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福生接了趟拉纤的活儿,要拉到重庆,得去不少日子,心里有点放不下又身怀有孕的老婆阿秀。
阿秀看出丈夫的心思,说道:“不要紧,得明年才生呢,你就放心地去吧!”
“老人说刚坐胎孩子还没长稳当,你一个人又要做家事又要带采采,别把孩子累掉了。”
“我哪有这么娇气?还是那句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阿秀扑哧一笑。
常福生抱着她,悄悄在她耳边说:“咱这次一定是个儿子吧?”
“嗯。”阿秀有些脸红,但还是低声说:“要不是的话,我再给你生!”
“好老婆!”说着常福生叭地亲了她一下。
这次运盐去重庆的船老板待船工很不好,出了名的刻薄,以至于人们已忘了他的大名,只叫他的外号“抠算盘”。“抠算盘”在方言里是算盘打得精,斤斤计较的意思。对于这个外号,抠算盘倒并不生气,还说什么生意人就是要会算计嘛,不算计哪能挣钱,哪能发家?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抠算盘还真成为了一个大船老板。
船工们在内心里是很不愿意为抠算盘拉船的,但为了养家糊口,也没有办法。有活干就不错了,哪还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所以明知在抠算盘手下不会好过,还是只得伸起脖子往里钻。
这帮临时招募的船工们聚拢一开船,心情就不太好,知道这一趟不仅比为别的船干活挣得少,还吃得差,每顿只有发霉的米饭和“老梭边”下饭。“老梭边”是那种老得起筋的发黄的菜叶子,别说给人吃,喂鸡鸡看一眼就走开,喂猪猪会号叫抗议。
船工拉纤是重体力活儿,体力消耗大,每顿还不能吃得太饱,吃太饱拉不动,所以拉下水船每天吃四餐,拉上水船每天得吃五餐。这餐餐都是霉米饭加“老梭边”,怎不让人倒胃口。
常福生想起这些事也心烦,但他天性乐观,也不多想。船一拉出去,正好是朝阳初生,红日从河面冉冉升起,万道光芒暖暖地照在这帮被称为“水爬虫”的纤夫身上,如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抚着他们赤祼的后背,早上清新的江风,也吹起他们凌乱的头发。随着江面的渐渐增宽,常福生的心情也开朗起来,领头唱起开船的莫约号子:
王出宫又则见红日高照,有宫娥和彩女送孤出朝,王头戴飞王帽二龙抢宝,身穿着淡黄袍龙绣九条,腰系着蓝田带内嵌八宝,脚穿着无忧履踏定金鳌,龙书案摆玉印霞光万道,金炉内焚宝香瑞气千条,金钟响玉鼓催王登大宝,谈一谈先贤主执掌龙朝。
欢快有力的调子加上神采飞扬的唱词,常福生不禁感到有一股豪气从心里生出来。是的,他不过是个拉纤的船工,可是在唱号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皇帝老子,高兴时愁闷时都可以唱,想唱哪首就唱哪首。
拉船拉到快中午,日头越来越毒,晒得这帮纤夫们后背都直冒油汗。大伙儿停下来上船吃饭,果然又是霉米饭和“老梭边”,不仅如此,连咸菜都是臭的。做饭的厨子叫烧火幺爸,人特别懒,本来宁河盐泡咸菜是又香又脆,但他懒得给泡菜坛子换水,所以泡出来的咸菜都臭烘烘的。
抠算盘自己吃小灶,不仅餐餐有肉,有新鲜水嫩的时令蔬菜,还时不时自个儿喝点小酒。大伙儿一边骂着一边忍着恶心把霉米饭扒拉进嘴里。常福生也吃了几口,觉得实在难以下咽。饭菜难吃也罢了,连咸菜也是臭的,真是难以忍受。
常福生把碗一搁,走过去对烧火幺爸说:“再抓点泡菜出来,不够吃。”
“行!”烧火幺爸一边说,一边揭开泡菜坛子,伸手进去抓咸菜。就在这时,常福生咚的一声倒在了船板上,用手揪住自己的喉头,双眼紧闭大张着嘴直喘气。
烧火幺爸回头一看,一个大活人怎么说倒就直挺挺倒下了,吓得急忙去看他,又是掐人中又是压胸口,连声问:“刚才不还好好的嘛,犯啥病了?”
“哎呀,你泡的咸菜怎么那么臭,一揭盖子那气味冲出来,把我给熏晕了!”
烧火幺爸这才明白常福生是讽刺他泡的菜味道难闻,嘿嘿笑了。常福生趁机说:“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做什么事都要打懒主意,省下那点力气来有什么用?你看看你泡的这咸菜,别说吃,就是闻着都头晕恶心,你就不能把水换换?这泡菜你自己不也得吃嘛。”
“你哥子既然这么说,那我以后就多换换。”烧火幺爸不好意思地说。
“还有,你炒菜也好歹放上点油嘛,那‘老梭边’本来就难吃得很了,再没点油星星,吃了都没力气。”
“哎,不是我不肯放,是抠算盘不许炒菜放油,只好拿水煮煮。”
“对了,今天抠算盘有什么新鲜菜吃?”常福生四下张望,看到有几根鲜嫩的黄瓜,一把抓在手里说:“这黄瓜凉拌着吃不错!”
他说着就动手要切黄瓜,烧火幺爸吓得连忙说:“这是抠算盘吃的,你不能动,要是他发现了怎么办?”
“怕个啥,你就说是我拿了,让他来找我,我自有办法对付他。”常福生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把黄瓜切成块,放上盐,淋上香油,端过去和伙伴们一起吃。
大伙儿一声欢呼,抢吃黄瓜。正在这时,抠算盘闻声走来了,一见这场面,气得脸青面黑,骂道:“龟儿子活得不耐烦了,敢吃老子的黄瓜!”
常福生站起来说:“好好,算我们吃错了,等待会儿船靠了码头,一根黄瓜赔你三根怎么样?”
抠算盘一听有便宜占,马上说:“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不会的,你就放心吧!”
抠算盘听了,满意地走开了。船工们纷纷责怪常福生:“你也是,吃‘老梭边’就吃‘老梭边’吧,去拿抠算盘的黄瓜做什么,害得我们要一赔三。”
“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让他不要我们赔黄瓜,还给我们改善一下伙食。”
常福生胸有成竹地说。
船工们都不相信,抠算盘都肯不计较了,那还叫抠算盘吗?有人就开始心疼起还没有挣到手的工钱来,后悔自己只图一时嘴痛快,吃了几块黄瓜。
拉一次船所得很微薄,运气不好的话,到了目的地没有找到回程的船拉,都没有回来的路费,还得讨饭走回来。
吃完饭,该开船了,但常福生抽着烟还歇着不肯动。抠算盘催了几次,常福生都不理会。你急他不急,催急了他索性唱道:
不要慌来不要忙,哪个忙人得久长?
头个忙人汉高祖,二个忙人叫张良,三个忙人叫韩信,四个忙人楚霸王,第五忙的是月亮,第六忙的是太阳。
高祖忙的为皇上,张良忙的没下场,韩信忙来“未央”死,霸王忙来丧乌江,月亮忙得夜晚亮,太阳忙得照四方。
歇够了,常福生才招呼大家下船拉纤,并对大家说,他喊推船就使劲,他喊放流就吃烟。
走了一阵,来到一个叫鬼门槛的急流处。这是一个七个拐八个弯的险滩,礁石多水又急,不是突然起个漩涡的卧槽水,就是像钩子一样的漩漩水,过往的船十有八九都是癞蛤蟆吃豇豆——有点悬,如果不是有经验的船工拉纤,船很难通过鬼门槛。
到了这个地方,本该合力拉纤,但刚进入这个险滩,常福生就放开喉咙大声喊:“伙计们,搁倒,放流吃烟啰!”
大伙一听,纷纷卸下肩带在岸边就地一坐。抠算盘一看急了:“怎么在这时候歇气?”
“吃了没油水的‘老梭边’没力气,不歇歇怎么拉得动?”常福生白他一眼,接着说:“吃完烟咱们还得把黄瓜钱算一算,凡是动了筷子的都要出。”
一停桡不拉船,船就失去控制,直向后退去。抠算盘吓得直打抖抖,这么一大船的盐值多少钱啊,要是翻进江里,这些钱就算是打了水漂了。他知道厉害了,急忙求爹爹告奶奶地求船工们拉船。
常福生说:“别忙,我们在凑黄瓜钱呢!”
抠算盘连连作揖道:“哎,求你们快拉船吧,几根黄瓜算什么,吃了就吃了嘛。”
“那你的意思是不要我们赔了?”常福生使个眼色,几个船工把船拉住,但看那架势,一说得不对还会撒手。
抠算盘只得说:“不赔了不赔了,赶紧拉船吧!”
“还有,你得答应不许顿顿给我们吃霉米饭、烂菜叶子。”
“好好好,我答应!”这时抠算盘只差没跪下来给他磕头了,什么都连声答应。
“不行,口说无凭,到时候你又不认账了。”常福生还不放过他。
“那你说怎么办?”
“你得立个字据。”
“行行行,我拿纸笔去。”
抠算盘连忙拿来纸笔,边写边念:“从今天起让你们顿顿吃白米饭,不再吃‘老梭边’,炒菜要放油,豆腐要煎得两面黄。”
他写完签字画押,哭丧着脸交给常福生。常福生这才满意了,一声招呼,大伙儿各就各位,他唱起高昂有力的拉急流险滩的鲇巴郎号子:
纤藤是条龙,内外尖子是英雄。
使力好哥子,不使气力是条虫。
山东鹞子山西来,鸟为食亡人为财,鳌鱼为的金钓钓,赵巧只为送灯台。
说来就来,不要挨台。
挨台龟子,龟子挨台。
江湖浪荡喜洋洋,众位兄弟是纤王,不管纤王纤老子,拢了码头去赶场。
一起爬到走,二三十脚,少走一脚,就是黑脑壳。
做个样子我们看,请你哥子不要挨。
纤夫们一边唱着号子,一边用四肢着地的乱脚纤拉着船,每个人都使出全身的力气。这种时候最讲究齐心,如果有人不使全力,会让其他纤夫瞧不起,骂他留着力气是去溜沙坡背沙。
溜沙坡位于丰都的长江北岸,是一座山梁下的深沟,人们常常看到山梁上的沙细雨似的刷刷地往下掉。奇怪的是,这么长年累月的掉沙,山梁却始终没有变化,既没有变形,也没有缩小,山梁下的深沟,也没有被填平。据说是人死后到鬼门关挂号,阎王爷的判官查看生死簿,如果发现死者生前好吃懒做,就派厉鬼押到溜沙坡背沙,把掉落的沙重又背回山梁,所以山梁的沙才会一直掉落一直不见少。
为了激励大家使全力拉纤,船工号子里有这样的唱词:气力留起来做啥?未必然去溜沙坡背沙!
大家齐心协力,船很快就顺利通过了鬼门槛。
接下来的几天里,船工的伙食果然得到了改善,早中饭有汤菜、炒菜、咸菜,两个人吃一份,另两餐简单一些,却也不再是发霉的米饭了。菜不仅有了豆花吃,到涪陵时还按约定俗成的规矩给吃了一顿肉。不过,本来该是半斤肉二两粉,再加二两酒,但抠算盘给的是二两肉半斤粉。不管怎么说,这已经算是争取到了胜利,像这样的事以前抠算盘都是做不到的。
船工们吃饭吃得抠算盘心疼,想耍赖吧,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说,更怕常福生又煽动船工们在紧要关头罢工,一想到过鬼门槛时的惊险,就心有余悸。抠算盘这次是服了软,但心里就此恨上了常福生。
常福生像没事儿一样,照样高高兴兴地拉纤唱号子,早上唱带喜气的,下午唱戏文。有的船工喜欢听刺激的,他就唱点杀人除鬼什么的。号子不仅是用来掌握快慢节奏,统一步伐,也是用来激励船工们多出力,所以除了拉激流险滩,常福生都会唱一些大家想听爱听的号子。
快到重庆城了,常福生唱起夸赞重庆的《说九门》:
四川省水码头要数重庆,开九门闭八门十七道门,朝天门大码头迎官接圣,千厮门大包子雪白如银,临江门卖木材木料齐整,通远门锣鼓响抬埋死人,南纪门菜篮子涌出涌进,金紫门对着那镇台衙门,储奇门卖药材供人医病,太平门卖的是海味山珍,东水门有一口四方古井,对着那真武山鱼跳龙门。
船平稳地行驶着,经过了一个叫飞缆子的地方,它在古镇磁器口的斜对岸,是一个来往木船停靠的盐码头。一看到它,常福生就想起关于它的传说来。
曾经,人们为了让那里能停靠更多的船,在石壁上凿了一个像牛鼻眼的石牛鼻子,用手臂那么粗的一根缆绳挽了斗筐那么大的一个圆扣,称为“把本”。在那里停靠的木船,都把缆绳拴在那“把本”上。
久而久之,船老板和船工都将“把本”视为神物,为了行船平安,常在“把本”下杀鸡敬神,祈祷之后,把鸡血淋在“把本”上。日积月累,鸡血积了厚厚的一层,太阳月亮照着它,江风吹着它,雨露浸润它,受了日月精华,它就变成了一条黑红色的巨龙。
一天夜里,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江上掀起滔天巨浪,两岸的民房被水冲垮不少。天亮之后,水面倒是平静了,但从此这一段江面上,就常常出现恶浪,来往船只一不小心就船毁人亡,人们都说,河里出了妖怪了。
有一天,一个道长偶然路过这里,听见船工们唉声叹气,就到江边看了看,知道是飞缆子作怪。他请了一位大胆的船工驾船出去,自己披发执剑立在船头。到了妖怪出没的地方,只见江水上下翻腾,巨浪滔滔,想要把船颠覆。
道长将手中宝剑向空中抛去,口中念起咒语,那剑直插入妖怪的口中。
那妖怪把剑吐出来,剑身插入水中,剑把露在水面,江面立刻风平浪静。道长拿出一个木瓢舀起一勺河水,只见里面有一个大蚯蚓似的怪物在里面蠕动,这就是缆子精。道长将怪物装入葫芦而去,从此船只就能平安地停靠了。后人便把这个地方叫做飞缆子。
常福生心想,难道凡是急流险滩的地方,都是有妖精在作怪吗?如果这样,多找些道士来设坛作法,岂不是以后行船都没有危险了?传说毕竟是传说吧,这么大一条江,地势险要,哪能没有点危险的地方。道士要真这么神通广大,还不如使出搬运大法,直接把盐搬运到要去的地方得了,还用得着我们天天爬呀爬地运输吗?
胡思乱想中,船就到岸了。对于船工来说,船一靠岸就等于又失业了。给抠算盘这样的船老板干,拉到目的地是指望不上给顿饭吃的,大伙儿也不心存侥幸,领了工钱就各自散去。
船工们一般都讨不起老婆,所以不少人不是爱赌就是爱嫖,下了船就直奔赌场妓院而去。船工们把找了妓女叫歇日子,有时看谁拉纤不够卖力,就会笑着调侃说:是不是歇日子了?
常福生没有这些爱好,看看日头还早,打算去一趟真武山的老君洞。老君洞是香火很旺的一个道教的寺庙,据说所求很灵,真武山的景色也很美,常福生早就想去看看了。
上次阿秀生采采,让他觉得女人生孩子很不容易。这次阿秀又怀上了,他就想去老君洞拜一拜佛,求佛保佑阿秀怀胎生产顺顺利利。
从河边爬上山,是几百米高的梯形山路,一级级的石梯攀登而上,很费力气。好在常福生本就是下力人,力气有的是。然而当他爬上山时,还是累得满头大汗。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坐在路边树阴下,面前堆着一堆堆的圆石子,都差不多鸡蛋大小,十几个放成一堆,看样子像是摆在那里卖的。常福生看着纳闷,就开口问道:“您在这里卖石头?这石头不就是普通的石头嘛,有什么稀奇?”
老头呵呵笑了:“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这重庆城里的人,都知道这石头买来是做什么用的。”
“不瞒您说,我是巫溪县的,重庆城倒是来过,忙忙慌慌就又走了,没上这里来玩过。”
“哦,那就难怪了。我告诉你吧,”老人指着山道旁的一道深沟说,“看到沟下有一条长长的石梁了吗?你看它像不像一条白色的龙睡卧在那里?”
常福生凝神一看,果然不假,那石梁还真像是一条白龙呢。老人又说:
“看到白龙旁边有一个脸盆大小的石窝了吗?那叫白龙凼,又叫打儿窝。用石子打那个石窝,打中了就要生贵子,过年的时候,有好多重庆城的人都来打呢!平时来的游客,也都会来打打。”
“哦,我明白了,您这石子是用来打石窝的!”常福生恍然大悟。
“对啦,这些石子就是用来打石窝的。你不买堆试试?两个铜板一堆。”
“好!我女人正怀着胎呢!贵子不敢想,生个儿子我就高兴了。”常福生爽快地掏了两个铜板。
那石窝在山沟里,离得有些距离,要打中并不容易。常福生打到七八颗石子时才打中了一个,他高兴地说:“嘿,我要有儿子啦!”
老头也顺势恭喜他。他觉得兆头不错,心里很是高兴,剩下的石头也不再打了,还给了老头。
第二天,常福生找到了一艘去宁河买盐的船,又拉船回去。这次出来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回去也找到活干,两边都挣到钱。
一路日晒雨淋,每天累得浑身酸痛,常福生都不以为苦。这次走了不少日子,越临近家门越是想念阿秀。好不容易终于快拉到了,远远看到江边有一个穿蓝衣的年轻女子,怀抱婴儿,拿着一张手帕向自己挥动着,并且唱道:
半边落雨半边晴,斑鸠爱的刺巴林,鱼儿爱的三峡水,情妹爱的拉船人。
船近了一看,这女子竟然是阿秀!那身用蓝印花布做的衫子,还是她来找自己时穿的……常福生心里一热,回唱道:
大河涨水小河浑,半边浑来半边清,中间流成鸳鸯水,浪打沙冲永不分。
两人相见,常福生问:“你怎么跑到长江边来了?”
阿秀道:“我琢磨着这几天你也该回了,就天天来看看,果然遇到你了!”
船工们就取笑他俩:“你媳妇想你了!晚上回去好好卖力吧!”
说得阿秀一张脸通红,紧紧地把采采抱在胸前,像是要把自己躲在这个小婴儿身后似的。常福生看看采采,孩子挥舞着胖胖的手臂,冲着他咯地一笑,笑容灿若春花,让他心里喝了蜜似的甜。
旁边有船工看得眼红,说道:“还是咱福生福气好啊,有老婆孩子,不像我们孤苦伶仃的没个人疼。”
另一个船工就说:“你把你扔给赌场的那些银子攒起来,也就够娶个媳妇啦!”
“够什么够,我哪有福气遇上弟妹这样贤惠的女人,我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得了。”
有人就开常福生的玩笑:“你小心哦,他看上你媳妇啦!”
常福生就笑:“我不担心,我这女人打都打不跑呢!”
一番打趣之后,阿秀抱着孩子上了船,常福生和大伙儿一起继续拉纤。
他不时回过头去,看看伫立在船头的那个蓝色的身影,那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有了她们,无论多累多苦,他活着就有了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