾不定,一时间太多的资讯在胸中,来不及理清。
“郁金香王不但毁了自己,更将最后一支‘神怒’以及皇宫中所有关于神怒的记载都毁了,但是天下人既然都已经知道了‘神怒’,便想只要得到‘神怒’的原矿便总有一天也能造出‘神怒’!于是大家都开始查找原矿的来源,当时一名黑狐族的少女无意中透露出原矿便产自黑狐族,结果这名少女因此被黑狐族放逐。”他突然有意无意地看了熟睡的花慕容一眼,“这消息让世人的眼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这小小的山寨。眼看山寨就要被毁,当时的女祭司胡姬突然亲自前往高原皇城,拜访了当时的高原王,当她离开那里的时候已然是高原王新妃的身份,于是碍于高原王的势力,黑狐族总算是度过一劫。”
卓仙衣点头道:“好聪明的女人。”转而看着卫幽又道,“这么说你就是当年与江阴白一起参与夺取‘神怒’之时识得胡姬以及金绍堂等人的咯?”
卫幽轻轻叹了一声:“‘神怒’威力之强,举凡人等都难免受到诱惑,玄黄教初创自恃实力当然也想要分一杯羹。不过我们教中人多是原南林地原住民,与郁金香王朝多少都有些关系,故此只是在旁观望,并没有实质上出手,也因此金绍堂才信了我,实是他身边再无可信之人了。”
卓仙衣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想到金绍堂最终还是所托非人,不禁为他感到一分可悲:“那么,胡姬将那矿脉的所在告诉高原王了么?”
卫幽摇头:“这个不得而知,不过看高原王朝这些年来只在西岸统领诸国,并没有向洪洲进取之意,想必胡姬还是没有说出来吧……而且她嫁入高原王宫只十年便过世了,死时不过三十一岁,她与高原王所生之子后来逃出了高原王宫,从此不知所踪。”看了一眼卓仙衣,“关于这些,令师李夜氓难道从来没有提起过么?”
卓仙衣一愣,是了,师父与黑狐族交好,当年也一定多少参与了此事,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最终是父亲得到了“神怒”的矿脉……等等!他心中突然一亮,联想到昙华所说的歌,再想到卫幽提到的那泄露机密的少女……难道说是她?这样一想便都明白了,那么如今他们在寻找的是什么呢?冥花难道就是当年的“神怒”再现?
他摇了摇头,突然都明白了和什么都不明白的感觉一样让人心头若有所失。而卫幽则将他的动作当成了否定的回答没有再问。
夜深了,伴着隐约的鸟啼虫鸣声,人也渐渐地睡熟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卓仙衣被纯朴的山民们相互唱和的说笑声吵醒了,走出吊脚楼便看到三五成群的黑狐族人带着刀锯和绳索走入浓密的森林中,看样子是伐木或狩猎去了。女人们也是成群结队地说笑着,提着要清洗的衣物,有的还背着尚在熟睡的婴儿一同向湖的方向走去。一幅平静安详的生活画卷展现在卓仙衣的眼前,令他不由得想起此时的轻车港,想必渔民们都已经下海了,不过采珠女要到午时太阳将水晒得再暖些才好下水采珠吧,留在岸上的女人们多半已经在忙着晒网、补网。海边的孩子一定比这里的孩子起得早,此时怕正是他们最喜欢的赶海时分,海滩上一定有很多贝壳在等着他们去搜罗。
正在遐想,一阵争吵声从他们旁边的一座吊脚楼里传来,听声音似乎是长老宁义……
“既然已经下了令,他们一定不久就会来,你是躲不掉的。”
另一个声音并不清晰,隐隐似乎在央求什么,宁义的声音则充满了无奈:“我们都知道实在是委屈你了,可是为了黑狐族,为了我们的族人……你还是……”他没有说完,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实在令对方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