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多,“12369环保举报热线”的耳机里传来“嘟嘟”声。这个时候骤然响起投诉电话,又发生了什么事呢?值班人员忙抓起听筒。从接听机里传来一个非常急促的声音:“不好了,化工厂爆炸了。”
值班人员一下子呆住了,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说:“你说详细点,哪里的化工厂爆炸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打电话的人几乎是带着哭声说:“是双苯厂发生了爆炸,现场人心惶惶,你们快来人哪——”
紧急行动,江海市环保局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时,爆炸已经发生,周围群众在惊慌地奔逃,哭爹喊娘,一片惨景。当地警察和交警正在维持秩序。
双苯厂是元阳化工厂的一个生产基地,发生爆炸引发了明镜溪水污染。这是对环保工作者的严峻考验,因为它会影响到沿岸上千万人的生产和生活。在三百二十多公里之处,明镜溪就注入长江了。如果污染物进入长江,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古风、古韵看着面目全非的化工厂,腿一下子就软了。古风仰天长叹:“天要亡我啊!”
古韵哭丧着脸,说:“完了,全完了,谁也救不了我们了。”
汪家会吓哭了,说:“我叫你们不要太贪心了,你们偏不听,认为我话多,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会连累我和儿子的。”
古风拉着汪家会说:“快,我们快到古琴家。”古风拉着汪家会跑起来。
汪家会不明白古风要干什么,他和汪家会来到古琴家,他拉着汪家会的手,说:“家会,你听着,我要跟你离婚。”
汪家会一愣,哭了起来,说:“你这个没良心的,真要跟我离婚啊?”
古风急急地说:“家会,你还不明白吗?我完了,什么都完了。坐牢杀头我去。可是你和儿子怎么办?我要把家产留给你和儿子,不然账户和房子马上就要被冻结了。”
听了这话,汪家会哭得更凶了,说:“我一直怨恨你不关心我,有外心,关键时刻,你还是想着我们娘儿俩啊。我们不离婚,我们跑吧?”
“跑不掉了。你听我的,我马上写离婚协议书。”
古风写离婚协议书,汪家会在一旁看着,不停地流着泪。想着和古风夫妻几十年,吵吵闹闹几十年,也多次要离婚,后来倦了烦了,不想离了,想等古风老了没有心思在外面野了再好好过日子,可是命中注定他们到不了老。到头来还是要离。虽然古风不再是当年公社那个小文书,可现在比当年的小文书更狼狈,更遭人唾骂。这就是汪家会的命啊。
古风把别墅和存款都留给了汪家会和儿子,而把债务留给了自己。
汪家会哭着,颤抖着手在协议书上签了字。
签字时,古风也哭了。他泪眼望着汪家会,说:“家会,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
“别说这些了,你进去了,我会想法救你的。”
古风和汪家会到居委会顺利地把婚离了。而他们离婚的日子,提前了两天。古风这些年到处做善事捞政治资本,居委会也得了不少好处。管民政的顺利地给古风和汪家会办了离婚。一场转移财产,逃避债务的交易轻而易举地办妥了。
古风古韵兄弟和相关责任人当即被警方控制。
古琴焦头烂额,四处活动,可谁都给她冷脸。这个在江海市一贯吃得开的女人,现在却再也没人肯给她面子,没人肯充当古风、古韵的保护伞了。
明镜溪污染事故震惊全国,党中央、国务院作出指示,必须把这一污染事件造成的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国务院派工作组赶赴明镜溪。专家连夜研究对策。
明镜溪不是一条小溪,而是一条跟乌江差不多大的一条长江支流。
明镜溪曾经是一条漂亮纯净的长江支流。水有多纯净呢,从溪的名字上就知道了,是纯净得可以当镜子用的。蓝天白云倒映在水中,两岸的青山也清晰地倒映在溪中,水下能清晰地复制水上的世界,明镜溪曾经是江海市注入长江水质最好的支流。可近十年来,由于明镜溪两边乡镇人口增多,企业也越办越多,明镜溪已经污染得不成样子了。站在溪边,从水中看到的身影,已经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了。
专家连夜研究方案,在明镜溪入长江江口处,迅速筑堤挡水,决不能让有毒的双苯流入长江。
水灵带着人筑堤,看着忙碌的干群,水灵感慨万千。想当年,父亲带人筑堤修坝,是为了造福人民,现在劳民伤财修筑大堤,却是为了挡截污染。等污染源消除后,日日夜夜辛苦修的大堤,却又要毁掉。
来自全国各地环保系统、水利系统的工作人员纷纷奔赴明镜溪,作为重大污染事故,中央新闻联播,全国各大媒体曝光,很快国际上都知道了这一重大污染丑闻,小小的明镜溪一下子成了国际焦点。
在当晚的讨论会上,永强详细介绍了硝基苯的危害和影响。散会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三点多了,为尽快作出进一步判断,他又忙着分析材料,查找依据。在第二天上午的会议上,永强提出了硝基苯很难在水中完全降解,水里的鱼应当严禁捕食的建议。在决定用活性炭吸附污染物后,根据多年从事环保工作的经验,永强又及时提出,一定要采取适当措施,以防止活性炭粉末扩散造成二次污染。这一建议引起高度重视。由于有充分的依据,永强的建议得到采纳。
永强集中全部精力了解与污染相关的信息。
而修筑堤坝的一帮人,更是忙得不分日夜。挖土的、抬石头的、扛水泥的、挑沙土的,真是热火朝天啊,其壮观和热闹场面,丝毫不亚于当年父亲带领老百姓垒坝筑堤修水库。
在这里,溪水的流动揪着每一个人的心,时间更是无情。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流动的明镜溪水在一步步地向母亲河逼近……
母亲河告急,如果不能赶在污染的水到达之前把拦水坝筑好,母亲河难逃厄运。
在这个特殊的工地上,没有领导,除了技术组的,其他的人都投入到这个工地上了。王天宏在这个工地上,和请来的民工一起抬石头,张德平安顿好来江海的专家们后,也赶到这个工地上来了。他一会儿跑前跑后地协调,一会儿又帮着运沙土。小兵、曾燕和一些妇女在挖沙土,然后往麻袋里装。小兵恨自己没有小东壮实,要是有小东壮实,就能像其他男人一样抬石头扛麻袋了。
小兵就对曾燕说:“要是小东还在,他肯定抢着干最重最脏的活。”
曾燕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说:“可惜小东不在了,要是他在,这个拦水坝一定会提前修成的。”
是啊,小东离开他们已经一年多了。要是小东看到明镜溪被污染,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呢。
曾燕说:“这个时候,我真希望有神仙。”
“我小兵最不信神信鬼,要是真有神仙的话,我小兵愿烧香叩头,请动神仙大驾到明镜溪来,神仙一句断喝,水就停止流动了。”
“神仙才不会那样笨呢,神仙既然法力大,才不会让水不流动了呢。要是请动了观音娘娘,她净瓶中的神水往明镜溪洒一滴,明镜溪的硝基苯就没啦。”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观音手中净瓶的水,在唐僧西天取经的路途中,救活了人参果树。要她消除明镜溪的污染,纯粹是小菜一碟。”
刘师傅笑道:“你们两个不累呀?”
小兵说:“我们有两天两晚没睡觉了,要是不说话,眼皮就不听话,就要打瞌睡了。”
“你要是睡着了,我把你当做木桩塞进堤坝。”
“行,用我的血肉,筑起保护母亲河的长城。”
“小东在还差不多,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塞进大堤,跟一根牙签差不多。”
曾燕听了刘师傅的话,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嘴唇两边有一道小小的沟纹,这是因为她太瘦了,曾经一百五十多斤重的她,现在只有八十多斤了。每天都是超负荷的工作,能胖得起来吗?
水灵在干什么呢?水灵凭着好水性,跳进水中,把装在船上的沙土麻袋往水中投,有时还要跳进水中把麻袋码好。连续几天的奋战,使她的腿脚都红肿了,可她不能停下来,更不能倒下。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污染的明镜溪水像过去的无数个白天和黑夜一样,一刻不停息地向下游流动着。
明镜溪沿岸的县城,过去一直饮用明镜溪的水,现在只能停水,从江海市主城区和周边县市,调来了数以万计的桶装纯净水,以解老百姓生活用水之急。
一河的污染水怎么处理?老百姓何时能饮明镜溪的水?是摆在专家学者面前最严重的课题。
按照总局的指示和统一部署,中国环科院在接到命令后迅即组织调集全院专业技术人员,成立了有专家在内的应急领导小组,奔赴明镜溪,快速投入到了污染防控和生态环境影响评估方案的工作中。
上下一心,群策群力,所有的人都在与流动的污染带赛跑,与时间赛跑。
在明镜溪现场,边建立实验室边开展研究的确难度很大,一切要从零开始。时间就是生命,就是母亲河的健康。大家计算时间都是以秒计算,以分计算。
明镜溪水污染事故,对于专家学者和每一个环保人员来说,都是严峻的挑战。不能慢条斯理地坐在实验室做实验,也不能慢慢等结果。人和机器都以最快的速度运转着。
活性炭可以吸附硝基苯,但成本太高,在明镜溪用活性炭吸附硝基苯也不现实,只有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当地的资源。永强利用所学的知识,又查阅了大量资料,提出用稻草和秸秆进行消减硝基苯实验的建议。他的建议得到专家组的肯定。刘师傅主动承担起寻找实验材料的重任,他开着车子在明镜溪沿岸和其他乡镇急速找回稻草和秸秆。为保证实验的快速启动,稻草和秸秆一到,大家都行动起来,科学家也好,学者也好,领导干部也好,一瞬间都变成了农民工,他们连夜粉碎搅拌稻草和秸秆,然后进行萃取和分析。张德平也一起准备实验材料,切稻草和装包,直到一切准备就绪,张德平才匆匆离开,前往筑拦堤的工地。永强望着张德平消失在凛冽寒风中的疲惫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江海市环保局的第一责任人,江海市出了这样大的污染丑闻,张德平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啊。永强发现,张德平原本花白的头发全白了。
为了确保实验成功,永强把实验全过程从头盯到尾,直到产生最终的实验结果。
总局的人过去就知道江海市环保局有永强这么个人,这次到江海市来处理明镜溪污染事故,没想到永强业务能力、敬业精神这样强,真是对他刮目相看。
所做的实验需要使用二氯甲烷及浓硝酸,这是一种挥发性很强的有毒液体,对人的眼睛和呼吸道都有不小的影响。大家把实验室的所有窗子都打开了,屋里还是有一股刺鼻的味道,特别呛人。大家咳嗽着,鼻涕眼泪一起流,样子十分狼狈,但没有一个人叫苦,更没有人退缩,大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个步骤的实验。
所有的人都焦急地等待着。污染源在向长江口一步步地逼近。
作为江海市的环保工作者,他们不能等,不能靠,必须加倍地工作,以弥补他们的过失,每一个人都像赎罪一样工作。又是一个深夜,王天宏和水灵这个组还在带人修筑堤坝,坝高水也高,虽然明镜溪没有污染的上游能分流的都尽量分流了,可明镜溪的溪水并没有减少多少,为了母亲河,大家继续鏖战着。
这是第三天的一个深夜,水灵在船上,同小兵和曾燕一起用力把一大麻袋沙土抛入水中时,水灵感到小腹剧烈地疼痛了一下,紧接着下身一热,一股温热的东西从体内涌出。她马上意识到,月经提前来了。她没有多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还想和小兵他们一起把船上剩下的几个麻袋抛入水中,一阵冷风吹来,水灵有些迷糊的大脑才醒了过来,才想到要处理一下。她小声问曾燕:“你带卫生巾了吗?”
“那个来了?真不是时候。”
“是不是时候啊。”水灵感到异常的冷。
曾燕说:“在船舱壁上挂的黄挎包里。”
“你们等我一会儿。”水灵向船舱走去。
水灵到了船舱,作了紧急处理,又多加了衣裤,往船头走。灯光下,看到大军也正在搬运麻袋。水灵走近了,大军没有看到,他吃力地搬着一个麻袋,水灵搭了一把手,把麻袋掀到了水中。
水灵说:“你也来了?”
大军直起腰来,说:“水灵,真被你说中了,没想到出了这样大的事故。”
“是啊,震惊全球的污染事件。当年的那个小文书,如今全球闻名了。”
“我舅舅要是早听你的就好了。”
“不是听我的,是遵守环保法。”
水灵和大军说着话,手上仍忙碌着。大军说:“我不是来帮舅舅的忙,我是来帮你的忙。一想到你不要命地在工地上干,我就坐不住,想来帮你。”
水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那就快干活吧。”
污染带一步步逼近入江口,按照流速计算,在天亮之前,在凌晨六点钟左右,污染带就会来到入江口,必须赶在污染带到来之前修好拦堤,否则几天几夜的辛苦就白费了。为了这个堤坝,许多人都累倒了,再也爬不起来,能坚持下来的不多了,附近能请的民工都请来了。许多民工也累趴下了,给再多的工钱也不愿干了。都说这哪是在干活呀,这简直是在玩命啊。在这最后关头,还在坚持的,除了江海市环保局的,其余都是武警和公安了。由于太累太困,有的人干着干着,人“咕咚”一下子栽进水里,当被旁边的人救起来时,还在呼呼大睡,再也拍打不醒了。进入深度睡眠中的人,就是有炸雷在耳边炸响,也是难以醒过来的。
曾燕的手膀早就肿得抬不起来了,脚也像灌了铅一样,她在搬了几个麻袋后,忽然跌坐在麻袋上,放声大哭起来,说:“这哪是人干的活啊,我要死掉了。”
曾燕是很要强的人,水灵和小兵都没看到过曾燕这个样子。人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再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了。
水灵安慰说:“小燕子,你赶快歇一会儿。”
小兵也说:“快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曾燕擦了泪站起来又搬麻袋,喊:“一二三,江总队,坝修好了,你要放我十天假。”
“行。一二三,起——”
又一个麻袋被抛入江中。
“一二三,起——”
“一二三,起——”
一个一个的麻袋被他们抛入水中。
污染带离入江口还有三个小时了……
还有两个小时了……
还有一个小时了……
堤在合龙,堤高出了水面。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赶在污染带到来之前,把拦堤修好了。
大家的精神一下子就松了下来,有的人倒在地上就呼呼大睡。曾燕和小兵也是如此。由于几天没日没夜的辛苦,水灵周身无力,刚走几步就摇晃着倒下了。一倒下就呼呼大睡,过度的疲惫,使大脑提出了强烈抗议:“我要休息,我要休息——”
疲惫至极的大脑再也不听主人的命令了,因为大脑已经没有意识,无法接受主人的指令了。
大军提了一大袋东西来,说:“水灵,我买了很多吃的,你们快吃点东西吧。”
水灵一看,全是她喜欢吃的糕点和水果。
小兵赌气说:“饿死也不吃你的东西。”
大军对水灵说:“你带个头吧,你让你的下属做个饱鬼吧。要是怕违反纪律,事后你补我钱就是了。”
水灵看着又累又饿的小兵他们,说:“我们吃点东西吧。”水灵带头吃起来,并拿了一些吃的往永强这边跑来。大军知道水灵给谁拿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永强这边也不轻松,为了赶做实验,要熬到很晚才能吃饭,连说话、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污染带漫过拦堤之前,必须要把污染源消灭掉,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明镜溪的冬天是寒冷的。恰巧在那几日遭遇了北下寒流,刺骨的寒风把人冻得瑟瑟发抖,冷得上牙磕下牙,许多人都遭了风寒,流着清鼻涕,不停地咳嗽着。在水中采水样,真是寒冷刺骨,手都冻得麻木了。
最难的是采底泥样,需要下到又冷又深的水底,取样非常不安全,水性不好的根本就不敢下去。永强想到一个人,那就是水灵,这项工作要完成,非水灵莫属。
水灵得知情况,主动要求下水。
曾燕追上水灵,说:“水灵姐,你就别下水了,你的身体不比平时。”
水灵没有说话,默默地往河边走着。
大军跟在身后,说:“下什么水,你不要命了?那些大男人就没有一个会水的?”
永强看到水灵脸色苍白,疲惫不堪,有些不忍,可时间不等人,他对水灵说:“要尽快采一些水底的污泥上来做实验。你的身体怎样?”
水灵虚弱地说:“没事。”
曾燕说:“什么没事,是有大事。”她又对永强等人说,“水灵姐不能下水,水里那么冷,会要她的命的。”
“你病了?”永强问。
曾燕附在永强的耳边说:“她来那个了。”
永强一下子没明白曾燕说的什么。
曾燕一个姑娘家顾不了害羞,又附在永强耳边说:“就是月经来了,听明白了?”
永强脸一红,慌慌地看了水灵一眼。什么也不多说,转身就跳进了河中,尽管他的水性没有水灵好,但他不能让水灵下水。
水灵一下子奔到溪边,对着水下喊:“你快上来。”水灵要往水中跳,被大军死死地拉住了。
水灵责备曾燕:“你给永强说什么了,谁叫你乱说的。”
曾燕委屈极了,说:“我是为你好,你批评我,处分我吧,我就是不让你下水。”
永强到水中好半天没有起来。水灵挣脱开大军,要往水中跳。
大军仍死死抓住不放,说:“我不让你下水,就是不让你下水。你落下病怎么得了?嫁给我大军我还会服侍你,要是嫁给别人,你会被人抛弃的。”
水灵挣扎着,喊道:“你放开我,再不放开以妨碍公务罪论处,你放开不?快放开。”
“你把我枪毙了我也不放开。”
水灵喊道:“永强有危险,你们快把大军拉开。”
小兵和曾燕一起来拉大军。小兵把手伸到大军腋下挠痒痒,大军一下就把手松开了。
水灵纵身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曾燕大声哭喊起来:“水灵姐——”
大军气恼地跺了一下脚。
水灵很快在水中找到永强,把永强往岸上拖。永强昏迷着,很吃力,大军脱了大衣跳到水中,同水灵一起把永强拖到了岸上。
水灵一上来就对岸上的人说:“快,用棉衣把他的脚裹上。”
岸边的人纷纷脱大衣,把永强的一双脚裹上。王天宏赶来,把永强一双失去知觉的脚捂在了自己怀里。
原来永强下水后,水太冷,他的双腿抽筋,勉强采了泥样,双腿怎么也不听使唤,人一着急,连连灌了几大口冷水,意识就变得模糊起来,不过他还是将采到的泥样紧紧地拽在手里。要不是水灵及时赶来,命就难保了。
大军把大衣摔给水灵,全身湿漉漉地走了。
水灵追上大军,把大衣还给大军,说:“你快穿上,别着凉了。”
大军站住了,问水灵:“如果是我在水中有危险,你会不会来救我?”
“会。今天谢谢你。”
“水灵,你知道吗,当你跳下水后,我真是担心死了。这样冰冷的河水,脚很快就会抽筋,一抽筋就没命了。我不太会游泳,但还是跳下水了,水中是谁啊,水中有我的亲人啊,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亲人。你恨我骂我瞧不起我都无所谓了,没有爱情,我们还有亲情啊。”
水灵听了这番话,鼻子一酸,说:“你把衣服穿上吧,你冻坏了,我也会心疼的。我船舱还有干衣服。”
大军把衣服穿上了,说:“我去看看舅舅他们,给他们送点穿的,我不能忘了他们的情。”
水灵看着大军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永强苏醒过来,看到在一旁的水灵,泪水一下子从眼中涌出,说:“我真没用。”
“你没事就好。我去换一下衣服。”水灵这才感到极度的虚脱。
曾燕扶着水灵往船上走,曾燕说:“我叫小兵买吃的和用的去了。”
回到原来的船舱换衣服,小兵已经买好了吃的和用的在等着她们了。小兵一见她们,自己的脸先红了,说:“买好了。”说完逃出她们的视线。
水灵看到卫生巾,说:“亏你想得出来。”
曾燕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可是美差,以前他想干我还不让呢。”
水灵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这么说,小兵同志申请到专利权了?”
“哪里呀,还早着呢。水灵姐,我们吃点东西吧,还是热的呢。”
“我不想吃了,你快吃点,剩下的给实验室带去。”
“水灵姐,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管别人。再吃点,吃不了的留着下顿吃。”
水灵和曾燕又吃了一些。到底人年轻,稍作休息,又吃了东西,水灵的气色好多了。水灵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她对妈妈说:“妈,我想喝你炖的鸡汤。你炖好了给我送到明镜溪口来。”
实验室里,忙得一塌糊涂。已经在开始检测水样。为了保证数据的准确,三台仪器同时开,用不同方法进行测试。
永强忘我地工作,却忽视了自己的身体,他只觉得胃一天比一天疼痛,以为是一般的胃病。搞环保工作的,长年累月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是常事,十人九胃病,他也没有把自己的胃病放在心上,人人都忙得两脚朝天,哪还顾得上身体的好坏啊。
当党中央、国务院和全国亿万双目光关注着明镜溪的时候,我们当代监测人员以极高的素质和令世人敬佩的风貌,感动了长江,不然,长江何以流得那样欢畅。
在明镜溪,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部动了起来,技术保障组、后勤保障组都在彻夜开展工作,一批又一批全国环境监测系统的技术人员前来,一批又一批的物资设备往这里调集。围绕明镜溪的监测工作,全国环境监测系统已进入到组织有方,调度有序,忙而不乱的良好局面之中。
在明镜溪抗污染战役中,每一个参与者,在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时候,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报效国家,忠实地履行着“环保人”的应尽职责。
不同行业的环保卫士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组成了一个坚强协作的团队,有了这样一支团队,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什么样的艰巨任务不能完成呢?
水灵本来是想歇一会儿,可她一挨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妈妈正担心地看着她。
水灵高兴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看到你累成这样,不忍心叫醒你。好些了吗?”
“好些了,现在是什么时候?”
“晚上了。”
“哎呀,可不得了了。大家都在忙,我不能梭边边。”水灵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才发现手机竟关着。原来曾燕想让水灵好好休息,悄悄把水灵的手机关了。
“妈炖的鸡汤还没吃呢。我捂在保温盒里的,快趁热吃了。”水灵妈揭开了盖子。
“哇,好香啊。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先吃个肚儿圆。”
水灵吃饱了,说:“妈,今天你就将就着休息一下,我要到实验室去。”
水灵拿起电话,穿了棉大衣就往外走。水灵妈跟了来,说:“我陪你去。”
“不用,我没那么娇贵。”
水灵妈还是不放心,陪着水灵往实验室走。虽然已经天黑了,但实验室依然灯火明亮。灯火映在溪水中,被污染的溪水竟有一些虚幻的美。在临时修起来的拦堤上,由于堤内被堵的水越来越多,还有一些人正往拦堤上扔麻袋。拦堤内全部是污染的溪水,一旦为应急而筑的这个拦水堤不堪重负,被堵在堤内的溪水就会像一头冲出牢笼的困兽,咆哮着冲进母亲河,向母亲河发难。
母亲河仍然危在旦夕。王天宏还带着人在加固拦水堤。
在实验室里工作的人虽然很忙,但实验室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台色质联机、两台气相色谱仪正在运行。更让水灵吃惊的是,在实验室的一角,老局长正带着环保局的退休干部们在连夜清洗瓶子,在他们身边,已经堆满了一箱箱已经清洗干净的采样瓶和实验用的纯净水。
水灵奔到老局长身边,哽咽着说:“没想到,你们也来了。”
“全国各地的环保人都来支援我们了,作为江海市的一个老环保工作者,怎么坐得住呢。”
“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一旁正盯着仪器的永强说:“周局长还代表退休的党支部,给我们买了许多慰问品呢。”
“我专门给你买了一个暖手炉,一会儿我给你。我一来就打听你呢,才知你累病了,在休息。好些了吗?”
“好些了。”
水灵妈挽起了袖子,加入到清洗瓶子的行列。她的动作娴熟、利落,家庭主妇干这活儿是最合适的了。
永强朝水灵妈问好:“伯母好!”
水灵妈笑着点了点头,手上忙碌着,并不答话。
为了完成应急监测任务,紧急采购了两千多个样品瓶,如果不是老局长带着退休的老干部们来帮忙,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现在有水灵妈的参与,洗、放、归类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为了通风,实验室的窗子全部打开了,寒风呼呼地长驱直入,室内温度很低,样品要在半个多小时之后才能分析。张德平这时一脸疲惫地走进来,把采样品搂在了怀里。没人惊讶、奇怪,为了能保证检测质量,只要是能想的办法,都被祖国的环保卫士们想到了。水灵也把采样品搂在怀里,尽管她身体还很虚,在寒风中冷得直哆嗦。水灵妈没有反对女儿,她把自己头上戴的一顶毛线帽子摘下来给女儿戴上。每一个人都各尽其能,在母亲河之滨,在寒风肆虐的冬季,一组组准确的数据就是这样出炉的!
突发事件是对环保卫士们的考验,过硬的专业知识和严谨的工作态度是科研工作者应对突发事件的必备条件。一个又一个通宵下来,虽然大家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但心里却很高兴,因为实验成功了。
实验成功了,接下来的治理就顺理成章了。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奋战,终于把污染源控制住了,没有给母亲河造成任何危害。这一点,巍巍青山可以作证,滔滔母亲河可以作证!
国家环保总局负责人在总结这次战役时说:“在明镜溪水污染防控战役中,广大环保工作者为伟大的民族精神增添了一笔新的宝贵财富——中国环保精神。即:忠于职守、造福人民、科学严谨、求实创新、不畏艰难、无私奉献、团结协作、众志成城。这笔精神财富弥足珍贵,她是时代的象征,是思想的精髓,是事业的旗帜。明镜溪污染防治战斗以及由此激发出来的中国环保精神,必将极大地鼓舞全国环保工作者推进历史性转变的壮志豪情,必将极大地激励全国环保工作者在新的征程中,经受新的考验,应对新的挑战,迈出坚定的步伐,开创环保事业新局面。”
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子虽然已经过去,但所有参与者,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寒风呼啸中忙碌的群体形象仍历历在目。
有关部门终于宣布了对古风、古韵兄弟的判决。古风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古韵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古家兄弟,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这真是人心大快啊!古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一直是江海市呼风唤雨的人物,这次被扳倒,是因为捅的娄子太大了,某些保护伞想保护也保护不了了,他们还得为自己的仕途着想。不过许多老百姓又担心,古家兄弟送进监狱,会不会只是权宜之计,过一段时间又会出来兴风作浪呢?得意容易忘形,太得意了,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还有一件事情,也许在预料之中,也许在预料之外。因明镜溪水污染事故,张德平引咎辞职了。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市委市政府批准了张德平的辞职。
张德平临走前,分管的副市长找他谈了一次话。最后问张德平有什么要求。张德平说:“明镜溪特大水污染事故造成百万人饮水中断,直接经济损失高达上亿元,环保部门依法能作出的最高罚款只是100万元。环境法律的这个‘软肋’似乎成了不少企业违法的‘护身符’,只要罚款小于治污成本,这些没有社会公德的企业,就不会上环保设施。请市里领导不要单方面强调经济的增长,不然环保工作会更艰巨,会加剧环境的恶化。对违法企业一定要重处、重罚,必须罚得倾家荡产,违法企业才晓得痛。”
分管市长没想到张德平的离别赠言竟然是这几句话,他忧心忡忡地说:“市里很多领导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不过,观念的转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
王天宏、水灵、永强等人都为张德平鸣不平。有人却说这恰恰安逸了张德平,扫大街都比在环保局当局长强。但王天宏和水灵他们却理解张德平,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宁愿站着死,也不会躺着生。局里要为张德平送行,张德平坚决制止了。王天宏和水灵他们自己出钱,以私人的名义为张德平举行了一个欢送宴。开始的时候,大家本来想高高兴兴的,但喝着喝着,大家都哭了。张德平对下属的支持和理解,关心和爱护,一幕幕都涌到眼前。这样好的领导,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热爱的环保工作,怎么不叫人难受,不叫人感慨万千啊。
酒后,张德平说:“到江边走走吧。”
大家默默无闻地跟在张德平的身后。来到江边,大家都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长江。一个热爱母亲河的人,在环保战线为母亲河的清洁美丽奋斗了十多年。在历史长河中,十年只是一瞬间,可对于只有几十年光景的人生来讲,十年的时间并不短。原本想在这个岗位上干到退休,现在却事与愿违,张德平的心怎么平静得下来呢?
面对热爱的母亲河,大家心里充满了亲切、自豪、感激和崇拜。母亲河曾经是那样的美丽、富饶和博大。她孕育了中华民族的灿烂文化,使千千万万勤劳的人民在她怀抱里休养生息;她什么时候才能在污染的重重包围下寻到一线生机,重新焕发青春,为中华儿女新的生活奔流不息啊?张德平离开了环保战线,留下来的同志们,还任重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