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刚从现场监察回来,正要到医院看望小东,接到“12369环保举报热线”发来的消息,说仙湖又有人投肥养鱼。仙湖县环保局制止不了,请市环保局支援。
上高中时,水灵曾和同学到仙湖游玩过。那是一个春天的早上,平坦而开阔的田野上麦浪滚滚,金黄色的油菜花开得正艳。田边地角不知名的小花也争奇斗艳地开着。花香一阵阵袭来,沁人心脾。桃树、李树、梨树生机盎然,绿绿的枝叶随着春风轻轻地摇摆着,那摆动的绿叶里,还藏着嫩绿嫩绿的小果子。晴朗的天空瓦蓝瓦蓝的,太阳像面光滑的镜子,从里面射出明晃晃的光芒。把远处的山峦涂抹得红灿灿的。湖水烟波浩渺,清澈照人,可见数尺深的水底。那时的湖水真清啊,清纯得如山间从未污染的泉水。
现在的仙湖是个什么样子呢?
有一份关于仙湖污染的调查材料是这样描写仙湖的:“仙湖是江海市最大的一个人工淡水湖,有200多个岛屿,区位优势和资源优势带来了渔业的迅猛发展,鱼类产品销售量在江海市和周边市场占三分之二以上,使仙湖成为江海市重要的渔业生产基地。为了加速鱼的生长,提高产量,养鱼户不断向湖中投放化肥、鸡粪,最猖獗的时候,一年投放鸡粪9000多吨。长江最大的人工湖污染了。”
前不久,市环境科学院、中国环境科学院调查发现,江海市56座大中型水库全部污染严重,其中35座富营养化,16座中营养化。据调查,这56座大中型水库位于28个区市县,其中9座位于都市经济圈,15座位于江海经济走廊。调查中发现,经济圈的水库污染最严重,位于山区的水库水质相对要好一些。
该调查根据水质好坏情况,给56座水库排出了“污染排行榜”,其中水质最差的有10座水库,而这10座水库中仙湖排在第一位。仙湖水库水的颜色多为墨绿色,长满了浮萍或者水藻,散发出臭鸡蛋味。
市委有关领导批示:2000年底取消网箱养鱼,3年内取消网栏养鱼,让仙湖水蓝起来,湖岸绿起来。
水呀水呀,人类的生命之水,本该是碧波荡漾的一湖清水,却成了臭不可闻的大粪坑。这大粪坑的水,洪水一来就铺天盖地地从湖口溢出,涌进长江,作为一个热爱母亲河的人,水灵怎不心急如焚呢?
水灵查看了仙湖就往市里赶,回到市里已经是半夜了,她仍到医院看望小东。小东见了水灵,很高兴。
水灵问:“饭前一个苹果,饭后一个梨,按时吃了没有?”
小东说:“吃了,我还按时做了体操,不信可以问护士。”
水灵欣慰地点了点头。
小东问:“水灵姐,仙湖的水质好些了吗?”
水灵担忧地说:“水质越来越差了。”
小东沉默了一会儿,说:“水灵姐,我今天看了一个电影,叫《天出血》。前面的部分没看到,我只看了后面的一部分。一个族长召集族里的人说,水越来越缺了,必须有一部分人要离开村庄,否则大家都活不了。族长在一个油盆里装满油,下面烧着大火,族长放几个铜钱到油锅,说谁能从翻滚的油锅里取出铜钱来,谁就不用离开了。村里人都不想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就到油锅里抓钱,手一下子就煮烂了,结果还是被族长的人绑着离开了,最后在找水的路上,渴死在沙漠里。在缺水的地方,水是那么珍贵,我们生活在长江边,有这么好一条母亲河,人们为什么就不好好爱护呢?”
水灵说:“当母亲河的水也不能饮用时,人们就悔之晚矣。有个电视台在提醒人们节约爱护每一滴水时,有这么好一句话,‘人类的最后一滴水,将是人类自己的眼泪’。如果人类再不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有一天这句话就会变为现实。”
从仙湖回江海市的晚上,水灵担心仙湖未来的命运,怎么也睡不着。
仙湖,我一定要尽我微薄之力,奔走呼吁,还你昔日的美丽。
小东的病更加严重了,但他却很乐观。治疗时间外,他喜欢到其他病房串门,给其他病友讲环保的重要性。所有的病友都喜欢小东乐观的性格,表示出院后一定要爱护环境。
一位八岁的小女孩妞妞,成了小东最好的朋友。小女孩脑里长了一个恶性肿瘤,所有的人都知道妞妞活不长了,可妞妞一点都不知道。小东每次看到妞妞,就忘了自己的病,给妞妞讲故事,讲笑话。
妞妞说:“小东哥哥,长大了我也要做一名环保卫士,爱护环境,就是爱护自己的家园,爱护自己的生命。”
小东说:“是啊,只要环境好了,你就不会得病了,住院的叔叔阿姨也不会得病了。”
一天水灵到医院看望小东,小东把妞妞介绍给水灵。水灵一见妞妞就喜欢上了。这时的妞妞双目还没有失明。一双大眼睛天真无邪,苍白的小脸蛋稚气未脱,笑起来露出一口好看的米牙。妞妞很勇敢,每次头痛时,她都默默忍受,不哭不闹。生怕父母难受,也生怕吵着别人。有时头痛难忍时,就悄悄地咬着被角。
小东对水灵说:“水灵姐,妞妞简直就是我们的老师,妞妞那么小都能勇敢地与疾病作斗争,我也能。”
水灵简直没有勇气面对妞妞。这小姑娘有什么罪啊,老天爷为什么这样不公平,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得绝症,饱受病魔的折磨啊。水灵的心在滴血,作为一名环保工作者,更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
小东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水灵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只要不到现场监察,水灵都寸步不离小东,把公文和案例材料都带到医院处理。局里的领导和同事一有时间也到医院看望小东。
水灵没有想到,仙湖的恶臭没有有效消除,更大的恶臭袭击了江海市。
这天晚上,水灵在梦中突然梦见自己掉进了大粪池,越陷越深,大粪池臭不可闻,恶臭让她窒息得喘不过气来,想喊,喊不出来,她拼命地挣扎着,也挣扎不出来,她大声地喊着:“永强救我,永强救我,永强你在哪里呀,快来救我……”
永强没有来救她,她在粪坑中挣扎着,越陷越深,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个声音:“水灵姐,水灵姐,你怎么了?”
是小东的声音,躺在另一张病床上的小东把水灵喊醒了。水灵惊出一身冷汗,她醒了,本能地摸摸床沿,还好,人还在床上,只是大粪池里发出的臭味还在。她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赶紧起床关窗,困扰江海市两年之久的恶臭又来了。
小东皱着眉头说:“这可恶的臭气又来了。水灵姐,你一定要早一点把臭源查出来,人类只有一个地球,唉——”
水灵安慰说:“小东,你什么也别多想,水灵姐一定早点把臭源查出来。”
天亮后,水灵买了两瓶清新剂,一瓶给小东,一瓶送妞妞。然后找到护士,说了要请陪伴的事。护士长告诉水灵,刚好有个姓伍的妇女闲了下来,看看合不合适。
水灵去看了,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下岗工人,因找不到事做,就到医院来当陪伴,已经有好几年的护理经验了。人很精神,身上衣服干净整洁,面相很慈祥。第一印象水灵就很满意。小东一见伍大婶也很满意,说伍大婶笑起来有点像他的妈妈。
水灵匆忙赶到环保局,虽然还不到上班时间,但人都到齐了,王天宏在召开紧急会议。水灵找了位置坐下。
王天宏对水灵说:“就等你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就看江副总队还有什么高招了。”
上楼时水灵因跑得太急,还不停地喘着粗气。听了王天宏的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什么招也没有,就按王局说的办,我们出发吧。”
王天宏说:“好,出发。”
市民们还在睡觉时,环保局的所有车辆,载着执法人员,一辆接一辆地开出了环保局的大门。
这铺天盖地的臭味,已经光临江海市好几次了,每次政府和环保部门都是束手无策。
说起来让人不相信,已经跨入21世纪的今天,一些市民防臭,竟像当年防日本鬼子那样,臭味一来,就有人敲“锣”报警,市民们一听,不要命地就往家里跑,赶紧关窗户,关门……
江海市环境检测中心站有一帮专业“嗅辨员”,专门凭嗅觉检测气体泄漏污染。但在弥漫江海市的恶臭面前,嗅辨员们显得束手无策。
面对恶臭,水灵忧心如焚。她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也许是受恶臭的影响,水灵当天晚上又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持续不散的恶臭,引发了一场瘟疫,人畜大量死亡,昔日繁华的江海市成了一座空城,到处是白灿灿的骨头,时而从白骨堆里发出凄厉恐怖的叫声,水灵害怕极了,她像个游魂一样,在城里飘来飘去,不知自己是人是鬼。她被噩梦吓醒了,想起梦中情景,心情无比的沉重。
第二天,在一家企业的排污口守候时,水灵见到永强,水灵的第一句话就问道:“你说,会不会引发瘟疫?”
永强忧心忡忡地说:“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一旁的曾燕双手作祈祷状,说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千万不要发生瘟疫。恶臭啊,你早一点过去吧。”
水灵说:“曾燕,我们是环保干部,千万不要向群众说会发生瘟疫这样的话,以免引起市民的恐慌。”
曾燕点了点头,说:“江总队你放心,我不会到处瞎咋呼的。”
记者采访了王天宏。王天宏说:“对于最近频频出现的臭气污染,靠嗅辨员用嗅觉是难以分辨的。因为按照有关工作规程,嗅辨员一般不能亲自到臭气现场去,而是由专门的取样员去取来臭气样品,再分装到嗅辨袋中,交由嗅辨员6人一组进行嗅辨。这种方法一般只适用于较为严重的气体泄漏事故,而最近的臭气状况并没有达到那种浓度。如果把这种气体取样,再经过分装到嗅辨袋中等程序,臭气的浓度就会变得相当低了,嗅辨员凭嗅觉难以分辨出来。”
记者又问:“嗅辨员辨不出来,难道就没有专门的仪器检测?”
王天宏说:“对于江海市的臭气弥漫,只能靠专业仪器监测和检验。我们一直在忙这方面的检测工作,没有放松过。”
记者又问检测工作有什么进展和结果时,王天宏不想多说。他想,没有找到臭源,没有清除恶臭,无论怎样的回答市民们都是不满意的。
市民对王天宏的回答不满意,他们说,江海市臭气弥漫,普通人都能闻得到,不少人都被熏出病来了。为什么环保部门的专业嗅辨员反而鼻子集体失灵了呢?
大面积恶臭事件没有及时得到解决,市民对环保部门的工作作风和工作能力提出了质疑。
一天水灵正要出现场,市纪委的同志却来找她了。水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纪委的人说水灵被人告了,说她受贿五十万元。她当着纪委工作人员的面去查仅有的两个存折,有一个存折竟多出了五十万元。水灵莫名其妙,自己一点也不知情。水灵无比愤怒,永强更是为水灵鸣不平。
永强要求一定给水灵一个公道,动不动就被人栽赃陷害,谁还敢搞环保?
小兵也要求组织上尽快查清,不然他们集体罢工。
让纪委的人没有想到的是,张德平和王天宏都找到纪委,要求先把他们的官帽摘下,担保水灵绝对不会受贿,也请纪委尽快查清真相,还水灵清白。
常言说:心中无冷病,就不怕吃西瓜。水灵心里反倒很坦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一天水灵妈文英摘了树上的新鲜水果来看水灵,见水灵气色不好,就问水灵是怎么一回事。水灵说了有人陷害她的事,文英恨恨地说:“一定是他。”
“谁?”
“古风。”
“古风对我有意见,但不至于下这样的毒手吧?”
“你不了解这个人。”
“妈妈,你了解这个人?古家和爸爸到底有什么过节呢?”
文英没有正面回答水灵,她决定会一会古风和汪家会。
文英打听到古风家住的别墅地址,站在洋气别致的别墅前,文英一脸的不屑。门房通报后,先是汪家会急急地跑了出来,接着是古风。
汪家会热情地说:“哎呀呀,真是稀客,稀客。”
古风比汪家会更热情,说:“怪不得一早起来喜鹊一直叫,原来是嫂子要来,快进来坐。”
文英站在大铁门前,看着别墅,冷笑着说:“真是成气候了啊,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专门寻思整人害人的小文书,如今这样风光了。”
汪家会尴尬地笑着,说:“文英姐,别取笑我们了,快进屋坐吧。”
古风心里冒火,但脸上仍挂着笑,说:“嫂子难得来一趟,我今天就露一手,让嫂子尝尝我的手艺。”
文英直视着古风和汪家会,说:“你们为什么要陷害我女儿?”
古风佯装不知,说:“没有啊,你女儿是谁呀?”
“我和江心诚的女儿江水灵。”
古风大吃一惊,说:“江水灵是江书记的女儿?家会,你知道吗?”
“你一天忙到晚,我哪里跟你说得上话啊,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我还以为大军跟你讲过水灵家的情况呢。”
古风拍了脑门一下,苦笑道:“江书记呀江书记,你可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文英自豪地说:“我们灵儿和她爸爸一个脾气。”
“嫂子,进屋坐一会儿吧,这外面也不是说事的地方啊。”
“不了,我们这乡下人,土里土气的,受不起。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要陷害我女儿?”
汪家会质问古风:“嫂子为什么要这样说,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嫂子是不是误会了?”
“哼,误会?你古风和家会是什么人谁不知道啊,你们要使坏尽管冲着我来,不要跟我的女儿过不去,你们听好了,你们怎样陷害我女儿的,就怎样为我女儿澄清,不然,别以为我孤儿寡母的好欺负,自有天理有王法在。”
古风冷笑一声,说:“那好,嫂子既然把话说到这分上了,就请给你女儿带一句话,查污染也好,查臭源也好,不要总盯着我们古家的企业。”
“有人违法乱纪,赚黑心钱,也不怕天打雷劈,你们俩啊,为后人积点德吧,不要把亏心事做多了。”文英丢下这几句话愤愤地走了。
文英走后,汪家会和古风回到屋里吵了起来。
汪家会质问古风:“你对水灵做了什么?”
“没有做什么,只是不想她查找臭源。江书记去世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有些畏惧,还有文英,我竟有些怕她,你说,我为什么要怕一个文弱女人啊?”
“坏事做多了,心里虚呗,我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男人做事,女人不要多问。”
“我们已经对不起江书记了,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自责过?你放过他的女儿好不好?”
“怎么,你当初是真的喜欢江心诚?人家不是看不上你嘛!”
汪家会气得脸都青了,说:“你真是横扯筋,江书记要是在天有灵,不会放过你的。”
“哼,江书记就是在天有灵了,让他的女儿来报复我,江水灵是我的最大克星,我不想法把她整下去,我就该倒霉了。”
“你上环保设施,不偷排漏排污水就行了。你何必要环保局三天两头把你盯着呢?”
“家会呀,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呀,说得轻巧,企业赚点钱有多少人盯着啊,要进多少庙烧多少香啊,企业要环保,成本太高,不但赚不到钱还倒贴一坨,你以为我愿意啊?你以为我容易啊?”
汪家会语气软了下来,说:“不管怎么说,不要整江书记的女儿,我们已经对不起江书记了,我父亲临死都没有原谅我。江书记虽然去世多年,但他的口碑还在,他修的水库群众现在还受益,要是群众知道你整江书记的女儿,看你这个人大代表还怎么当,下届还有没有人投你的票?”
古风想了想,说:“我顾不了这么多,不过,我不会让人知道是我干的,千查万查也查不到我头上。不过,我还要等一等。”
“等什么?”
“你别问。”古风说着话,换衣服要出门。
汪家会有所企盼地问:“又要走?”
“晚上有个饭局。”
“回来吗?”
古风装作没有听见,匆忙地走了。
汪家会顺手操起一个精致的茶杯朝古风摔去:“你死在外头,永远也不要回来。”
等待汪家会的又是一个寂寞的长夜,多少个漫漫长夜,古风醉生梦死,夜夜笙歌,汪家会独守空房,孤灯相伴。真是悔不该当初啊,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如果有,汪家会愿意用千金万银去购买。目前汪家会想弄清楚,古风是怎样陷害江水灵的。
江海市仍然被莫名的恶臭困扰着,这无影无踪的恶臭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所有的人都难以忍受。
恶臭弥漫江海市的第三天上午,环保部门专门召开专家论证会,专家们一个个都苦着脸,想对策。
环保局的压力真是无法形容。所有的矛盾都指向环保局,所有的污染事件都要环保局买单。大家心里就有些愤愤然,难道市民就没有责任了?企业就没有责任了?为查找臭源累死累活,没有人看到,没有人理解,除了责难,还是责难。有市民指责环保局不作为。环保局所有工作人员,整天忙得焦头烂额。许多人都累病倒了,他们不是不作为,而是天天在作为。
水灵的思想压力比谁都大,一边是找不到臭源,一边是小东的病情越来越恶化。至于她的不白之冤,水灵暂时还顾不上理会,她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臭源仍然没有找到。
水灵问王天宏:“我们怎么办?”
王天宏说:“别理会这些,我们干我们的,继续寻找臭源。”
水灵担心地说:“可是……”
王天宏很有信心地说:“找出臭源,对市民有交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小兵不服气地说:“市民光责怪我们,难道他们就没有责任?他们也有责任协助找到臭源,那些制造臭源的企业,也该停止下来,主动出来向市民认错,光责备我们有什么用,我们又没有三头六臂。”
水灵说:“小兵,你这些话,千万不要到外面去说,听到了吗?”
曾燕说:“要依我的个性,我真想拿着大喇叭去喊呢。我们真是顶着石头唱戏,费力不讨好。”
永强知道曾燕是在说气话。这段时间,环保局的每一个干部肚子里都憋着一股火。市民不信任他们,质疑他们,家里人埋怨他们,他们还得不停地寻找臭源,连做梦都是在找臭源。他们都快发疯了。
王天宏的儿子涛涛在学校,也受到同学们的白眼。有同学说:“枉自你爸是环保局的干部,连个臭源都找不到。”
涛涛被同学说得很没面子,在同学面前头都抬不起来。他爸爸找不到臭源,连儿子也跟着受气,这是王天宏没有想到的。秀月带着涛涛回娘家了。一天王天宏路过岳母家,顺便看望涛涛,秀月没在,涛涛正在读一篇作文,他装作没有看见王天宏,继续读着:“我们向往山清水秀,碧水盈盈,澄澈晶莹的水,有水才会有生命,才会有人类的发展……”
读完了,儿子才走到王天宏面前,第一句话就是:“爸爸,什么时候能找到臭源?”
王天宏说:“快了。叔叔阿姨们都在努力找呢。”
涛涛不满地说:“爸爸,我现在一点也不崇拜你了。你一点也不行。我和同学们商量好了,星期天我们去寻找臭源。”
听了儿子这句话,王天宏心里一颤。不知是该劝儿子不要瞎掺和,还是该支持儿子的行动。
出了岳母家,碰到了秀月。秀月看到王天宏,大吃一惊。王天宏胡子拉碴的,脸黄黄的,疲惫不堪。
秀月心里被重重地刺了一下,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掉下来,她拼命忍住了,说:“吃了饭走?”
“不了。忙。”王天宏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
秀月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哽咽着说:“你不听我的,早晚要累死你,累死了也是活该。”
莫名恶臭仍弥漫江海全城,市民忍无可忍。张德平召开局党组会议。
会议的内容就是举办一个听证会。听证会如期举行。人大、政协和社会上的一些知名人士都被邀请参加听证会。其主题是就如何查找臭源问题展开论证。
古风也是被邀请的代表之一。古风俨然市委领导,他居高临下地说:“不要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关键的是要尽快找出臭源,让市民不再受恶臭的困扰。你们环保局不是能人很多吗?光知道罚企业的款算什么能耐?啊?”
古风的话让在场的环保人员都很生气。永强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水灵却忍不住,她不亢不卑地说:“会找到的,狐狸再狡猾,总会露出尾巴。古总,你等着,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古风在心里悲哀地想:“克星,这江水灵就是我的克星。看来对水灵下的药还不够猛,还要想招才行。”
第二天早上,水灵刚进单位大门口,大军公司办公室的朱晓美就朝水灵走来,朝着水灵说:“江水灵,你把我表哥生的孩子还给我表哥。”
水灵是认识朱晓美的。一听这话,一下子懵了,问:“什么孩子?你瞎说什么?”
朱晓美坏笑着说:“你跟我表哥大军生的孩子呀,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水灵一下子天旋地转,气得七窍生烟,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她一下子扑向朱晓美,对朱晓美拳打脚踢。朱晓美大声号叫起来:“打死人了,干部打死人喽——”
恰好王天宏和小兵走来,两人来劝架,王天宏一边拉水灵,一边说:“水灵,住手,你怎么了?”
“别拉我,我要打死这个造谣生事的女人。”
小兵也劝说:“水灵姐,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朱晓美哪是水灵的对手,很快被打得鼻青脸肿,哇哇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吼:“水灵,快把跟大军生的私生子交出来。”
王天宏和小兵这才听到事情的原委,王天宏也气极了,举起手想给朱晓美几耳光,但他停住了。小兵却不客气,狠狠地扇了朱晓美几耳光,一边打一边愤怒地说:“我叫你污辱水灵姐,我叫你污辱水灵姐,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打死我小兵去抵命。我就打了,就打了,你叫公安局的人来抓我呀。”
朱晓美没想到会这样,她拼命挣脱着。永强走来看见小兵在打一个女子,责备说:“小兵,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在单位门口打人了?”
朱晓美挣扎着,汪家会这时赶来,说:“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一天就只晓得造谣生事。”
朱晓美挣扎着跑了。汪家会朝朱晓美吐了几口口水。
永强见王天宏、水灵、小兵几个气呼呼的,水灵眼中还有泪,着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汪家会把手搭在水灵肩上,劝道:“水灵,别理他们,你这么好的姑娘,他们手段再卑鄙也污辱不了你。”水灵推开汪家会,哭着跑开了。
小兵要追水灵,王天宏说:“小兵,让她静一静。”
小兵站住了,向永强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永强听了,气得握紧了拳头,骂道:“真卑鄙,真歹毒。水灵这样纯洁的一个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污辱。”
王天宏说:“走,我们查找臭源,绝不让某些人的奸计得逞。”
汪家会问:“前面古风是怎样陷害水灵的?”
小兵戒备地问:“你是谁?”
汪家会犹豫了一下,说:“我是古风家的黄脸婆。”
小兵冷笑道:“是不是来看水灵姐的笑话来了?”
汪家会说:“古风家的人,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黑心肠。”
永强这才说:“有人给水灵的账号上打了五十万元钱,又到纪委去告水灵受贿。”
汪家会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水灵跑回家里,扑到她妈妈的怀里失声痛哭。当妈妈和奶奶问清了缘由,也气愤得不得了。
水灵哭着问:“爸爸喜欢修水利,我喜欢环保,难道我错了吗?”
“小灵子,你没有错,是古家的人太卑鄙了,当年他们也是用这样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你父亲的。”
水灵问道:“妈妈,你说什么?”
文英这才对水灵讲了当年古风和汪家会是怎样陷害古风的。
水灵听完,好半天不言语。天哪,那个道貌岸然的企业家,市人大代表,原来就是这样陷害爸爸的啊,太卑鄙,太无耻了。一定不能再让这样的人作威作福了,这次的臭源一定与古家的企业有关,不然他不会这样处心积虑地整我。水灵想明白后,把眼泪一擦,说:“我上班去了。”
奶奶担心地问:“小灵子,你没事吧?”
水灵朝奶奶和妈妈笑了笑,然后坚定地走出了家门。
文英在江心诚的遗像前,说:“心诚,当年那个小文书古风如今成大气候了,又使手段陷害我们的女儿,你说坏人怎么越来越坏,越来越得势了呢?”
奶奶也说:“心诚,你要保佑我们的小灵子平安无事啊,这孩子从小就像你,有一股子倔劲,认准了的事情就要干到底,尽得罪人,唉,不晓得我们的小灵子还要受多少冤屈哟。”
文英劝道:“妈,你别担心,我们的小灵子很坚强,不会有事的。”
汪家会到大军家,说了大军和他舅舅合谋陷害水灵的事,古筝不相信大军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是汪家会亲眼所见的。
大军一回到家,古筝就给了大军一耳光,大军被母亲打得莫名其妙,捂着脸说:“妈,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水灵?”
“我没有啊。”大军委屈地说。
“你们好好开花好好谢,婚姻不成仁义在,你为什么指使人给水灵泼脏水,一个姑娘的名声有多重要你知道吗?我倒是真想你跟水灵结婚生子呢,可惜我祖上没积德,没有这个福分。”
“我没有啊?我怎么了?”大军仍然叫屈。
大军总算听明白了一些。汪家会又把她看到的事对大军讲了,说:“大军啊,你表哥不在国内,我是把你当亲生孩子看待,你千万不要学你的两个舅舅,那样会把你毁了。”
大军听了事情的原委,也气坏了。他气冲冲地找到朱晓美,见朱晓美被打得鼻青脸肿,大军没有手软,又给朱晓美几耳光,质问朱晓美:“说,哪个指使你干的?”
朱晓美哭丧着脸说:“你也打我?”
“谁叫你那样陷害水灵的,我和水灵是清清白白的,水灵是个传统的女人,这也正是我看重的地方,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臭嘴。”
“你,你不是恨水灵吗?”
“两码事。我恨水灵是她瞧不起我,我恨水灵是因为她骂我利欲熏心,总是跟我过不去。这是我们私人之间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不是我掺和,是你大舅叫我这样干的,他送我一条白金项链。”
“我大舅叫你去死你也去死啊?你是猪脑壳啊,我叫你臭美,臭美。”
大军把朱晓美脖子上的项链扯下来,摔在地下猛踩。
朱晓美伤心地哭了起来。
大军红着眼睛指着朱晓美,说:“你赶快去向水灵赔不是,不然我杀了你。”
朱小美被大军的样子吓坏了,生怕气极了的大军真的会杀人,忙哭着说:“我去,我一定去向水灵赔不是。”
第二天上班,朱晓美就等在大门口,见了水灵就说:“水灵大姐,对不起,我昨天不该乱说毁你的名声。他们都把我骂了,大军还打了我。我不是有意的,是大军的大舅唆使我干的。对不起,水灵大姐,你打我骂我吧。”
水灵一脸正气地说:“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小兵走来推朱晓美,说:“水灵姐叫你滚,你还不快滚,信不信我再揍你。你要是再污辱水灵姐,我一刀捅死你,然后我去自首。”
朱晓美慌忙跑了,她相信水灵身边的这些人说得出做得出,没想到水灵有这样大的号召力。就是借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乱说了。
水灵看着小兵,说:“小兵,真是看不出,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处事为人有些像小东了。”
小兵自豪地说:“小东要是见了,再也不会说我是娘娘腔了。哼,要是小东在,早把污辱你的人打扁了。”
水灵大度地说:“这事就算了,清者自清。”
环保局首先息事宁人,事情如果闹大了,到处传得沸沸扬扬的,水灵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汪家会找到古风,古风正换了一位小姐在亲热。
古风尴尬地笑着,说:“夫人,你又来了?”
汪家会冷笑着说:“云水山庄我也有份,这些贱货能来,我就不能来?”
“夫人,你找我有事啊?”
“古风,你现在虽然油光满面,气度不凡,骨子里还是几十年前那个小肚鸡肠的小文书。你听着,你别把对江书记的那套拿来对付他的女儿,文英不找你拼命,我也会找你拼命。”
“夫人,我也不情愿,她江水灵能放过我吗?叫她不查我她同意吗?你问问她,她不跟我古风过不去,我就不会跟她过不去。”
“她不查,别人也会查,你不是有本事吗,你不是跟市里当官的搞得好吗,你叫他们把环保局撤了,不就没有人查你们了吗?”
“夫人,你为谁说话呢?别忘了,我是你老公。”
“想当初我处心积虑要嫁给城里人,可这些年我过的什么日子啊,家不像家,老公也不是我的老公了,还不如嫁给村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累了有人问,病了有人煎药送水,问寒问暖,我嫁给你,你给过我什么?”
“夫人,话不能这么说,你过的日子是许多人都羡慕的。好了,今晚我回家陪你还不行吗?”
“不稀罕,我嫌恶心。”汪家会气呼呼地走了。
古风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一个男人被家里人唾弃,事业再成功,也无多大的成就感可言。
水灵他们又全心全意地查找臭源,可臭源还是没有一点踪影。
王天宏的妻子秀月被臭气折磨得神经都快失常了。第一次主动回到家,给王天宏弄了喜欢吃的饭菜,让王天宏尽快把恶臭找出来。王天宏借机问妻子:“你不反对我搞环保了?”
秀月说:“谁叫我命苦嫁了个搞环保的呢,想不支持也不行啊。”
王天宏的家里天天围着许多人,都是来关心什么时候能找出臭源。
秀月就有些自豪,明白了丈夫工作的重要性。经过王天宏和永强等环保干部的努力,已锁定恶臭源,基本可以判定恶臭污染源是城北一些化工企业,具体是哪一家或哪几家造成的,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江海市恶臭弥漫,群众激愤。市委市政府压力很大。由于受恶臭的影响,本来是旅游的黄金季节,过去中外游人蜂拥而至,人民币外币大把大把地赚,现在却一个客人也没有了。一些外地投资商也不敢来投资了,有些投了资的老板不堪忍受恶臭,毫不犹豫地将资金抽走,另投他方了。江海市损失惨重。
市委市政府表示,将重拳出击恶臭。
水灵带着环境监察大队的人来到城北,对那一片化工厂再次进行搜寻。
水灵对永强说:“我们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唯一的办法,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采取笨办法。掘地三尺也要把臭源找出来。”
永强无可奈何地说:“只有这样。大家行动吧。”
永强等人前往采样,分析出其所含主要化学成分,再辅以反向气流追踪源头。
环保局已经有一部分人累倒了。有的人开始气馁,在鉴测现场时,有的人出现了明显的懈怠情绪。
永强要他们打起精神来。他说:“鉴测是技术活,必须要准确认真,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全部的努力都作废了。错误的数据比没有数据更可怕。”
永强就是这样,他永远都让水灵佩服,永远有他独特的魅力。
水灵想,如果她和永强有缘分的话,早晚他们会在一起的,可是天意弄人,许多事情都是阴差阳错,身不由己的。现在谁还有心思考虑个人感情啊。
大家不分白天黑夜地干着。挖了许多条排污的地道出来,可经过检测,排放的水都达到了规定的标准,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臭源没有在城北?
大家又陷入了困境。所有的人都想放弃,但又不能放弃,找出臭源,给老百姓一个交代,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臭源在哪里呢?
必须扩大范围寻找。水灵带着人又往上游查找着。他们走在长江边,看着长江污染越来越严重了,想在江边洗个手,江边是黑黑的漂浮物,想洗手反倒把手洗黑了,洗脸把脸洗黑了。只有脱下鞋走到离江边远一些的水中,漂浮物才少一些,才能洗手洗脸。
一天,水灵看到了古乐天。老人坐在河边拉着二胡,老人的身后有一个背筐,背筐里有两个有图案的长江石。老人并没有看到水灵他们,他全神贯注地拉着二胡。老人拉的是《二泉映月》,十年二十年前的长江水还能映照天上的明月,现在天上的明月不明了,长江的水也不清了,每月十五明月夜,水中也只有浑浊的月影。老人一脸忧郁,拉出的曲调也更忧郁,那忧郁的曲调和着江水的呜咽,听了让人想哭。忧郁的音符在水面上一波波地荡漾,一波波地涌进水灵他们的心里,又好似有一位喜欢忧郁的天使,扇动着忧郁的翅膀,那忧郁丝丝缕缕地随风飘散着……
在场的人都被这忧郁的曲调感染着,有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感觉。
水灵在大军家见过古乐天。这是个与世无争、和蔼可亲的老人。老人与世无争,可贪心的儿子们却想搜刮天下财富。老人时不时地去看望大女儿,在感情上,几个子女只有大女儿古筝和老人最亲。水灵很久没有见过老人了,此时在长江边见了,水灵不知该怎样称呼老人。老人拉完一曲,看到水灵,刚才忧郁的脸上,马上挤出笑容,说:“是你呀?还好吧?”
“我很好,您呢?”水灵干脆省去了称呼。
“我还没有被他们气死,暂时还死不了。”
水灵安慰说:“他们不会听您的,您生气也没有用,您自己要多保重身体。”
老人忧心忡忡地说:“长江污染越来越重了,连长江边的石头也不能幸免啊。”老人翻开一块石头,说:“你们看,上面的一面污染严重,图案浑浊,模糊,埋在下面的一面,图案清晰、鲜艳。上面的一面拿回家用盐酸泡,也无法全部去掉污渍,污渍浸到石皮下了。十多年前的长江石就不是这样的,四面都干净、光滑、图案清晰,喜欢捡长江石的老石友们,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用盐酸清洗长江石上的污渍。唉,长江被污染成这样,觅石的心情都没有了。”
听了老人的话,水灵心情十分沉重,拯救长江刻不容缓了。
告别了老人,他们又上路了。天气越来越热,又渴又累,走到一家路边小店买方便面吃,路边小店没有盒装的方便面,只有袋装的,他们用带的漱口杯泡方便面,想吃时却没有筷子,小店也没有筷子。一时间大家都为难了。水灵忽然说:“我有办法了,大家跟我学。”
水灵拿出牙刷,用牙刷把撬着面条吃起来。
曾燕说:“哎呀,这还真是个办法,不然我们只好用手抓着吃了。”
小兵也拿出牙刷用牙刷把撬着面条吃。
小店的老板看呆了,竟然有用一根牙刷把撬着面条吃的。这是一群什么人啊?
小兵往肚子里填了几口,才有了力气说话,他说:“江总队,我们的创举,可以载入吉尼斯世界记录了。”
水灵口中含了一口面条,含混不清地说:“快吃,找不到臭源,载入宇宙记录也没有用。”
大家吃完面条又上路了。晚上他们住的招待所条件之差想都无法想象。没有空调电扇,连澡都不能洗。当然收费也很便宜,只要八元钱。每人打了一盆水到简陋的厕所冲了一下凉,对付着住下了。水灵和曾燕住一间房。两人躺在蚊子苍蝇飞舞的房间,怎么也睡不着。
曾燕说:“江总队,我怕我是坚持不下来了。”
水灵给她打气,说:“咬咬牙就坚持下来了,相信臭源很快就会找到的。”
“我不是不爱母亲河,我真是吃不下来这个苦了,你看我又瘦又黑,每次父母见了,都心疼得直掉泪,嚷嚷着要给我调单位,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是啊,每个人都被臭源折磨得快疯了,每个环保工作者还要顶着各方面的压力。大家还能坚持多久呢?
在江海市周边又查了一段时间,仍无结果。水灵又回头查北区的一些化工厂。一天,水灵又带人到一家化工厂现场监察。在一个排放污水的大池子前,水灵注意到了一个怪现象,车间明明在生产,可池子里的水却不见涨。这里面一定有名堂。水灵叫小兵去找厂长来。厂长很快就来了。厂长和古风、古韵兄弟一起来了。原来这个化工厂不景气,已经被古风的元阳化工厂兼并了,成了元阳化工集团的下属企业。看来古家的事业是越做越大了。
水灵指着池子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厂长很镇定,说:“我们的排污很正常,车间本来产生的废水就很少。”
水灵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里面肯定有鬼,究竟鬼在哪里作祟?不过可以肯定,这池子肯定有名堂。
水灵顾不上其他,脱了鞋就要往池子里跳。永强一下子拉住了她,说:“你不要命了?”
水灵推开永强,什么话都没说就跳进了污浊的池子。
古韵生气地说:“我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怪不得……”
水灵知道古韵又要说什么,她已没有了好脾气,头也不抬地说:“已经很恶心了,别再说你古家恶心的人。”
古风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却又不好发作。他心里是有鬼的,他和厂长两人表面镇定,其实心里很慌乱,不过他们仍然抱着侥幸心理。
池子很深,好在水灵的水性很好。脚下是厚厚的滑滑的污垢,她在池子的四周找着答案。
厂长到底沉不住气了,说:“江总队,你快上来,你身上会起毒疙瘩的。”
古风故作镇定地说:“江总队找臭源心切,她不相信我们,就让她找好了。”
水灵没有理睬他们的一唱一和,她又在脚下找着,忽然她踩到了一些麻袋,这些麻袋是干什么用的呢?为什么在池子里会有麻袋呢?水灵脑子里打了一个问号。
水灵俯下身子,想用手抓那些麻袋,但水太深了,够不着。她用脚拨弄着。麻袋不只一根,有许多根。水灵钻进水里用手拉麻袋,当水灵拉了几根麻袋后,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污水池的水不见涨,又看不到偷排的现象,原来是从麻袋的缝隙漏走了。这些可恶的企业,为了逃避检查,想不出的招都想出来了。
水灵只顾自己气愤,忘了眼前的危险,当她把最后一根麻袋用力扯出来时,池子的水“哗”地一下子往那没有阻挡的下水道奔涌而去,巨大的惯性眨眼之间一下子就把水灵冲进了下水道。
池子边上的人吓慌了,永强一下子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摇晃了一下,想起了报警。
站在池边的古风、古韵和厂长见水灵揭穿了他们的把戏,脸早就吓白了。现在见水灵被冲进了下水道,一下子就吓瘫了,要知道进了下水道是有去无回。
事情一下子闹大了,臭源已经是群情激愤了,现在又闹出人命来,古家的那些保护伞们恐怕再也保护不了古家了。古风跑到一边打电话,说话声音都打着抖:“胡市长,出事了,出大事了。”
胡志超在电话中教训古风:“天大的事别自乱了阵脚,给我稳起。”
古风放下电话,仰天长叹:“江书记,我承认我对不起你,可你女儿偏偏要跟我过不去,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你真的在天有灵,要你的女儿来对付我古家?”
天空灰蒙蒙的,江海市因为大气污染严重,很少有蓝天,古风明白,这其中也有他古家制造的烟雾。可现在该怎么办?江水灵肯定不会生还了,他古家将在江海市无立足之地,江海市的市民一定不会放过他。古风一想到后果,赶快溜之大吉,不然环保局的人会把他撕碎的。
一时间警车、救护车鸣叫着往北区赶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水灵还没有出来。永强也要往里跳,小兵和曾燕死死地拉住了他。
小兵说:“你的水性不如江总队,你去了不但救不了她,反而多赔上一条性命。”
曾燕哭了起来,对着污水池,不停地哭喊着:“水灵姐,水灵姐,你没事吧?水灵姐,你快出来呀?”
水灵没有出来。
永强抓起瘫在地上的厂长就是一拳,骂道:“你他妈的良心让狗吃了,快打电话让车间停止排污。”
古风、古韵却早已不见了踪影,留下厂长给人当出气筒。
厂长颤抖着手打电话。那哗哗流向池子又哗哗流向下水道的污水渐渐地少了,细了,最后断流了。最后污水池只剩下臭烘烘的污泥。
永强跳进池子,在下水道口一遍遍地喊着水灵的名字。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仍不见水灵的踪影。永强的心一阵一阵地揪着疼。莎莎受不了永强对她的冷落,心灰意冷地回北京了,永强没有对水灵讲这些,一是小东病了,二是也不知道水灵会怎样处理她和大军的关系。但永强明白,他早已爱上了水灵。这份感情,是谁都代替不了的。现在水灵生死未卜,怎不叫永强悲痛万分呢?
警车和救护车赶来了。有警察跳下池子,见下水道黑糊糊的,不知下面是否是万丈深渊,犹豫着不敢下。
张德平和王天宏他们从会场匆忙赶来了。他们眼中噙着泪。
张德平哽咽着喊道:“孩子,你快点上来呀!”
王天宏跳下池子,对着池子边的人说:“快拿绳子来。”
张德平也紧跟着跳进了池子。
警察赶快把带来的绳子丢进池子。王天宏把绳子往下水道丢,绳子一点一点地往下落,下水道很深。大家的心情更加沉重,以为水灵生还的希望很渺茫。
就在大家认为没有希望时,那绳子动了起来,王天宏兴奋地喊起来:
“水灵,是你吗?”
池子边的人都兴奋起来。
曾燕又哭又笑,喊道:“水灵姐,你快上来呀。”
下面没有回音。绳子动起来,紧接着绳子被绷紧了。这个信号告诉池子上的人,水灵还活着,活着!
张德平、王天宏、永强配合警察,把那绳子一点点地往上拉。最后水灵满是污水的头露了出来,接着是脸,身子,水灵活着出了下水道。
水灵一被拉上来,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找到了……”之后便不停地呛咳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眼睛也睁不开了……
张德平脱下外套把水灵包裹起来,哽咽着说:“孩子,你受苦了。”他把水灵递给池子上的人。
救护车带着水灵往医院赶去。环保局的人也默默地跟着。到了医院,第一件事就是给水灵洗澡,全身消毒,打破伤风针。因为水灵被冲入下水道时,头被撞伤了。
水灵身体没有大碍,只是仍不停地呛咳着,眼睛被浊气熏了,刺痒难受得睁不开,人也太累,累得全身无二两力。
张德平、王天宏、永强都担心地围在病房。
水灵疲惫地说:“我没事,就是有些累。”她闭着眼睛,把进入下水道看到的情况讲了。
原来这家化工厂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往一个废弃的大隧道排放污水。水灵被冲进下水道后,随着水流往前漂,虽然里面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水灵感觉到她好像进入到时光隧道,进入了一片大海,那海没有尽头。水灵想,既来之则安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已经来到地狱,害怕是没有用的,不如看看地狱里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她虽然很害怕,但艺高人胆大,凭着从小在长江波涛中练就的水性,她忍着恶臭,大起胆子又往前游了一阵,那海仍没有尽头。水灵怕体力不支,才往回游,正好王天宏丢了绳子下来,不然她真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爬上高高的下水道。
听了水灵的话,张德平忽然说:“城北有一个废弃的大隧道,是抗战时为躲避日本鬼子的炸弹修的,能容纳两万多人呢。”
水灵肯定地说:“应该就是那个大隧道了。”
原来这家化工厂产生的有毒污水,一部分排入长江,排入长江的污水用自来水稀释后达到了排放标准。来不及排放的,就从一个大的地下水道,排进了一个报废的大隧道。等检查不严时,又将那隧道的有毒废水偷排进长江。隧道的有毒废水越积越多,臭味也越来越浓,那臭气就是从大隧道的气孔排出来的。而那些排气孔,则分散在北区后面的山上,那浓浓的臭气从气孔排出,风一吹就弥漫了全城。
怪不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臭源,不是他们没有作为,也不是他们没有能力,而是现在的黑心企业太狡猾了,对付环保的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谁能想到去山上树林寻找臭源啊。
就在水灵给张德平等局领导汇报情况时,水灵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无法看电话,就让永强接。永强一接电话,里面传来小东的声音:“水灵姐,你怎么样了?”
永强说:“水灵没事,你怎么样?让她跟你说话。”
永强把电话给了水灵。水灵一接过电话就急急地说:“水灵姐没事了,别担心我。告诉我,中午吃了几碗饭?”
小东在电话中说:“中午吃了一碗米饭,还有一个扣肉。”
“没有吃饺子啊?”
“没有。晚上伍大婶包了饺子,正准备吃,看了新闻,就吃不下了。”
水灵笑了起来,说:“听话,马上乖乖地吃,不然水灵姐可要生气了。”
“水灵姐,我看了两部电影,是美国大片。你快点来,我憋不住了,想早点讲给你听。”
水灵笑了,说:“哼,骗我的吧?一定是想水灵姐了,是不是?好吧,哪天我抽空来看你。”
水灵放下电话。大家想到小东的病,心情都沉重起来。
找到了臭源,法院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强制关停了这家化工厂。全市人民都希望法律对罪魁祸首严厉制裁。
古琴在单位没有原来牛气了。以往只要古琴一来到单位,很远就能听到古琴的笑声。现在却蔫了,说话也不像过去那样居高临下了,因为人人都疏远她。见了秀月也是客客气气的,尽管她恨秀月恨得咬牙。秀月现在在单位人缘可好了,无论领导还是同事,都发自内心的尊重她。环保与生存的家园息息相关,作为一个环保工作者的妻子,她为丈夫感到自豪。
毕竟有人慢慢认识到环保的重要性了。
古风这次又成了漏网之鱼,那厂长则成了替罪羊。看来古家真是根深叶茂,就是十二级台风也撼不动古家这棵大树啊。
小兵愤愤不平地说:“我有一百个想不通,有一万个想不通。”
曾燕说:“久走夜路必撞鬼,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对大隧道存留的有毒废水作了稀释处理后,困扰市民的恶臭终于被控制住了。
市民们看了新闻,许多人自发地跑到医院给水灵送鲜花,买补品。水灵总是说:“我只是做了一名环保工作者该做的,你们不要这样。”
可市民还是源源不断地送来鲜花,病房摆不下了,走廊也摆得满满的。一个老人拄着拐棍来看水灵,老人拿着一提篮鹅蛋,非要送给水灵。
水灵不收,老人就生气,老人说:“闺女呀,我这辈子没有给当官的送过礼,今天破例了。我们一家老小都被恶臭折磨得受不了,我差点跳长江了。闺女呀,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啊,这鹅蛋是排毒的,你在毒水中泡了那么长时间,毒性一定进入身体了,你要多吃排毒的食物。这鹅蛋你一定要收下,我是拄着拐棍专门到乡下找人买的,这不值什么钱,只是我们全家的一点心意,你呀,收下吧,小小偏方治大病呢。”
望着老人一脸的诚恳,水灵还能说什么呢?她什么也没有说,把鹅蛋收下了。水灵想起了父亲,虽然时代不同了,人们的价值观念也改变了,但只要为人民做了点事,人民还是会记住的。现在她只做了一名环保工作者该做的,人民却用最隆重的方式来感激她,这更坚定了水灵搞好环保工作的决心。
在古筝和汪家会的督促下,大军向市纪委交代,水灵是他女朋友,那五十万元是他存的,水灵没受贿,他一直有水灵的账号,是一场误会。局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水灵总算洗脱了不白之冤。
大军买了水果到医院看望水灵,水灵却不理他。大军很不甘心,问道:“真的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水灵仍不理他,连看都不想看他。
大军又问:“还在生我的气?”
“我已经不生气了,不值得。我问你,你和你舅舅为什么要陷害我?”
“我只希望你离开环保局。只有你离开环保局,你才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亲爱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不正常了呢,凡是办企业的,你们就盯着不放,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功臣了,啊?其实不然,你们严重阻碍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可以走了。”
“走?你在哪,我的心就在哪,我的心在哪,家就在哪。你让我到哪里去?”
水灵终于发火了,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水灵,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以为那样做你就能离开环保局,只要离开环保局了,我们就还有希望。只要你在环保局,你和那个永强日久生情,无论我大军有多爱你,也得不到你了。”
水灵把大军买的水果往门口外扔,边扔边说:“快把你的水果拿走,不然到时说水果里放了价值千万的钻石,我就成了巨贪了。”
大军抓住水灵的手,说:“水灵,别这样,你冷静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是请你别生气了。”
水灵挣扎着说:“你放开我,别碰我,我生我自己的气,恨我瞎了眼,认识你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手段卑鄙的人。你走吧,我再也不愿看到你。”
大军也生气了,带着情绪说:“我才瞎了眼呢,怎么偏偏喜欢你。我的工厂封了,又罚了款,现在欠一百多万,都是因为你,我都不跟你计较,你还不得了了?”
水灵怔怔地看着大军。大军说得对,但也不全对。大军欠一百多万,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大军见水灵没有说话,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默默地坐了一阵,说:“你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不跟你多说了,你好好将息。”
水灵望着大军远去的背影,有些可怜起大军来了。如果大军的企业不是办在江海市,而是办在管得松的地方,那么现在企业正红红火火的,正大把大把地捞票子。现在大军欠了一百多万,这让大军怎么还啊。
水灵很快就出院了,全身虽然作了消毒处理,但因在污水中浸泡的时间较长,身上还是长满了毒疙瘩,奇痒难忍,这些毒疙瘩恐怕不是一天两天能消失的。水灵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医院看小东和妞妞,她买了小东和妞妞喜欢吃的零食和水果赶到医院。一听说水灵要来,小东和妞妞早就等着她了,妞妞高兴得又蹦又跳。
小东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吃着水灵买的苹果。
水灵嗔道:“慢点吃。说说,看了什么好看的片子?”
小东说:“是两部美国大片,带有预言性的。一部叫《水世界》,讲的是全球气温变暖,两极的冰川融化,海洋的水漫上陆地,将陆地全部淹没了。地球上没有陆地了,人们都生活在水下世界,人都长了鱼一样的鳃子,成了变种人。小孩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是陆地。有一个姑娘要寻找陆地,她的恋人带着她,找到一个唯一没有被海水淹没的孤岛,却被岛上的人当做变种人殴打,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性命。为了证明地球上曾有过陆地,那青年带着姑娘来到一座水下城市,那里曾是陆地上繁华的城市,城市的建筑都被水腐蚀了。后来找到一个易拉罐,罐里装着泥土。青年说,这就是陆地的泥土。可一碰那易拉罐,那唯一的一捧土转眼间就灰飞烟灭了。就是说,关于陆地的愿望,就像那捧土一样,彻底消失了。”
水灵听着这个电影故事,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全球温室效应,使两极冰川正在融化。要是全球变成了海洋,人类在海中生活,那将是怎样一个情景啊?如果全球气温继续变暖,《水世界》有一天就会变成残酷的现实。
小东又说:“另一部电影是《后天》,预言性地讲的海啸。讲的是大自然对人类的疯狂报复,那龙卷风,那海啸,所到之处摧枯拉朽,那情景好惨啊。这部片子强烈地抨击了现实的环保政策。影片的最后是总统忏悔似的演讲,他说:‘我错了,我错了,人类要善待自然,自然是我们留给子孙后代的真正财富。’人类为什么要等灾难来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呢?”
是啊,人类为什么要等灾难来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呢?
水灵沉默了一会儿,说:“哪天我把这两部片子租来给总队的都看看,增强每一个环保人的责任感和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