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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管道

  管道:谍报技术行话,指秘密情报机构拥有的各种各样提共支持的资源,包括安全屋、情报秘密传递点等。

  ――《间谍字典》

  到家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感觉比以前还要糟糕。我不是干这行的料,现在我只想再去借酒消愁,可是我却不得不上床睡觉。

  我的公寓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小更睚了。现在我拿着六位数的年薪,应该能在码头上新建的高楼里租上一套房子,本来实在是没有理由再在这个狗窝里待下去了。只不过这是我自己的狗窝,时刻能提醒自己,虽然现在我表面上衣冠楚楚,装腔作势又虚伪狡诈,而实际上我只是个挣扎在下层生活里的小混混罢了。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没时间去找房子。

  我按了按门口的电灯开关,可屋里还是黑乎乎的。该死的!也就是说沙发边上那个丑陋的大台灯的灯泡烧坏了,那可是屋子里最主要的光源!我总是把台灯的开关打到开的位置,这样一来我在门口就能直接控制它。现在我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里摸索,找我放灯泡和其他杂物的小橱子。还好,我对这屋子里的每一寸都熟得不得了,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我在瓦楞纸盒里摸到一个新灯泡,心想这可得是个一百瓦的才好,可别是个二十五瓦或更小的。然后又穿过屋子摸到沙发边,先取下灯罩,再把坏灯泡旋下来,换上新的。但是还是不亮。妈的!还真是给我这倒霉的一天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呀!我摸到台灯底座上的小开关,拧了一下,屋里一下亮堂起来了。

  我正要去卫生间,猛然想到一个问题:台灯的开关为什么被关上了?我从来都没把台灯底座上的开关关上的――从来都不。是我精神错乱了吗?

  难道有人来过我的公寓?

  这种感觉很恐怖,有点儿妄想症的意味。有人来过我的公寓,否则台灯底座的开关怎么会被关上?

  我既没有室友也没有女朋友,没人有我的钥匙。这破房子的房东从来没出现过,帮他管理房子的糟滥管理公司也从不进来,就算你求他们派个人来修暖气管也没用。除了我,这里没有任何人来过。

  我看了看台灯底下的电话。这台黑色的松下牌旧电话机是答录一体机,只是我已经不再用它的录音部分了,因为我在电话公司开通了语音邮件。我又注意到有地方不对劲儿了:黑色的电话线横搭在拨号键盘上,而不是跟以往一样盘绕在电话机的一边。没错,这些的确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细节,但是如果你独居,你就会留意到它们。我努力回忆最后一次打电话时的情景,当时我在哪儿?又在做什么?难道我会心不在焉到把话筒都挂错了边吗?可是我很确定今早离开家的时候电话并不是这样的。

  肯定有人来过。

  我回过头来看着电话答录机,又发现了一个明显不对劲的地方:我不使用的录音部分是双带系统,其中一个微型磁带用来记录输出信息,另一个则用来录下打进来的电话留言。

  可是现在记录打入电话留言的磁带不见了。有人把它拿走了。

  这个人,应该是想要得到我的电话留言。

  又或一我突然想到――是想要确信我没有使用答录机而对我的电话进行了录音。一定是这样。我起身去找我又剩的另外一个录音机,那是我念大学时买的,忘了当时为什么买它了,那是一个袖珍型微盒式磁带录音机。我依稀记得几个礼拜前找打火机的时候在桌子最底层的抽屉里见过它,于是我打开抽屉,翻箱倒柜地找,但是没找到它,其他抽屉里也没有。我越找就越肯定在底层抽屉里见过它。因此我又在底层抽屉里找,却找到了和它配套的变压器,我的确没记错。这台录音机也不见了。

  现在我完全肯定了:不管是谁来搜过我的房间,他是在找我可能录下的任何录音磁带。问题是,谁来搜过我的房间呢?如果是怀亚特和米查姆派来的人,那就太让人忍无可忍了。

  但是如果不是他们呢?如果是特莱恩公司的人呢?这个念头太可怕了,我想都不敢想。我想起莫登面无表情地问我:“你想跟上什么?”

  尼克・怀亚特的房子坐落在最奢侈的市郊,那是个大家都听说过的地方,奢华到大家都喜欢拿它开玩笑。在这座以大型、华丽和品位高到令人愤慨的房产而著称的城市里,这儿无疑是最大、最华丽、品位最高的地方。毫无疑问,对怀亚特来说,居住在一栋人人谈论《建筑文摘》拿来做封面、地方记者找尽借口想蹭进去写报道的房子里显然是非常重要的。这些记者就喜欢在这座硅谷圣西蒙式的豪宅里拍些让人大吃一惊、肃然起敬的照片,他们喜欢这儿的那一套日本格调――装模作样的禅静、宽容和简单,而这却与怀亚特成队的宾利敞篷车以及他决不禅”的嚣张形成强烈对比。

  怀亚特电信公司公关部有个人专职负责尼克・怀亚特的个人宣传,在《人物》《今日美国》之类的杂志上发布新闻。他不时地公布些有关怀亚特资产的消息,我正是由此得悉那栋豪宅耗资五千万美元,在规模和美观程度上更胜比尔・盖茨坐落在西雅图附近的湖滨别墅。它是一座十四世纪日本宫殿的仿制品,整座房子是在大阪建造的,然后再拆分成许多部分运到美国。房子外面环绕着四十多英亩的日式花园,里面种满了罕见的花卉品种,还有假山、人工瀑布、人工池塘,以及从日本运来的古式木桥。甚至连用来铺车道的不规则石头都来自于日本。

  当我驾车行驶在漫长的石头车道上时,我当然没有看见上述那些传闻中的东西。我只看到了一间石头警卫室和一扇自动开关的大铁门。门内有一片竹林,似乎绵延几里:一个车库,六辆不同颜色的宾利敞篷车像一卷救生圈那样摆放着怀亚特不喜欢美式肌肉车);还有一栋围在石头高墙里的巨大木质矮房。

  米查姆通过安全电邮以“亚瑟”的用户名给我的账号发了一条信息,命令我来汇报。邮件当然是绝对安全的,用的是那个芬兰的匿名邮件系统,能让邮件的来源无法追踪。信里使用的密语把整封邮件搞得像是我在网上交易的订单确认信,而事实上这封邮件却告诉了我碰头的时间、地点等等。

  米查姆详细地通知了我目的地和行车路线。我得先开车到一个停车场,等一辆深蓝色的林肯车来,然后我再跟着它去怀亚特家。我清这样做大概是为了确信我没有被跟踪。我想,他们实在是有点多疑妄想了,但是这话我又能跟谁说去?毕竟我才是真正处境尴尬的那个。

  我一下车,带路的林肯车就开走了。一个菲律宾男人开了门,让我脱鞋。他把我领进一间会客室,让我在那里等待。会客室里有日式拉门、榻榻米、一张矮矮的黑色漆案和一个像蒲团、近似方形的白色沙发――坐上去并不怎么舒服。黑色的咖啡桌上几本杂志摆放得很有美感,我翻了翻,有《罗伯报告》、《建筑文摘》自然包括把怀亚特的房子放在封面的那一期),以及一本苏富比拍卖行的产品目录。

  那个男闻随你怎么称呼他)终于回来了,冲我点点头。我跟着他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向另外一间空荡荡的房间,从这儿望去我能看到怀亚特坐在一张长长的矮黑餐桌的桌首。

  我们接近餐厅入口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高音警报,声音大得不可思议。我困惑地四处张望,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那个菲律宾男佣和另外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抓住了。他们俩把我摔倒在地,我大叫:“搞什么鬼?”我挣扎了几下,但是这两个男人实在是跟相扑一样有力。后来出现的那个人按着我,而菲律宾男佣则把我全身上下拍了一遍。他们找什么呢?武器?菲律宾男佣搜到了我的苹果iPodMP3音乐播放器,一把把它从我的工具包里扯了出来。他看了看,用菲律宾语说了些什么,递给另外那个人,那个人也看了看,又递还给菲律宾男佣,并且粗声粗气地说了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我坐起身。“这就是你们欢迎所有怀亚特先生的客人的方式?”我问。男佣拿着iPod走进餐厅,把它呈给一直在旁观的怀亚特。怀亚特连看都没看就递回给了他。

  我站起来:“你们从来没见过这个?还是说在这里外部音乐不得入内?”

  “他们只不过是仔细罢了。”怀亚特回答。他穿着黑色紧身长袖衬衫,看起来似乎是亚麻质地的,可能价钱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即使是我现在在特莱恩拿的薪水恐怕也不够。他的肤色黑得不正常,我想他肯定是用了某种日光浴床。

  “怕我携带危险物品?”我问。

  “我不怕’任何事,卡西迪。我喜欢每个人都遵守游戏规则。如果你够聪明,又不耍花招的话,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想都不要想给自己留退路,你可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山。”有趣的是,如果不是他提醒,我从来都没起过这种心思。

  “我不懂。”

  “我是说如果你打算做些愚蠢的事情,比方说把我们的会议或者我及其他与我相关的人给你的电话录下来,你可不会有好果子吃。你不需要任何退路,亚当,我就是你的退路。”

  一个身着和服的漂亮日本女人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了,用银钳子夹起一条卷起的热毛巾递给怀亚特。他擦了擦手,再把毛巾递给她。靠近看,你就能看得出他一定做过拉皮除皱手术,因为他的皮肤绷得太紧了,把双眼扯得跟爱斯基摩人的眼睛一样。

  “你家的电话不安全,”他接着说,“你家的语音信箱、电恼和你的手机都不安全。除非我们要求,否则只有在紧急情况下你才能主动联系我们。其他时间我们会通过安全加密邮件联系你。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收获了吧?”

  我把CD一给他,里面有我从网站上下载的所有特莱恩公司近期雇员的资料,另外还有几张纸,最上面那张是我打印的笔记。正在他读我的笔记的时候,日本女人又回来了,这次她捧来了另外一个托盘。她在怀亚特面前一字排开几个红漆盒子,里面摆着小巧精美的寿司和生鱼片,配上小小的白米饭团、淡绿色的芥末以及粉红色的腌制姜片。怀亚特没有抬头,他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带来的笔记。几分钟后,他从桌上拿起一个黑色的小电话――之前我都没注意到它的存在――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我只听到了传真”这个词。

  最后他看着我,说:“做得好。很有意思。”

  另一个女人出现了,这是个拘谨的中年妇女,脸上很多皱纹,头发灰白,脖子上挂着老花眼镜。她微笑着接过怀亚特手里的那叠纸,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难道他晚上也专门有个秘书随时候命吗?

  怀亚特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小片生鱼放到嘴里,一边盯着我一边若有所思地咀嚼。“你知道日本饮食的优越之处吗?”他问。

  我耸耸肩:“天麸罗(用蔬菜、虾或其他海鲜裹上面糊,在动物油中炸制而成的一种日本食品――译者注)之类的还不错。”

  他嘲笑地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天麸罗。你认为日本人的平均寿命为什么会位居世界第一?低脂肪、高蛋白的食物,大量的素食,富含抗氧化剂。他们吃的大豆是我们的四十多倍。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一直拒绝食用四条腿的生物。”

  “噢。”我回答,暗想:他说这话的目的是……

  他又吃了一口鱼,“你实在应该好好提高一下你的生活质量了。你现在……二十五岁?”

  “二十六。”

  “你还有几十年要过。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抽烟啦、喝酒啦、麦当劳的巨无霸等垃圾食品啦――那些乱七八糟的都该戒了。我每晚只睡三个小时,不需要更多的时间。你在那玩儿得开心吗,亚当?”

  “不开心。”

  “很好,你不是去那儿玩儿的。你对你在特莱恩的新角色感觉还行吧?”

  “我正在熟悉那儿的情况。我的上司真是个婊子一”

  “我说的不是你的掩护身份。我是在说你真正的工作――卧底。”

  “还行?不,还不行。”

  “的确是有很大风险。我了解你的苦处。你还跟老朋友们碰面吗?”

  “当然。”

  “我并不指望你和他们断绝往来,那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但是你他妈的最好确定你会管好你的嘴巴,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明白。”

  “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失败后会有什么后果吧?”

  “不需要。”

  “很好。你的工作是很有难度,但是如果失败,你的人生将会更不好过。”

  “实际上我挺喜欢待在特莱恩的。”我是在说实话,不过我也知道他会觉得我是在顶他。

  他抬起头,一边咀嚼一边假笑着说:“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我们小组很快就要给奥古斯丁・戈达德做一个演示了。”

  “老好人。FOCK・戈达德是吧。嗯,很快你就会知道他是个妄自尊大、自以为是、废话连篇的老家伙。我想他还真的把那些拍他马屁的评论当回事儿了,就是你《财富》杂志上总能看到的高科技的道德心’那样的屁话。还真以为他放个屁都是香的了。”

  我点点头。我该说些什么?我不认识戈达德,所以我既不能表示赞同也不能表示反对。但是怀亚特的嫉妒是很明显的。

  “你们什么时候给那个傻老头做演示?”

  “几个礼拜内。”

  “也许我能帮上点儿忙。”

  “我对帮助来者不拒。”

  电话响了,他马上拿起来。“喂?”他听了一会儿,“好吧。”他说,然后挂上电话。“‘你找到了些有用信息。过一两个礼拜你会收到一份关于艾莲娜・詹宁斯的详细背景资料。”

  “嗯,跟我拿到的龙格尔和索莫斯的资料一样?”

  “不,这次比那些要详细得多。”

  “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采取进一步行动。她是你的突破口。现在你已经知道项目的代码了,接下来我需要一份与圹项目有关的所有人员的名单。所有人,上至项目主管下至看门人。”

  “我怎么搞到?”我一说出口就后晦了。

  “想办法。那是你的工作,伙计。我明天就要。”

  “明天?”

  “没错。”

  “好吧,”我的声音里藏着那么一点反抗:那么你要的东西就到手了,是吧?这事儿就了结了。”

  “噢,不,”怀亚特回答,微笑着露出他那又大又白的牙齿:‘这只是个开始,小子。我们才刚刚开始。”

  如今我疯狂地工作,经常恍恍惚惚。除了在特莱恩的正常上班,我还要花大量时间上网查资料,或者复习米查姆和怀亚特送来的让我听来绝顶聪明的竞争情报文件,因此总要工作到深夜,每晚都如此。有几次,在那漫长而又交通堵塞的回家途中,我几乎是开着开着车就睡着了。我总是突然惊醒,猛然睁开眼睛,在拐向对面车道或者撞上我前面车的最后一刻踩下刹车。通常午饭过后我就开始精神萎靡,需要摄人大量咖啡因才能使我不致在办公间里抱臂睡去。我总是幻想能早早回家,回到我那黑暗的陋室,寓在被窝里,然后沉沉地睡一个下午。我以咖啡、腱怡可乐和红牛为主食,你能清楚地看到我的黑眼圈。如果是个工作狂,至少能从中得到某些病态的乐趣,但我只是被逼的,就像某本俄国小说里被鞭子抽打着的马。

  然而过度透支体力并不是我最大的问题,问题是,我已经分不清自己的“真正”工作和掩护”工作了。又又是为了让自己在一轮又一轮的会议中展露出足够的锋芒,防止诺拉嗅出点儿不对劲并盯上我,就已经让我忙得不可开交了。我几乎挤不出时间偷偷摸摸四下打探,以搜集关于的情报。

  在会议上或者员工餐厅里,我偶尔能见到莫登,他也会停下来跟我聊会儿。但是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看见或没看见我从诺拉办公室里出来的那晚。也许他并没看见我在诺拉的办公室;也可能他看见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而没有说出来。

  还有就是每隔几晚我都会收到亚瑟”发来的电子邮件,询问我调查进展得怎么样了,情况如何,以及为什么我要花那么长时间。

  几乎每个晚上我都得熬夜,我几乎没有落家的时候。塞斯给我留了一堆电话留言,过了大约一个礼拜他终于放弃了。我的大多数其他朋友也都放弃了我。我偶尔想方设法强挤出半个小时去我爸那儿看看他,但是他对我疏远他很生气,因而每次去的时候总是瞧都不愿瞧我一眼。老爸和安托因之间已经休战,进入了某种冷战阶段。至少安托因没有扬言要辞职――到目前为止。

  有天晚上我又溜进了诺拉的办公室,把那个小型按键记录器取了回来,一切进行得迅速而又顺利。我那爱好野马车的保安朋友通常在十点到十点二十之间进行巡视,所以我在他出现之前就把事情搞定了。整个过程花了不到一分钟,诺亚・莫登也没有出现。

  这根小小的电缆现在储存了上百万次诺拉的按键动作,其中包括她所有的密码。只需要把它插入我的电恼,把里面的文本文件下载到我的电恼里就行了。然而我并不敢在我的办公间这么做,谁知道特莱恩的网络系统使用哪种监测程序!这个风险可不值得冒。

  于是,我登陆到了企业网站。我在搜索栏里输入,可是什么都没查到。意想不到,真是意想不到。但是我又有了另外一个主意:输入艾莲娜・詹宁斯的名字,搜到了关于她的网页。网页上没有她的照片――绝大多数人上传了自己的照片,也有些人没有放――不过有些基本信息,例如她的分机号码、工作职位颠覆性技术研究部销售主管)、部门编号――同时也是她的通信地址。

  我知道这个小号码是极度重要的信息。跟怀亚特电信一样,在特莱恩,每个人都有一个部门编号,而其他跟你同部门的人也都是这个号码。我只需要在企业数据库中键入这个号码,就能得到一份所有直接与艾莲娜・詹宁斯共事的人的名单――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都参与了项目。

  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得到一份完整的项目员工名单,因为有些人可能在这个项目的其他部门工作,但至少我已经掌握了其中不少人的名字:一共四十七个名字。我把这四十七个人的网页都打印了下来,把打印纸放进文件夹,塞到我的工具包里。这个,我想,应该能让怀亚特的那帮人开心一阵了。

  那晚我回到家的时候大约已经十点了,当我正打算把诺拉电恼上所有的按键记录下载到我的电恼里时,突然注意到一个东西。在我的餐桌”中央――所谓的餐桌只是我花了四十五美元在二手家具店里买的一个贴有福米卡家具塑料贴面的东西――立着一个看上去崭新的马尼拉麻纸信封。信封很厚,而且是密封的。

  早上它还没在这儿。怀亚特的人又一次潜入了我的住宅,似乎是为了证明他们哪儿都能进去。好吧,的确证明了。或许他们认为这是最安全的方式,能把东西给我却不被人看见,但是在我看来这几乎是恐吓。

  信封里装着一份厚厚的有关艾莲娜・詹宁斯的档案,正如怀亚特所承诺的那样。我打开信封,看见一叠艾莲娜・詹宁斯的相片,诺拉・索莫斯的按键记录立刻被我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个艾莲娜・詹宁斯,坦率地说,真是个辣妹。

  我坐在我的读书椅上仔细地阅读档案。

  很显然这份东西要花费许多时间、精力和金钱。私家侦探到处跟踪她,对她的行踪、习惯和差事都做了详细记录。她走进特莱恩大楼、在餐厅和几个女性朋友会面、在某家女性腱身俱乐部运动腱身、从她的蓝色马自达车下来等等场景都被拍了下来。她的黑发像缎子一样光滑闪亮,眼睛是蓝色的,身材苗条穿着莱卡弹力腱身衣尤其明显)。有时候她戴一副宽框的黑眼镜,就是漂亮女人们喜欢用来向大家表明她们不又聪明、庄重,而且漂亮得就算戴副丑眼镜也不会有损形象的那种眼镜。事实上它使她看起来更加性感。也许这正是她戴它的原因。

  看了一个小时档案,我对艾莲娜・詹宁斯比对任何女朋友都要了解。她不又漂亮,还很有钱――双重威胁。她在康涅狄格州的达里恩镇长大,先在法明顿的波特女子学校上学,然后去了耶鲁大学主修英文,专攻美国文学。她也上了一些计算机科学和电子工程课程。从她的成绩单上看,她绝大多数课程都是拿的A或A,大三的时候获得了美国大学优等生荣誉学会会员资格。好吧,那么她还很聪明――三重威胁。

  米查姆的人把她和她家人的财务背景都查得清清楚楚。她有几百万美元的信托基金。而她的父亲,斯坦福德市一家小型制造企业的,拥有的资产则远远超过她的信托基金。她有两个妹妹,一个还在卫斯理公会教徒大学念书,另一个则在曼哈顿的苏富比拍卖行工作。

  她几乎每天都给父母打电话,由此可得出一个合理的清测:她和双亲关系很亲密文件里还包括了她一年的电话账单,好在有人已经帮我把它简化了,总结出了她最常打的电话号码)。她还是单身,似乎没有正式的男朋友,在离特莱恩总部不远处的一个上层阶级聚集的小镇里有一套自己的公寓。

  她每周日去一家全食超市(全球最大的天然食品公司之一――译者注)购买食品,似乎是个素食主义者,因为她从来都不买肉类,甚至连鸡肉或鱼都不买。她吃东西就像一只小鸟,而且还是从热带雨林来的小鸟――吃大量的水果、浆果和坚果。她既不泡吧也不在傍晚的时候去享受减价供应的饮料,不过偶尔会让附近的酒店给她送酒,所以至少她还是有一个缺点的。她最爱喝的犬特加似乎是灰鹅牌,而最青睐的琴酒则是添加利的马六甲琴酒。她一周会去餐馆一到两次,去的可不是’或AppleBee’或者那样的平价餐厅,她似乎喜欢有品位的、由名厨打理的叫什么“脉轮”()、“高地”、“满客”和(OM)之类的餐厅。除此之外她也经常去泰式餐厅。

  她每周至少去看一次电影,而且总是在电影信息网站上提前买电影票。她偶尔也看言情片,但大多数是看外语片。很显然这是个宁愿看《木屐树》也不愿看《反斗星》的女人。哦,还有,她在亚马逊和巴诺网上书店购买过很多书,大部分都是严肃小说,有些是拉美文学作品,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关于电影的书。除此之外,最近她还买了一些关于怫教和东方智慧之类的书。她也买DVD碟片,其中包括整套的《教父》以及一些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黑色经典电影,例如《双重保险》。事实上,她买了两次《双重保险》,一次是几年前买的录像带,第二次则是最近买的DVD碟片。显然她是最近两年才购置DVD机的,也很显然老弗雷德・麦克默里和芭芭拉・斯坦威克的片子是她的最爱。她好像把安妮・迪芙兰蔻和阿兰尼斯・莫里斯特的演唱专辑都买齐了。

  我把这些都记下了,艾莲娜・詹宁斯的形象在我恼子里渐渐鲜明起来。而且我也开始有了个计划。

  星期六下午我穿着白色网球服(是当天上午刚买的――我通常是穿条破烂短裤和T恤上场的),戴着一只贵得出格儿的意大利潜水表这是我最近花大手笔购置的),去了家名口t1网球与球拍俱乐部”极其高档的会员制网球馆。艾莲娜・詹宁斯是这儿的会员,根据我手头上的资料显示,她常在周六来这儿打球。周五的时候我给俱乐部打了个电话,声称自己第二天会跟她一起去打球可是却忘了预约的时间,一时又联系不上她。是几点来着?这样便确定了她订了几点的场子。太容易了。她订的是四点三十分的双打场。

  我提前半小时去与俱乐部的会员事务部长会面,他带我在俱乐部里转了转。进这个俱乐部还挺费事儿,因为这是家私人会所,你可不能大摇大摆地说进就进。我让阿诺德・米查姆请怀亚特安排了某个也是这儿会员的有钱人(是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比怀亚特的身份地位略低几级),与俱乐部联系说要做我的担保人。这个人是会员资格委员会的成员,而且显然在俱乐部里很有些分量,因为会员事务部长乔希似乎因能陪着我参观而欣喜若狂。他甚至给了我一张当天的贵宾免费邀请券,让我能够仔细参观球场包括室内和露天的红土网球场),或许还能顺手打场球。

  这个球馆是栋占地庞大的鹅卵石屋,看起来很像纽波特市的那些避暑别墅”。它坐落在一片修剪得完美无比的草地中央,碧绿的草坪就像大海一样一望无际。最后我装作冲着某个熟人挥手打招呼,在咖啡厅与乔希握手道别。他提出给我安排一场比赛,但我告诉他不用,我在这儿认识人,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几分钟后我见到了她。你绝不可能错过这个美人儿。她穿着件牌的衬衫,玉峰高耸不知道为什么,从照片上看不出她如此丰满),蓝色的双眼闪亮迷人。她和另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人一起走进咖啡厅,两个人点的都是气泡矿泉水。我在她附近找了一张桌子,注意保持着一定距离。我特地挑了她身后的座位,目的是为了观察、偷听,最重要的是,不能被她发现。如果她注意到了我,那么下次我再想在她附近晃悠可就难了。我并不是布拉德・彼特那样的大帅哥,可我长得也不是很难看,女人们通常还是会留意到我,所以我必须非常小心。

  我无法判断艾莲娜・詹宁斯的这个女伴是她的邻居还是大学同学,不过她们显然不是在聊公事,应该可以推测她们并不在项目组共事。这次不太走运――我可不是来偷听她们的八卦的。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我是艾莲娜。”她接了电话。她的声音柔润甜美,正是私立学校学生那种有教养却又不矫揉造作的声音。

  “真的?”她说,“啊,听起来似乎你已经解决了它。”

  我竖起耳朵听。

  “基思,你已经把所需的时间砍掉一半了,真是难以置信!”

  她绝对是在谈公事。为了听得更清楚,我凑近了一点儿。周围都是说笑声、盘子碰撞发出的丁当声以及网球撞击的砰砰声,我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她说的话。有个大个子从我桌边挤过,他的大肚子差点挤翻了我的可乐。而且他还在大笑,艾莲娜的说话声完全被他的笑声淹没了。快走开,浑蛋!

  他终于摇摇摆摆地挤了过去,我又听到了她对话的另一小段。她压低了声音,只有只字片语能传到我这边来。我听到她说:“……嗯,这是个价值六百四十亿美元的问题,不是吗?我真希望我知道答案。”然后,声音大了点儿:“谢谢你告诉我――实在是棒极了。”哔的一声,她挂上了电话。“工作,”她对另外那个女人抱歉地说,“真抱歉。我多希望能放下工作,可是这段时间我是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德鲁来了!”一个高个子的腱壮男人走到她跟前――这男人三十出头,青铜色的皮肤,有着划艇手那样的好身材――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我留意到他并没有吻另外那个女人。

  “嗨,宝贝儿!”他说。

  好,我暗想,这么说怀亚特的那群笨蛋没有发现她终归还是有男朋友的。

  “嗨,德鲁!”她说,“乔治呢?”

  “他没给你打电话?”德鲁问,“那个粗心大意的家伙,他忘了这周末要陪女儿了。”

  “那我们不是缺了个人?”另外那个女的说。

  “我们可以随便拉个人,”德鲁回答:‘我不敢相信他居然没给你打电话。这个没用的家伙!”

  我恼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放弃了之前精心策划的计划,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不当旁观的群众演员。我站起来说:“请问――”

  他们都望向我。

  “你们是不是缺了个人?”我问。

  我做了自我介绍,告诉了他们我的真名,声称我是来这儿看看的,但没提特莱恩公司。他们似乎因为我的加入而放下心来。我想他们大概是因为看我带着尤尼克斯钛网眼职业羽拍而认为我打得不错,尽管我向他们保证我只是打得还行,而且我也很久没打了。基本上这是实话。

  我们要了个户外的场子。阳光明媚,气候温和,还有点儿风。艾莲娜和德鲁一组,我和那个叫乔迪的女人一组。乔迪和艾莲娜旗鼓相当,不过艾莲娜的动作要优雅得多。她并不是那种攻势凌人的选手,但是她的反手削球十分漂亮,她总是能回发球,总是接得上球,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她的发球虽然简单却很精准:她几乎没有发出界的球。她的技巧就跟呼吸一样自然。

  不幸的是,我低估了那个靓仔,他是个严肃的选手。刚开始的时候我状态很差,反应相当迟钝,第一轮发球我两次都发球失误,乔迪显然很不高兴。不过很快我就进入了状态,而德鲁则把这儿当成了温布尔登网球赛场。我越是进入状态,他就越是攻势凌厉,直到后来急于进攻得到了可笑的地步。他开始上网抢球,横冲到艾莲娜的球区抢接她的球,真是跟没见过球似的。你可以看出她对他的厌恶。我开始觉出他们俩以前肯定发生过点儿什么事――气氛相当紧张。

  除此之外就是场上明显的男人之间的比试”。德鲁开始针对我发球,他很命击球,有的时候长球都快打出界了。虽然他的发球速度极快,可是控球能力并不怎么样,因此他和艾莲娜开始节节败退。不久我就熟悉了他的路数,料到了他喜欢拦网,于是我故意不让他看出我的球路,然后把球打到他身后。跟上次打篮球一样,这个靓仔也激发了我内心的斗志,我想压压他的气焰。我要让他很难看。一会儿我就满头大汗了,我意识到自己太较真了,把这场社交游戏搞得火药味儿十足,这可不对劲儿。于是我收敛了些,让比分不那么相差悬殊,耐心地陪着打来回球,由得德鲁自己去失误。

  最后德鲁走到网前跟我握手,然后拍拍我的背。“你是个不错的初级选手。”他刻意装成和我很亲密的样子说。

  “你也一样。”我回答。

  他耸耸肩:“我们这边大部分的场子都得由我来防守。”

  艾莲娜听见了,她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她转向我:“有时间喝一杯吗?”

  只有我和艾莲娜两个人去了他们叫做阳台”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木质露台,从上面能俯瞰整个球场。乔迪通过她们女人之间的暗语,明白艾莲娜不希望大家一起去,于是找了借口告辞了。于是德鲁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先走了,尽管姿态并不那么优雅。

  侍应生走过来,艾莲娜说自己还没决定要喝什么,叫我先点。我要了怀添加利的马六甲琴酒,她震惊地看了我一眼,不过只是一刹那,然后就恢复了冷静。

  “我也一样。”艾莲娜说。

  “我需要去看看我们是不是有这种酒。”侍应生是个胖乎乎的金发高中生,几分钟后她端着酒回来了。

  我们聊了一会儿,谈到了这个俱乐部、会员(很傲慢无礼”,她说)、球场(“是附近最好的”),但是她很老于世故,没有扯上无聊的你干什么工作”之类的话题。她没有提起特莱恩,因此我也没提。我突然害怕会聊起那个,我们俩都在特莱恩公司工作,而且,“嘿,你以前干的就是我这个工作!”我想不出如何为这样异乎寻常的巧合找借口。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主动加入他们的比赛,就那样迫不及待地跳进了她的轨道,而没有依计保持低调。好在我们从来没在公司碰过面,我疑心项目组的人出入公司走的是独立通道。琴酒的劲儿很快就上来了,这天阳光明媚,景色又宜人,我们之间的谈话进行得十分顺利。

  “真对不起,德鲁太冲动了。”她说。

  “他打得很好。”

  “有时候他就是个混蛋,你对他构成了威胁。肯定是他的大男人心理作怪。用球拍比试。”

  我微笑着说:“就像安妮・迪芙兰蔻歌里唱的,听过吗?‘因为如果你使用得当,每件工具都是武器’。”

  她的眼睛一亮:“正是如此!你喜欢安妮吗?”

  我耸耸肩:“科学追着金钱跑,金钱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而现今的交交者却无路可逃。”’她续完这句歌词,“没多少男人喜欢安妮。”

  “我想我是个敏感的人。”我淡淡地说。

  “我想是的。以后有时间我们可以聚聚。”她说。

  我没听错吧?她刚才是不是邀我约会?

  “好主意!”我说,“嗯,你喜欢吃泰国菜吗?”

  到我老爸家的时候我还因为与艾莲娜・詹宁斯的小约会而兴奋不已,感觉就像穿上了一身盔甲,不管老爸做什么或说什么都不能伤我分毫。

  我还在破烂的木台阶上就听到他们在争吵一我爸鼻音浓重的高亢厉叫声越来越像只小鸟,安托因低沉的回答则深沉而洪亮。我在一楼的洗手间里找到了他们,一个喷雾器正滚滚地喷出蒸汽。老爸脸朝下躺在长凳上,头和胸部下面都垫了好几个枕头。安托因身上淡蓝色的护士服已经湿透了,他正在用他那双巨大的手砰砰地捶打老爸裸露的后背。我开门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嗨,亚当。”

  “这个狗娘养的想杀了我!”老爸尖叫着。

  “只有这样才能散开肺里的痰,”安托因说,“支气管纤毛受损导致这鬼东西在你肺里都结成了团。”他又接着捶打,发出砰砰的空响。老爸的背部惨白,跟纸一样白,皮肤松散而下垂,似乎完全没有肌肉。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爸爸的背是什么样子的:粗壮结实、强腱有力,几乎都让人害怕。而现在我眼前的却是老人的皮肤,我真希望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幕。

  “这个混蛋骗了我!”老爸的声音都被枕头吸掉了,“他只告诉我是来呼吸水蒸气的,根本没说要砸碎我该死的肋骨!老天爷,我在服用类固醇,我的骨头很脆弱的!你这个天杀的黑鬼!”

  “得了,老爸,”我大喊,“够了!”

  “我不是你们监狱里的婊子,黑鬼!”他还在叫。

  安托因完全无动于衷。他还在有节奏地拍打老爸的背。

  “老爸,”我说,“这个人比你要高大强壮得多。我不认为跟他作对是个好主意。”

  安托因抬头看着我,那双困乏的眼睛里闪着笑意:“嘿,伙计,我蹲监狱的时候每天都得跟雅利安民族(白人至上主义偏激团体――译者注)周旋。相信我,一个喋喋不休的老残废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

  我闭嘴了。

  “你个该死的狗娘养的!”老爸尖叫道。我留意到这次他没提黑鬼”这个词。

  后来老爸被安置在电视机前,鼻子里插着管子,连在乙醚扩散器上。

  “这样的安排根本行不通,”他怒容满面地对着电视机,“你看到他想让我吃的东西了吗?那是兔子吃的!”

  “那被称为水果和蔬菜,”安托因说。他就坐在几英尺外的椅子上。”我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看他的食品贮藏室就知道了。大罐装的炖牛肉、维也纳香肠,还有肝泥香肠。好吧,只要我在这儿一天他就别想吃这些。你需要腱康食品,弗兰克,这样才能增强你的免疫力。你得一场感冒就能引发肺炎,就得住院,那我该怎么办?如果你住院了,你就不需要我了。”

  “老天!”

  “还有,再也没有可乐了,别想沾那种垃圾了。你需要不含咖啡因的液体来淡化黏液。你需要钾;由于你服用类固醇,所以还需要钙。”他一边说一边用食指在手掌上戳着,好像自己是世界举重冠军的教练。

  “随你做什么垃圾兔食,反正我是不会吃的。”老爸说。

  “那你就是在自杀。你要比正常人多用十倍的能量呼吸,所以你就得吃,增强你的力量、肌肉。在我的监护下,你的反对无效。骂也没用。”

  “好像你说的话能算数一样!”我爸说。

  “你认为我在这儿是为了弄死你?”

  “在我看来是。”

  “如果我想杀你,干吗要挑这么慢的方法?”安托因说:除非你觉得这对我来说是种乐趣。好像我还挺享受这破事儿似的!”

  “这可真热闹啊!不是吗?”我插嘴道。

  “嘿,看这哥们儿戴的手表!”安托因突然说。我忘了把沛纳海表取下来了,也许是我潜意识里觉得他和我爸都不会认得这名表吧?让我看看。”他走上前仔细地看了看我的手表,惊叹道:“伙计,这可得值五千美元。”他清得差不离。我觉得不好意思―_这比他两个月的薪水还多。“是意大利潜水表Ⅱ巴”

  “嗯。”我脱口而出。

  “噢,你肯定是在逗我,”老爸的声音就像生了锈的转轴发出的噪音,“我他妈才不信呢!”现在他也盯着我的手表看了。“你花五千块买了块该死的手表?真是个废物!你知不知道以前我供你念书的时候,怎么拼死拼活才能赚到五千块?你就花在了一块破表上?”

  “这是我的钱,爸。”接着我又小声地加了一句:“这是投资。”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以为我是白痴吗?投资?”

  “爸,听着,我刚刚升了职。现在我在特莱恩公司赚的钱是我在怀亚特的两倍,行了吗?”

  他刻薄地看着我说:“他们给你多少钱让你能拿五千块钱打水漂?――老天,我说都说不出口!”

  “他们给我很多钱,爸。如果我想拿钱打水漂我就拿钱打水漂。是我自己赚来的。”

  “你自己赚的,”他极讽刺地重复了一遍。“什么时候愿意还――”他吸了一口气,“我都不知道在你身上砸了多少万了,随时欢迎。”

  我差点忍不住想告诉他我也在他身上烧了很多钱了,但是我及时地抑住了冲动。暂时的胜利没有什么意义。于是我不断地对自己说,这个不是你爸爸,这只是汉纳巴贝拉动画工作室创造的邪恶卡通皈的爸爸,是强的松和一些其他的迷幻物质扰乱了我的辨别力,扭曲了爸爸的形象。但是当然我也明白我有点儿自欺欺人,眼前的这个就是那个老混蛋,只是比以前老了些。

  “你活在白日梦里,”老爸接着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你以为只要你买两干美元一套的衣服、五百美元的鞋和五千美元的手表,你就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是吧?”他又吸了口气。“好吧,让我来告诉你,你只是穿上了一身该死的万圣节服装,仅此而已。你把自己装扮起来了。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才会告诉你,其他人才懒得点醒你呢。你不过是只穿着燕尾服的大马猴。”

  “什么意思?”我咕哝着说。我发现安托因知趣地走出了房间。我的脸都涨红了。

  他是病人,我跟自己说。他的肺气肿已经到了晚期,他行将就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以为你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孩子,你是这么想的,是吗?你以为他们会接受你,让你加入他们的私人会所,勾搭他们的女儿和他们一起打马球,是吧?”他吸入少得可怜的一些空气,可那已经足够充满他的整个肺了。“但是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儿子,也知道你的出身。或许他们会让你在他们的沙盒里玩上一会儿,不过一旦你开始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会有人毫不留情地提醒你。”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要把我逼疯了。“在商界并不是这样的,爸爸,”我耐心地说,“这并不是俱乐部。商界在乎的是挣钱。如果你能帮他们赚到钱,你就满足了他们的需要。我并没有想攀龙附凤,他们需要我,我也就随遇而安了。”

  “噢,他们需要你,”老爸一边点头一边重复着,把需要”那个词拉得老长。“不错,他们需要你就好像大便的人需要手纸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们用它擦干大便,然后就会把它冲下去。我跟你说,他们只关心赢者。他们知道你是个寓囊废,而且也不会让你忘了这个事实的。”

  我翻了一下白眼,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我的太阳穴有根血管在抽动。

  呼吸,然后继续。“而你太蠢了,又自以为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你活在那个该死的虚幻世界,就跟你妈一样。她总是觉得我配不上她,可她也不过是坨屎。她总是在做白日梦。你也是坨屎。你在那所贵死人的预科学校上了几年,混了个昂贵却毫无用处的大学学位,但是你还是坨屎。”

  他深呼吸,声音似乎软了点儿。“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走我的老路,像我当年一样被他们利用,儿子。比方说那家该死的寓囊预科学校,所有的有钱家长都看不起我,好像我跟他们不是同类。好吧,清清怎么着?我花了好些日子才想明白,他们是对的。我跟他们不是同类。你也一样。越早想明白,对你以后就越有好处。”

  “有好处,就跟你一样。”我脱口而出。

  他看着我,眼睛瞪得圆圆的。“至少我知道我是谁,”他说:‘你他妈根本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是我惟一能赖床的机会,而阿诺德・米查姆当然会坚持早早地和我碰面。他每天都跟我用电子邮件联系,我则用唐尼”这个名字给他回信。我在信里通知他有些东西要交给他。他马上回信了,叫我上午九点整在一家家得宝(美国家庭装潢专业零售商――译者注)的停车场等他。

  我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许多人了一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周日睡懒觉一在买木材、瓷砖、电动工具以及成袋的草种和肥料。我在奥迪车里等了整整半个小时。

  这时一辆黑色的宝马745i停在了我旁边的车位上,显得与周围的敞篷小卡车和休闲越野车格格不入。阿诺德・米查姆穿着浅蓝色的开襟毛衣,看起来似乎是正要去哪儿打高尔夫球。他对我打手势叫我上他的车,我照做了。上车后我给了他一张CD和一个文件夹。

  “这是什么?”他问。

  “项目职员名单。”我回答。

  “所有人的名单?”

  “我不知道。至少是部分人。”

  “怎么不是所有人?”

  “这儿已经有四十七个名字了,”我说,“出师大捷。”

  “我们需要完整的名单。”

  我叹了一口气。“我会尽全力的。”我顿了一秒,一方面我不想告诉他我做了些额外的事情一我告诉他的越多,他就会更加逼迫我,但另一方面我又想吹嘘一下我取得了多大的进展。于是,我在这两种矛盾的想法之间挣扎。“我搞到了上司的密码。”最后我还是说了。

  “哪个上司?龙格尔?”

  “诺拉・索莫斯。”

  他点点头。“你用软件?”

  “不是,键盘幽灵。”

  “你打算用她的密码做什么?”

  “查查她储存的电子邮件。或许打开她的软件,看看她都和哪些人开会。”

  “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米查姆说,“我认为现在该潜入项目了。”

  “现在还太危险。”我摇着头说。

  “为什么?”

  一个男人推着购物车经过,购物车里塞满了绿袋装的牌草种肥料,旁边四五个小孩儿跟着他跑。米查姆往车窗外察看了一下,触电似的摇上车窗,然后转向我。“为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们的身份识别通道是独立的。”

  “看在上帝的分上,跟着别人进去,或者愉一个身份识别卡,怎么样都行。难道我还需要让你再去接受一次基础训练吗?”

  “他们所有的来访记录都有登记,每个入口都有旋转栅门,所以根本不可能偷偷溜进去。”

  “清洁工呢?”

  “每个入口处都有闭路电视摄像机对着,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你也不想我被逮住吧?至少不希望我现在就被逮住。”

  他似乎让步了。“老天,防护得还真严密。”

  “也许你能从中学一两招。”

  “去死吧,”他厉声呵斥道,“人事档案呢?”

  “人力资源资料也保护得相当严密。”我回答。

  “总没有项目那么严密吧?相对来说那个应该比较简单。给我们搞来所有你能搞到的与有任何一点关系的人员档案,至少也要搞到这张名单上的人的档案。”他举起CD一说。

  “我下周去试试。”

  “今天晚上就去。周日晚上是个好时间。”

  “明天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们要给戈达德做演示。”

  他露出厌烦的表情。“什么,你的工作太忙了?我希望你没忘记你真正的老板是谁。”

  “我必须尽快准备,这个演示很重要。”

  “这更是你今晚需要去办公室加班的理由。”他说,然后拧动了点火钥匙。

  那晚我早早地就开车去了特莱恩总部。停车场几乎是空的,大概留守的就是保安、二十四小时操作中心的工作人员,以及零星的几个工作狂――我努力假装成的那种人。值班的大堂前台是个西班牙女郎,我并不认识她,她似乎也因为周日晚上加班而不太高兴。我进去的时候她几乎看都懒得看我一眼,不过我还是跟她打了个招呼,装出一副老实腼腆的模样。我上楼去了自己的办公间,干了一点儿活儿,制作了些摩托罗拉产品在他们称为的地区――也就是欧洲口中东口亚洲地区――的销售量数据表。曲线走势并不乐观,可是诺拉还是希望我能篡改数据,尽我所能地凑出些乐观的数据值来。

  这层楼大多数地方都黑乎乎的,以至于我不得不打开自己格子间里的灯。真让人心神不宁。

  米查姆和怀亚特想要项目组里每个人的人事资料,想搞清楚每个人的工作经历,从中了解他们都是从哪些公司挖过来的,以及他们上一份工作都是干什么的。这是个推测项目内容的好办法。

  但是我并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入力资源部,拉开些文件柜,从里面抽出我想要的文件。特莱恩的人力资源部与公司的其他地方有别。那里是有安全措施保障的。首先,从企业主数据库无法连接这儿的电恼――人力资源部的网络系统是完全独立的。我想这是有意义的,因为人事记录包括各种各样的隐私资料,比方说员工绩效评价、他们的401(k)退休计划:美国企业年金计划之一,退休金计划的一种――译者注)的价值以及内部认股数等等。或许人力资源部害怕普通职员会发现特莱恩高层主管的收入比其他人高不少,进而引起办公区大规模的骚乱。

  人力资源部在C座三层,距离新品营销部有相当一段路程。一路上有很多锁着的门,不过用我的身份识别卡大概都能打开。

  我突然记起,任何人在某个时间点通过哪个检查点都是有记录的,这些信息会被储存起来,尽管并不一定意味着会有人查阅它或者拿它当什么用,可是万一以后出了岔子,我在某个周日晚上出于某种原因从新品营销部走到了人力资源部,而且还留下一路数字面包屑”作证,这可不太好。

  于是我坐电梯下楼,从一个后门出了大楼。这些保安系统的问题在于它们只对人员的进入进行记录,却不管出去的情况。因此,你走出大楼并不需要使用身份识别卡。这也许是出于消防法规的考虑,我不了解。但是,这意味着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栋楼。

  现在外面已经全黑了。特莱恩大楼开了灯,它那铬制磨砂的表面闪闪发光,玻璃窗户看上去成了深蓝色。相比而言,这里的晚上挺安静的,只是时不时有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发出的呼呼声。

  我绕到了C座,似乎许多行政职能部门都安置在这里,例如中央采购、系统管理这类单位。我看到有人正从辅助通道里走出来。

  “喂,能帮我开下门吗?”这个人看上去像是个清洁工。我一边大喊,一边向他挥舞我的特莱恩身份识别卡,“该死的识别卡又出问题了。”

  那人给我打开了门,看都没看我一眼。我就这么走了进去,什么都没被记录下来。根据中心系统的记录显示,我现在仍然在B座楼上我的办公间里。

  我沿着楼梯爬到三楼,三楼的门没有上锁。这也是某条消防法规定的:在一定高度以上的建筑物必须留有楼梯,以备紧急情况之需。或许某些楼层的楼梯口设有读卡器,但是三楼没有。我直接走进了人力资源部门外的接待区。

  这里的接待区是典型的人力资源部布置方式――许多高贵的红木器具,传递出我们很严肃,这事关系到你的职业”之类的信息。还有色彩各异的、似乎坐上去很舒服的椅子,告诉你不管何时来人力资源部,你都得准备好在这儿坐上一段长得让你忍无可忍的时间。

  我四处寻找闭路电视摄像头,但没有找到。我并不是觉得应该有,毕竟这不是银行一或黄鼠狼项目组――我只不过是想确定有没有,或者说,尽可能地确定。

  灯光很暗,使得这里愈显庄严,抑或恐怖――我也说不清。

  我站在那儿思考了一会儿。最好的办法是清洁工打开门让我进去,但是周围没有清洁工――他们很可能深夜或大清早才来工作。所以,我只能再来一次卡出了问题”的老把戏,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一招还挺管用的。我走回楼下,穿过备用通道走到了大堂。一个满头铜红色头发的大堂前台女郎正在一台安全监视器上看《单身汉》节目的重播。

  “我原以为我是惟一需要周日上班的人呢。”我对她说。她抬头礼貌地笑了一下,又接着去看她的节目。我看起来像个在这儿上班的人,我有身份识别卡,只是被皮带折断了,而且我是刚从里面走出来的,所以我就应该在里头,没错吧?她不是那种话多的人,很好――她只想自己安安静静地看《单身汉》。只要能让我走开,她一定会竭尽全力。

  “喂,听着,”我说,“很抱歉打扰你,但是你这儿有修卡器吗?并不是我想回办公室去,只是我不得不回去,否则我就得失业。可是该死的读卡器不让我进,就好像它也知道我现在本该在家里看足球赛的。你明白吗?”

  她微微一笑,大概她不习惯被特莱恩职员注意到。“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说,“但是很抱歉,负责修卡的女士明天才会上班。”

  “噢,天哪,我怎么才能进去?我可等不到明天!我真是倒霉透了!”

  她点点头,拿起电话。“斯坦,”她说,“能帮我们个忙吗?”

  几分钟后那个名叫斯坦的保安出现了。他是个小个子男人,瘦而结实,皮肤黝黑,大约五十多岁。很明显斯坦戴着假发――假发是乌黑的,而周围露出的他自己的头发却是发灰的。我实在不能理解,如果你不打算偶尔修饰一下假发让它差不多以假乱真的话,干吗还要费劲戴着呢?我们乘电梯上了三楼。我用复杂的原理喋喋不休地跟他解释人力资源部是如何等级分明地使用另外一个身份识别系统的,但是他并不太感兴趣。他想聊体育,没问题,我能聊。他很讨厌丹怫野马队,于是我也装成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到人力资源部的时候,他取出自己的身份识别卡,这张卡大概可以让他在他的工作领域里畅通无阻。他拿着识别卡往读卡器上一挥。“别太辛苦了。”他说。

  “谢谢,老兄。”我回答。

  他转身看着我。“你最好修修你的身份识别卡。”他说。

  这样,我就进去了。

  一旦走过了接待区,人力资源部也就跟特莱恩其他该死的办公室一个德性了――一样的立方体农场格局。只有应急灯是亮着的,顶部的荧光灯都没开。我到处走了走,发现所有的格子间和办公室里都没人。我没用多久就搞清楚了档案收藏在哪儿。在这层楼的中间,一排排浅棕色水平放置的文件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网格。

  我考虑过完全通过网络进行我的间谍活动,但是没有人力资源的密码是行不通的。既然我本人就在这儿,我想我可以留下个按键记录器,过些日子再回来取。反正是怀亚特电信公司出钱买的这些小玩意儿,又不用我花钱。我找到一个格子间,在里面装上了记录器。

  现在我得在文件抽屉里四处找项目组成员的档案了。我必须尽快一在这儿呆得越久,我被逮着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问题是,这些文件是怎么摆放的?按名字的首字母顺序?按员工编号?我看了一些抽屉上的标签,越来越灰心。什么?难道我以为自己可以毫不费力地走进来,轻轻松松地推开一扇门就能抽出几份挑好的文件?一排排的抽屉,有的贴着福利管理”、“养老金口津贴口退休金”、“病假、年假及其他休假记录”,还有的贴着“索赔,劳工补偿”以及已经经过法律处理的索赔要求”,有一个区域被称为移民记录”……无穷无尽的分法,直搞得人茫然不知所措。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恼子里响起了一首忧伤的、曾经风靡一时的老歌一逃亡乐队,这是保罗・麦卡特尼在他不得志的翅膀”乐队时期的作品。我真的很讨厌这首歌,它比席琳・迪翁的歌还要糟糕。曲调很惹人心烦,偏偏又容易记住,就像红眼病。歌词毫无意义。“铃声在村庄的广场上为逃亡的兔子响起!”嗯,好吧。

  我试着拉了一下其中的一个文件抽屉,当然是锁着的,所有的抽屉都上了锁。每个文件柜顶部都有把锁,应该用同一把钥匙就能打开。我正在找行政助理的桌子,那首该死的歌又在我恼子里阴魂不散――“县里的法官……嫉妒心不安……”助理的桌子里果然有把钥匙,就放在上层中间的抽屉里。哦,米查姆的确没错:钥匙总是很容易找得到。

  我去找按字母顺序排序的员工档案。

  从项目名单里选了个名字――尤纳・欧瑞恩――我在以字母打头的文件里找他的档案,什么也没找到。我又找了另外一个名字一桑杰・库马尔――也没找到。陂得・道特,还是没有。奇了怪了。为了仔细起见,我在保险单”和事故”抽屉里都找了这几个名字。没有。退休金档案里也没有。事实上,就我所看到的,这些名字没有出现在任何档案里。

  “监狱的看守和叫萨姆的水手……”这就跟中国的水刑一样折磨人――那些乏味的歌词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知道吗?

  奇怪的是,在本该有我找的那些档案的地方,似乎有些小缝隙,那附近有点疏松,就好像文件被人拿走了。或者只是我的幻想?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我又绕着成排的文件柜走了一圈,突然注意到一个小房――就在文件柜排成的网格旁边,有个隔开的、开着门的房间。入口处张贴着标牌,上面写着:机密人事档案――经詹姆斯・斯帕林或露西・薛拉诺直接授权方可入内。

  我走进小房间,松了一口气――在这里事情就简单多了:抽屉是按照部门编码排列的。詹姆斯・斯帕林是人力资源部主管,而露西・薛拉诺,我也知道,是他的行政助理。我花了几分钟找到了露西・薛拉诺的办公桌,大约用了三十秒就找到了她的钥匙串就在底层右边的抽屉里)。

  然后我又回到机密档案柜前,找到有项目组部门编码的那个抽屉。我打开柜子上的锁,拉出抽屉。抽屉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是因为后面的脚轮不知怎么地掉了。难道他们一般都是利用网络处理档案,只是出于法律和审计的原因才保留硬拷贝?

  接着我发现了一件非常古怪的事:部门的所有文件都不翼而飞了!我的意思是,编码在圹之前和之后的部门文件之间有一道一英尺半(甚至可能两英尺)的空隙。这个抽屉差不多有一半是空着的。

  项目组的档案文件被拿走了。

  刹那间我的心睚似乎停止了跳动,我只觉得一阵眩晕。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一道闪光。就在档案室外面靠近天花板的地方,一盏高高安装在墙上的氙气应急闪光灯亮了。这是怎么回事?几秒钟后传来一阵响亮无比的嘶哑的嘀嘟,嘀嘟”的警报声。

  我不知怎么触发了保护机密文件的入侵检测系统。

  警报声震耳欲聋,大概整栋楼的人都能听到。

  保安随时可能到。也许之所以他们还没有出现只是因为这是个周末,并且也没有那么多人值班。

  我跑到门口,侧着身子用力撞向防护栏,可是门一动不动,而我却被撞得生疼。

  我又撞了一次。门被拴上了。哦,老天!我试了另一扇门,那扇门也被反锁了。

  现在我才意识到,一两分钟前听到的那个奇怪的金属声是什么――我拉开抽屉的时候肯定是触动了某个能自动封锁所有出口的装置。我跑到这层楼的另一边,那边也有几个出口,但是也打不开。甚至连一个小备用楼梯间的紧急消防通道门都被锁上了――这肯定是违反了消防法规。

  我就像被困在迷宫里的耗子。保安随时可能到,他们肯定会把整个地方搜个遍的。

  我大恼飞转,怎么样才能稳住他们呢?斯坦,那个让我进来的保安,或许我可以让他相信我只是无意中走错了区域、开错了抽屉。他好像挺喜欢我的,这一招也许行得通。但是如果他按程序办事,要求查看我的身份识别卡,发现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附近呢?

  不行,我不能冒这个险。我别无选择,只能找个地方藏身。

  我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困在这四壁之中。“翅膀乐队”烦人地在我恼子里大吼。天哪!

  氙气闪光灯不停地一闪一闪,光亮十分刺眼。警报也嘀嘟嘀嘟”地叫个不停,好像这里是正在进行堆芯熔化的核反应堆。

  可是我能躲在哪儿呢?我想到首先应该制造出个站得住脚的假象,让人相信这只是个假警报。但是他妈的,没时间了!

  如果我被抓住就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不止会丢掉在特莱恩的工作,情况还会糟糕得多。这是场灾难,彻头彻尾的噩梦。

  我一把抓过离我最近的金属垃圾桶。垃圾桶是空的,于是我从边上的桌子上抓起一张纸揉成一团,拿出打火机点燃了它,然后把它扔进垃圾桶里。我跑回机密文件室,把垃圾桶放在墙边,接着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扔进去。纸烧着了,冒着火焰散发出一股浓烟。如果他们发现了香烟的残骸,或许会认为是闷燃的烟头引发了警报。或许。

  我听到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是从备用楼梯间方向传来的。

  哦,不,老天爷!完了,全完了!

  我终于看到了一扇没有上锁的门,门后是个储物间,并不太宽敞,可是大约有十二英尺深,里面挤了几排摆着纸制品的高架子。

  我不敢开灯,所以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我还是隐约看到后面的两个架子之间有点空间,或许我可以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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