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对方察觉到我方特工、藏身处或者某项情报技术。
――《间谍字典》
・戈达德的办公室不比汤姆・龙格尔或诺拉・索莫斯的大。这让我大吃一惊。这间该死的办公室大约只比我那可怜的格子间大几平方英尺。我几乎走过去了,我确信自己走错了地方。可是名字就写在上面――奥古斯丁・戈达德――就在门上的铜牌上,而且事实上他就站在办公室门口,正和助理谈话。他还是穿着件黑色的翻领毛衣,没穿夹克,带着一副黑框老花镜。与他谈话的女人――我清就是弗洛伦斯(即弗洛――译者注)了――是个身材高大的黑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银灰色套装。她的头部两侧都夹杂着些灰发,看上去令人敬畏。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俩都抬起头看着我。她完全不知道我是谁,戈达德也愣了一会儿,但他马上就认出了我――这是那次重要会议的第二天――说:“噢,卡西迪先生,太好了,多谢你能来。想喝点什么吗?”
“谢谢,不用了。”我回答他。这时我记起了波尔通博士的建议,于是接着说:“嗯,白水就可以了。”在近处看他,他显得更加矮小,也更加佝偻。他那张著名的小精灵脸,薄薄的嘴唇,闪烁的双眼――整个看起来像极了去年有个部门为公司万圣节聚会制作的戈达德万圣节面具。有个同事的办公间墙上还挂着它,我刚好见过。在聚会上那个部门的每个人都带着这个面具,还演了一出幽默剧。
弗洛伦斯递给他一份淡黄褐色的文件――我看得出那是我的人事档案一他吩咐她不要接进任何电话,然后把我领进了他的办公室。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因此我的做贼心虚感膨帐到了极限。我的意思是,我在这个人的公司里偷偷摸摸地干着些间谍勾当,我当然一直很小心,可还是出了些岔子。
然而,难道现在就一定要发生什么惨剧吗?从来不会亲自操刀,他们总是让手下的亲信干这种事。可我还是禁不住胡思乱想。我紧张得要命,而且也没怎么掩饰。
他打开一个放在壁柜里的小冰箱,递给我一瓶阿夸菲纳矿泉水。然后走到办公桌后坐下,靠在了那张高皮椅的靠背上。办公桌这边有两张椅子,我挑了张坐了下来。我看了看四周,看到了一个毫无魅力可言的女人的相片,我猜那是他老婆,因为和他年纪差不多。她一头白发,相貌普通,而且皱纹多得出奇莫登称她为沙皮狗)。她戴着一条芭芭拉・布什常戴的那种三圈珍珠项链,大概是为了遮盖脖子上松弛的皮肤。我在想,尼克・怀亚特这个对・戈达德嫉妒得要命的家伙,知不知道奥古斯丁・戈达德每天晚上回家是去见这么个人。怀亚特的女人一大堆,每隔几晚就换一个,她们个个都有杂志上裸体模特的傲人身材一那是做他女人的基本条件。
屋里有一整个架子都摆着老式模型车,一些有大大的尾翼敞篷车,几个老式的运奶车模型。这都是些四五十年代的汽车模型,或许那时候・戈达德还是个孩子或年轻人。
他看见我在看模型,于是问:“你开什么?”
“开?”我一时没明白他在问什么,“噢,奥迪A6.”
“奥迪。”他重复了一遍,仿怫这是个外来词。好吧,或许这的确是个外来词。“你喜欢它?”
“还好。”
“我原以为像你这样的小伙子会开保时捷型,或者至少是那样的车型。”
“我其实不是汽车发烧友。”我回答他。我得承认,这个回答是故意的,故意有违他的兴趣。怀亚特的御用”顾问朱迪丝・波尔通甚至用了一堂课的时间来跟我聊汽车,以便我能融入特莱恩的公司文化。但是现在我的直觉告诉我,在这次面对面的交谈里我不用这么做,最好是完全回避这个话题。
“我还以为特莱恩的每个人都是汽车迷呢。”戈达德说。我听得出来他是在故意打趣。他是在讽刺他手下人的盲从。我喜欢他的理智。
“只是那些有野心的人罢了。”我笑着回答。
“嗯,你知道,汽车是我惟一的奢侈品,这是有原因的。早在七十年代初的时候,特莱恩公司上市了,我开始赚到多到不知道该怎么花的钱,有天我出去买了一条船,一条六十一英尺长的游艇。我非常喜欢它,直到我在码头看到了另一艘七十英尺长的游艇,他妈的比我那艘整整长了九英尺。我心里一阵剧痛,你能理解的。我的好胜心一下子被激起来了。突然之间我觉得――噢,我知道这很孩子气,可我按捺不住,我想再买一条更大的船。你知道我怎么做了?”
“买了条更大的船。”
“不。我的确有能力轻松地买下一条更大的船,但是总会有傻瓜买下比我的更大的船。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傻瓜呢?是我。这可不是什么取胜之道。”
我点点头。
“于是我把那个该死的东西卖了。我是说,第二天就把它卖了。那玩意儿之所以那么昂贵只是因为玻璃纤维和嫉妒心。”他咯咯地笑了。“这也是之所以我的办公室会这么小的原因。我想,如果老板的办公室跟其他所有经理的办公室一样大小的话,至少公司里的人不会为了办公室的大小而争风吃醋,人们总是喜欢比较谁的办公室更大―现在他们就能把精力集中在别的问题上了。对了,以利亚,你是新来的是吧。”
“事实上,我叫亚当。”
“该死,我总是这样。真对不起!亚当,亚当。记住了。”他身子前倾,戴上了老花镜,开始翻阅我的人事档案。“我们把你从怀亚特公司请了来,你在怀亚特拯救了项目。”
“我并没有拯救’先生。”
“在这儿大可不必谦虚。”
“我不是谦虚,只是实事求是。”
他笑了,似乎是我把他逗乐了。“特莱恩与怀亚特相比怎么样?哦,就当我没问。我并不希望你回答这个问题。”
“没关系。我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很喜欢这儿。这里让人激动。我喜欢这里的同事。”我稍微思忖了一下,意识到我的回答显得太阿谀奉承了,完全是屁话,于是补充说:“呃……他们中的大多数。”
他眯了眯那双精灵般的眼睛。“我们提出的第一个薪酬_待遇你就接受了,”他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有这样的资历和工作记录,你本可以要求更多薪水的。”
我耸耸肩:“我感兴趣的是这里提供的机遇。”
“或许吧,可我却觉得你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那儿。”
我觉得一阵紧张,无论如何,我知道戈达德是想弄得我自相矛盾。“我认为,特莱恩更适合我。”
“你得到了你所希望的机遇吗?”
“是的。”
“保罗――我的首席财务官向我提及了你曾经反对加火砂金’技术。你显然消息灵通。”
“我总是和朋友们保持联络。”
“亚当,我很喜欢你关于改进产品的主张,可我担心加上安全加密协议会极大地拖延开发时间。五角大楼昨天就想看到成型的模型了。”
“这不成问题,”我说。事先准备的回答还清清楚楚地记在我恼子里,就像我为了参加有机化学期末考试而猛K过书一样。“公司已经开发出了远程天线信号处理安全接人数据保密协议。他们有自己的(意大利语,意为堡垒”,它是指美国国家安全机构标示的安全产品族。这一族产品中包含个人计算机基于的国际存储卡,它的兼容串行端口设备、主板以及其他。的保障在政府机构中很普遍,尤其是在军事上――译者注)密码卡以及守护神’安全调制解调器―硬件和软件解决方案都已经制定了。大概需要两个月把这些技术加入到里去,远在我们项目中标之前,因此我们可以一试。”
戈达德摇摇头,看起来有点迷惑。“整个该死的市场已经变了。所有的东西都打着。’或。’的招牌,所有的技术都集合在了一起。现在是一体机的时代了。消费者不想买分离的电视机、录像机、传真机、电恼、立体声音响、电话等等等等。”他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我,显然是知道我的想法:一体化是未来的趋势。你认为呢?”
我露出怀疑的表情,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的回答是……不。”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我早有准备。我读过一份记录,是戈达德一年前在帕洛阿尔托市举办的一次科技展望会议上的非正式发言。他慷慨激昂地做了一番反对蠕变特色他这么称一体化)”的演说,我把它牢牢地记住了,打算在某次特莱恩会议上派上用场。
“为什么?”
“那只是功能过度膨帐。一味地在产品上附加功能而损害了产品的方便、简洁和精确性。我想我们都已经烦透了为了看晚间新闻而不得不在二十二个遥控器上依次按下三十六个键。大概许多人已经因为引擎故障警示灯一直不灭而头疼,你不能自己打开引擎罩检修故障,却只能把它送到某个有检测电恼证书和麻省理工学院工程师文凭的专业技工那儿去。”
“就算你是个车迷。”戈达德面带讽刺的微笑说。
“没错。还有,这整个一体化构想只是个神话,不过是个时髦词,一旦你当真了它可是相当危险的。对商业没什么好处。佳能的传真电话机就是个失败一传真质量一般,电话质量更是差劲。洗衣机不会和烘干机一体化,微波炉也不会和煤气灶合二为一。如果只想要个给可乐制冷的东西,我可不想要个微波炉冰箱电炉电视一体化的玩意儿。电恼已经问世了五十年了,它和什么一体化了?――什么也没有。照我看来,这套一体化的屁话只是场鹿兔闹剧。”
“什么?”
“鹿兔――某个疯狂的动物标本制作师虚构出来的东西,把长耳兔和羚羊拼凑在了一起。西方的明信片上到处都是这玩意儿。”
“你倒是很直言不讳,是吧?”
“只有在我深信自己没错的时候,先生。”
他放下人事档案,身子又靠回了椅背。“你对这一万平方英尺的看法如何?”
“什么?”
“整个特莱恩公司。还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意见吗?”
“当然,有一些。”
“不妨说出来。”
怀亚特总对特莱恩做竞争l生分析,我也都记住了。“首先,特莱恩医疗系统已经算是相当腱全了,具备顶尖的磁共振、核医疗以及超声波技术,只是服务方面稍微有些欠缺,比方说病患信息管理和病人财物管理服务。”
他微笑着点点头:“同意,继续。”
“特莱恩的商业解决方案部显然不怎么样――这一点我不说你也知道一可是你差不多已经具备了大规模市场渗透的能力,尤其是在和电路交换电话以及以太网数据服务方面。没错,我知道光纤现在不是热门了,但是宽带服务绝对还是未来的主流,因此我们应该坚持下去。航空技术部近几年很不景气,但它仍然有一些很出色的嵌入式计算技术产品。”
“那消费型电子产品部又如何呢?”
“显然这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所在,我就是因此而跳槽来特莱恩的。我的意思是,我们的高档DVD机击败了索尼的产品;无绳电话也很强势,一直如此:我们的手机无可比拟――我们统治了整个手机市场。我们的产品炙手可热――只要标签上打着特莱恩的牌子就能标高百分之三十的价格。可是,我们仍然有太多弱点。”
“比方说?”
“比方说,我们没有真正能击败的产品,真是难以置信!我们应该在无线通讯设备市场占有一席之地,而现在看上去我们把这个市场拱手相送,让给了和。我们需要开发些时髦的无线设备。”
“我们正在努力。我们的商品供应线已经有了些相当不错的产品。”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我回答:我认为我们错过了这班车――通过互联网传送数码音乐和视频,我们欠缺这方面的技术和产品。研发部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方面,或许可以考虑与别的公司合作。巨大的赢利潜力啊!”
“我认为你说的没错。”
“还有,请原谅我这么说,我们公司没有条专门的儿童产品生产线,这让我觉得很可惜。看看索尼公司――他们的电视游戏机能在几年内给他们带来可观的收入。对计算机和家用电器的需求似乎每隔几年就会下跌一些,对吧?我们在与韩国和台湾的电器制作商竞争,在液晶显示器、数码录像机和手机市场上打价格战一这是不容回避的现实。所以,我们应该把产品卖给孩子们――因为孩子们才不关心经济衰退呢。在游戏机市场上,索尼有他们的PS2微软有XBOX,任天堂有GameCuBe,我们公司有什么呢?我们只是在袖手旁观。这是我们面向客户的产品生产线上最大的缺点。”
我留意到他又坐直了身子看着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如果要你负责产品的改进,你觉得怎么样?”
“诺拉才应该是负责人。坦白说,我会觉得不舒服。”
“你将需要向她汇报。”
“我不敢肯定她会愿意那样。”
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儿坏坏的:“她会看开的,诺拉很会识时务地审时度势。”
“我当然不能在这上头跟你争,先生。但是我觉得这会有损团队士气。”
“那么,你愿意怎样为我工作呢?”
“难道我不是已经在为你工作了吗?”
“我的意思是来这儿,七楼。来当董事长新产品策略特别助理,有时需要协助高级科技部。我会给你间办公室,就在大厅对面。不会比我的办公室大,你知道的。有兴趣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惊喜交加!
“当然。直接向你汇报工作吗?”
“没错。那么,成交吗?”
我慢慢地露出了笑容。我暗想,一不做二不休,索l生搏一搏。“我认为承担更多的职责也需要获得更多的报酬、先生,你觉得呢?”
他大笑起来:“噢,是吗?”
“我要求增加早在我刚来这儿工作的时候就该要求的五万美元。除此之外,我希望能多认购四万股公司股票。”
他又底气十足地大笑了,差不多是圣诞老人发出的那种“嚯嚯”的笑声。“年轻人,你真有胆量!”
“谢谢夸奖。”
“我来告诉你我的决定。我不会给你加薪五万。我才不信渐进主义那一套。我会把你的薪水提高一倍,再加上你的四万股认股权。这样你才会有压力为我拼命。”
我咬住了嘴唇才能阻止自己大声喘气。我的老天!
“你住在哪儿?”他问。
我告诉了他。
他摇摇头:“那儿不太适合你这样身份的人住。而且,你的时间都要用于工作,我可不想你每天早上浪费四十五分钟过来,晚上再浪费四十五分钟回去。你晚上都得加班到深夜,所以我希望你能住在附近。干吗不在海港家园’租上一套公寓呢?现在你花得起那个钱了。我们人事管理部有位女士专门负责安排员工住宿问题。她会给你找个好地方的。”
我吞了一口口水。“听起来不错。”我努力地制止自己发出紧张的轻笑声。
“还有,我知道你说过你不是个车迷,但是这个奥迪……我当然知道它一定很俸,不过干吗不给自己找点好玩儿的呢?我认为男人应该热爱自己的车。给它个机会,怎么样?我的意思是说,不要走极端买那些稀奇古怪的车,但是还是得弄辆好玩儿的。弗洛伦斯可以帮你安排。”
他是不是说他们会给我一辆车?上帝啊。
他站起来。“怎么样,成交吗?”他,申出自己的手。
我握了握他的手。“我可不是傻子。”我温厚地笑着回答道。
“噢,显然不是。那么,欢迎加入我们,亚当。我期盼着与你共事。”
我踉踉跄跄地走出他的办公室走向电梯,只觉得飘飘然,几乎都不会走路了。
就在这时我把自己拉回了现实,记起了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以及我真正的工作是什么――甚至我为什么会到这儿,戈达德的办公室。我被升到了一个远非我的能力能胜任的职位。
我到底有什么能力,我自己都糊涂了。
我用不着向任何人传递消息,神奇的电子邮件和即时通讯系统已经为我代劳了。我回到办公区的时候,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部门。戈达德显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我尿急,可是刚一进厕所,查德就冲了进来,而且还在我边上的小便池拉开了拉链。“嘿,老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吗?”
我不耐烦地看着墙面砖,实在是憋不住了。“什么传言?”
“我的理解是要恭喜你了。”
“噢,那个啊。不,说恭喜还太早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我盯着美标便池上装着的小小自动冲洗设备,不知道这玩意儿是谁发明的,他们有没有因此而发财呢?不知道他们的家人会不会因为家族财富来源于厕所而开玩笑呢?我只希望查德快走。
“我低估了你。”他一边说一边射出一道强劲水流。而我体内的科罗拉多河”已经水势告急,都快要威胁到“胡怫水坝”了。
“噢,是吗?”
“噢,是的。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厉害。我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
“我很走运。”我回答:要不,大概是因为我很多嘴吧,而刚好戈达德又喜欢我的多嘴。”
“不,我不这么认为。你就像星球大战里来自五尔坎星的外星人那样能引导那个老头的思维。你好像知道怎么讨他欢心。我敢打赌你俩甚至不用交谈。你就是这么有本事,我很佩服你,大人物。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我真的很佩服你。”
他拉上拉链,拍拍我的肩膀。
“透露点秘诀怎么样?”他问,但是并没有等我回答就走了。
我回到我的格子间的时候,诺亚・莫登正站在里面看我文件柜顶上放着的书。他拿着个礼品盒,似乎里面包着本书。
“卡西迪,”他说“我们叱咤风云的温德莫浦安东尼・波维尔笔下一个,韦大的喜剧角色,他从一个伊顿公学受鞭刑的小男孩一步步走向军事、政治的成功。而这辗转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为了辉煌的坠落――译者注)。”
“什么?”伙计,这家伙真是喜欢话里藏话。
“我想送你这个。”他说。
我谢了他,打开了礼品盒。里面是一本书,一本散发着霉味儿的老书。布质封面上印着几个字:孙子兵法。
“这是一九一零年翟林奈翻译的皈本,”他说,”我认为是最好的。第一皈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了,这本不是第一皈,不过至少也是比较早的被本。”
我被感动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买这个?”
“上周,事实上,是网上购买的。我没想到这会成为送行的礼物,可事实就是如此。至少现在你没借口拒绝了。”
“谢谢你,”我回答”我一定会读的。”
“请一定读读。我相信你会对它爱不释手的。这让我想起那句格言:枪打出头鸟’。你很幸运,能脱离诺拉的势力范围,可是不论在哪个机构,升迁得太快都会带来危险的。尽管雄鹰能翱翔九天,花鼠却不必担心被卷入飞机引擎。”
我点点头。“我会牢牢地记住的。”我说。
“雄心是种有用的品质,但是你应该小心不使形迹败露。”他说。
他显然是别有所指――他肯定看到我从诺拉的办公室里出来了――这把我吓坏了。他在玩弄我,跟虐待狂一样,就像猫在玩弄耗子。
诺拉发来电子邮件,叫我去她的办公室。我做好了等死的准备。“亚当,”我走向她的时候她说“我刚刚听说。”
她面带微笑。“请坐,请坐。我真为你高兴。或许我不该告诉你,但是我真高兴他们认真考虑了我对你的推荐。因为,你知道,他们并不常听人的意见。”
“我知道。”
“不过我向他们保证了,如果他们这样做,他们决不会后悔。我告诉他们,亚当是个人才,他会不负众望。我说我向你们保证,我很了解他。”
哈,我暗想,你认为你了解我。才怪。
“我知道你很担心调职的事儿,所以我打了几个电话。”她说“‘你这么幸运,我真替你高兴。”
我什么也没说。我正忙着清测怀亚特知道了这个消息会说什么。
“不会吧?”尼古拉斯・怀亚特说。
有一刹那他那完美无瑕、沉默寡言、晒成了深棕色的孤傲外壳崩溃了,他看我的眼神里几乎有几分尊敬。几乎。不管怎么说,这个怀亚特跟以往的那个是截然不同的,我很高兴看他这样。
“你他妈一定是在耍我。”他还在盯着我看:‘你最好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他最后终于看向了别处,让我松了口气。“真他妈难以置信!”
我们坐在他的私家飞机上,只不过飞机并没有飞行。我们正在恭候他的新任女朋友的大驾光临,然后他们两个就会飞往夏威夷大岛,他在瓦拉莱度假胜地有座房子。现在我、怀亚特和米查姆三个人在飞机上。我还从来没上过私人飞机,这款飞机是公司生产的型商务机,宽敞而舒适,机舱有十二英尺宽,约六十英尺长。我从没见过哪架飞机能有这么大的空间。你几乎能在这里踢足球。里面只有十个座位,一间独立的会议室,还有两个巨大的有淋浴设备的卫生间。
相信我,我没份飞往夏威夷大岛。他不过是馋我罢了。飞机一起飞,米查姆和我就得下去。怀亚特穿着件黑色的丝绸衬衣,我真希望他得皮肤癌。
米查姆向怀亚特微笑着低声说:“高招啊,尼克!”
“这得归功于朱迪丝,”怀亚特说“是她先想到这个办法的。”他慢慢地摇着头:“不过我怀疑连她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拿起手机,按了两个键。
“朱迪丝,”他说“我们的小家伙现在直接为大人物工作了――大老板――首席执行官的特别助理。”他停顿了一下,向米查姆露出微笑。“我没跟你开玩笑,”他又停了停“朱迪丝,宝贝儿,我希望你能给我们的小伙子来个速成班。”停顿。“没错,嗯,显然这是当务之急。我希望亚当能把那家伙完完全全地了解透了,我要他成为那家伙雇用过的最出色的特别助理。没错。”他哔地一声挂断了电话,看着我说:“你救了自己一命,我的朋友。阿尼?”
米查姆看起来仿怫等这个暗示等了好久了。“我们调查了你提供的所有项目成员名字,”他不怀好意地说:‘没有一个名字能查出点什么来。”
“什么意思?”我问。老天,我真是限透了这家伙。
“没有社会安全号码,什么都没有。别跟我们耍花样,兄弟。”
“你在说什么呢?我是直接从特莱恩网站上的通讯录里查到的这些名字。”
“哈,那么这些就不是真名,笨蛋!行政助理的名字都是真的,但是研发部成员的名字显然是假的。他们还真是隐藏得深啊――甚至不在网站上公开真实姓名。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听起来不对劲。”我摇着头说。
“你不是在糊弄我们吧?”米查姆说“如果你敢糊弄我们,哈,我们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他看着怀亚特“他把人事档案搞得一团糟――尽做了些无用功。”
“档案根本就没在那儿,阿诺德。”我开始反击了“早被拿走了。他们对此超级谨慎。”
“在那个女人身上有什么进展?”怀亚特插嘴说。
我笑了。“下周我和那个女人’有个约会。”
“男女朋友之间的那种约会?”
我耸耸肩“她对我有兴趣。她是项目组的,是我们打入黄鼠狼项目的直接渠道。”
出乎我意料的是,怀亚特只是点了点头说:“不错。”
米查姆似乎察觉到了现在的风向。我搞砸了去人力资源部愉资料的行动,从特莱恩网站上下载的项目成员名单又不实,米查姆本来死揪住这两个把柄不放,而他的老板却更加在意局势的正面情况,更关心事情的神奇转变。米查姆可不愿赶不上趟:“你马上就能进戈达德的办公室了,你想在里面藏多少设备都行。”
“真他妈的难以置信!”怀亚特说。
“我认为我们不用继续给他以前在怀亚特的薪水了,”米查姆说:‘现在他在特莱恩赚的够多的了。上帝,这该死的风筝现在比我赚的还多。”
怀亚特似乎被逗乐了:“不,我们达成了协议的。”
“你刚叫我什么?”我问米查姆。
“不管经过多少环节,我们把公司资金转入这小子的账号多多少少存在风险。”米查姆对怀亚特说。
“你刚叫我风筝’。”我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那笔钱是查不到来源的呢。”怀亚特对米查姆说。
“‘风筝’是什么?”我问。我就像只叼着骨头的狗,不管怎么惹I窗米查姆,我就是死咬着这个话题不放。
米查姆甚至没听我说话,倒是怀亚特看着我小声回答说:“这是商业间谍行话。风筝就是卧底的特别顾问’,他们不惜一切手段搜集情报,完成任务。”
“为什么叫风筝?”我问。
“放风筝的时候,如果风筝卡在了树上,你只能剪断绳子,”怀亚特说,“站得住脚的抵赖,你听说过吗?”
“剪断绳子。”我呆呆地重复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根本不介意,因为那条绳子根本就是个束缚。但我也知道,他们说剪断绳子,意思是要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让我万劫不复。
“如果事情不顺利。”怀亚特说“所以别让事情不顺利,那也就不需要剪断绳子了。那个婊子在哪儿呢?两分钟内她要是还不到,我就不等她自己去了。”
于是我干了件疯狂透顶却让我感觉良好的事儿一出去给自己买了辆九万美元的保时捷。
我曾用酒精来庆祝好消息,或许还会挥霍一笔钱买上些香槟或几张CD。可是今非昔比,我能用保时捷替代奥迪了,我挺喜欢这种跟怀亚特断绝关系的感觉――当然,这是特莱恩提供的福利。
去过保时捷车行吗?这可跟买本田雅阁车完全不同。你不能走进车行就要求试开,你必须得完成许多前奏活动。你得填张表格,他们想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你是干什么的,你是什么星座的。
还有,选择多到让你抓狂。您需要双氙头灯吗?需要北极银公司生产的仪表板吗?是要皮革还是要软皮?您想要运动型、经典运动型还是凯宴那样的车轮?
我只想要辆保时捷,我可不想花上四到六个月等他们在德国斯图加特给我订制一辆车。我想现在就直接把它开走。现在就要。眼下他们只有两辆保时捷911Cacceca款跑车,一辆是鲜艳的御林军红,另一辆是玄武黑金属色。两辆车最大的区别在于皮革的缝合方法上。红色的那辆用的是黑色的皮革,摸起来像人造革,而更糟糕的是上面有红色的缝痕,看上去就像西部牛仔,粗俗不入流。而黑金属色的那辆里面使用的是顶级的自然棕色软皮,变速排档和方向盘上也都包上了真皮。我试完车就回到车行跟他们说我要了。或许他原以为我是那种光看看的人,要不就是最后拿不定主意的那种人,可我就是买了它,于是他向我保证这绝对是个明智的选择。他甚至提出叫人帮我把租来的奥迪还到奥迪车行去――无比殷勤。
驾驶这辆车就像开喷气式飞机,当你把油门踩到底,它甚至发出类似…飞机的声音。三百二十马力,五秒钟之内时速从零提升到六十,难以置信地强大。它风驰电掣。我把最近刻的CD放进去,一边小心翼翼地开车,一边大放冲撞”乐队“珍珠果酱”乐队和枪炮玫瑰”乐队的歌。好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惬意。
戈达德甚至希望我在搬进新办公室之前就找好房子,要在距离特莱恩公司不太远的地方。我不怎么打算忤逆他的意思,因为现在说这些已经是马后炮了。
他的手下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周到,我轻松地抛弃了住了好久的狗窝,搬进了海港家园南楼二十九层的一套新公寓。这里的两座楼各约有一百五十套公寓,楼高三十八层,既提供写字间也有三卧室的套房。海港家园的底层是这里最奢华的酒店,这家酒店的餐厅在扎格特评鉴”里备受推崇。
我的公寓活脱脱是时尚杂志里公寓照片的翻皈。约有两干平方英尺大,层高十二英尺,正厅是硬木地板,其他房间的地板则是石质的。除了一套主人间还有一间书房,书房也可用作备用卧室,有一间厨房以及一间巨大的客厅。
落地窗外是我见过的最宏,韦的景观。从客厅往外看去,整个城市一览无余,而另一边则正邻着海景。
厨房足够宽敞,能在里面就餐,装修得就像高级厨房设计样品间一样美仑美奂,各种高档厨具配备齐全:的冰箱、米勒洗碗机、维京双燃料烤箱、博德宝橱柜、花岗岩台面,甚至还有个内置酒柜。
其实厨房对我来说没多大用处。如果想要在家里吃,只需要拿起厨房墙上的电话,按下一个键,酒店就会给你送上客房服务特餐。你甚至可以随时通知酒店餐厅派一个厨师来给你和你的客人们准备晚餐。
海港家园里有个巨大的、极其先进的腱身俱乐部,占地十万平方英尺,许多不住在这儿的有钱人都来腱身、打壁球或者练习瑜伽,之后他们会蒸个桑拿浴,然后在咖啡厅享用蛋白果露。
你都用不着自己停车。把车开到楼前,服务员就会迅速把它开走,帮你停好。需要车的时候你只要打个电话就会有人帮你把车开回来。
这里的电梯以超音速运行,坐在里面你会感到耳膜砰砰震动。电梯四壁都是红木墙面,地板是大理石的,面积差不多跟我以前的那套公寓一样大。
这儿的保安人员比以前的好很多,怀亚特的走狗再也不能轻易地闯进我的住处搜我的东西了,我喜欢这样。
海港家园每一套公寓的费用都不下一百万美元,我的这套要超过两百万,但是对我来说是完全免费的――包括家具――特莱恩公司的福利,这是额外补贴。
搬家毫不费力,因为以前公寓里的东西我几乎都没要。慈善组织和救世军搬走了庞大丑陋的格子呢沙发、福米卡餐桌、弹簧床垫和褥子,以及那张破烂的旧书桌。他们拖动沙发的时候,从沙发里掉出来一堆垃圾――杂志啦,蟑螂啦,还有各种各样的瘾君子随身用品。我只留下了我的电恼、衣服和妈妈的黑色铸铁煎锅我是从来不用的,只是出于某种感情因素而留下它)。我把所有东西打包扔进了我的保时捷,你能想像东西有多少了吧,通常保时捷车里没有放行李的空间。所有的新家具都是从那家时髦的家具店家居”定来的是房产经纪推荐的)――宽大蓬松、装有厚软垫的沙发,人一坐上去就会深深地陷进去;配套的椅子;仿怫来自于凡尔赛宫的餐桌和餐椅;一张巨大的装有金属扶手的床;波斯小地毯;超级昂贵的瑞士名牌床垫。等等等等。没错,是贵得要死,可是,嘿――我又没出一个子儿。
“家居”送货来的时候,门卫卡洛斯刚好打电话上来,告诉我楼下有人找我,一位自称是塞斯・马库斯的先生。我叫他让塞斯上来。
由于家具店的人来送货,所以房门已经打开了,但是塞斯还是按响了门铃,站在走廊里不进来。他穿着件音速青年乐队的T恤,一条破烂的牛仔裤。他那双往常很有生气、甚至有点儿疯狂的棕色眼睛现在看上去死气沉沉。他有些沉默一我不知道他是被吓到了,还是出于嫉妒,或者因为我突然从他的雷达屏幕”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生我的气,还是三种原因兼而有之。
“嗨,伙计,”他说“可逮着你了。”
“嗨,伙计,”我说着给了他个拥抱“欢迎驾临寒舍。”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尴尬。我并不想让他看到这里的情况。
他还是站在走廊里没动:“你都没打算告诉我你要搬家?”
“事出突然,”我说“我本打算给你打电话的。”
他从他那个自行车便携帆布包里抽出一瓶廉价的纽约香槟,递给我说:“我是来庆祝你的乔迁之喜的,我清啤酒大概已经衬不上你的格调了。”
“棒极了!”我接过酒瓶,没把他的挖苦放在心上“快进来。”
“你这条狗。这里真俸!”他语调平淡,毫无热情。“真大,哈?”
“两干平方英尺。来看看。”我带他参观了我的新居。他故作幽默地挖苦我,比方说如果那是书房,你难道不应该摆些书吗”“现在你的卧室只缺个美女了”。他说我的公寓变态”“恶心”――在他街头混混式的语言中,这些是他表示喜欢的词汇。
他帮我撕下沙发的塑料包装,以便我们有地方坐。沙发放在巨大客厅的中央,正对着海景,就像是浮在那儿。
“不错。”他说着陷进了沙发里。他似乎想把脚搁在什么上面,但他们还没把咖啡桌送来。我倒是挺高兴,因为我实在不想他把满是泥垢的马汀大夫牌休闲鞋放在上面。
“你现在还修指甲了?”他疑惑地问。
“偶尔吧。”我小声承认了。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连我指甲上的小变化都不放过。上帝!“得有副主管的样子,你知道的。”
“头发又是怎么回事?说正经的。”
“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点儿,我说不好,像同性恋?”
“同性恋?”
“花里胡哨的。你在头发上抹那些狗屎了?就是发胶、摩丝之类的?”
“抹了点儿发胶,”我辩解说“有什么不对吗?”
他斜着眼睛,摇摇头问:“你抹古龙香水了?”
我想换个话题。“你今晚不是要上班的吗?”我问。
“噢,你是说酒吧那份工作?不,我辞职了。那份工作假得要死。”
“好像是个挺酷的地方。”
“如果你在那儿工作就不会这么认为了,伙计。他们把你当个他妈的服务员。”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找到了个好得多的工作,”他说“现在我在红牛的流动能量组’干。他们让你开着酷车到处兜风,基本上你只需要发放样品,跟人聊天之类的。工作时间完全自由,我可以在律师事务所下班后再去干。”
“听起来很俸。”
“可不是。给了我足够的时间写作我的公司之歌。”
“公司之歌?”
“每个大公司都有――比方说,时兴的摇滚或说唱风格或其他什么的。”他紧接着唱起来,声音不堪入耳特莱恩!――改变你的世界!’就像这样。如果特莱恩还没有公司之歌,或许你可以帮我联系一下相关负责人。我敢打赌,每次你们公司的人在野餐或什么时候唱起这首歌我都能拿到皈税。”
“我会上心的,”我说:嘿,我还没安玻璃呢。正等着送货,可到现在还没来。他们说我定的玻璃还在意大利吹制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能闻到大蒜味儿。”
“别担心,这瓶香槟可能也不咋地。”
“你还在那家律师事务所工作吧?”
他看起来有点窘:“那是我惟一稳定的经济来源。”
“喂,那可是很重要的。”
“相信我,伙计,我尽可能地偷懒。我只是稍微干点儿活――发传真、复印、搜索资料之类的――让夏皮罗不至于老盯着我就行了,我还有大把时间上网。”
“不错。”
“打网络游戏、刻音乐CD假装工作,就这样我每小时能赚差不多二十美元。”
“了不起,”我说“你还真是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啊。”事实上,他那样做挺可悲的。
“你说对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说出来,但是我接着说:“那么,你觉得你欺骗得最深的人是谁?他们,还是你自己?”
塞斯用一副好笑的表情看着我:“你在说什么呢?”
“我是说,你工作偷懒、耍花招,尽可能地怠工――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比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塞斯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眯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迟早得用心做点儿事,你明白吗?”
他顿了一下。“管它呢。嘿,想出去转转吗?这里对我来说太成人化了,让我浑身不自在。”
“当然。”我一直在斗争,要不要打电话叫酒店派个厨师上来给我们做晚餐,因为我觉得这样能在塞斯面前显摆一下。但是我立刻清醒过来,这绝不会是个好主意,肯定会让塞斯忍无可忍地火山爆发。他的提议倒是让我如释重负,于是我打电话给楼下的服务员,叫他们把我的车开来。
我们到楼下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那了。
“那是你的?”他喘着气说:他妈的绝对不可能!”
“就是我的。”我回答。
他愤世嫉俗、冷漠清高的沉着终于崩溃了。“这个宝贝儿肯定得花上十万块!”
“没那么多,”我说,“少得多。无论如何,是公司租给我的。”
他缓缓地走向我的保时捷,充满敬畏,就像《太空漫游》里那群猿猴走向那块巨型石碑一样。然后他抚摸着闪闪发光的玄武黑车门。
“好吧,哥们儿,”他问我说,“你用了什么招?教教我。”
“没什么招,”回答这个问题让我很是不舒服;我和他坐上车,“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吧。”
“噢,快说吧伙计!你可是在跟我――塞斯――说话。还记得我不?你不是在贩毒或是干别的什么勾当吧?如果你是在干这事儿,你最好是捎上我。”
我心虚地大笑起来。我们飞车离开的时候,我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看起来傻乎乎的车,肯定是他的:小小的车顶上压着一个巨大的蓝银红三色相间的红牛饮料罐。真搞笑。
“那是你的?”
“嗯。酷吧?”他的声音里没什么热情。
“挺好。”我说。真荒谬。
“你知道那花了我多少钱吗?一分也不要。我只要开着它到处逛就行。”
“划算。”
他靠在软皮椅上。“真舒服啊,”他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新车的味道。“伙计,这真是太俸了!我觉得我想过你的生活了。想换吗?”
要我再去怀亚特总部见朱迪丝・波尔通博士显然是绝对不可能了,因为我可能会被人看见进出怀亚特电信公司。可是现在我是在与虎谋皮,因此我需要上堂全面深入的课。怀亚特如是坚持,我也没有异议。
于是第二个星期六,我和她在一家万豪国际酒店的商务会议专用套间碰头。他们通过电子邮件通知了我房间号。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那儿了,她的笔记本电恼外接了个显示器。可笑的是这位女士仍然让我紧张。路上我顺便去剪了个一百美元的头发,也穿上了我的好衣服,而不是往常周末穿的破烂货。
我忘了她看起来有多精神――冰蓝色的眼睛,红铜色的头发,闪亮的红唇和抹了红指甲油的玉指一也忘了她看上去有多严厉。我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
“这次你很准时。”她微笑着说。
我耸耸肩,回散了个浅笑,表示我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但并不怎么觉得好笑。
“你看起来挺精神的。成功似乎特别青睐你。”
我们坐在一张造型奇特的会议桌旁,它看起来似乎本该待在谁家的厨房里――或许就是我家厨房――她向我询问事情的进展。于是,好消息、坏消息,包括有关查德和诺拉的事儿,我都一股恼全告诉了她。
“你会有敌人的,”她说,“这很正常。但是这些都是威胁――你已经在树林里扔下了个没完全熄灭的烟头,如果不扑灭这点星星之火,就可能会导致一场燎原大火。”
“我怎么做才能扑灭它?”
“我们以后会谈到这个问题。现在我希望你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戈达德身上。如果今天这堂课你什么都记不住,也请务必记住这点:他崇拜诚实到了病态的地步。”
这话从尼克・怀亚特――一个不诚实到连前列腺检查都要作弊的家伙――的御用”顾问的嘴里说出来,这让我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身体倾向我。“我不是在开玩笑。他挑上你并不又又是因为欣赏你的思想、你的点子――当然那些其实根本不是你自己的高见――而是因为你的诚实很对他的胃口。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喜欢这样。”
“这叫病态?”
“事实上,他盲目崇拜诚实。你越是直言不讳,越显得没心计,也就越容易获得他的信任。”我很想知道朱迪丝有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具讽刺意味――教我假装诚实蒙骗・戈达德。百分之百人造诚实,不含一丝天然纤维杂质。“假如他从你的行为里发现了任何诡诈、谄媚或工于心计的迹象―如果他认为你是在耍花招或是玩弄他――他会立刻把你打入冷宫。而你一旦失去了他的信任,将永远不可能再重新获得它。”
“知道了,”我不耐烦地说,“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不能跟他耍花招。”
“甜心,你住在哪个星球呢?”她回嘴说,“我们当然要跟这个怪老头耍花招啦!这是管理上司’艺术里的第二课好不好!你要混淆他的视听,但是必须无比巧妙。一举一动都不能太明显,不能让他嗅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像狗能嗅到恐惧一样,戈达德能嗅出废话。所以你必须让他觉得你完全是个坦白正直的人。别人试图粉饰掩盖的坏消息,你就直接告诉他。给他一份让他满意的计划――然后你亲自指出其中的缺陷。在现在这个世界,诚实已经是稀缺商品了――一旦你有办法假冒仿制它,你就能登上童话中的幸福之船了。”
“可不就是我的目的地嘛。”我冷冷地说。
她没时间搭理我的讽刺。“人们总是说没人喜欢马屁精。而事实却是,绝大多数的高层管理者都非常喜欢马屁精,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就是那被拍的马屁。马屁精能让他们获得权力感,帮他们重塑信心、支撑他们脆弱的自尊心。而我们的・戈达德却不需要拍马屁。相信我,他已经非常自尊自信了。欲望和虚荣心不能蒙蔽他的眼睛。他不是墨索里尼,不需要一群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蜂拥着他。”这不是在说我们认识的某个人吗?我想提醒她。“看看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吧一都是些聪明机智却有点粗俗无礼的直肠子。”
我点着头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不喜欢被恭维。”
“不,我可没这么说。每个人都喜欢被恭维。但是对他,你必须让他感觉到你的恭维是发自内心的。有个小故事:拿破仑有次和塔列朗一起去布劳涅森林打猎。塔列朗非常想让大将军对他有好感,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林子里到处都是兔子,拿破仑猎杀了五十只,他十分高兴。可是后来他得知这些全都不是野兔――而是塔列朗派仆人去市场上买了上百只兔子放入树林的――于是他被激怒了,从此再也不再信任塔列朗了。”
“下次戈达德请我去猎兔子的时候我会牢牢记住这个故事的。”
“我的要点是,”她厉声说,“恭维的时候,不要太直接。”
“好吧,我可不是在和兔子赛跑,朱迪丝,而是在与狼共舞。”
“说得对极了。你对狼了解多少?”
我叹了一口气:“洗耳恭听。”
“很简单,狼群里当然总是有个首领,不过你需要记住的有趣之处在于,狼群里的等级区分非常不稳定,常常受到考验。有时你会看到首领在其他狼面前扔下一块儿鲜肉,然后走开几英尺远,就在一旁看着。他是在看有谁胆敢闻它一下。”
“如果他们敢碰一下肉,他们就会成为晚餐。”
“错。首领通常只是盯着,不会有别的举动。或许会摆出个姿势,竖起尾巴和耳朵,怒声咆哮,让自己看起来魁梧凶悍。如果争斗势不可免,首领会攻击违背者身体上最不脆弱的部位。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手下咬残废了,当然更不会要他们的命。你知道,狼群的首领需要部下。像狼这样的小动物,绝不可能单打独斗。没有群体的协作他们不可能独自猎取驼鹿、鹿或北美驯鹿。关键是,他们总是在考验。”
“意思是说我也总会被考验。”哈,为戈达德工作不需要我有MBA学位,而需要兽医学位。
她斜了我一眼。“重点是,亚当,考验总是很微妙的。与此同时,狼群的首领希望自己的团队强腱有力,因此成员偶尔表现出来的挑衅行为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体现了整个狼群的精力、力量和活力。这就是诚实和战略性坦白的重要性。当你恭维别人的时候,要微妙而不着痕迹,要确保戈达德相信他总是能从你这里得知原汁原味的事实。・戈达德明白这个不为其他许多知的秘密――只有助理们直率坦白,他才能了解公司内部在发生什么事。因为如果把握不了公司时事的脉搏,他就会成为历史。你还需要知道的是,在所有的男性师生关系里总会夹杂着点儿父子情结,但我怀疑在你这件事上这种情结会更加明显。你极有可能让他想起了他的儿子,以利亚。”
我记起戈达德有几次都把我叫成了那个名字。“跟我年纪差不多?”
“本来应该是。他几年前死了,死的时候才二十一岁。有些人认为自从那场悲剧之后,戈达德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有点过于温和。问题是,正如你可能会渐渐地将戈达德作为理想化的父亲形象,认为他就是你想要的爸爸,”――她浅浅一笑。她多多少少知道点我父亲的事儿――“你也可能会让他想起他希望尚在人世的儿子。你得了解这一点,搞不好以后你能利用它。但是也正因为它,你需要特别小心谨慎――有时他会挑出你的小毛病,而有时还可能会对你要求过于苛刻。”
她转向笔记本电恼,敲了几个键。“现在,我要求你集中注意力。我们要观看这些年来戈达德接受的电视采访――包括一次早年与路易斯・鲁凯瑟为《华尔街日报》做的专访,几次财经频道的访谈,还有一个是在《今日秀》上跟卡蒂・库里克(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早间旗舰节《TODAY》的著名主持人――译者注)一起做的。”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定格的。・戈达德的形象,比现在年轻得多,但还是一副小精灵的淘气神情。朱迪丝转动椅子面向我。“‘亚当,你已经抓住了一个干载难逢的机遇,但是从此你也面临着进入特莱恩公司以来最危险的处境,因为你将会受到更多约束,不太可能在公司四处游走而不被人发现,也不能与老朋友厮混’和沟通。荒谬的是,你情报搜集任务的难度极大程度地提高了。你将需要使用所有能弄到的弹药’。所以在我们今天结束这堂课之前,我希望你能彻彻底底地了解这个家伙。明白吗?”
“明白。”
“很好,”她说着抛给我一个让人恐惧的浅笑“我知道你明白。”接着她降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听着,亚当,我必须告诉你――只是为了你――尼克对你搞到的结果已经越来越没耐心了。你在特莱恩已经几个星期了?他却还不知道那个黄鼠狼项目到底在干些什么。”
“有个限度的,”我开口说:我能有多快――”
“亚当,”她柔声说,但是声音里显然有着威胁的意味:‘这个人你可玩不起。”
艾莲娜・詹宁斯在一栋豪华的红砖楼里有一套复式公寓,离特莱恩总部不远。由于以前见过相片,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栋楼。
你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吗?当你刚开始和一个女生交往,就会注意与她相关的所有细节,例如她住在哪里,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香水,而且这一切都让你感觉既新鲜又与众不同。可是,现在让人感觉怪怪的是我太了解她了,老公都没这么了解老婆,而我才不过跟她相处了一两个小时而已。
我把保时捷停在了红砖楼前一保时捷主要的用途之一不就是为了泡妞吗?――登上台阶,按响了门铃。门上的扬声器传出她尖脆的声音,说她马上就下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绣花农夫短衫、黑色紧身裤,头发扎了起来,今天她没戴那副骇人的黑框眼镜。我怀疑农夫们是不是真的会穿农夫短衫,还有,难道现在世界上还有农夫这种生物吗?如果还有,他们又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农夫呢?她看起来美得惊人。她身上香气宜人,香味跟我以前交往过的大多数女孩子都不一样。这款鲜花味儿的香水叫做,我记得资料上说她每次去巴黎都一定会去一个叫克里德之屋”的专卖店去买它。
“嘿!”我说。
“嗨,亚当。”她抹了红色唇彩,肩上挎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形手袋。
“我的车在这儿。”我说,一边走向面前崭新闪亮的黑色保时捷,一边尽量显得自然低调。她只瞟了一眼打量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她大概正在把这辆车和我的杰尼亚夹克和裤子,以及黑色的开领休闲衬衫联系在一起,没准还有那块价值五千美元的意大利潜水表。可能觉得我不是个爱卖弄的人就是太想引入注意了。她穿着农夫短衫,我却穿着杰尼亚名牌服饰。绝了。她努力扮穷,我却费力装有钱人,哈,或许还装过了头。
我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来之前我已经把座位往后调整了一下,所以现在车里有足够的空间能让她舒舒服服地放腿。车里还弥漫着浓重的新皮革味道。车尾部左侧贴着特莱恩专用停车标签,她还没注意到。现在坐在车上她当然也看不到,可是很快她就会看到了,待会儿我们到了餐厅下车就餐的时候,就该穿帮了。不过那样最好,因为无论如何她很快就会发现我也在特莱恩公司工作,而且还是被请来接替她之前干的工作。这样的巧合的确有点不太可能,我们甚至没在公司碰过面;所以这事儿越早挑明了越好。事实上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句愚蠢的台词,比如说;“你肯定是开玩笑的吧!真的?我也在那儿工作呢!多奇怪啊!”
在开往她最喜欢的泰式餐厅的路上,有一段时间相当尴尬,我们俩谁也没说话。她抬眼看了一下速度计,然后又看回面前的路。“‘或许你应该小心点儿,”她说,“这儿是汽车超速监视区,警察正等着你时速超过五十,然后他们就能逮着你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记起《双重保险》里的一段对话,这是她最喜欢的影片之一,我前一天晚上刚刚租来看了。“‘我刚刚开得有多快,警官?”我操着悲剧明星弗雷德・麦克默里冷淡的声音说。
她立刻就入戏了。聪明的女孩儿!她莞尔一笑。“恐怕有九十了。”她将芭芭拉・斯坦威克那种浪荡的声音模仿得恰到好处。
“假设你从摩托车上下来,给我一张罚单。”
“假设我这次放过你,只是对你警告处罚。”她积极配合,继续这场游戏,眼睛里闪烁着淘气的光彩。
我支支吾吾了几秒,然后想起了下一句台词。“假设我不领情。”
“假设我不得不猛揍你的指关节。”
我笑了,她太俸了,而且,她完全入戏了。“假设我扑在你的肩膀上号啕大哭。”
“假设你试试扑在我丈夫的肩膀上号啕大哭。”
“那可是找死。”我说。幕终。停,拷贝,本幕一气呵成。
她开心地大笑。“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浪费了太多时间看黑白电影了。”
“我也是!《双重保险》可能是我最喜欢看的了!”
“嗯,跟《日落大道》不相伯仲。”那也是她喜欢的电影之一。
“对极了!‘我,韦岸依旧,是相片把我拍小了。”’
我得在穿帮之前赶紧停止这个话题,因为我基本上已经黔驴技穷了,所有记得住的言情悲剧情节都用上了。于是我把话题转移到网球上,这就安全多了。我在餐厅前停下车,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你知道这个地方?这是最好的!”
“对于泰式料理,我只认为这里值得一来。”一名服务员帮我停了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把崭新的保时捷车钥匙交给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而他可能会在生意不太忙的时候开它出去兜兜风――所以她没机会看到特莱恩公司的标签。
事实上,我们的约会在那一刻简直完美至极。那段《双重保险》的对白似乎让她放松下来,使她觉得是在和一个志趣相投的男人约会。再加上这个男人还喜欢安妮・迪芙兰蔻,得伴如此,夫复何求?或许还需要一点儿深――女人似乎总是喜欢男人有点儿深度,或者至少偶尔能抽一瞬间来反省,而我,简直就是深不见底。
我们点了青木瓜沙拉和素春卷。我本来想告诉她我也是素食主义者,跟她一样,但我觉得那有点儿太过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这顿过后自己能不能忍受得了吃素。所以我点了泰式咖喱鸡,她点了不加椰奶的素咖喱――我记得资料上说她对虾过敏――我们俩都要了泰国啤酒。
我们从网球聊到网球与球拍俱乐部”。由于这很容易会扯到那天我为什么会在那儿,接下来是高尔夫球,然后是暑假,所以我很快就把我们从这些潜在的危险话题身边拉开了。她把夏天”当动词用。没多久她就意识到我们的社会背景大不相同,但没关系,她又没打算嫁给我或者把我介绍给她老爸,而我也不大想现编个家庭背景――那可是个大工程。此外,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一反正她好像已经对我很有好感了。我跟她讲了在网球俱乐部打工、在加油站上夜班的一些故事。实际上,她肯定对自己养尊处优的童年感到不太舒服,因为在说到有几个暑假她的父母逼她在我爸爸上班的公司”干杂活的时候,她撒了个小谎,没提她爸爸正是那家公司的。而且,我恰巧知道她从来都没在她父亲的公司打过工,她的暑假都是在怀俄明州的度假农场避暑、在坦桑尼亚探险、在巴黎第六区老爸掏钱的公寓里和几个姑娘合住、在威尼斯大运河畔的佩吉・古真海姆美术馆实习。她从没给人加过油。
当她提到她父亲工作”的公司时,我做好了回答你干什么、在哪儿工作的准备,可是当时却绕过了这些势不可免的问题。直到过了好久,她用种奇怪的方式提起了这个话题,有点儿像在玩游戏,她叹了一口气说:“唉,我想现在我们得聊聊我们的工作了,对吗?”
“好……”
“谈起我们白天都干些什么,我俩大概都能说个没完,是吧?我呢,在家高科技公司上班。你――等等,我知道,别告诉我。”
我的胃一紧。
“你是养鸡场的。”
我大笑起来。“你怎么清到的?”
“没错,开保时捷穿芬迪的养鸡场场主。”
“事实上,是杰尼亚。”
“管它是什么呢。很抱歉,你是男人,因此大概工作是你惟一想谈的话题。”
“事实上,不是。”我用真诚而有些害羞的声音说:我真的宁愿就活在此刻,尽量把这一刻铭记于心。你知道,有一位住在法国的越南高憎,叫一行禅师,他说――”
“噢,我的上帝,”她说,“太不可思议了!我真不敢相信你也知道一行禅师!”
其实我从来没读过这个和尚写的任何东西,不过在我发现她从亚马逊网上订购了许多他的著作之后,我的确在一些怫教网站上查了查他的信息。
“当然啦,”我说得好像是人就该读过一行禅师的书一样。“‘能在水面行走并不是奇迹,行迹于凡土才是奇迹。”’我很肯定我没背错,就在这时候,我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很抱歉,”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
“只要一秒钟。”我对她抱歉地说,接通了电话。
“亚当,”电话里传来安托因低沉的声音:‘你最好马上过来。你父亲出事了。”
我们的晚餐还没吃完一半。我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拼命向她道歉。她对我同情得不得了,甚至提出要跟我一起去医院,但是我不能让老爸看到她,至少不能这么早就让他们见面:那会很可怕的。
我一把她送回住处就立刻把保时捷飚到了时速八十英里,只用十五分钟就赶到了医院一很走运,没被警察逮住。我冲进急诊室,意识也跟平时大不一样了―超级警惕、担惊受怕、眼中只看得到正前方。我只想找到老爸,在他死前见他最后一面。在急诊室问讯处等着的该死的每一秒钟我都深信可能是老爸的最后一秒,深信我没机会跟他说再见了。我几乎是吼着告诉分诊室的护士我老爸的名字,她告诉我老爸在哪儿,我立马跑了过去。我记得当时我在想:如果老爸已经死了,她肯定会说些安慰我的话,所以他肯定还活着。
我先看到了站在绿帘子外面的安托因。他的脸不知道怎么被抓伤了,血迹斑斑,他看上去很恐慌。
“怎么回事?”我大叫,“他在哪儿?”
安托因指向绿帘子,我听到帘子后面有说话的声音。“他突然呼吸困难,接着脸变黑了,有点儿发青。他的手指也变青了,于是我叫了救护车。”他似乎是在为自己辩护。
“他还――”
“嗯,他还活着。伙计,这个老家伙还真坚强。”
“他弄的?”我是在问他脸上的伤痕。
安托因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说:“他不肯上救护车,他说他没事。我差不多跟他拉扯了半个小时,我本来应该把他拎起来扔上救护车的。希望我没耽误了叫救护车的时间。”
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小个子黑皮肤年轻人走到我跟前:“你是他儿子?”
“嗯?”我回答。
“我是佩特大夫。”年轻人说。他跟我年纪不相上下,可能是医生或是实习医师之类的。
“噢,你好。”我顿了一下,“嗯……他能活下来吗?”
“看起来应该没问题。你父亲只不过是感冒了。但是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呼吸能力了,所以小感冒对他来说也是致命的。”
“我能看看他吗?”
“当然。”他说着走上前拉开了帘子。有个护士正在给老爸挂吊针袋。一个透明的塑料罩盖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他正盯着我。他看起来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显得体格更小,脸也比平常要苍白。他身上连着几个监控器。
他,申手把面罩拉了下来。“看他们大惊小怪的。”他说。他的声音很虚弱。
“感觉怎么样,卡西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