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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圆转过身,她看到了一个衣衫陈旧、躯体佝偻、满脸胡须、眼珠浊黄的老人,准确地说,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老人的口齿不太清楚,似乎已很久没有说话,开口时,嘴唇动作滞重而吃力,像是一台笨拙的旧磨盘。

  丁圆圆睁大眼睛,吃惊地打量眼前的老人。

  老人面对着她,祈祷堂窗前光线充足,圆圆可以看到老人满脸的风霜,满脸的皱纹和满脸的专注。

  “丁丁倒是生下了一个俊俏的女儿。”老人首先开口。

  丁圆圆吃惊地瞪着他:“谁是丁丁?我的父亲?你认识我的父亲?”

  “不要这么吃惊。”老人慢条斯理地回答,“咱们有的是时间,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所有的谜底。”

  “你答应给我的资料呢?你带来了吗?”

  “我必须首先要求你出示十字架和蓝宝石。”

  “好,我拿给你看。”

  丁圆圆从挎包里取出青铜十字架和蓝宝石:“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要求的所有前提。”

  老人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眼神紧盯着这两件物品。忽然,一只痉挛的手伸向十字架。

  丁圆圆早有准备,她迅速把胳膊收回,十字架和蓝宝石被她紧紧地握在掌心:“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吧。”

  老人摇头:“你知道吗?这两件东西,是你父亲从我的手中夺走的!”

  “你胡说,我从小就见到父亲脖子上挂着这枚蓝宝石了。”

  “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当年的那个丁丁,”老人说到这里,变得有些咬牙切齿,“是他一人独占了青铜十字架,为了吞掉巨额的财富,他竟然背叛了所有的人,偷走了最后的信物。”

  “不可能!不许你侮辱我的父亲!”

  “我没有侮辱他,我根本没有侮辱他。”

  “我父亲是个高尚的人,他不会贪图任何人的财产。”

  “他是个最奸诈最狡猾的人。”

  “你胡说!”

  老人忽然停住了。他的眼睛盯着地面,那里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圆圆从挎包里掏出十字架的时候,不小心把这张折叠起来的纸掉落下来。此刻,两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十字架上。

  在圆圆察觉前,老人迅速弯腰,捡起了这张折叠的纸。

  “这是什么?是不是你爸爸留下的密码?”

  “还给我,不许你看爸爸的遗书!”

  “哈哈,遗书!他明明是想把这个秘密留给自己的女儿,他应该死上十回!”

  “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去世的消息?”

  “哼哼,保住了巨额财富,你爸爸死得其所吧?”一道阴森森的目光像剑一样从老人的眼中射出,丁圆圆感到一阵颤栗。

  “你,你是那个杀手的……”

  “亲人!”老人吼道。

  “你,你……”

  “复仇!给我的亲人复仇,给我自己复仇!”

  丁圆圆在老人凶狠的目光前瑟瑟发抖,她恐惧地倒退,把十字架和蓝宝石紧紧搂在自己的胸前。

  “把十字架和蓝宝石交给我!”

  圆圆恐惧地摇头。

  “如果你不交出来,我就把你从这个窗口推下去。”

  丁圆圆回头,她已经贴近祈祷堂的玻璃窗口了,而窗外,是万丈深渊!“把东西交给我。”

  丁圆圆摇头,两只手抓得更紧了。

  老人枯瘦的手指像干柴枝,手背上青筋暴露,但一双手臂依然强健有力。手指伸向前来,像铁箍一般掐住了圆圆的脖颈。

  就在这时,老人的手倏地缩了回去,他同时倒退半步。在他的身后,走来一群静悄悄的男女,这是一个日本旅游团。

  游客们很快涌满半个祈祷堂,导游站在人群前面,用日语讲解。丁圆圆面对老人阴险的眼睛,把十字架和蓝宝石往包里一塞,扭转头,向来时的通道逃去。

  她知道不能从下山通道逃跑,因为时间太早,下山的通道上不会有一个游客。唯一的办法,就是循上山路返回。这时,正是游客上山的时候,而且,陆一洲一定在这条道上隐藏。

  穿过人工花园,跑过教堂大厅,她听到老人追赶的喘息声。此时,游人依然稀少,丁圆圆根本顾不上细看,她只是凭记忆寻找刚才经过的上山路径。

  这时,通道转暗变窄,她的肩膀被几根冰冷坚硬的手指抓住,耳边传来那个苍老的声音。

  “嘿嘿,是你选择了这个痛苦的死法。”

  圆圆的肩膀剧痛,她发现,她已经到达山顶起重机的运货口。她的后背撞在了运货口的矮墙上,头顶则是那根垂向万丈深渊的起重机的缆索。

  老人喘息着,双眼突暴,他强壮有力的手指抓牢了圆圆,鼓足力量,正打算把圆圆推出矮墙,忽然,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圆圆衔满泪花的眼睛瞥到了站在老人身后的陆一洲,他手里抓着一个祈祷台上摆放的金属烛台。

  老人阴险地凝视陆一洲,鲜血从他的额角涌出,糊住他半只眼睛。

  丁圆圆扑到一洲的怀抱,放声大哭。陆一洲心疼地搂紧他,依然紧握着烛台。丁圆圆浑身在剧烈地颤抖,她扭转头,看着凶狠的老人,说:

  “一洲,放他走。”

  “什么?怎么能放掉他?”一洲惊讶地看着抖成一团的圆圆。

  “放了他。”

  “不行,我们必须把他交给警方。”

  “一洲,求你,放掉他。”圆圆双手抱住一洲的脖颈,口吻中充满了乞求。

  “圆圆,放走他,你会处于更大的危险之中。他是个杀手!”

  “你忘记爸爸的话了吗?你忘记了爸爸的临终遗言了吗?”

  陆一洲痛苦地低下头:“他太危险了,只差一步,他就把你推下山崖了。”

  “一洲,我们必须遵循爸爸的遗嘱。”

  金属烛台掉落在地面。老人艰难地扶着墙站立起来,目光依然凶狠,他倒退着挪动几步,隐入黑暗的石头走廊,从走廊里传出疾速的脚步声。老人逃脱了。

  下山的通道环绕教堂外面高耸的石墙。从这里,可以看到大海泛着泡沫在石墙上撞击。石墙内,可以俯视正值喧闹的城内狭窄的商业街。游人大批涌来,远远看去,那条通向圣米歇尔山的通道一侧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各种车辆。大轿车、小汽车、旅游车、生活车整齐地排列。从教堂山上居高临下,就像是面对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军阵。

  一路上,陆一洲始终警惕着“密友”的身影,但这个老人鬼魅般地消失了。

  丁圆圆搂着陆一洲的腰,把脸紧紧地贴在他肩膀上。

  当天下午,他们返回巴黎城内。

  回巴黎,这是陆一洲的主意。既然“密友”已将身份暴露,除了证实他是杀手林先生的同伙外,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新的信息。丁叔叔的秘密必须另辟蹊径才能找到答案。回到昨天住过的小旅馆之后,陆一洲急不可待地接通电脑网络,寻找任何新的消息。丁圆圆则泡在温暖的浴池中,用热水涤去周身的疲惫。

  忽然,陆一洲轻轻地敲浴室的门:“圆圆,圆圆,我发现了新的消息!”

  丁圆圆豁然惊醒,赶忙穿上浴衣走出浴室:“什么消息?‘密友’的吗?”

  “不,是另外一个人。哦,不,是两个人,有两个人在回复丁叔叔的文章。”

  “什么人,他们?”圆圆坐在一洲身边,边擦头发边问。

  “他们用的都是真实姓名,一个是雅各·弗朗克,自称巴黎警察局局长,另一个叫做黎元庭。”

  “爸爸不认识这些人啊。”

  “他们留下了邮箱、电话和手机号。”

  “看来挺有诚意的。”

  “弗朗克先生还留下了大巴黎市警察局的电话号码,要求我们去核实。”

  “咱们该不该……”

  “应该跟他们联系,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

  他们首先拨通了巴黎市警察局的电话,核实了弗朗克局长的身份后,总机从内部把电话转到警察局长处。

  “喂?”一个厚重的男低音。

  “你好。”陆一洲用法语说道。

  “你是?”

  “您,您认识丁络文吗,中国的丁络文?”

  “当然,丁丁,你们是?”

  “丁叔叔的女儿丁圆圆就在我身边。”

  “丁圆圆,对,你们中国的李警官讲过,丁丁的女儿,丁圆圆。”

  丁圆圆接过话筒,她刚一开口,弗朗克的声音就有些哽咽。

  “丁圆圆,我要见你。我和黎元庭叔叔都要见你。”

  “黎元庭?”

  “显然,你爸爸对你隐瞒了一段历史,这能够理解。”

  “你们是爸爸的老朋友吗?我怎么找到你们?”

  “这样吧,我们马上去接你们,然后一同去黎元庭的家。”

  “好吧。”丁圆圆的回答仍然有些迟疑。

  不到半个小时,一辆加长型轿车停靠在小旅馆门前。陆一洲和丁圆圆退房后直接钻进了这辆豪华轿车。

  迎接两人的是两个衣装整齐的年轻人。

  丹尼娅迫不及待地向丁圆圆伸出手:“我是丹尼娅,是弗朗克局长的女儿。”她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称爸爸为局长大人呢。”

  这时,黎小淳也伸出了手:“黎小淳,黎元庭先生的儿子。”

  两个人又同时向陆一洲打招呼,握手。

  “很抱歉,我们二人的父亲都没能亲自前来迎接,因为他们正在家里热切地等待你们前往。”黎小淳说。

  “我还认识你们北京的李警官,他很关心你们两人的安全。”丹尼娅补充。

  黎家大宅大门洞开,加长型豪华轿车长驱直入,直接停在大宅的门前。

  身材微胖的黎元庭和气宇轩昂的弗朗克局长等候在大屋的门口。

  “圆圆,我们都是你爸爸的亲兄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亲兄弟啊。”

  丁圆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有听说,也根本想象不出,爸爸还有这么多国外的好朋友。

  “我们会马上告诉你我们和你爸爸小时候的故事的。”黎元庭爽朗地笑着。

  “元庭,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雅各·弗朗克提醒他,“哑巴的踪迹依然渺茫,咱们必须立刻找到他。”

  “对,对,哑巴怎么可能与这件事有牵连呢?”

  “黎叔叔,北京的李警官说那个杀手,林先生,是哑巴的同伙。”

  “他怎么知道?”

  “北京警方在林先生的酒店房间发现了一个丹麦的电话号码,从而推测他的同伙就住在丹麦。”

  “地址呢?”

  “可惜的是,警方没有找到地址,那个电话只是个手机号码,手机是无法追踪地址的。”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黎小淳忽然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爸爸,雅各叔叔,刚收到一封附在丁叔叔那篇文章之后的信。”

  “快读给我们听。”黎元庭心急地说。

  “雅各,元庭,我回到丹麦就看到了你们的留言。”

  刚读了一句,陆一洲就打断黎小淳:“我们今早刚刚在圣米歇尔山见到那个叫‘密友’的家伙,如果他是哑巴,怎么可能下午就出现在丹麦了呢?”

  雅各笑了:“他在跟你们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退路。下山之后乘车直奔机场,只需一个多小时,他就可以到达丹麦。”

  黎小淳继续往下读:“在返回哥本哈根的飞机上,我阅读了丁丁的遗书。我惊呆了,甚至怀疑这份遗书是专门伪造出来欺骗我的。”

  “遗书?”弗朗克感到奇怪,“丁丁留下了遗书?”

  “是这样,”陆一洲替圆圆回答,“今早圆圆和他见面时,不小心把丁叔叔的遗书掉在地上,被那个老人抢去了。”

  “哦,是这样。”

  黎小淳继续读下去:“但转念一想,丁丁的女儿不可能知道所有底细,如果她知道了整个秘密,她又何必跟我见面?遗书确实是真的,是丁丁临死前的告白。”

  客厅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听黎小淳往下读:“为了弗朗克牧师的嘱托,我付出了几十年的时光,牺牲了自己亲人的性命,可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误会,一场可怕的天大的误会?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马迪诺主教出生于意大利的巨富豪门,带回他的消息和信物,可以得到巨额的回报。丁丁当年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害死弗朗克牧师,独自携带十字架逃脱的吗!难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误会,一个愚蠢至极的误会?但是,丁丁的遗书写得清清楚楚,他答应了弗朗克牧师一个承诺,他是为了这个承诺才忍受了对他五十年来的误解,甚至甘冒生命的危险而不去揭露我,更不利用警方的力量打击我。在他失去生命的瞬间,他嘱托自己的亲人不要报警,不许复仇,不许抓获我们这些为非作歹的恶徒!丁丁,确实是丁丁,我的好兄弟,好兄弟啊!直到今天早晨,我还在处心积虑地打算亲手杀害他的女儿!回到哥本哈根,我看到了你们的留言,这是在读到丁丁的遗言之后,在我策划杀害丁丁,又图谋杀害他的女儿之后。我好心痛,好后悔啊,我没脸再见你们,我的亲兄弟们!我也无颜与你们相约,共同完成弗朗克牧师留给我们的遗愿。我把蓝宝石还给你们,还给我唯一生存下来的好兄弟,请来哥本哈根市哈勃路121号,你们将见到我留给你们的唯一遗物,那颗带着永恒承诺的蓝宝石。”

  所有人唏嘘良久,心情沉重。忽然,雅各跳起来大声喊:“快,咱们马上去哥本哈根,哑巴恐怕不想活了。”

  “他,他会选择死吗?”丹尼娅惊恐地问。

  “一定,我了解哑巴,他这样写信,肯定是向我们所有人告别。”

  丹尼娅和丁圆圆慌乱起来,雅各也有些慌张。

  “我们必须迅速赶到哥本哈根!”

  “乘我的私人飞机去,我们只需要两个多小时。”黎元庭抄起身边的电话,“我马上申请巴黎机场的管制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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