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王天宏正在开会,一个农民打扮的人一脸汗水,气喘吁吁地闯进会议室,急火火地问道:“哪个是王天宏王局长?”
王天宏抬起头说:“我就是。”
农民又问道:“你真是?”
王天宏忙问:“老伯,你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农民说:“不坐了,来不及了,要出事了,出大事了。”
王天宏一下子站起来,问道:“出什么大事?”
农民说:“很多人把磷肥厂围起来了,要砸厂了。”
王天宏说:“老伯,你快带我走一趟。”
环境执法车都派出去了,王天宏和永强只好打的,同农民一起往出事的地点赶。在车上,农民告诉他说,他姓江,是胜利乡红星村的村长,最近村里的人很多都拉肚子,大家认为是星星磷肥厂排放的有毒气体污染了水源,大家喝了有毒的水,得了怪病,因此把磷肥厂围攻起来,要讨个说法。厂里请来派出所的人制止,赶村民们走。村民们很激愤。于是江村长说他去请环保局的来,环保局的人是专门管污染的,让村民们一定等他回来再说。
王天宏和永强随江村长赶到磷肥厂时,却已经出了大事故了,工厂嫌农民闹事,把农民的房子烧了。那是一座有百年历史的土木结构的大院子,火借风势,很快就将七八户人的院子烧光了。院子着火时,农民和工厂的工人打了起来,有一个农民被打死了,死在地上的农民一身血污。
农民的家人围着死去的农民呼天抢地地哭着。
正要发生更大的群殴事件时,见村长和环保局的人赶来,双方都住了手。王天宏和永强看到惨景,都呆了。他们发现,村里的村民呈明显的病态,有的还捂着肚子。
王天宏对村长说:“快报警。”
江村长的手直抖,好几次拿不住电话。江村长带着哭腔打110.
江村长朝人群喊:“大家安静下来,环保局的王局长来了。”
有村民喊起来:“工厂把我们农民打死了,我们要找他们偿命。”
群情激愤,群众愤怒地喊:“赔我们的命来,冲进去砸他们的工厂。”
王天宏大声喊道:“大家先冷静下来,不要把事态扩大了。”
愤怒的群众却并不听他的,有农民大吼起来:“死了人,你们环保局才来了,早干什么去了?”
“你们环保局要是早点管一管,我们农民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了。”
王天宏和永强听着群众的怨愤,心如刀绞。这也难怪,污染事件天天发生,群众投诉一天比一天多,有的直接告环保局不作为。可群众哪里知道,要阻止一个厂排污是多么的不容易,要关停一个厂,环保局更没有这个权力,要是有这个权力,事情就简单多了。
王天宏走到人群中间,大声说:“伤人的事件,由公安局侦查后处理,关于污染事故,请父老乡亲相信我王天宏,只要查出来是工厂的责任,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王天宏向工厂方的人问道:“你们谁是工厂负责人?”
大军这时从一个房间里钻出来,说:“古厂长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
永强很吃惊,大军不是水灵的男朋友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永强问道:“你承包了这个厂?”
大军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不知道怎样回答永强。他是来找二舅古韵借钱作玩具厂的周转资金,却碰到二舅的厂里出事了,二舅叫大军抵挡一下,自己却躲了起来。永强问他,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二舅古韵出差去了。”
王天宏在心里骂着,这一大家子,太无法无天了。他对大军说:“叫他马上回来。”
大军犹豫着。
永强朝大军吼道:“王局的话你没有听到吗,马上打电话通知古厂长回来,现在已经死了人,他还躲着干吗?”
大军对永强的态度十分不满,心里想,你算哪根葱,也配吼我?你勾引我女朋友还没找你算账呢,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才不会理你的茬呢。
他很不情愿地说:“你们来的时候就打过了,可能是在山里,信号不好,一直打不通。”
王天宏硬邦邦地说:“就是到月球上,也要把他找回来,否则后果自负。”
大军狠狠地扫了永强一眼,跑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其实古韵就在江海市市郊的云水山庄。他接了电话,一下子紧张起来,毕竟死人不是一桩小事,他急急地赶到那个古色古香的房间。房间里,戴墨镜的男人正歪在床上抽烟,小姐正对着镜子美滋滋地摆弄着男人刚送给她的一条镶宝石的白金项链。男人今天的兴致特别好,不停地花样翻新,小姐想起男人刚才的憨态,偷偷地乐了。
这时古韵一头闯进来,慌张地说:“不好了,农民闹事,工厂打死了一个农民。”
男人吐了一口烟圈,不满地说:“下次记着敲门,慌什么慌?把后事处理好,多给点钱把农民的嘴巴封起,别给我惹麻烦。”
古韵擦了擦额头的汗,点着头说:“对不起,我出去了。”古韵退出了房间。
接到报案的公安人员很快赶到现场。其他闲杂人被清理出现场。现场取证、拍照、法医尸检、案件调查,忙得一塌糊涂。
围攻工厂的人并没有散去,远远地观看着。
江村长说:“这个厂一直无法无天,我们找工厂交涉了多次,听说上面有人,所以才把我们老百姓的生命当成儿戏。”
王天宏说:“就是有天皇老子撑腰,只要查出是星星磷肥厂有问题,一定会严肃处理,决不包庇,大家都回去吧。”
江村长说:“说得洒脱,回家,我们的人死了还没有个说法,还有,村民的病还看不看?看病的钱谁出啊?”
王天宏说:“身体要紧,千万不要耽误了看病。查出是谁的责任,就由谁承担。一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王天宏和江村长商量,让江村长先带着村民看病。村民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离开了工厂。
王天宏和永强在工厂内仔细地检查着。晚上,小东和小兵等人也赶了过来,大家紧张地投入工作。星星磷肥厂一直是重点污染源监控企业。王天宏等人对该公司进行了现场检查,发现废水治理设施运行不正常,有偷排废水的情况。永强在监察时,在球磨车间附近突然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永强使劲用鼻子嗅了嗅,说:“好像是硫酸味道。”
小东顺着风,用手在鼻子前扇动,肯定地说:“没错,是硫酸的味道。”
小兵鼻子向来不太灵,不相信地说:“怎么可能,硫酸具有高度的腐蚀性和污染性,不会是硫酸泄漏吧?”
“但愿不是。”永强说。
进入球磨车间,硫酸味更浓了。仔细检查,却没有发现硫酸储存罐有泄漏现象。硫酸味是从哪里来的呢?如果是硫酸储存罐泄漏,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星星磷肥厂有五个储存罐,里面储存了数百吨高浓度工业硫酸。由于铁罐长期受风雨的侵蚀,外壳已经锈迹斑斑,有的地方开始脱落。可现场就是无法检查出罐体有渗漏的痕迹,那么硫酸味是从哪里来的呢?
王天宏回环保局研究,下达了停产整顿、检修设备的通知。过了两天,环保局再次对磷肥厂进行了一次突击检查,该厂并没有停产,仍在生产。环保治理设施运行仍不正常,废水偷排现象仍然存在。
古韵已经回来了,王天宏质问古韵:“为什么违抗处罚决定?”
古韵振振有词地说:“我们同商家签订了合同,停一天,损失上百万。工厂可赔不起。”
王天宏吼了起来,气愤地质问道:“难道附近村民的生命就不值钱了吗?停产检修设备,否则就申请法院强制关停。”
古韵反驳道:“附近的人生病,不能就认为是我们排的一点点废水造成的呀。”
永强冷冷地问道:“难道你们有其他举证,可以证明不是你们的原因吗?”
古韵看着灰蒙蒙的天,翻着白眼,说:“举证其他原因,这是你们环保局的事。”
王天宏不想和这种人啰嗦,他一面留人在工厂24小时守候,监督工人们检修设备,一面到工厂周围调查。
一周后,环保设施修好了,工厂可以继续生产了,废水也被控制了,可村民们的病并没有控制下来,还有人在不断发病。
古韵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到死者家里去慰问,买了礼品,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死者家属并不买账,把古韵买的礼品扔了。经过协商,古韵答应赔农民五万元,事态就这样平息了。
小东他们却愤愤不平。小东说:“一条命就值五万元?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没了,五万元就打发了?”
小兵也难过地说:“悲哀啊,悲哀,中国几千年的历史,写满了农民的老实善良。”
农民得病的原因仍然没有查到。
古韵有些得意地对王天宏说:“怎么?不是我们?你们环保局也太小题大做了,过去几十年没有污水处理设施,废水全排,也没有听说谁得什么怪病的。”
王天宏没有吱声。
古韵得理不饶人,说:“你们环保局不要动不动就煽动农民围攻我们,这次发生群殴致人死命的事件,你们环保局也是有责任的。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影响了我厂声誉和正常生产,我要投诉你们。”
王天宏丢下一句话:“随你的便。”
永强实在听不过,就说:“我们环保局的人赶来,你们工厂仗着财大气粗已经把农民打死了。”
小东说:“现在说你们企业没有责任还为时过早。车间的硫酸味至今还没有查出原因。”
古韵笑了,说:“那就查啊,查不出说明你们没本事嘛。”
古风这时走过来,责备道:“二弟,你怎么跟王局长这样说话呢?”古风又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对王天宏说:“王局长,你别生气,我兄弟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王天宏一语双关地说:“我要是生气呀,早被你古家人气死了。”
古风尴尬地笑着。
村民们的病仍然没有控制下来。王天宏赶回局里开会,永强等人留了下来。他们沿着星星磷肥厂的排污口往下查现场,尽管他们之前也查过,可永强仍不死心。他和小东两人又往下查,排污口直通一条小河沟,这条叫山溪的小河沟虽不大,却是直接通长江的。永强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小河沟两岸光光的,连草都不长,仔细闻,还闻到一股淡淡的硫酸味。
难道有硫酸从排污口排出?
由于一段时间以来大量排放工厂废水,河水变得污浊不堪,山溪河没有一条鱼,只有死鱼的骨头在太阳照射下发出白光。河水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在溪边的一个小水凼里,有几十个小蝌蚪正在挣扎着,小东招呼永强,说:“你快过来看,真是奇迹,沟里的鱼虾都死光了,这些小家伙命真大,竟然活了下来。”
永强跑过来看,也很奇怪这些小家伙还活着。永强寻找着原因,原来小水凼的坡坎上有一点地下水渗出来,就是这一点点没受污染的活水救了小蝌蚪。
小东拿起随身带的小桶,小心翼翼地把小蝌蚪往小桶里捧。
“小东,你要干什么?”永强问。
小东说:“我要救这些可怜的小生命。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这么多小蝌蚪的命,至少能造一级浮屠吧。”小东把一只只小蝌蚪往小桶里装。永强也挽起袖子要帮忙,小东推开永强,说:“一边去,别掺和,你那八百度近视眼,别把我的小蝌蚪捏死了。”
“谁八百度近视了,我才有一点近视嘛,你看我平时眼镜都不用戴的嘛。”
“你怎么像小兵一样,喜欢跟我抬杠了?”
“谁跟你抬杠了?”
“看看,这不是抬杠是什么?”
永强笑而不答了。
小东边在泥浆里找蝌蚪,边小声呼唤:“小蝌蚪,小可怜,快出来,你要是不出来,污水涌进小凼,你小命就保不住了,快点出来,啊?出来我把你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小东仔细寻找着,直到认为小凼不再有蝌蚪了,他才直起身来,他已经满头大汗了。他对永强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找找看附近有没有水塘。”
永强朝一个方向指着,说:“喏,我早给你看好了,山湾那边有个水塘,你快去快回。”
“谢谢你!”小东提着小桶往水塘快步走去。山湾的水塘里有很多青蛙,还有许多蝌蚪。小东把桶里的蝌蚪倒进水塘,小蝌蚪在水中欢快地游着,小东开心地笑了,说:“小蝌蚪,说不定你的妈妈也在这个池塘里呢,我走了,你们快快长大,多捉害虫。”
小东回到沟边,永强一本正经地说道:“刚才是谁跟在你后面?”
小东朝后面看,说:“没有人啊?”
“我明明看见有个漂亮女子跟在你后面的嘛。”永强大笑。
小东明白永强在开他的玩笑,也马上笑着说:“哦,是有一个,那是小蝌蚪的妈妈变的,她感谢我救了她的孩子,坚持要送我一程。”
永强笑着说:“这些小蝌蚪长大了,变成美女,全都要嫁给你,看你怎么办。”
“我就娶最漂亮的一个当媳妇。”小东大笑。
永强和小东又往前走,他们在一个石坎下,发现了两只大龟一只小龟的龟壳。
看到三只龟壳,两人的心倏地痛了一下。
小东难过地说:“可怜的一家三口,成了环境污染的牺牲品。”
小东想到了自己的家,想起了死去的妈妈,心里一阵阵难受。
永强也感叹说:“常言说千年王八万年龟,龟是最长寿的,要不是污染严重,它们一家三口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千年万年的呀,这可恶的环境污染,遭殃的不光是人类,连生物都跟着遭殃啊。”
小东又说:“别看这是一条小溪,这样的废水日夜不停地流,对长江的危害是非常大的。”
“这些黑心的企业家,心比煤炭还黑。”
他们仍在往下走着。他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沟边菜地的菜大片大片地烂掉了,人会不会是吃了污染的菜得的病呢?他们又仔细走访了附近的农户,发现农民们吃的就是沟边病变了的蔬菜。江海市环保局和卫生防疫站根据永强和小东提供的情况,对小河沟两边的土壤进行化验,发现土壤中果然含有对植物有害的硫酸成分,致使植物得了病,而离沟边远的地方,蔬菜的病情就要轻一些,再远一些就没有病变现状。人吃了得病的蔬菜,人也感染上病菌,如果长期吃这种带有硫酸腐蚀性的蔬菜,人的肠胃会腐烂,最终将会危及生命。而小河沟两边的植物之所以会死光,其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工厂泄漏的硫酸所致。
村民得病的原因找到了,可并没有找到硫酸的泄漏源啊。
王天宏果断地下命令,说:“再到磷肥厂球磨车间仔细检查。”
王天宏带着永强他们赶到磷肥厂球磨车间作进一步仔细检查时,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硫酸味,再检查罐体,他们立即大惊失色。储存有数百吨高浓度工业硫酸的5号罐体出现不间断泄漏,渗出的硫酸已经渗进了土壤。泄漏到山溪沟的硫酸,是从罐体下侧,也就是埋进土的一侧泄漏的。泄漏出的硫酸渗进土壤,渗进一小股地下水,这小股地下水后来流进山溪河沟,这就是山溪河沟的水和土壤为什么会有硫酸成分的原因。
硫酸虽然不会像氨气、氯气那样产生爆炸,但具有高度的腐蚀性和污染性,泄漏的硫酸离长江很近,一旦硫酸污染长江,后果不堪设想。一部分人在球磨车间堵漏,一部分人到长江边设置屏障。永强和小东立即到附近找来几十个民工,在离泄漏罐三米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土沟,设置屏障。
水灵和莲花正在河上清漂,见永强他们正需要人手,也赶来帮忙。
大军也被二舅留在工厂里,要大军帮着照应点。发现硫酸泄漏后,大军也带着二舅厂里的工人参加挖屏障。大军看到水灵,说:“你别来掺和,眼睛会被熏坏的。”
水灵没好气地说:“不要你管。”
大军生气了,说:“哼,来阻漏是假,来见有些人才是真。”
水灵不想和大军发生口角,这时永强走过来,把一条湿毛巾递给水灵,说:“用湿毛巾擦眼睛,会好受一些。”
水灵接过毛巾擦了一下眼睛,发胀刺痛的眼睛果然好受了一些。水灵又把湿毛巾递给了身边的莲花。
水灵问永强:“这第一道屏障能阻挡硫酸流进长江吗?”
永强说:“不能。”
小东说:“硫酸泄漏得太多。第一道屏障设置好后,还必须要设置第二道屏障。”
大军举起锄头狠狠地挖了几下土,然后把锄头一摔,说:“水灵,你要多少条湿毛巾,我喊人用车子给你拉来。”
水灵气不过,说:“我要一万条,你快用车子拉来吧。”
大军拿出一支烟抽着。
永强见了,说:“快别抽了,这样浓的硫酸味,要是呛着了,会伤你的内脏的。”
大军狠狠地摁灭了烟头,然后拿起锄头,狠狠地挖着土。
莲花却忽然笑了。水灵问:“你笑什么呀?”
莲花反问道:“你不觉得大军很可爱吗?”
“心胸比针眼还小,我都快气死了。”水灵气呼呼地说。
硫酸源源不断地流来,有很强的刺激味道,请来的民工们被呛得受不了,有的不干了。但作为环保工作人员,王天宏他们别无选择。大家被熏得眼泪直流,呛咳不止,仍然坚持着。很快有公安和武警赶来支援,但却一点也不敢放松。设置的第一道屏障不能容纳流出来的硫酸,硫酸泄出第一道屏障,向长江流去。
王天宏红着眼睛大吼:“快,快设置第二道屏障,不能让一滴硫酸流进长江。”
一部分人用水瓢将流进第一道屏障的硫酸舀到一个个大塑料桶里。
全体官兵忍着难受,挥汗如雨地干着。泄漏出来的硫酸因为处置及时,没有流向母亲河。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东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开玩笑,他指着水灵问:“水灵姐,你泪流满面的,谁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水灵擦着眼泪说:“硫酸欺负我了。”
小兵激将道:“你不是要找人算账吗,你去把那些硫酸罐子抱到另外的星球去甩了。”
小东拍着胸脯说:“没问题,等我养足了精神,就把那些装硫酸的大家伙,抱到别的星球甩了。”
永强故意板着脸说:“别贫了,活还没有完呢。污染的泥土要全部清理干净。”
大家又忙着清理污染的泥土。清理完后,水灵同王天宏和永强他们告别,准备和莲花回到清漂船上。大军却叫住了水灵,说:“我大舅二舅叫你留下来吃饭,他们想见见你。”
水灵赌着气,说:“我可吃不下他们古家的饭。你自己多吃点。”
“那我请你到街上馆子吃?”
“不用了。谢谢。”水灵灵巧地跳上了清漂船。
大军站在河岸上,气得直瞪眼。他在心里恨透了永强,水灵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都是因为那个永强造成的。
由于星星磷肥厂还储存了大量硫酸,存在极大的安全隐患,市环保局提出了化学物品彻底转移和安全处置的建议并制定了处置方案。
在事实面前,古韵蔫了。对于农民的损失,工厂也只好认赔。但在赔偿的过程中,对方却又讨价还价,古风找上级领导压环保局。其他处罚都免了,只赔偿了村民的医药费,营养费,还有农时误工补助费,共计五十多万元。
王天宏和永强把补助送到村民手里,村民们感动极了,有的非要留他们喝酒。王天宏他们告辞走了。在回来的路上,王天宏说:“今晚我请大家喝酒。”
永强问:“王局有喜事?”
王天宏面无表情地说:“没有喜事就不能喝酒了?”
晚上,没有值夜班的几个人,都应邀喝酒。他们来到一家不算高档却很干净的小店,要了几样菜。
王天宏先灌下了一大口白酒,说:“喝,我们今天喝个一醉方休。”
永强等人奇怪地看着王天宏。
永强担心地说:“你这样喝太伤脾胃了。”
王天宏又灌下一大口白酒,说:“喝醉了好,喝醉了,可以麻痹我们的良知。大家都喝,都喝。”王天宏又要灌下一杯酒,小东抓住了王天宏的手腕,说:“王局,你怎么了?”
王天宏:“这样的处理真是太轻了,真想重重地处罚。”
永强等人才明白王天宏是为了农民赔偿的事。
王天宏已有了醉态,他愤愤地说:“罚他一千万,一千万也不能补偿农民的损失,那些土地,土地……”
小东问:“土地怎么了?”
王天宏红着眼睛,一言不发。
永强说:“那些土地,不适合再种庄稼了。工厂赔垮了也不够农民的损失。”
王天宏说:“如果再次污染,土地所含有害有毒的成分会更重,植物会再次得病,得更严重的病。”
永强说:“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地里不能种庄稼了,农民们吃什么?”
小兵说:“是啊,可是这一方面并没有赔偿。”
王天宏红着眼睛说:“这事不会就这样完,村民早晚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永强恨恨地说:“老板们大把大把地赚票子,吃喝嫖赌大把大把地挥霍,对遭受重大损失的老百姓却吝啬得很,良心何在?”
小东灌了一大口酒,说:“人类只有一个地球,他们这样下去,会遭到报应的。”
大家一杯接一杯喝闷酒。没有人起哄,也没有人叫劲,没有人相劝,他们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喝酒比赛。
喝着喝着,王天宏哭了,他带着哭腔说:“我以为……喝醉了……喝醉了什么都不想了,不想了……可是,我还是想……还是想那些老百姓……今后靠什么生存啊……要不是为了稳定……真想为老百姓讨个说法……”
喝着喝着,王天宏就喝兴奋了,他忽然擂了一下桌子,说:“从现在起,再不能因为环保污染发生死人的事件了。”
永强也喝多了,说:“对,不能再发生死人的事件了。”
小兵喝得早就趴下了。由于环保局有纪律,上班和到企业执法是滴酒都不能沾的,像这样喝酒,特别是与局长一起喝,他还是第一次,所以早就喝得不知东南西北了。听了永强的话,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死人?又有死人?快,快到现场监察。”
永强红着脸说:“王局说从今天起,再也不能因为环境污染发生死人的事了,否则就是我们干环保的失职。”
这顿酒,大家喝到很晚才散。
王天宏被司机老刘送回家里,秀月吓了一大跳。又心痛又生气地说:“你,你怎么喝成这样了?你有胃病,叫你不要喝酒,你偏不听。”
王天宏歪倒在沙发上,含混不清地说:“醉了好……醉了好哇……”
王天宏咳嗽着,吐出几大口血。
秀月的眼泪流了出来,说:“你这是在糟蹋自个儿的身体啊,天宏,我们不干环保了,不干了,啊?”
王天宏捂着火辣辣的胃,说:“总得要有人干啊——”
小东也喝得有一些醉意了,他东歪西倒地走在街上,嘴里还哼着《亚洲雄风》这首歌。由于酒精的作用,小东不想回家睡大觉,他往江边走去,江边有许多人乘凉。这是长江中下游比较独特的风景。在大夏天时,江边人家在晚饭后喜欢拿着蒲扇,端一个小凳或是拿一张篾席到江边乘凉,摆龙门阵,荤的素的都摆,常常让大姑娘们坐不住,早早地回到闷热的家里。小东来到河边,见河岸垃圾成堆,臭气扑鼻,苍蝇蚊子嗡嗡直叫,他穿过垃圾带,来到河边,找了一块干净点的石头躺下。
小东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块石头上,由于酒精的作用,小东很快就呼呼大睡,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手机是永强打来的,叫他赶往桥头村。小东爬起来捧了几捧水洗了脸,就往桥头村赶,到了桥头村,小东才晓得发生了大事。
在一家农户外,王天宏、永强和小兵正戴着防毒面具在现场监察。还有一些公安人员也戴着防毒面具正把两具尸体往车上抬。还有一头死牛倒卧在田坎上。
远处有一些群众在围观。有一个小女孩子嘶哑着嗓子哭喊:“妈妈呀,爸爸呀,我要爸爸妈妈,我要爸爸妈妈……”
小东也到环境监察执法车上戴上防毒面具,跑到现场。
原来元阳化工厂的排污沟经过村民的房子旁,元阳化工厂排放的是硫化氢,排放的管道破裂,硫化氢渗漏到地面。村民一大早起来就在房子旁放牛,不一会儿,人中毒倒下了,再过一会儿,牛也中毒倒下了。村民的女人做好了早饭喊男人回家吃饭,男人没应声,她跑去看,看见男人和牛都倒在地上,一股刺鼻的味道呛得她头晕目眩,她想去拉男人起来,她摇晃了几下,也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两个人一头牛就无声无息地死了。
太阳从东方出来了,彩霞满天,金色的阳光给乡村田野铺上一层金辉,田里快成熟的稻子在晨风的吹拂下,金黄的稻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山坡上的山花开得正艳,大自然生机盎然。可这个生机盎然的早上,发生了一幕人间悲剧。一对勤劳恩爱的夫妻先后赴黄泉,留下一个没爹没妈的女儿。那头牛还是一头正怀着崽儿的母牛,母子也成了硫化氢的牺牲品。
王天宏他们堵塞了泄漏的地方,又顺着排污管道全部检查了一遍才放心了。
摘下防毒面具,王天宏他们才发现,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竟然是个兔唇。王天宏抱起那个女孩子,说:“放假时,叔叔带你到城里做手术,好不好?”
“爸爸说,等牛下了崽,卖了钱就给我做手术,妈妈说,要把我变成最漂亮最漂亮的姑娘。”
王天宏说:“叔叔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也把小妹妹变成最漂亮最漂亮的姑娘。”
永强说:“小妹妹做手术的钱,算我一份。”
小东说:“也算大哥哥一份。大哥哥陪你到城里玩。”
小兵说:“也算大哥哥一份。大哥哥给你买故事书看,给你讲故事。”
对死者的赔偿问题上,却出现了麻烦。元阳化工厂是一个已经破产了的工厂,现在承包的人是古风,但却没有办任何手续。当王天宏和小东他们赶到工厂时,工厂到处脏兮兮的,在锅炉车间,煤烟滚滚,在熊熊燃烧的锅炉旁,有工人光着膀子在往锅炉里添煤,那工人头发上,脸上,身上扑满了黑黑的煤灰,只有眼睛的眼白是白的,那嘴唇红红的,发着裂,一看就是肝火旺,这是长期烧锅炉所致的职业病。这种人到老了,都是疾病缠身,有的不到五十岁就早早地离开人世。
小东气呼呼地说:“这个厂的厂长太没人性了,把他喊来,我揍他一顿。”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问:“是谁要揍我啊?”
几个人回头一看,竟是古风。古风说:“承包这个厂,是当地政府为了增加财政收入,作动员工作我才承包的,有关手续正在办理当中。这次中毒事件,纯属意外。”
小东抡起拳头,说:“你唯利是图,不顾群众死活,你,你还是人吗?我就要揍你。”
永强挡住了小东的拳头,说:“别违反纪律。”
王天宏黑着脸没有理睬古风。
工人们见了古风都笑着打招呼,那一张黑糊糊的脸笑起来惨兮兮的。
小东问:“这些工人多少钱一个月?”
古风说:“五六百吧。”
小东又问:“上健康保险了吗?”
小东这话肯定是白问了。这样的企业,古风这样的人,怎么会给工人上健康保险呢?
古风回答说:“暂时还没有。不过很快就会上,工厂正式运作了,工人的福利也会提高。”
进一步调查得知,这个宣布破产的工厂,钻管理上的空白,利用剩下的卤水,废弃的设备生产,捞一把是一把。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有人敢这样的无法无天。
王天宏他们没有久呆,离开了充满着煤尘烟灰和卤水味的化工厂。
昨天环保卫士们还在发誓不准再发生一起因污染死人的事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死人事件发生,叫他们怎么不万分的难受呢?
在路上,王天宏一直在想,是谁借古风天大的胆,让古风盯上了这个不伦不类的破厂?真的是地方政府吗?人为了钱,真的是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吗?
元阳化工厂是原江海市市长高天柱主张上的项目,红火了几年,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最终被淘汰了。没想到古风主动捡起了这个烂摊子,大企业家就是有大气魄。
古风不再是几十年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公社文书,也不是卖盐巴的营业员,而是实力雄厚的企业家,江海市的市人大代表。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了。是江海市有名的扭亏专业户,没有他古风救不活的企业。
只是古风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企业,酿成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污染大案,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