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的茶炊家族,忙完了所有的工作后,就是茶炊们自己的时间了,这时他们就悄悄伸出细细的手脚,去忙自己的事情。小茶杯哈里就是这样,他是最顽皮的,常常偷着跑出去玩到很晚才回家。
在广阔而深邃的星空下面,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这个城市静极了,没有一辆汽车经过,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城市的喧闹声,一条曲曲折折的公路越伸越远,一端吊在了一轮金黄色的圆月里,一只蝙蝠在圆月里扇动翅膀翩翩飞翔。
小茶杯哈里去看望了一个朋友刚回来,他大声唱着歌走在回家的路上,寂静的公路上回荡着他快乐的歌声。在哈里快走到家时,他发现家里临街的一个小窗子悄悄地关上了,他立刻明白是谁站在窗口那儿等他了。
“他回来了。”一直守在窗口的哈里的妈妈茶炊夫人说,“真让人担心。”
“哼!”一个声音不满地哼了一声。
小茶杯哈里一进门就跟茶炊夫人拥抱:“妈妈!”然后他对着壁炉前的椅子说,“祖父,您好!”只见扶手椅的上空袅袅升起一缕轻淡的蓝色烟雾,然后椅子转了过来,一只老咖啡壶抽着烟斗坐在摇椅里看着哈里。
这只咖啡壶是哈里的祖父,倚仗着自己老得坑坑洼洼,总喜欢对一些新面孔说三道四。大家都叫他老乔治。“你出去整整一天了,哈里。”老乔治拿下烟斗说。
“是的。”哈里回答,不过他一点也没觉得应该向祖父道歉。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些红樱桃来。
“这个给妹妹。我路过车站,一个穿白衬衫的小男孩顺手丢到我杯子里几颗,我没舍得吃,给妹妹留着呢。”
“我不打算对你说教,哈里,”老乔治又说,“可是你知道人家背后怎么议论你吗?我们耍注意自己的名声才好,别跟外边那些来历不明、行迹可疑的朋友们搅在一起,别耸你的肩膀。有人议论你,难道说你没听见吗?”
“都是无稽之谈。”小茶杯哈里不眉地说,“随他们去吧。”
“……”老祖父刚想再批评哈里些什么,忽然传来一声口哨打断了他。原来,哈里最好的朋友,会吹动听口哨的秘鲁瓦罐来找他玩了。秘鲁瓦罐是一只浑身有些古怪又漂亮的花纹的瓦罐,样子很酷。
“嗨!哈里,”秘鲁瓦罐说,“我正想跟你说一件事呢。”于是秘鲁瓦罐把哈里拉了出来,这样哈里就免于去听老乔治的唠叨了。
一直到半夜,两个好朋友还没有人睡,他们从敞开的窗户望着外面的夜室,一边谈心一边望着夜空中那轮金黄色的圆月。圆月下面是一个美丽的城市。
一个优美的旋律,有如香炉里的烟雾,开始在夜空里缥缈起来.秘鲁瓦罐不由跟着那曲子吹起动听的口哨来。多么动听的口哨啊,哈里听得简直人迷了,陶醉了……
哈里谈起了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是一个久置不用的啤酒杯,因为有一次他的主人用他装过香料,从此后就对香料人了迷,他开始研究香料和它们的制作过程,精心撰写了一本《香味鉴赏学》,其中对所有能发出香味的植物,以及所有能发出香味的物体一一作了一番描述。
“真想早点读到这本书。”秘鲁瓦罐说。他非常羡慕,他想,如果自己除了吹口哨,还能写书,而且浑身经常萦绕着一种香气,那么哈里的妹妹一定会喜欢他的。
“他说过,我们终究会古老陈旧,不再是主人的宠儿,与其去侍候别人,不如去追求自己的事业。最近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我决定……”
哈里刚想说,只听楼下茶炊夫人叫道:“哈里,休息吧,别误了明旱主人的咖啡!”
“是,妈妈!”哈里回答。他和秘鲁瓦罐只好去睡觉了。
一大旱,保姆捧着满载的杯盘进来,把他们放在主人床前一张小桌子上,杯盘哐当地响着,装满了咖啡的老乔治嘶嘶作响,旁边的小茶杯哈里反射着洁白的莹光。侍候主人喝咖啡,是茶炊们每天的工作之一。保姆像往常一样拉开白色缎子的窗帘,窗子一推开,隐约可闻的城市的声音就像一架遥远的风琴发出了嗡嗡的低音。窗台上一个大的插着郁金香的蓝色花瓶向茶炊们问好。夏日杏黄色的阳光从窗外洒向室内,洒在茶炊们身上。这是美好的一天。
小茶杯哈里向旁边的亨利夫人问好。她是一只扁扁的花纹古怪的瓷盘,老乔治一向不喜欢她。
“本来今旱会有个好心情的,”咖啡壶老乔治向旁边的哈里抱怨,“谁想遇见了地。瞧那副怪样子,做母亲耍有做母亲的样子。记住,哈里,最好不要与众不同,人世间,丑的和蠢的总是最有福气,这是我的人生经验,你耸肩膀?难道不是这样?”
“我知道你总是最有福气的,老乔治。”亨利夫人讥讽他,“因为你又丑又蠢。”
“有其母必有其子。”老乔治嘟哝了一句,他想起秘鲁瓦罐来了。亨利夫人是秘鲁瓦罐的妈妈。
秘鲁瓦罐平时什么也不干,别人都忙着为主人服务,只有他呆在橱柜里,像个花花公子一样逍遥自在。也难怪,主人从来不用他服务,而只把他当做艺术品来对待。可是最近一段时间,秘鲁瓦罐显得很忙,他有了事情可干,这在茶炊家族可是个新鲜事呢,至于他在忙些什么,秘鲁瓦罐决定保密——知道怎样使你的生活变得美妙而又神秘吗?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就像秘鲁瓦罐一样,对自己的生活保密:把你的行踪掩盖起来,最平凡的东西也会令人感到愉快。比如,秘鲁瓦罐出门去,就从来不会告诉别人他去了哪儿,要不他就失去了欢乐,这也给他平凡枯燥的生活带来了一点点浪漫的色彩。实际上,他是去找哈里的妹妹了。
那还是在一次宴会上,秘鲁瓦罐认识了哈里的妹妹,她是一只白瓷杯,她穿着印有淡雅索罄花的白裙子,看上去非常美丽脱俗。秘鲁瓦罐不由就爱上她了,从此后常找借口找她去玩。
但是哈里的妹妹很胆小,平时总是躲在一个意大利橱柜后面不出来,她总是觉得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着危险,尤其是孩子们在她的周围跑来跑去的时候,她总是藏在茶炊夫人身后。
“明天见。”哈里的妹妹经常这样对秘鲁瓦罐说。如果您认为她是对秘鲁瓦罐依依不舍那就错了,这句话恰是秘鲁瓦罐刚见到她还没来得及向她问一声好时说的。
秘鲁瓦罐很是苦恼,就跑去向哈里诉苦,哈里告诉他,他的妹妹喜欢上谁后就是这样子,因为她是一个十分矜持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呀。
在忙完了所有的工作后,就是茶炊们自己的时间了,这时大家就坐在一起闲聊,连冰箱里的杯盘们也可以偷偷地出来放松一下自己,在主人的地毯上滚着玩儿,偶尔乒地互相撞一下。老乔治依旧坐在壁炉前的扶手椅上抽烟斗,茶炊夫人正忙着为哈里的妹妹勾一个漂亮的杯套,哈里给她缠线。这时她发现窗外下雨了,街灯在潮湿的水雾里模糊起来。茶炊夫人关上了窗子,因为水雾会使铁盘子们浑身不舒服的。
窗下传来了一阵动听的歌声。哈里朝窗外一看,原来是秘鲁瓦罐在雨中对着哈里妹妹的房间唱歌:
“我的心告诉我,我深深地,爱上了你……”秘鲁瓦罐唱道。
“我也曾有过这样美好的时光,”茶炊夫人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浪漫,“可是现在,我除了侍候主人和你们,就再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您就没有过什么理想和愿望吗?”哈里问。
“过去我最大的愿望是回到我的故乡,那炎热的、长满了忘忧树的尼罗河边去看一看。我在那里出生并长大的,真想回去看一看……”
这时抽着烟斗的老乔治忽然说:“那又有什么,我已经十二年没回家了.可是我照样生活得很好。人要安分一点才好,不要整天想着往外跑。”他喜欢家人安静得就像一个真正的茶杯。
小茶杯们都跑到窗口去看热闹,他们看见在秘鲁瓦罐的歌声里,哈里的妹妹终于出现在了阳台上,于是,他们替秘鲁瓦罐欢呼起来:“噢——”
“有人照顾妹妹,我走的时候会放心了。”哈里高兴地说。
“什么?”屋里静极了,茶杯们全都吃惊地看着哈里,“你要走?”
“是的。我过两天就走。”哈里说。
屋里还是很静,外面有优美的歌声传进来,是哈里的妹妹唱的:“明天太阳会升起,你会看见,我幸福的微笑就像那金盏菊……”
“连妹妹也改变了自己,妈妈,”哈里说,“她终于学会接受别人的爱了。这说明我们的生活该发生一些变化了,不是吗?你们对我的出走为什么会吃惊呢?我知道老祖父也不会同意我的做法,但我下定决心不顾阻拦。我要和我的朋友们一起走。”
“可是,我们茶杯除了侍候主人,还能做什么?”妈妈说。
“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想,”哈里说,“我想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因为茶杯的生活太枯燥了。妈妈,我要去寻找另一种生活。”
小茶杯哈里是怎么样继续说服大家的,这些事情都简化掉了,不管怎么说,他真的走了,在他动身那天,除了老咖啡壶乔治,茶炊们都出来为他送行,每个茶杯都捎上自己的一个请求:比如茶炊夫人让他替自己到尼罗河去看一看,亨利夫人请他带一种颜料,秘鲁瓦罐耍他带一本《香味鉴赏学》,铁盘子们希望哈里回来后把外面精彩的世界描述给他们听,哈里的妹妹希望他再带回来一些红樱桃……最后哈里跟大家一一告别,当他走到秘鲁瓦罐面前时,对他说:
“照顾我妹妹。”
秘鲁瓦罐点了点头,于是两个好朋友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哈里辞别朋友上路了,这时他一抬头,发现老乔治正站在窗子边望着他,于是哈里冲他挥手告别,老乔治也尴尬地冲他挥手。稍停,老乔治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个愿望:“喂!哈里,如果外面有好的烟斗的话,能不能给我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