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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识破

  识破:某个秘密活动或组织的人员、装置(例如安全屋)或其他构成部分被曝光。如果真实身分已被对方知晓,这个间谍就被识破了。

  ――《间谍手册:谍报大百科》

  我完蛋了。

  凯文・格里芬知道我在怀亚特公司的时候没有参与Lucid项目,也知道我并不是什么超级明星。他知道事实。他或许已经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开始在特莱恩内部互联网上查找我的信息了,看到我的头衔是总裁及行政助理,他肯定会大吃一惊。他多久以后会开始说话、公布内幕、四处打听?五分钟?五秒钟?

  在怀亚特那帮人的精心策划和周密安排之后,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他们怎么能让特莱恩聘用一个可能会破坏整个计划的人?

  我在自助餐厅的熟食柜台前茫然地看来看去。突然间,我一点儿胃口都没了。但我还是拿了个火腿奶酪三明治,因为我需要它提供的蛋白质,还拿了听腱怡百事可乐,然后回到了我的新办公室。

  ・戈达德正站在大厅里靠近我办公室的地方跟某个主管谈话。他看到了我,向我竖起一根食指示意有话要跟我说,于是我就在远处笨拙地站着,等他们谈完话。

  几分钟后把手放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神情庄重。然后他带头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你――”他在客椅上坐下说。办公室里剩下惟一一个可坐的地方就是我桌子后面的那张办公椅了,这感觉很不对头――他可是该死的!――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于是我坐了下来,迟疑地对他微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得说你成功地通过了考验,”戈达德说,“祝贺你。”

  “真的?我以为我搞砸了,”我说,“站在别人那边,我感觉不是很舒服。”

  “那正是我聘用你的原因。哦,并不是与我作对,而是敢于在权势面前说出事实。”

  “那并不是事实,”我说,“只是个人的看法。”或许我有点儿矫揉造作了。

  戈达德用粗厚的手揉了揉眼睛。“对一个来说,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一也是最危险的―就是与别人失去联系。没有人真想告诉我不加掩饰的事实。他们只想糊弄我,大家各有各的小算盘。你喜欢历史吗?”

  我从来不认为历史是可以“喜欢”的,于是我耸耸肩:“有点儿。”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温斯顿・丘吉尔在行政管理系统之外设立了一个办公室,它的职责是给他提供不加任何修饰的第一手资料。我记得他称它为统计办公室’还是什么来着。无论如何,重点是,没人愿意告诉他坏消息,而他知道他必须听到坏消息,否则他没法儿工作。”

  我点点头。

  “你建立一个公司,幸运之神光顾了你几次,然后你被没什么头恼的人奉为崇拜的偶像,”戈达德接着说,“但我不需要,呃,人们朝拜我。我需要的是坦白。现在比以往更需要。在我们这行有个公理,科技公司的创建者必然跟不上公司的发展步伐。它适用于康柏的罗德・肯尼恩,也适用于希捷的阿尔・舒加特。苹果电恼甚至曾把史蒂夫・乔布斯踢下台,还记得吧,直到他骑着白马回来拯救了苹果公司。问题在于,创建者们年纪大了,胆量也会小。我的董事会对我的信任总是跟井一样深,而我却怀疑这些深井正在开始枯竭。”

  “你为什么这么说,先生?”

  “不许再用先生’这类词了,”戈达德厉声说,“日报那篇文章是个示警。对我不满的董事会成员中有些人认为现在该是我下台、告老还乡、全职修补我的汽车的时候了。如果那篇文章出自他们之手,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你并不想那样做,对吗?”

  他皱着眉头说:“只要对特莱恩有利,我就会做。这个该死的公司就是我的整个生命。不管怎么说,汽车只是个爱好――整天玩你的爱好,就不会再有乐趣了。”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淡黄褐色文件夹。“你的电子信箱里有一份这个的版。我们公司未来十八个月的战略计划―新产品、升级皈,全部信息。我希望你能给我你完全坦白的看法――做个演示,不管你怎么叫它,一个全面的论述,就像乘坐直升机俯瞰全局那样。”

  “你什么时候要?”

  “尽快。还有,如果这里面有哪个项目你有兴趣参与,作为我的特使,尽管直说。你会发现我们正在开发各种各样有趣的产品,其中有些很快就能完成了。我的上帝,这里面有个东西,代码是,它可能会彻底扭转我们的劣势。”

  我用力咽了一口唾液。“我记得在会上你提到了它,对吧?”

  “我把它交给保罗负责了。它真是让人兴奋的产品。产品原型还存在一些需要消除的小缺陷,但是它已经差不多可以上市了。”

  “听起来很诱人。”我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在意它,“我很愿意尽我的绵薄之力。”

  “噢,你当然会,毫无疑问。不过别急,公司的一些整顿问题需要你来参与,我现在还不想分散你的精力,因为一旦你参与到项目……总之,我不想一下子就让你兼顾几个方面,搞得你应接不暇。”他站起身,双手紧握在一起,“现在我得去摄影棚录制网络广播了。实话告诉你,我并不太想去。”

  我表示同情地笑了笑。

  “无论如何,”戈达德说:‘很抱歉这样把你拽进来,但是我有个感觉,觉得你能办好。”

  我和米查姆一起到了怀亚特家,米查姆对我的保时捷颇调侃了一番。我们被带进了怀亚特精致的腱身房――虽然是在地下室,但是由于园林设计美观起见,它并没在地下。怀亚特正在一张斜椅上举重――一百五十磅。他只穿了一条腱身小短裤,没穿上衣,看起来比平时块头更大。这家伙真是个壮男。

  他一言不发,直到那组练习做完了,才站起身,用毛巾擦干身子。

  “被炒鱿鱼了吗?”他问。

  “还没呢。”

  “不,戈达德忙着想别的事儿呢,例如他的公司要瓦解了。”他看着米查姆,然后两个人得意地笑了起来。“圣人奥古斯丁说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倒不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是冷不丁被问起,我还是有点儿措手不及。“没说什么。”我回答。

  “狗屁。”怀亚特说着走近我,瞪着我,试图用他的强壮身体吓唬我。他的身上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跟氨一样的臭味。摄取过多蛋白质的举重运动员就是这个味儿。

  “跟我在那儿的任务没多大关系,”我改口说:‘我的意思是,我想那篇文章的确吓到了他们――引起了一阵骚动。比往常更加疯狂了。”

  “你怎么知道往常’的事儿?”米查姆说,“‘这才是你第一天在七楼上班。”

  “只是我的感觉罢了。”我无力反击。

  “文章里写的有多少是事实?”怀亚特问。

  “你是说,那篇文章不是你暗中操作的?”我问。

  怀亚特看了我一眼说:“他们这个季度是不是要亏损?”

  “我不知道,”我撒谎道:‘我并不是一整天都在戈达德的办公室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坚持,不愿透漏特莱恩损失惨重的季度数据或是即将来临的裁员消息。或许我是觉得既然戈达德那么信任我、让我知道那么大的机密,我又怎么能泄密?老天,我只是个该死的间谍,是特务!――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位高权重了?为什么突然之间我在决定:我要告诉你们这些,不告诉你们那些了?明天,裁员的消息一传出来,怀亚特就肯定会因为我刻意隐瞒而让我好看。他才不会相信我没听说这个消息。因此我敷衍地说:“可是那儿有些动静,大动静。会有个什么重要通知的。”

  我递给怀亚特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着戈达德要我总结的战略计划的复印件。

  “这是什么?”怀亚特问。他把它放在举重椅上,套上一件紧身短背心,接着开始翻阅里面的文件。

  “特莱恩未来十八个月的战略计划。包括对即将推出的所有新产品的详细描述。”

  “包括?”

  我摇摇头说:“戈达德倒是提到了。”

  “说什么了?”

  “他只说有个代号的大项目将会扭转公司的劣势。还说他把它交给坎米雷堤全权打理了。”

  “哈。坎米雷堤负责所有收购事项,我的线人也说项目是特莱恩把最近几年收购的公司的科研成果融合起来的产物。戈达德说没说它是什么?”

  “没有。”

  “你没问?”

  “我当然问了。我告诉他我很有兴趣参与这么重大的事件。”

  怀亚特一言不发地翻阅着战略计划。他兴奋地迅速浏览着文件。

  与此同时,我交给米查姆一张小纸片:的私人手机号码。”

  “?”米查姆厌恶地问。

  “大家都这么叫他,并不意味着我们是什么好哥们儿。总之,这个号码能帮你追踪到他的许多最重要的电话。”

  米查姆接了过去,连个谢字都没说。

  “还有件事,”趁着怀亚特聚精会神地读文件,我对米查姆说,“有个麻烦。”

  米查姆瞪着我,“别跟我们耍花样。”

  “特莱恩有个新员工,一个叫凯文・格里芬的小伙子,在销售部。他们是从你们这儿――怀亚特电信――把他雇走的。”

  “那又怎么样?”

  “我们以前算是朋友。”

  “朋友?”

  “算得上是。我们一起打过篮球。”

  “在怀亚特的时候他认识你?”

  “当然。”

  “他妈的!”米查姆说,”那的确是个麻烦。”

  怀亚特抬眼说:“铲除他。”

  米查姆点点头。

  “什么意思?”我问。

  “意思就是我们会搞定的。”米查姆回答。

  “这些信息很有价值,”怀亚特终于说,“非常非常有用。他要你读这个干嘛?”

  “他希望我告诉他我对这些产品的总的看法,哪些有潜力、哪些没潜力、哪些可能会亏损之类的。”

  “说具体点儿。”

  “他说他要坐直升机俯瞰全局。”

  “由亚当・卡西迪――市场营销天才―一驾驶的直升机。”怀亚特被逗乐了,“好吧,拿出纸和笔开始做笔记吧。我会让你星光四射的。”

  我大半个晚上没合眼。不幸的是,我已经开始习惯这种生活了。

  讨厌的尼克・怀亚特用了一个多小时跟我讲他对特莱恩产品线的整体看法,包括各种各样的内部信息,那些鲜为人知的机密。这就好像是德方的隆美尔将军在谈论自己对英方的蒙哥马利元帅的看法。作为特莱恩的主要竞争对手之一,怀亚特显然对市场了如指掌,而且也掌握了许多珍贵的情报。为了让戈达德对我刮目相看,他心甘情愿地奉献出了这些信息。短期的战略损失会给他带来长远的战略收益。

  我深更半夜地赶回海港家园,开始准备给戈达德的演示幻灯片。老实说,我很担心这次演示。我知道我不可能轻松地敷衍了事,我必须保持最佳状态。只要有怀亚特提供的内部信息,我就能让戈达德欣赏我,但是如果没有那些信息呢?我又会怎么样?如果他问我对某个东西的看法,而我暴露了真实的、无知的自我呢?然后我该怎么办?

  直到实在累得不能继续准备演示的材料了,我才歇了会儿,查了下我的雅虎、和电子邮箱。里面都是些垃圾邮件――“韦哥在线:在此购买,韦哥无需处方”、“最俸的XXX网站”以及“贷款审批”等等――没有“亚瑟”发来的电子邮件,于是我登陆到了特莱恩公司网站。

  有封电子邮件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从发来的。我点开它:主题:你发信人:收信人:

  哥们儿!真高兴见到你!看到你如此春风得意――干得漂亮!你在这儿的,士途让我大吃一惊。有啥高招?教我两手!

  我刚开始在特莱恩结识朋友,很乐意跟你一起去吃顿午餐什么的。有空告诉我!凯文我没回信一我得想想怎么处理它。这家伙显然查了我的资料,看到了我的新头衔,而且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出于好奇想跟我聚聚还是想来拍马屁?总之是个大麻烦。米查姆和怀亚特说他们会“铲除”他,管他们是什么意思,但是在他们采取行动之前我只能加倍小心。凯文・格里芬是把上了瞠的手枪,随时可能发射。我可不想靠近他。

  然后我退出登录,再用诺拉的用户名和密码登录上去。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估计她肯定不会在线,这正是偷看她信箱里邮件的好时机,如果有和项目相关的东西,还可以下载下来。

  可网页上只显示了“密码无效,请重新输入”。

  我又输了一次她的密码,这次我更加小心翼翼,可还是“密码无效”。这次我很肯定自己没有输错。

  她改了密码。

  为什么?

  我终于感到体力不支了,而我的恼子还在飞转,想着所有可能导致诺拉修改密码的原因。或许是那个保安卢瑟,某个晚上经过诺拉的办公室时碰巧撞上比往常稍微晚了一点儿离开的诺拉。他本来满心期盼着看到我,能跟我再聊聊福特野马或者别的什么,却看到了诺拉。他也许想知道她在那间办公室干什么,搞不好甚至――这并非全无可能――当面质问了她。然后卢瑟会跟诺拉描述一下我的样子,她就会知道那是我了;她根本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知道那是我。

  但是,如果确有此事,她决不会又又是修改了密码,对吗?她会采取更多行动。她会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去她的办公室。那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我想都不敢想……

  又或者根本与此无关。也许她只是例行公事地更改密码,就像其他的特莱恩员工一样,每隔六十天就应该改一次。

  或许就是这么回事。

  我根本没睡好,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个小时以后,我决定干起床洗个澡穿上衣服去公司。戈达德给我布置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倒是怀亚特给我的任务――我的间谍任务――被落下了。如果我去得够早,说不定能找到点儿跟有关的东西。

  出门前我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我看起来―就像一坨屎。

  “你这就起来了?”我的保时捷停在楼前时门卫卡洛斯对我说,“天哪,你可不能这样起早贪黑,卡西迪先生。身体会搞垮的。”

  “不,”我回答,“这样会让我有个好名声。”

  早上五点多一点儿的时候,特莱恩的停车场里几乎是空的。这空荡荡的停车场让人感觉怪怪的。荧光灯嗡嗡作响,给所有的东西都笼罩上了一层淡绿的薄雾。停车场弥漫着汽油、电动机润滑油和其他从汽车上泄漏出来的各种液体的味道:制动液、散热剂,或许还有不小心洒出来的百事激浪饮料。我的脚步声在车库里回荡。

  我乘坐后面的电梯上了七楼,七楼也一样荒凉。我沿着阴暗的主管走廊走到我的办公室,沿途经过了科尔文的办公室、坎米雷堤的办公室,以及其他我还没见过的人的办公室。所有的办公室都还黑着,门都关着;还没人来。

  我的办公室还颇有发展潜力――里面只摆了一张光秃秃的桌子、两把椅子、一台电恼、一个印着特莱恩公司标志的鼠标垫、一个什么也没装的文件柜,还有个放了几本书的书柜。这间办公室看上去像是属于哪个流动散工、漂泊者,某个可以半夜起床就走的人。它亟需些个性化装饰物―框起来的相片啦,一些具有收藏价值的体育用品啦,一些搞笑逗乐的东西或一些严肃催人向上的东西。它需要被打上个烙印。或许,等哪天我睡够了,我会着手打理它。

  我输入密码,登录我的电子邮箱。后半夜的某个时候有封电子邮件被发送给了世界各地所有的特莱恩员工,通知他们今天迟些时候――美国东部标准时间五点整――观看公司网站上由奥古斯丁・戈达德做的“重要通知”。这肯定会引发各种各样的谣言,公司里绝对会电邮满天飞。我不知道有多少高层―现在我也是这群人里的一员了,够古怪的――知道真相。我敢打赌,不会有很多。

  戈达德提到过――这个他不愿多谈的、令人极度兴奋的项目――是由保罗・坎米雷堤全权负责的。我想知道坎米雷堤的官方个人简历里会不会有些跟有关的蛛丝马迹,于是我在公司员工名录里输入了他的名字。

  我查到了他的相片,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比真人还要帅。网页上有一段极短的说明:出生于纽约州吉内斯奥,在纽约州北部的几个公立学校接受的教育――换句话说,也就是可能家境不是很富俗一斯沃斯莫尔学院、哈怫商学院。他在某个曾是特莱恩的大竞争对手后来被特莱恩收购了的消费型电子产品公司爬得很快,担任特莱恩高级副总裁不到一年便被任命为步步高升。我点击了他管辖部门的超链接,一张小小的树状图表弹了出来,他的所有下属分部和单位都列出来了。

  其中有个叫颠覆l生技术研究部的,直接向他报告。艾莲娜・詹宁斯是市场总监。

  保罗・坎米雷堤直接监管项目,突然之间,他变得非常、非常重要。

  我走过他的办公室,心睚狂跳。当然还没看到他的影儿,现在才五点过一刻。我留意到清洁工已经来过了:他的行政助理的垃圾桶里已经换了新的垃圾袋,你还能看到地毯上吸尘器留下的清晰的痕迹,而且这里仍飘着洗涤液的味道。

  走廊里没人,极可能整层楼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打算越过界限,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险行动。

  我并不太担心保安会经过,我可以说我是坎米雷堤的新助手――他们又怎么能知道我是不是?

  但是如果坎米雷堤的行政助理来得很早、提前上班呢?或者,更可能的是,如果坎米雷堤自己想上个早班呢?他可能得为了那个重要通知而开始给特莱恩在欧洲的分部打电话、发邮件、发传真,那边的时间可比这儿早六七个钟头。这里的早上五点半在欧洲已经是中午了。当然,他也可以在家发邮件,但我相信他今天会比往常早来。

  因此,我意识到,偷偷进入他的办公室是疯狂的冒险。

  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我还是决定要这么干。

  可是却哪儿也找不着坎米雷堤办公室的钥匙。

  我把通常藏钥匙的地儿都翻遍了――他的行政助理的每个抽屉里、盆裁里、回形针盒里,甚至连文件柜都没放过。她的桌子正对着走廊,完全暴露在外,因此在这里逗留让我感觉很紧张一我显然不该在这里。我看了电话的后面、键盘下和电恼下。是不是藏在抽屉之间的夹层里了?没有。桌子底下?也没有。她办公桌边上有块小小的等候区――只有一张沙发、咖啡桌,以及几张椅子。我在这儿也找了一番,但是没找到。找不到钥匙。

  公司的假如真的采取一两项安全防范措施,给想溜进他办公室的人制造点儿困难,其实也并不是很没道理。你得佩服他,对吧?

  我紧张兮兮地到处找了十分钟,最终断定钥匙不会在这儿。我突然想起自己新办公室里的古怪小玩意儿。跟其他所有在主管层的办公室一样,我的也装了一个移动监测器,这玩意儿并没有听起来那么安全可靠,只是个高级办公室里普通的安全装置――以确保不会把人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只要办公室里有东西移动,门就不会被锁上。这也是证明事实上七楼的办公室还是跟普通的办公室有一点儿差别的另一证据。

  如果我快点行动,我还能利用这个……

  坎米雷堤办公室的门是实心红木的,打磨得锃亮,很重。门与长毛绒地毯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我连一张纸都塞不过去。事情有点儿麻烦――但也不是全无解决的可能。

  我需要半张椅子来踩,不能用他的助理的,因为那张椅子装有滚轮,会站不稳。我在休息区找到一张梯状椅背的椅子,把它拿到坎米雷堤办公室的玻璃墙边,然后我又回到休息区。咖啡桌上摊满了各种常见的杂志和报纸――《金融时报》、《机构投资者》、《福布斯》、《财富》、《商业20》、……

  《》。没错,就它了。它的形状、大小、重量都跟小型报纸差不多。我一把抓起它,然后――我再次看了看周围,确保没人看见我正在干这根本无法辩解的事儿一爬上了椅子,推开了一块方形隔音天花板。

  我把手,申进吊顶上面的空间里,黑乎乎的都是灰尘,塞满了各种电线、光缆等东西。我摸到了另一块天花板――那块正在坎米雷堤办公室的上方――把它抬起来,搁在了金属格上。

  我拿起往里伸,一边慢慢地往下探,一边挥舞着它。我尽我所能把它放到最低的地方,又挥了挥――可是还是没有事情发生。或许移动监测器装得太低了。最后我踮起脚,痛苦地扭曲着自己的胳膊肘把报纸又往下探了一英尺左右,用力地舞动它,直到把自己的肌肉都拉伤了。

  我听到了咔哒一声。

  一声微弱却清楚的咔哒声。

  我抽回,把隔音天花板放回原位,然后从椅子上爬下来,把椅子搬回原处。

  接着,我扭动了坎米雷堤的门把手。

  门开了。

  我带了几个工具,其中包括一支镁光手电。我立刻拉下百叶窗,关上门,然后打开了手电。

  坎米雷堤的办公室跟其他人的一样缺乏个性――无非是几张框起来的家人照片,一些勋章、奖品和那堆常见的排在书柜里供人假装博学的书。事实上,这间办公室挺让人失望的。这间不是角落办公室(大家都渴望获得的办公室位置,通常指合伙人、执行董事和高层主管的高级位置――译者注),没有怀亚特电信公司的大型落地窗,根本看不到什么风景。我怀疑坎米雷堤不会喜欢带重要客人来这间粗陋的办公室。这里或许适合戈达德的胃口,但看上去绝对跟坎米雷堤不搭调。不管他是不是吝啬鬼,他看上去总是够显摆的。我听说在A座主管楼顶层有套豪华的访客接待室,不过我认识的人里还没人去过。也许坎米雷堤就是在那儿接待客人的。

  他的电恼没关,我在他时髦的黑色键盘上敲了一下空格键,显示器便亮了,上面显示“请输入密码”,光标一闪一闪的。没有他的密码,我当然不能看他的电恼文件。

  就算他把密码写在哪儿了,我也敢肯定我是绝对找不到的――抽屉里、键盘底下、巨大的平板显示器后面。哪儿也没有。我怀着侥幸的心理输入他的用户名,然后输入同样的密码:

  错误。他很谨慎,我又试了其他几个可能的密码,最后终于放弃了。

  我得用老办法搞到他的密码:偷偷地做手脚。我想他大概不会注意到我在键盘和CPU之间加插的键盘幽灵,于是我装上了键盘幽灵。

  我承认在坎米雷堤的办公室里偷偷做事比在诺拉的办公室里还要紧张。你可能以为现在我已经是个潜入办公室的职业老手了,但我不是。而且在坎米雷堤的办公室里还有种让我心惊胆战的心理压力:这家伙本身就够让人害怕的了,而且在这里被逮到会有什么后果,是我想都不敢想的。除此之外,我还得假设主管层办公室的安全措施比特莱恩其他地方要更加严密。一定是的。当然,我的确是接受了专门的训练,有能力搞定大多数的标准安全防范措施,可是总还有些看不见的监测系统,它们并不会发出警报声或者灯光。这种可能性是最可怕的。

  我四下看了看,想找点灵感。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办公室看上去似乎比较整洁,比我在特莱恩见过的其他办公室显得宽敞多了。然后我知道原因了:这里没有文件柜。所以它才看上去如此整洁。那么,他所有的文件都在哪儿呢?

  我终于想明白它们会在哪儿了,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痴。当然了,它们不会在这儿,因为这里没有足够的空间:也不会在他的行政助理那儿,因为那里太公开了,不够安全。

  它们只能是在办公室里间。像戈达德一样,特莱恩的每个高层主管的办公室都是由两间大小相同的房间组成的,里面那间是个会议室。这就是特莱恩逃避办公室空间平等问题的办法一嘿,每个人的办公室都是一样大小的,只不过高层人员有两间罢了。

  会议室的门没锁,我用镁光手电照了照屋里,看见一个小复印机,四壁都立着红木文件柜。屋子中间是个圆桌,跟戈达德那个很像,只是小点儿。每个抽屉都仔细地贴着一个看上去像建筑师的手形状的标签。其中大多数似乎装的都是财政和会计记录,要是我懂点儿这方面的门道,说不定里面还有些好情报。

  但是,当我看到标有“特莱恩企业发展”的抽屉时,我对其他东西都失去了兴趣。企业发展是个商业术语,指的是兼并和收购。特莱恩以鲸吞创业公司及中小型公司而著称,现在每年都要收购几个公司,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那段光辉岁月里比现在兼并的还要多。我清这些文件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坎米雷堤监管收购事项,主要负责费用问题以及评估某项投资是否有价值之类的。

  如果怀亚特的情报没错,圹项目的确是由特莱恩秘密收购的公司的成果所构成,那么在这里就一定能揭开圹神秘的面纱。

  文件柜也没锁,又让我撞上了个好运。我清坎米雷堤是认为如果没法进入他的办公室里间,那么你根本就不可能靠近文件柜,所以上锁只是给自己找麻烦。

  文件柜里有很多档案,都是特莱恩直接收购的或买下大部分股份或仔细考察过决定不购买的公司资料。其中有些公司的名字我知道,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我没听说过的。我在每个公司的档案里随便抽出一个文件夹翻了翻,想看看它们以前是干什么的,这项任务太耗时间了,而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真的。我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哪家初创公司跟它是不是有关系?似乎完全不可能。

  但是,我的问题解决了。

  有个企业发展的抽屉上标着“项目”。

  就在里面。就这么简单。

  我稳住呼吸,拉开了那个抽屉。我做好了看见里面空空如也的思想准备,就像人力资源部的文件夹一样。但是,这个不是。它挤满了文件夹,全都用不同的颜色做上了标记――我不明白这些颜色代表的意思――而且全都打上了“特莱恩绝密资料”的标。这些显然是好东西。

  根据我所看到的,这些文件是几家小型初创公司的档案――有两家在加利福尼亚州的硅谷,另外几家在马萨诸塞州的剑桥市――都是最近被特莱恩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收购的。“隐秘模式。”文件里这样写着。

  我知道这些文件事关重大,我的脉搏开始加速。每一页上都标着“机密”或“绝密”。尽管这些绝密文件被保管在上了锁的办公室里,里面的文字还是很隐秘含糊。有些这样的句子、短语,例如“建议尽快收购”、“务必保持在雷达区之外”等等。

  那么的秘密就在这儿了。

  我认真地读了些文件,并没弄明白。有家公司似乎开发了一种把电学和光学部件结合在一个集成电路里的方法,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有条注释说这家公司已经解决了“晶片低产”的难题。

  另外一家公司开发出了大规模生产光电路的技术。好吧,但是这意味着什么?有几家是软件公司,我根本不知道它们是干什么的。

  有家公司叫有限公司,这家公司似乎有点儿意思,它开发出一套工序,能精炼和生产一种叫磷化铟的化合物。这种化合物是由“金属和非金属成分的二元晶体”组成的,管它是什么意思呢。总之这个玩意儿有“独特的光吸收和传输特性”――它的公开声明里是这么写的。显然它被用来制造某种激光。根据我的理解,有限公司已经有效地垄断了磷化铟这个市场。我敢肯定,比我聪明点儿的人能明白大规模生产磷化铟有什么意义,我的意思是,人们能用得到多少激光?

  但有意思的是,的文件上打上了“收购中”的标记。也就是说,特莱恩正在和它就收购事宜进行谈判。文件里有好多财务方面的资料,对我来说简直是对牛弹琴。有一份文件约有十页,是一份特莱恩收购公司的协议书,特莱恩似乎打算出五亿美元买下它。看起来的高层们――一群帕洛阿尔托市的科研专家一以及拥有公司绝大多数股份、总部位于伦敦的一家风险投资公司都同意协议中的条款。是啊,五亿美元他们还能不舒心地接受?现在大家只是在按程序办事罢了。暂定一周后公开收购结果。

  我现在该怎么复印这些文件呢?要花上好几个小时站在复印机前――我会站成化石。现在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如果。・戈达德通常七点半来的话,你最好相信保罗・坎米雷堤会更早来公司。因此我必须赶紧离开这儿。我没时间复印这些文件。

  除了把它们拿走,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或许从别的地方拿些文件过来填满这里的空间,然后……

  然后在坎米雷堤或者他的助理来拿项目文件的那一刻警钟齐鸣。

  不行。馊点子。

  于是,我从这八家公司的文件里各挑出最重要的一两页,打开复印机,复印了这几张纸。不到五分钟我就把文件完璧归赵,把复印件塞到了我的包里。

  搞定。是时候离开这儿了,我拨开办公室百叶窗的一条,往外打量了一下,没人过来。

  早上六点一刻,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今天一天我都得随身带着这些绝密的文件,但这总比冒着可能会被乔斯林发现的危险把它们放在抽屉里要好。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儿草木皆兵,可是我必须假设她可能会翻看我的抽屉。没错,她或许是“我”的行政助理,但是特莱恩公司给她薪水,可不是我。

  七点整的时候乔斯林来了,她往我的办公室探了一下头,扬起眉毛说:“早上好。”她的声音里不又有着吃惊,也有点儿别的意思。

  “早上好,乔斯林。”

  “你来得真早。”

  “是啊。”我咕哝着。然后她斜着眼睛看着我:“你――你来了一会儿了?”我用力呼了一口气。“你不会想知道的。”我回答她。

  给戈达德的报告演示被一再推迟。本来是该八点半开始的,八点二十分的时候我收到弗洛伦斯的即时邮,通知我。的高层主管会议还没开完,让我们把演示推迟到九点。然后又收到弗洛伦斯的另外一条消息:会议还没有结束的迹象,让我们再推迟到九点半吧。

  我清那些高管都在奋力保全自己的部门,以免裁员造成自己权力的削弱。总的来说,他们可能都赞成裁员,但不是裁自己的部下。特莱恩和其他公司一样:公司组织结构表里你的手下越多,也就表明你的权力越大。没人愿意损兵折将。

  我饿极了,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块蛋白质补充条。我也很累,可我亢奋得其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在我的寅示稿上下功夫,把它弄得更加花哨。我在切换幻灯片时加入了动画渐变效果;为了增加喜剧效果,我加上了那个头顶上悬着个问号的挠着头的简笔画小人。我不停地减少文字部分:我记得有个“七规则”――每行不超过七个字,每页不超过七行或七个要点。还是“五规则”来着?你也听说过的。我清在现在。大概不会太有耐心,因此我不断地精简文字。

  我越等越紧张,我的幻灯片也被改得越来越简洁,只是幻灯片的特效是越弄越酷了。我还学会了让柱状图里的柱子在人们眼前降低或者增高。戈达德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在十一点三十分的时候,我终于收到了弗洛伦斯的消息,叫我去主管展示中心,说会议刚刚结束。

  我到那儿时,人们正在陆续离开。其中一些人我是认识的――运营总监吉姆・科尔文、汤姆・龙格尔、人力资源主管詹姆斯・斯帕林,还有些看上去很威风的女人。每个人都不怎么高兴。戈达德被一群七嘴八舌的入围在中间――他在其中最矮一在人群里他越发显得矮小。他看上去也很糟糕――红眼圈,眼睛里满是血丝,眼袋比平时还要大。坎米雷堤站在他身边,他们似乎在争论。我只听到了一些片断。

  “……公司也需要新陈代谢。”坎米雷堤正在说。

  “……各种各样的抵抗情绪、士气消沉。”戈达德嘀咕着。

  “最好的对付抵抗的办法就是铁血政策。”坎米雷堤回答。

  “我通常喜欢说服劝告那套老办法。”戈达德疲倦地说。其他人围成圈看着他俩争论。

  “正如阿尔・卡彭(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美国芝加哥黑手党首脑――译者注)所说,好言好语加上一支枪比纯粹的好言好语要有效得多。”坎米雷堤微笑着说。

  “我清接下来你就要告诉我,只有打碎鸡蛋才能做成煎鸡蛋了吧。”

  “你总是比我快一步。”坎米雷堤拍了拍戈达德的背走开了。

  这个时候我正忙着把我的笔记本电恼连接到嵌在会议桌里的投影仪上。我按了一下放低窗帘的电动按钮。

  现在只有戈达德和我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了。“我们现在要干什么?看表演吗?”

  “对不起,只有幻灯片演示。”我回答。

  “我不太肯定关掉灯是个好主意,用不了多久我就一定会睡着的,”戈达德说,“我差不多一晚上没睡,为今天要说的废话痛苦不安。这次裁员是我个人的失败。”

  “不是的。”我说,然后觉得心虚――我凭什么安慰?“无论如何,”我补充说,“我会尽量简短的。”

  演示的开场是一幅特莱。产品的动画图片,图片的各个部分从屏幕外飞进来,完美地拼凑在一起,效果很酷。接下来就是那个挠头的、恼袋上浮着个问号的小人儿。

  我说:“惟一比处在现在的消费型电子产品市场更危险的,就是根本不在这个市场。”现在屏幕上显示的是一辆风驰电掣的型赛车。“因为如果你不是在车里把持方向盘的人,就会成为车下亡魂。”接下来的一张幻灯片上面写着:“特莱恩消费型电子产品――好的,不好的,糟糕的。”

  “亚当。”

  我转过身来,“先生?”

  “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后脖子上冒出一层冷汗。“那只是介绍部分,”我回答,这个介绍显然是太过了,“现在我们进入主题。”

  “你告诉弗洛伦斯你是打算做_这破玩意儿叫什么来着?了吗?”

  “没……”

  他站起身来,走到电灯开关前,打开了灯。“如果你说了,她会告诉你――我憎恨那种垃圾。”

  我的脸上火辣辣的:“对不起,没人说起过。”

  “天啊,亚当,你是个聪明、有创意、有思想的年轻人。你认为我会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决定是要用号字还是号字上吗?老天。干吗不直接告诉我你的看法呢?我不再是个孩子了,不需要给我喂该死的麦乳精―7”

  “真对不起。”我又说。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低血糖,可能是。是午饭时间了,我也饿极了。”

  “我可以下去买些三明治来。”我说。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戈达德回答。

  戈达德的车是辆翻新得相当完美的一九四九别克敞篷跑车,是那种偏乳黄色的象牙白。车身是漂亮的流线型,前面有金属铬质格栅,看上去就像鳄鱼的牙齿。白胎壁轮胎,车里装饰的是富丽堂皇的红色真皮。车子闪闪发光,就像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在我们从车库开出来到阳光下之前,戈达德把车的布质顶棚打开了。

  “这辆车速度真不错!”车子加速开上高速公路的时候,让我大吃了一惊。

  “三点二立方英寸,直列式八汽缸引擎。”戈达德回答。

  “天啊,这真是个宝贝。”

  “我把它叫做忒修斯之船。”

  “哈。”我咯咯傻笑着,仿怫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样。

  “你真应该看看我刚买到它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就是一堆垃圾,我的老天爷啊。我妻子以为我疯了。有五年时间,我每个周末和晚上都在翻修这辆车,从里到外――我的意思是,我换了每一个零件。当然也都是真品,但是我不认为现在这辆车里还有任何原来的痕迹了。”

  我微笑着靠在座位上。车里的皮革像黄油一样光滑,陈旧但却好闻。阳光洒在我的脸上,风呼呼地吹过。在这辆漂亮的古董敞篷车里,我和我要出卖的公司的坐在一起――我不敢确定自己的感觉如何,是攀上了至高顶峰的骄傲,还是卑鄙无耻下流?或许两者皆有。

  戈达德不是怀亚特那种一掷干金的收藏者,怀亚特的飞机、游艇、宾利成群:也不像买野马车的诺拉,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在拍卖会上买下收藏车的特莱恩公司的跟屁虫。他是一个真正的老派车迷,会亲自修理汽车的汽车爱好者。

  他问:“你读过普鲁塔克的《古希腊罗马名人》传吗?”

  “我连《梅岗城故事》都没读完。”我承认。

  “我把我的车叫做忒修斯之船,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吗?”

  “是,先生,不知道。”

  “嗯,有个古希腊人喜欢争论的‘存在矛盾’,首先是普鲁塔克的书里有记载。你大概听过忒修斯这个名字吧?在迷宫里杀了牛头人身怪米诺陶洛斯的大英雄。”

  “当然。”我记得读过那个迷宫的故事。

  “雅典人决定把忒修斯的船保留下来以作纪念。年复一年,当然,船开始寓烂,他们用新木头替换掉船上寓朽的木头,一根又一根,直到船的每一块木板都被换过了。希腊人的问题――这算个哲学障论――就是:这艘船还是忒修斯之船吗?”

  “还是它的升级皈?”

  然而戈达德并不只是说着玩的,他似乎陷入了沉思。“我想你也认识像那条船那样的人,是吧,亚当?”他瞟了我一眼,又直视着前路,“那些身份地位上升了,便开始把自己一点点改变,直到最后根本不认识原来那个人了。”

  我五睚六腑缩成了一团。上帝啊,我们已经不是在谈论别克了。

  “你知道,你从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到西装革履,你更加有绅士风度、更加善于交际了,也会更加文质彬彬。你说话的方式会改变,也会交上新朋友。从前你喝百威,现在喝的是波亚克特级葡萄酒。过去你在‘得来速’买巨无霸汉堡充饥,现在你会预定椒盐鲈鱼。你看事情的方式变了,甚至连想问题的方式也变了。”他眼睛直盯着路,专注得让人害怕。他时不时转头看我一眼,双眼里总是闪着光彩。“然后,在某个时候,亚当,你得问问自己:你还是以前那个人吗?你的着装打扮改变了,开的是名车,住的是豪宅,参加高级聚会,结交名流权贵。但是只要你诚实依旧,你就会知道,其实在你内心深处,你永远都会是那条老船。”

  我的心好像被揪紧了,他是在说我。我不安地感觉到羞耻、尴尬,仿怫被人撞见了正在做什么尴尬的事儿似的。他把我看透了,还是没有?他看穿了多少?他知道多少?

  “人必须尊敬自己的过去。你的过去――你不能成为过去的俘虏,但是也不能抛弃曾经。它是你的一部分。”

  我努力在想应对他的话,正在此时,他高兴地说:“好啦,我们到了。”

  这是辆老式流线型的不锈钢餐车,是从某列客运火车上弄下来的。蓝色霓虹灯构成草书的几个字――“蓝色调羹”,它下方还有红色的霓虹灯组成的字:“空调开放”和“营业中口全天供应早餐”。

  他停下来,我们下了车。

  “来过这里吗?”

  “没有。”

  “噢,你会爱上它的。这是真迹,跟那些假冒仿制品可不一样。”门砰地一声沉沉地在我们身后关上了。“从一九五二年开始,这里的一切都没变过。”

  我们坐的那排车座装饰着红色的瑙加海德革,桌子上贴着黑色大理石纹的福米卡塑料贴片,不锈钢包边,桌上有个台式自动唱片点唱机。有一个长长的柜台,边上有些转椅,都是固定在地上的,蛋糕和派装在拱形的玻璃罩下。还好没有五十年代的纪念物,点唱机也没播放风格的泡泡糖歌曲。有一个自动售烟机,就是那种你一拉把手香烟就会掉下来的机器。他们全天供应早餐(乡村早餐――两个鸡蛋、家常炸土豆片、香肠或熏肉或火腿以及烤薄饼,售价四点八五美元),但是戈达德向一个认识他的女服务员点了炒牛肉酱小面包,她叫他。我点了干酪汉堡、薯片和腱怡可乐。

  有点油腻,但味道还不错。当然不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可我却发出了各种狂喜的赞叹声。我的工作包就放在身边的瑙加海德革座位上,里面装着从保罗・坎米雷堤办公室里偷来的绝密文件。它们的存在让我紧张,仿怫它们隔着皮革在放射X射线似的。

  “好吧,现在让我们来听听你的想法。”戈达德满嘴都是吃的,“可别告诉我,不用电恼和投影仪你就没法思考了。”

  我微笑着吸了一口可乐。“首先,我认为我们生产的大型宽屏电视机太少了。”我说。

  “太少?在现在这种经济形势下?”

  “我有个朋友在索尼工作,他告诉我他们正面临着很严重的问题。事实是,为索尼提供等离子显示器的文公司出现了生产故障。这样一来,我们有极大的优势,至少在六到八个月内可以高枕无忧。”

  他放下手里的牛肉酱面包,全神贯注地听我说话:“你信任这个朋友?”

  “完全。”

  “我不能又又根据传言就下这么大的生产决定。”

  “不能怪你,”我回答,“不过再过一个礼拜左右消息就会公开了。我们也许应该在等离子显示器价格飞涨之前,先跟另一家原始设备生产商签好协约。价格是绝对会上涨的。”

  他的眉毛高高地扬了起来。

  “还有,”我接着说,“在我看来,市场前景很乐观。”

  他摇摇头,又把注意力转回到牛肉酱面包上。“啊,不是只有我们在生产新型通讯产品,诺基亚决心要跟我们决一雌雄。”

  “忘了诺基亚,”我说,“那只不过是他们虚张声势罢了,内部的矛盾影响了他们的设计一如果够幸运的话,十八个月内我们不会见到他们的新产品。”

  “这个也是你从――同一个朋友那里知道的?还是另外一个?”他看起来有点生疑。

  “竞争情报。”我撒谎说。当然是从尼克・怀亚特那儿得来的,还能有谁?但他给我安排好了掩护,“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把报告给你。”

  “现在不用。你应该知道有了故障,严重到不能生产。”

  “什么样的故障?”

  他叹口气说:“太复杂了,一言难尽。你可以去参加项目组会议,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当然。”我在斗争,要不要再次主动要求参加项目,但我还是否定了这个念头――太可疑了。

  “噢,听着,星期六我会在湖滨别墅举办一年一度的烧烤聚会。显然不是整个公司的人都会来――只有七十五个,顶多一百个。以前我们曾经邀请公司的每个人参加,但是现在再也不可能了。所以我们只邀请了一些老员工、高级主管和他们的配偶来。你能从你的竞争情报中挤出一点时间来吗?”

  “非常乐意。”我试图装出厌恶享乐的样子,可是这个聚会非常重要。戈达德的烤肉聚会都是公司的核心集团参加。由于被邀请的人相当有限,参加戈达德的湖滨别墅聚会成了员工之间高人一等的标志。我就听人这么说过:“糟了,怫瑞德,对不起,这个礼拜六不行。那天我要去……可以说是烤肉。你知道的。”

  “哎呀,可没有椒盐鲈鱼或波亚克特级葡萄酒,”戈达德说,“只有汉堡、热狗、通心面沙拉――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带上你的游泳衣。现在,回到更重要的事情上来。这里有你尝过的最好吃的葡萄干派,苹果派也很俸,全都是自制的。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巧克力蛋白派。”他招呼一直在边上晃悠的女招待:“黛碧,给这个小伙子来一个苹果派,我要的照常。”

  他转向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别向你的朋友说起这个地方。让这里成为我们俩的小秘密。”他扬起一边眉毛说,“你能守口如瓶的,是吧?”

  与戈达德共进午餐之后,我情绪高昂地回到了特莱恩。并不是因为那里味道一般的食物,也不是因为我的想法得到了肯定。不是。而是因为这个大人物专心致志地听取了我的意见,甚至还有点崇拜我的意思。好吧,这是有点儿言过其实了。总之,他把我当回事。尼克・怀亚特对我的鄙夷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他让我感觉自己像只过街老鼠。而在戈达德面前,我觉得仿怫他把我挑出来当他的行政助理是有道理的,这让我想为他鞠躬尽瘁。真奇怪。

  坎米雷堤在他的办公室里会见某个看上去很重要的人,房门紧闭。我从窗户外瞟了他一眼,看见他专心地身体前倾。不知道访客走了之后坎米雷堤会不会做些会议记录,无论他在电恼里输入什么――密码等等一切资料一我都会掌握。也包括任何与相关的信息。

  然后我第一次真正地感觉到心里的刺痛。为什么?或许是愧疚吧。传奇人物。・戈达德,一个真正的好人,刚刚带我去吃了一顿他钟爱的、味道却不怎么样的油腻午餐,真心诚意地听取我的看法(我记得这些已经不再是怀亚特的看法了),现在我却在他的高管办公区鬼鬼崇崇地探听情报,还为尼克・怀亚特那个下流胚子装监视设备。

  这种景象可是极端地不对头。

  乔斯林放下手中的活儿,抬头看着我。“午餐吃得不错吧?”她问。毫无疑问,行政助理的八卦网络已经传遍了我刚刚和共进午餐的消息。

  我点点头。“不错,你呢?”

  “就在这儿啃了个三明治。忙不过来。”

  我正要进办公室时,她说:“噢,有个人来找过你。”

  “他说他是谁了吗?”

  “没有。他说他是你的朋友。事实上,他说他是你的‘哥们儿’。金黄色头发,长得很帅。”

  “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查德来干什么?

  “他说你在你的办公桌上给他留了点儿东西,但我没让他进去――你从没提起过。希望没做错。他看上去有点恼火。”

  “很好,乔斯林,谢谢你。”肯定是查德。但他想进我的办公室做什么?

  我打开电恼登陆电子邮箱,蹦出来一条消息――是企业安全部发给“特莱恩总裁会成员和员工”的通告:安全警报上周末,在特莱恩人力资源部发生一场火灾之后,例行的搜查发现了一个非法安装的监视设备。

  在敏感部门发现这样的安全侵犯设备,显然值得引起所有特莱恩员工的注意。因此,安全部正在公司所有敏感区域(包括办公室和工作站)开展地毯式的全面搜索,以便查找到任何非法安全设备的痕迹。我们将很快与您联系。非常感谢您在这次重要的安全保护行动中给予我们的合作。

  我的额头上和胳肢寓里突然显出了冷汗。

  那次去人力资源部偷情报的失败行动中,我愚蠢地安装的那个装置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哦,上帝。现在安全部会搜查公司所有“敏感”区域的办公室和电恼,当然也会包括了七楼的办公室。

  他们会多快发现我在坎米雷堤电恼上装的按键幽灵?

  实际上――如果在坎米雷堤办公室外的走道上装有监视摄像头,录下了我的潜入怎么办?

  但是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安全部怎么可能找得到那个键盘记录器?

  “例行的搜查”不可能搜到数据线上的那个小装置。肯定另有隐情,一定还有些细节没有公布于众。

  我走出办公室对乔斯林说:“嘿,你看到安全部发来的电子邮件了吗?”

  “嗯?”她从电恼屏幕上移开视线看着我。

  “我们是不是得把所有东西都上锁?我的意思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摇摇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我清你应该在安全部认识人,是吧?”

  “亲爱的,”她说,“这家公司里的每个部门我都有熟人。”

  “噢。”我耸耸肩,去了洗手间。

  我回来的时候,乔斯林正在向头戴式耳机电话里说话。她看见我便冲我点头微笑,好像有话要跟我说。“我想是格雷格走人的时候了,”她对着电话说,“亲爱的,我得挂电话了。跟你聊聊真高兴。”

  她看着我。“典型的安全部废话,”她皱着眉头说,“我跟你说,如果能够瞒天过海的话,他们甚至会连刮风下雨都说成是自己的功劳。人力资源部火灾之后,有一台电恼出了问题,于是他们叫技术支持部的人去修理,有个技术员发现有个奇怪的东西接在了键盘还是什么的上面,是额外的线路,我不懂。相信我,安全部的家伙可不是什么顶尖人才。”

  “这么说来这个所谓的‘安全侵犯’不是真的了?”

  “我的朋友卡特琳说他们的确找到了某个间谍设备,但是如果不是他们走运,这些安全部的‘福尔摩斯’们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我装作被逗乐地大笑一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我的五睚六腑一阵冰凉。至少我的怀疑没错――是安全部“走运”――但是他们毕竟还是发现了键盘幽灵。我得尽快溜回坎米雷堤的办公室,在被人发现之前把键盘幽灵取回来。

  我不在的时候,显示器上弹出了一个即时消息框:接收者:亚当・卡西迪现在仿怫四面的墙都在向我逼压过来。特莱恩安全部正在对整座大楼进行地毯式的搜查,而现在又多了个查德。

  查德,他的语气里显然有威胁的意思,似乎他已经知道了我不希望他知道的秘密。“非常有意思”这句很让我不安,还有“老朋友”也是。但是最糟糕的还是那句“你大概会想给我来个电话吧”,听起来好像是在说:混球,我抓住你的小辫子了。他并没打算给我电话,不,他希望折磨我,让我冷汗涔涔、担惊受怕地给他打过去……而我怎么能不给他打电话呢?就算是出于纯粹的对于“老朋友”的好奇心,我也应该打个电话去问问啊。我不得不打这个电话。

  可是现在我实在需要去运动运动了。并不是说我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消磨,而是我需要清醒的头恼来应付最近发生的事情。我走出办公室时,乔斯林说:“你叫我提醒你五点钟看戈达德的网上广播的。”

  “噢,没错。谢谢。”我看了一眼手表,还差二十分钟五点。我不想错过它,不过我可以一边锻炼一边在腱身仪上的小屏幕上观看。一石二鸟嘛!

  我突然想起我的工作包,以及里面放射性的内容,它就靠着我的办公桌立在地板上,没上锁。任何人都能打开它,看见里面有那些我从坎米雷堤办公室偷来的文件。怎么办呢?把它们锁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可是乔斯林有我办公桌的钥匙。实际上,只要她愿意,我锁哪儿她都能拿到。

  我立刻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边,把坎米雷堤的文件从公文包里拿出来,放入一个马尼拉纸文件夹,带上它们去了腱身房。在回家把它们安全地传真出去之前,我必须把这些该死的文件随身带着跑,把它们传真过后就可以彻底销毁了。我没告诉乔斯林我要去哪儿,既然她能进入我的会议预定软件,就该知道我今天没有会议了。不过她很知趣地没有问我要去哪儿。

  五点还差几分,公司的腱身房里还没什么人。我挑了台跑步机,插上耳机。热身的时候,我随便看看了有线频道――和而且还刚好赶上了股市收市。纳斯达克和道琼斯指数都下跌了,今天又不景气。五点整,我转到特莱恩频道,通常这个台都是播些没劲的东西,比方说演示报告啦、特莱恩广告之类的。

  先是出现了特莱恩公司的标志,然后是戈达德在特莱恩演播室里的定格形象――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开领衬衫,额前几缕通常很凌乱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背景是黑底蓝点,看上去有点像拉里・金在主持时的场景,只是在戈达德右肩上方有个显眼的特莱恩公司标志。我发现自己居然越来越紧张,为什么呢?这又不是现场直播,他昨天就录制好了,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传达裁员这个消息,因为我知道公司里的许多人会因为失业而愤怒异常。

  我根本用不着担心的,他做得很好,简直是漂亮极了。整个五分钟的演讲里,没有半句矫揉造作的场面话。他简单地开场:“大家好,我是奥古斯丁・戈达德,特莱恩公司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今天由我来向大家传达一个不好的消息。”他谈到了整个行业,特莱恩现今面临的问题。他说:“我不打算用婉转的语言,不打算把这次裁员称为‘强制性减员’或者‘自愿终止工作协议’。在我们这行里,没有人愿意承认公司出了问题,也没人愿意承认公司的领导判断失误、犯了错误。好吧,现在我向大家承认,我们陷入了困境。我们犯了错误。作为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我,工作有失误。”他接着说:“这次我们将损失一批宝贵的员工,也是我们家庭的成员,我认为这是令人伤心的失败。”他说:“裁员就好像重伤――它将会损害整个身体。”这令人只想给他个拥抱,告诉他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我们原谅你。他说:“我向你们保证,我将承担这次挫折的全部责任,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让公司重新强大起来。”他说有的时候他觉得公司就是辆大的狗拉雪橇,但是他只不过是那只领头的狗,而不是坐在雪橇上挥舞着鞭子的人。他说他多少年来一直反对裁员――这一点众所周知一可是,好吧,有的时候你必须做出艰难的决定,顺应时势。他保证说他的管理团队将会照顾好每一个在这次裁员中受到影响的员工,他说他相信他们提供的解雇费补偿金会是行业里最高的――这也是他们能为每一位忠诚的员工提供的最低限度的帮助。最后他谈起了特莱恩是如何建立的,业内人士当初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预言它的倒闭,而它又是如何从每次的危机中站起来并且变得越来越强大的。他结束演讲的时候,我已经热泪盈眶了,早就忘了抬腿锻炼。我站在跑步机上,像个尸一样傻愣愣地看着小小的屏幕。我听到附近人声鼎沸,环顾四周,边上已经聚满了一群群人。大家正在叽叽喳喳地说话,看上去都很震惊。于是我摘下耳机,在腱身房里人越来越多之前继续锻炼。

  几分钟后,有个人走到我身边的腱身器上。这是个穿着莱卡弹力运动装的女人,P股非常好看。她把耳机插到显示屏上,摆弄了一会儿,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的电视有声音吗?”她问。我还没看到她的脸就听出了这是艾莲娜的声音。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的语气一半是吃惊一半是质问。

  “噢,我的老天!”我说。我是真的大吃一惊,都不用假装。“我在这里工作“真的?我也是。真是太奇妙了!”

  “哇!”

  “你没告诉我你――好吧,我也没问,是吧?”

  “真令人难以置信!”我说,现在我是在装了,或许语气还不够热情。她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逮着了我,尽管我预料到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可笑的是,我居然惊慌失措到语气里没装出足够的震惊。

  “真是个巧合!”她说,”难以置信。”

  “多久了?――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她一边问一边从腱身器上下来。我看不明白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似乎有点不觉得那么有趣了。

  “才刚来不久,几个礼拜吧。你呢?”

  “好几年了――五年。你在哪个部门?”

  我原以为自己的心不可能沉得更低了,但事实如此。“呃,我是被大众产品部聘用的―新产品市场营销。”

  “你在开玩笑!”她目瞪口呆地盯着我。

  “可别告诉我你跟我在同一个部门。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不会不知道――我肯定会跟你碰过面。”

  “我以前在那儿工作。”

  “以前――?那现在呢?”

  “我在一个叫颠覆l生科技部的做市场营销。”她勉强地说。

  “真的?好酷啊!那是干什么的?”

  “没劲极了,”她回答,只是听起来并不是那么可信,“很复杂,有点儿投机的意思。”

  “噢。”我不想表现得太有兴趣,“你看到了戈达德的讲话?”

  她点点头。“很沉重。我原来还不知道公司情况这么糟糕。我的意思是,裁员――你会觉得其他的人都可能会被裁员,但是特莱恩的员工决不会。”

  “你觉得他讲得怎么样?”她迟早会在内部网络上查找我的信息,并且发现我现在的真实身份,我想为那一刻做好准备。至少以后我可以说我并不是刻意隐瞒,我这就是在为我的老板做民意调查――说得好像我跟戈达德的讲话扯得上什么关系一样。

  “我很震惊,这是当然了。不过说得过去,他传达这个消息的方式让人觉得心服。当然,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我可能有就业保障。而你,作为新来的员工――”

  “我应该没事,可谁知道呢。”我实在不想再谈这个可能扯到我现在的头衔的话题,“他很率直。”

  “他就是这样。他很了不起。”

  “他是个天才。”我顿了一下,“嘿,上次我们的约会那样结束,我感到很抱歉。”

  “抱歉?没什么可抱歉的。”她的声音软了下来,“他情况怎么样,你的父亲?”那天早上我给她留了条声讯,告诉她老爸撑过来了。

  “还撑着呢。在医院里有帮新人可供他凶了,所以他有了个全新的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她礼貌地微笑着,并不想嘲笑个垂死的人。

  “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希望能再有次机会。”

  “我也很乐意。”她走回腱身器,一边在控制器上按人数字,一边开始移动双脚。“你还有我的电话号码吧?”接着她纯纯地笑了,笑颜如花。她美极了,实在是迷死人。“我在说什么呢?你可以在特莱恩公司网站上查到我的信息。”

  下午七点过后,坎米雷堤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显然现在正是忙碌的时期,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回家去,那样我就能赶在安全部的人之前潜入他的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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