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对间谍或双重间谍施加的压力,以防他变节或反噬其主(也称为“三重间谍”)。
――《国际间谍字典》第二天早上我在家查收邮件,看到了亚瑟”发来的一条消息:老板对你的表现很满意,想尽快看到更多的结果。我盯着看了一会儿,决定不回信。
稍后我带上一盒的甜甜圈,不声不响地去了老爸的公寓。我把车就停在他住的那栋三层小楼前。我知道老爸不看电视的时候就老看着窗外,他不想错过外面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车刚洗过,保时捷像块闪闪发亮的黑曜石,漂亮极了。我有点飘飘然。老爸还没见过它。他的“寓囊废”儿子(不再是个寓囊废了)气派十足地来了―驱着四百五十马力的战车来了。
我爸爸还是坐在电视机前的老地方,在看某个租金便宜的公司丑闻调查片。安托因就坐在他边上那张不太舒服的椅子上,在看一份常见的超市宣传彩色海报,我想是星星超市的。
老爸瞟了一眼,看到我向他挥舞着的甜甜圈纸盒,摇了摇头。“不。”他说。
“我很肯定这些是有巧克力糖霜的,你最喜欢的。”
“我再也不能吃那些鬼东西了。边上这个曼丁哥人拿枪指着我的头呢。干吗不给他来一个?”
安托因也摇摇头说:“不了,谢谢。我要减轻几磅重量。你真是可恨。”
“这是哪儿?珍妮・克莱格减肥公司总部吗?”我把甜甜圈盒子放在安托因身边的枫木薄板咖啡桌上。爸爸还没对车进行任何评价,但我估计他可能是太专注于看电视了。而且他的视力也没那么好。
“你一走,这家伙就会挥着鞭子逼我绕着房间跑了。”老爸说。
“他得寸进尺了,是吧?”我问老爸。
老爸的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而不是愤怒。“谁知道他怎么那么兴奋,”他说,“还有,似乎没什么能阻止他禁止我抽烟。”
他们俩之间的紧张关系似乎降级成了某种妥协的局。“嘿,你看起来好多了,老爸。”我撒谎说。
“屁话,”他的眼睛锁定在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所谓调查节目,“你还在那个新地方工作?”
“是的,”我说。我有点儿害羞地微笑着,清想现在是该告诉他喜讯的时候了。“事实上――”
“我来告诉你。”他最终把目光从电视上挪开,双眼潮湿地盯着我。他头没扭过去,手却指向电视,说道:“那帮狗杂种――那些混蛋―如果你不反抗,他们会骗掉你的一切。”
“谁?公司?”
“公司,还有他们提供的股票认购权、丰厚的退休津贴以及诱人的待遇。他们都只是在为自己考虑,每个人都是,你千万记住了。”
我低头看着地毯。“嗯,”我小声说道,“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噢,别自欺欺人了。”
“听你父亲的。”安托因说,他还在看着星星超市的宣传册。他的声音里几乎露着点偏袒的意思。“这个人是智慧的源头。”
“事实上,爸爸,我恰好了解一些有关的事儿。我刚刚升职了――我现在是特莱的行政助理了。”
沉默。我以为他没听我说话,他看着电视。我想可能我听起来有些自大,于是我稍微软了软语气:“真是个很大的升迁,爸爸。”
还是沉默。
我都打算再说一遍了,老爸开口问:行政助理?干什么的?跟秘书差不多?”
“不,不。是处理,比方说高级事务。提供解决方案之类的。”
“那你到底整天在干什么?”
他得了肺气肿,可是他却很清楚怎么占我的上风。“别管了,爸爸,”我说,“很抱歉说起这事儿。”我的确很后悔。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看法?
“不,真的。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搞到外面那辆靓车的。”
也就是说他毕竟还是注意到了。我微笑着说?很漂亮,哈?”
“花了你多少钱?”
“呃,事实上――”
“每个月,我是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氧气。
“一个子儿也不要。”
“一个子儿也不要?”他重复着,好像没听明白。
“不要。特莱恩完全负责费用。这是我新工作的额外补贴。”
他又吸了一口气:“额外补贴。”
“我的新公寓也是。”
“你搬家了?”
“我想我告诉过你了。在海港家园,面积两干平方英尺。特莱恩付的钱。”
他又吸了一口气。“你感到自豪吗?”他问。
我愣住了。我从来没听过他用那个词,我想没有。“是的。”我回答,脸有点儿红了。
“为他们现在拥有了你而感到自豪?”
我早该看到他下的套了。“没人拥有我,老爸,”我草率地回答:我认为这叫做功成名就’。查查吧。你会在同义词词典里的高层生活’、‘豪华套房’、‘富俗人士’等词的边上找到它。”我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直以来我都在抱怨自己是只耍把戏的猴子,现在我也可以炫耀财富了。看看你都让我干了些什么?
安托因放下手中的小报,知趣地装作要去厨房干活儿,起身离开了。
爸爸刺耳地大笑起来,转身看着我:“让我来纠正你吧。”他多吸了几口氧气。“你既不拥有这辆车,也不拥有那套公寓,没错吧?你把这称为额外补贴?”呼吸。“我会告诉你这是什么意思的。他们能随时拿走给你的每一样东西,而他们也一定会拿走。你开着公司的车,住着公司的房子,穿着公司的制服,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你的整个生活都不是你的。”
我咬着嘴唇。发火儿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老头儿行将就木,这是我第一百万次提醒自己了。他吃了类固醇。他是个不开心、刻薄的人。但是下面的话还是冲了出来:“你知道,爸爸,有些父亲会为自己儿子的成功而感到骄傲的,你知道吗?”
他吸了一口气,小眼睛闪闪发光:“成功,你把这叫做成功,啊?知道吗,亚当,你越来越让我回想起你的母亲了。”
“噢,是吗?”我跟自己说:忍住,一定要压住怒火,千万不要爆发,否则他就赢了。
“没错,你长得像她。也像她一样善于交际――每个人都喜欢她,她到哪儿都如鱼得水。她本可以嫁个有钱人的,她可以过得更好的。别以为她没让我知道。在巴塞洛缪・布朗宁学校的那些家长聚会上,你能看到她盛装打扮,对那些有钱的混蛋那么友善,一个劲儿把她的奶子往人家脸上蹭。她以为我没注意到?”
“噢,很好,爸爸。真的很好。我不像你,太糟糕了,你知道吗?”
他只是看着我。
“你知道的――怨天尤人、乖张怪癖。对全世界都不满。你希望我长大成为你这样的人,是吗?”
他喘着气,脸越来越红。
我停不下来。我的心跳达到了每分钟一百下,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大吼:“当我不务正业、整天吃喝玩乐的时候,你就把我当成个废物。好吧,现在人人都会觉得我成功了,而你却只是轻视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感到自豪,或许你有你的理由,爸爸。”
他瞪着我喘着气,说:“噢,是吗?”
“看看你,看看你的人生,”我的体内好像有辆私逃的列车,停不下来,完全失控,“你总是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类人:成功者和失败者。那么我来问你个问题,你是哪类人?你是哪类人?”
他吸着氧气,双眼涨得通红,似乎马上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似乎在喃喃自语,我听到他说该死”、“操”、“他妈的”。
“是啊,爸爸,”我转身背对着他,“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我的怒气压抑了太久,今天终于爆发了。话已出口,已经不能收回,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悲哀。在造成进一步伤害之前,我离开了他的公寓。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我看到他的最后一眼,是他的大红脸,喘着气、唠叨着。他目光呆滞,疑惑或是愤怒或是痛苦地盯着我,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种。
“你真的在为。戈达德本人工作,嗯?”艾莲娜说,“上帝,希望我没跟你说过戈达德的坏话,我说过吗?”
我们乘着电梯去我的公寓。下班后她回了趟家,换了身衣服。她看起来俸极了――黑色的一字领上衣、黑色紧身裤、黑色面包鞋。她还是用的上次约会时用的那种好闻的花香味儿香水。她的黑色头发长而闪亮,与她明亮的蓝色眼睛相应生辉。
“是啊,你说了好多他的坏话,而且我立马就汇报给他了。”
她微笑着,露出完美的牙齿。“这个电梯跟我的公寓一样大。”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是我还是笑了。“它的确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大。”我说。我告诉她我刚搬人海港家园的时候,她说以前听说过这儿的套间,而且似乎很有兴趣。于是我邀请她来看看。我们会在楼下酒店的餐厅共进晚餐,我还没去那儿吃过。
“天哪,真美。”她走进公寓便感叹道。房间里低低地放着艾拉妮丝・莫莉塞特的固“太棒了。”她看了看四周,看到沙发和椅子上还包着塑料,于是调皮地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啊?”
“只要我有一两个小时的空闲,我就会搬了。想喝点儿什么吗?”
“嗯,好的,多谢。”
“来怀大都会?我的奎宁杜松子酒调得也不错。”
“奎宁杜松子酒听起来蛮好,谢谢。你才开始为他工作不久,是吗?”
她当然也查了我的资料。我走到最近刚派上用场的酒柜前就在厨房边上的小壁橱里),拿出一瓶马六甲琴酒。
“这个礼拜才开始。”她跟着我走进厨房,我从几乎全空的冰箱里抓起一把酸橙,把它们切成两半。
“但是你来特莱恩才差不多一个月,”她往一边翘着头,试图弄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升职,“厨房不错。你自己做饭?”
“这些厨具都是摆着看的,”我回答着,同时把切成两半的酸橙放到电动榨汁器里:‘总之,没错,我本来是被新产品市场营销部聘用的,但是戈达德恰好参与了我参加的项目,我清他喜欢我的方式、我的看法或是什么的。”
“鸿运当头啊。”她抬高了声音,以便不被榨汁机的呜呜声压住。
我耸耸肩说:“谁知道是不是好运呢。”我往两只法国酒馆式平底大酒怀里放入冰块,倒入琴酒,再加入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奎宁水,最后放上有益腱康的酸橙汁。我递给她一怀。
“那么汤姆・龙格尔肯定是请你去诺拉・索莫斯的团队的。嘿,真好喝。加入酸橙汁味道棒极了。”
“过奖。没错,汤姆・龙格尔雇了我。”我说,装作对她的消息灵通感到吃惊。
“你知道你是被请来填补我以前的工作空缺的吗?”
“什么意思?”
“我调去了项目组,于是之前的职位就空缺了。”
“真的?”我摆出惊异的表情她点点头说:“太难以置信了。”
“哇,世界真小!可是,“是什么?”
“噢,我以为你知道。”她透过酒怀的边缘看了我一眼,虽然她装作不经意,但是很明显不是。
我假装无知地摇摇头,说:“不……”
“我以为你也查了我的资料。我被派到颠覆性技术部下属的市场部了。”
“那被叫做?”
“不,是我被派往的一个项目。”她犹豫了一下,“我原以为为戈达德工作意味着你几乎可以了解所有情况。”
我希望让她觉得我们能自由地谈论她做的事情,于是我故意转移话题说:“理论上我是可以了解一切。但是现在我还在到处找复印机在哪儿呢。”
她点点头。“你喜欢戈达德吗?”
我应该说什么?不?“他很了不起。”
“在他的烧烤聚会上,你们俩似乎很亲密。我看见他叫你去见他的好朋友,你还帮他搬东西。”
“是啊,太亲近了,”我讽刺地说:我是他的跑腿儿的;我是他的大力士。烧烤聚会上你玩得开心吗?”
“跟那些高官在一起感觉有点儿怪怪的,不过几怀啤酒之后就好多了。这是我第一次去。”因为她被调往了他最重视的项目组,我想。但是我还不想太冒进,于是我先放下了这个话题。“让我打电话给楼下的餐厅,让他们给我们准备好桌子吧。”
“你知道,我原以为特莱恩不会从外面请人的。”她目光越过菜单,看着我说“他们一定是非常想要你,才会为你破例。”
“我想他们还以为是偷到了我。我没什么特别的。”我们点了桑塞尔白葡萄酒,因为我记得从她的酒单上见过这是她最喜欢的白酒。我点酒的时候,她看起来又惊又喜。我已经逐渐习惯了她的这副表情了。
“我很怀疑。”她说“你在怀亚特是干什么的?”
我把为面试背好了的那套话又说了一遍,但她并不知足,她想知道项目的细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真的不应该谈论我在怀亚特的工作的。”我说。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自负。
她看上去很窘。“噢,上帝,当然。我完全理解。”她说。
服务员来了。“两位准备好点餐了吗?”
艾莲娜说:“你先点。”我要了西班牙式什锦蒸饭,她又看了会儿菜单。
“我本来也想点那个的。”她说。好的,也就是说她不是素食主义者。
“我们是可以点同一道菜的,你知道。”我打趣地说。
“那我也要西班牙式什锦蒸饭,”她跟服务员说,“但是如果里面有任何肉,比如说香肠,能不加吗?”
“当然。”服务生一边回答一边做着记录。
“我喜欢西班牙式什锦蒸饭,”她说,“我在家几乎完全不吃鱼或海鲜。今天打打牙祭。”
“还是要桑塞尔白葡萄酒吗?”我问她。
“当然。”
服务员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突然记起来艾莲娜对虾过敏,于是我说:“稍等,什锦饭里有虾吗?”
“呃,是的,里面有。”服务员回答。
“那可不行。”我说。
艾莲娜盯着我。“你怎么知道……”她眯着眼睛问。
气氛紧张起来,我度秒如年。我的恼子飞快地运转,想找个解释。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我用力咽了一下唾液,面无血色。最后我说:“你的意思是,你也对虾过敏?”
沉默。“是的。对不起。真有趣。”疑云似乎散开了。我们俩的注意力都转到了香煎干贝上。
“好了,”我说,“聊够我了,现在我想听听了。”
“嗯……这是机密。”她歉意地说。
我笑着看着她。
“不,我不是在以牙还牙,我发誓。”她声明,“真的!”
“好吧,”我怀疑地说,“但是你现在已经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你真的打算让我自己到处去找答案吗?”
“它没那么有趣。”
“我才不信呢。不能稍微透露一点吗?”
她仰头叹了一口气说,“好吧,这么说吧。你听说过哈洛伊德公司吗?”
“没有。”我慢慢地说。
“当然没有。你没理由听说过它。哈洛伊德公司是一家小型印相纸公司,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的时候它购买了一些被当时所有的大公司――拒绝了的技术专利权。那项发明叫做静电复印术。过了十年到十五年,哈洛伊德变成了施乐公司,从一家小小的家族公司变成了巨型企业。完全是因为他们尝试了一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的技术。”
“嗯。”
“再说芝加哥的卡尔文制造公司,以前生产摩托罗拉车载收音机,最终发展成为半导体和手机生产商。还有一家叫地球物理服务公司的小型石油勘探公司开始扩大规模,进军晶体管市场,然后是集成电路市场,最后变成了德州仪器公司。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科技的历史充满了这种例子,那些在恰当的时机抓住了恰当的技术的公司进行转型后,让竞争对手望尘莫及。这就是・戈达德希望完成的任务。他认为将会改变世界,以及美国商业的面貌,就像晶体管、半导体或影印术曾经做到的那样。”
“颠覆性科技。”
“完全正确。”
“但是《华尔街日报》似乎觉得没希望了。”
“我们俩都知道实情如何。他只是远远领先于潮流。看看公司的历史吧,有三到四次,每个人都认为特莱恩岌岌可危,已经走到破产的边缘了,然而突然之间它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比以前变得更加强大了。”
“你认为现在这次也是一个转折点了?”
“当能被公开的时候,他会公开的。到时候再让我们看看《华尔街日报》怎么说。会让所有最近出现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太了不起了。”我看着自己的酒怀,装作漫不经心地重提话题:那么,这项技术到底是什么?”
她微笑着摇摇头:“或许我已经说得太多了。”她把头偏向一边,开玩笑地说,“你是在对我做安检吗?”
她说她想在海港家园餐厅吃饭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晚我们会上床了。以前我和女人约会的时候,欲望都来自于她会还是不会”。这次不同,可是欲望却更加强烈。那道把我们划分为朋友或是更亲密关系的隐性界限一直存在,我们都知道我们会越过它,问题只在于什么时候、怎么样、谁会主动,以及跨越之后会怎么样。吃过晚饭,我们回到我的公寓。喝多了白酒和杜松子酒,我们俩都有点站立不稳。我的胳膊搂住她的小蛮腰,我想感觉她的腹部、乳房下以及臀部的柔软肌肤。我想看到她最隐秘的部位。我想见证艾莲娜一这个漂亮、聪明得不可思议的女人――坚硬外壳破裂的那一刻,想看到她战栗、屈服,想看到那双蓝色清澈的眼睛迷失在快乐之中。
我们在公寓里踉踉跄跄地欣赏着海景。我倒上了马提尼酒,当然我们此刻根本不需要。她说:“不敢相信明天早上还要去帕洛阿尔托。”
“帕洛阿尔托发生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说:“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她的胳膊也挽着我的腰,但是她有意无意地让手滑到我的臀部,有节奏地掐我的P股,而且开玩笑地问我有没有收拾好床铺。
接着我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嘴唇,我的指尖温柔地抚摸她的乳房,她则把热乎乎的手探入我的裤子,摸上我的腹股沟。我们俩都性欲高涨,我们跌坐到沙发上――一张扯掉了塑料包装的沙发。我们接吻,臀部紧贴。她呻吟着,贪婪地索取。她的黑衬衫下穿着白色丝绸连衫衬裤。她的乳房丰满而圆润,完美至极。
她大声喊叫着到了高潮,狂热得让我吃惊。
我打翻了我的马提尼酒怀。我们走过长长的走廊到了卧室,又做了一次,这次要慢得多。
“艾莲娜,”我们偎依在一起。
“嗯?”
“艾莲娜,”我重复了一遍:‘在盖尔语还是什么语里,它是美丽’的意思,对吗?”
“我想是凯尔特语。”她用手指在我的胸瞠上搔抓着,而我则在抚摸她的乳房。
“艾莲娜,我得向你坦白。”
她呻吟着说:“你结婚了。”
“不――”
她转向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你在跟别人交往。”
“不,当然没有。我必须坦白――我讨厌安妮・迪芙兰蔻。”
“但是你不是――你还引用了她的歌词……”她看起来很迷惑。
“我以前有个女朋友,她总是听安妮的歌,现在听到安妮的歌就勾起我不好的回忆。”
“那你为什么把她的放在外面。”
她看到了固一唱机边上放着的该死的固CD我想让自己喜欢她。”
“为什么?”
“为了你。”
她想了一会儿,皱了皱眉毛说:“你不用喜欢我喜欢的东西。我就不喜欢保时捷。”
“你不喜欢?”我吃惊地转向她。
“它们是长了轮子的生殖器。”
“没错。”
“或许有的男人需要它,但是你显然不需要。”
“没有人‘需要’保时捷。我只是觉得它很酷。”
“我很奇怪你怎么没要辆红色的。”
“不,红色只会招来警察――警察看到红色保时捷就会打开他们的雷达。”
“你父亲有过保时捷吗?我父亲曾经有过。”她转了转眼睛。“真可笑。就好像是他更年期、中年生活危机时的车。”
“事实上,我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甚至连车都没有。”
“你们没有车?”
“我们坐公交车。”
“噢。”现在她看起来有点儿不舒服。过了一会儿她说:“那么这些肯定挺让你兴奋的。”她挥了一下胳膊,意思是指这套公寓以及其中的一切。
“是啊。”
“嗯。”
又过了一会儿,我问:“我能偶尔在上班时间去看你吗?”
“不行。公司严格控制进出五楼的人员。而且,我觉得最好是不让同事知道,你同意吗?”
“对,你是对的。”
她在我身边蜷起身体渐入梦乡,这让我大吃一惊。我原以为她会回家,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但是她似乎想在这里过夜。
我起床的时候,床边的闹钟显示是五点三十分。她还在睡,轻轻地发出点儿声音。我走过地毯,走出卧室,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卧室门。
我登陆到我的电子邮箱,看到了常见的垃圾邮件,还有些看似不太紧急的工作资料,以及一封来自于亚瑟”的。主题栏写着:“回复:消费设备。”米查姆的语气看上去十分恼火:
你没有回音,老板对你非常失望。希望在明天下午六点之前得到额外的演示资料,否则将取消交易。
我点击回复”,输入:“不能提供额外资料,非常抱歉。”然后署名唐尼”。接着,我看了一遍,删除了我的回复信息。不,我不会回信了。那要简单得多。我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发现艾莲娜的小方黑手袋还放在花岗岩吧台上。她来之前回家换了衣服,所以没有带电恼或工作包。
她的手袋里放着工作证件、一支口红、一些口气清新剂、钥匙扣和特莱恩出品的掌上电恼。钥匙可能是她公寓、车、邮箱之类的。里极可能储存了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但也很可能有些约会提醒,这对怀亚特和米查姆可是大有用处。
但是,难道我还在为他们工作吗?
或许没有。
如果我就此撒手不干,会怎么样呢?我已经完成了合约上我这部分应该完成的任务,给他们提供了一切与有关的情报一好吧,绝大多数情报。他们不再骚扰我的可能性极大。只要我仍然可能对他们有利用价值,他们也不会有兴趣揭穿我的掩护身份。而且,他们决不会给联邦调查局写匿名信告发我,因为那样的话最终还是会查到他们头上。
他们能对我怎么样?
接着我意识到:我已经不再为他们工作了。在・戈达德湖滨别墅书房的那个下午,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我绝不会再背叛他了。让米查姆和怀亚特一边凉快去吧!
在那一刻,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艾莲娜的掌上电恼插入连接着电恼的充电底座,并且热连接上。当然,的确有她突然起来的危险,毕竟她是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看到我不见了,她可能会起来找我。这样一来,她可能会看到我正从她的里把资料往我的电恼上传输。她也可能不会注意,但她聪明伶俐,极有可能发现。
那样的话,不管我有多机智,不管我的借口多么聪明,她都会知道我的用意何在。她会人赃并获,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此完蛋。突然之间我变得很紧张。尽管我们只约会过几次,只共度了一夜良宵,可是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艾莲娜。我正开始发掘出她朴实、豪爽,甚至有点儿狂野的一面。我爱她那毫不拘禁的大笑,爱她的胆大,也爱她的幽默感。我不愿为了可恶的怀亚特逼迫我做的事情而失去她。
我已经把各种与项目相关的有用情报交给怀亚特了,我已经完成了我的工作。我跟那些混蛋两清了。
我禁不住回想起戈达德在书房的一角佝偻着身体、双肩抖动的一幕。那一刻,他对我毫无隐瞒地道出了心声。他对我如此信任,难道我会为了尼克・怀亚特那个该死的混蛋而践踏这份信任吗?
不,我不这么认为。再也不会了。
于是我把艾莲娜的放回她的手袋,给自己从爽凌冰箱门上的饮水机里倒了一怀凉水,一口吞下,然后爬回了我温暖的被窝,和艾莲娜躺在一起。她在梦中喃喃着什么,我舒服地依偎在她身边。几个礼拜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感觉良好。
戈达德快步走向主管展示中心,我几乎得小跑才能追上他。天,老头子真是腱步如飞,就像吃了兴奋剂的乌龟。“这次可恶的会议真是够乱的,”他嘀咕着,“我一听说他们赶不上圣诞节的出货日期就立刻叫项目组的人来做状况更新汇报了。他们知道我气坏了,待会儿他们会像俄罗斯芭蕾舞演员跳球形糖果仙女之舞’那样跟我兜圈子。你会看到我不怎么招人喜欢的一面。”
我什么也没说――我能说什么?我见过他发火儿的样子,跟我所见过的惟一的另一位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跟尼克・怀亚特相比,他就是罗杰斯先生(节目的主持人。以温和的父亲形象著称――译者注)。说实话,至今我还为在他湖滨别墅书房里看到的那隐秘的一幕而深受触动一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另一个人如此毫无遮拦地暴露自己的内心世界。那一刻之前,我还多少有些想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戈达德会挑中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有好感。现在我知道了,而这震动了我的整个世界。我不再想为了争取他的好感而努力,而想凭真本事赢得他的肯定,或许想要追求点儿更深层次的东西。
为什么?我感到极度痛苦。为什么戈达德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这让一切都更加难以面对。就算没有这份复杂的情感,单为尼克・怀亚特也已经够让人痛苦的了,而现在我还在跟戈达德―_这个我梦寐以求的父亲――作对,我的恼子里一团混乱。
“项目组的负责人是个非常聪明的年轻女人,她叫奥德丽・贝休恩,是个很有希望的年轻人。”戈达德喃喃道:“但是这次不幸可能会毁掉她的事业。我实在是没有耐心容忍这么严重的失误。”我们快到展示中心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待会儿如果你有任何想法就尽量开口说出来。但是我要事先警告你――这是一个相当高层也相当有主见的团队,他们不会因为你是我带来的就对你另眼相看。”
项目组成员围坐在大会议桌周围,紧张地等待着。我们进门的时候,他们都抬起头来看着我们。有些人微笑着说嗨,“或者您好,戈达德先生”,看起来就像受了惊的兔子。我记得不久前才坐在这里过。有些人向我投来不解的眼神,有些人在窃窃私语。戈达德在会议桌首就座,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快四十岁的黑人妇女,就是在烧烤聚会上我看见与汤姆・龙格尔及其夫人交谈的那位。戈达德拍了拍他边上的桌子,示意我坐在他身边。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十来分钟了,于是我偷偷地把它拿出来,瞟了一眼来电显示。有几个电话是从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打来的,于是我把手机关了。
“下午好,”戈达德说,“这位是我的助理,亚当・卡西迪。”大家都对我露出礼貌的微笑,我突然看到其中一张脸是我的老朋友――诺拉・索莫斯。该死!她也在项目组?她穿着一套黑白条纹的套装,化妆得相当像女强人。她和我四目相接,向我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好像我是她多年不见的童年好友。我也礼貌地向她报以微笑,享受这一刻的优越感。
项目经理奥德丽・贝休恩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衣服,里面衬着白色衬衫,配上一对金色的纽扣式耳环,打扮得很漂亮。她的肤色很暗,烫成波浪形的头发紧贴着头部,梳理得很整齐。我对她的背景做了些粗略的调查,知道她出生于中上层家庭。她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医生,她们家在马撒葡萄园岛的奥克布拉夫斯有栋大房子,每个夏天她都在那儿避暑。她对我微微一笑,露出门牙间的缝隙,从身后探过身来与我握手。她的手干而凉,我深感佩服,她的事业正处于关键的转折点,她却仍能如此镇定。
代号为海啸”――是个超动力掌上数字助理,是名副其实的顶尖技术,也是特莱恩公司出品的惟一的汇流型装置。它是一款同时又是通话装置,能充当手机。重量又有八盎司,却能与笔记本电恼的性能媲美:它能收发电子邮件、即时短信,有电子制表功能,还有完整的因特网浏览器以及完美的薄膜晶体管有效矩阵彩色屏幕。
戈达德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知道我们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挑战。”
“也可以那么说,”奥德丽平静地说,“昨天我们得到了内部审核的结果,结果表明我们有个部件有问题。液晶屏完全不能使用。”
“啊哈,”我知道戈达德是在强作冷静,“液晶屏是坏的,是吗?”
奥德丽摇摇头说:“显然是液晶屏的驱动器有问题。”
“每一个都有问题?”戈达德问。
“是的。”
“二十五万台机器的液晶屏驱动器都有问题?”戈达德说,“我明白了。再过――还有多久?――三个礼拜就是发货日期了,嗯。现在,我记得――如果我记错了请纠正我――你们的计划是在本季度末之前把这些货发出去,这样才能为第三季度增加收益,以便我们能在圣诞节那个季度有整整十三个星期挣得公司急需的收入。”
她点了点头。
“奥德丽,我相信我们都同意是你们部门的拳头产品,大家也都知道,目前特莱恩在市场上面临了一些困难,也就是说按时出货对公司来说尤为重要。”我留意到戈达德的语气相当谨慎,我知道他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
首席市场总监,一脸迂寓平庸相的瑞克・杜兰悲伤地插话说:“真让人尴尬。我们已经启动了大规模的优惠广告宣传,到处都贴满了广告。‘下一代的数字助理。”’他翻着白眼说。
“是啊,”戈达德喃喃道,“听起来好像是说不到下一代它是出不了货了。”他转向总工程师埃迪・卡布拉尔――一个圆脸、皮肤黝黑、剃着过时的平头的男人。“是电路模板的问题吗?”
“我倒希望是,”卡布拉尔回答说,“不是,整个该死的晶片必须回炉。”
“与我们签订合约的生产商在马来西亚?”戈达德问。
“我们和他们一直合作愉快,”卡布拉尔答道,“他们总是保质保量。但是这次生产的专用集成电路很复杂,是用来给我们自己的专利特莱恩液晶显示屏当驱动的,所以他们提供的产品出了问题一”
“把液晶屏换掉呢?”戈达德打断他说。
“不行,先生,”卡布拉尔回答,“除非重新设计整个外壳,那至少得花六个月。”
我突然灵光一闪,这些专业词都向我跳了过来:专用集成电路……特莱恩专利液晶屏……
“专用集成电路就是这样,”戈达德说,“总是会有部分产品出问题。合格率如何?百分之四五十?”
卡布拉尔看起来非常痛苦地回答:“零。产品装配线有问题。”
戈达德紧闭着嘴,似乎满腔的怒气就要爆发了。“回炉集成电路需要多长时间?”
卡布拉尔迟疑了一下才回答道:“三个月――如果我们走运的话。”
“如果我们走运的话,”戈达德重复着他的话,“是啊,如果我们走运的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三个月会把出货日期推迟到十二月。那是不行的,是吗?”
“是的,先生。”卡布拉尔回答。
我敲了敲戈达德的胳膊,但他没有搭理我。“墨西哥的厂商也不能稍微快点给我们提供产品?”
生产总监,一个叫凯西・戈尼克的女人说:“或许能快上一到两个礼拜,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帮助。而质量顶多能达到标准以下。”
“真他妈一团糟。”戈达德说。以前我还从没有听他说过睚话。
我拿起一张产品说明表,又拍了拍戈达德的胳膊。“能失陪一下吗?”我问。
我冲出了展示厅,走到休息区,打开了我的手机。
诺亚・莫登不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于是我给他的手机打了电话,只响了一声他就接了:“什么?”
“是我,亚当。”
“我接了电话,不是吗?”
“记得你办公间里的那个丑娃娃吗?那个会说吃我的大裤衩吧!戈达德’的娃娃?”
“‘爱我露西尔’。我才不会给你,自己买去。”
“它的肚子上不是有个液晶屏吗?”
“你想说什么,卡西迪?”
“听着,我需要问你一些关于液晶屏驱动的事儿。专用集成电路。”
几分钟后我回到了会议室,总设计师和生产总监正在就能否在小小的壳子里塞进另一个液晶屏而展开激烈的争论。最后我终于有机会插话了。
“打扰一下。”我说,但是没人注意我。
“明白了吧,”埃迪・卡布拉尔说:‘这正是为什么我们不得不推迟将它投放市场的原因。”
“好吧,我们承担不起推迟投放市场所带来的后果。”戈达德突然插话说。
我清了清嗓子。“请容我打扰一下。”
“亚当。”戈达德说。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我说道,“但是还记得那个小机器人娃娃爱我露西尔’吗?”
“我们在干什么呢?”瑞克・杜兰嘟囔着说,“失败史回顾展?别跟我提那玩意儿了。我们发出了五十万个那样的丑娃娃,结果全都退回来了。”
“没错,”我回答,“那正是我们为什么会有三十万个专用集成电路一为特莱恩专利液晶屏特别定制的――在范纳依斯市的仓库里闲置的原因了。”
有些人在吃吃地笑,有的人干脆狂笑起来。其中一个工程师对另外一个人说,声音大到足够让大家都能听到:“他对连接器有一点了解吗?”
有个人说:“真够闹嘴的。”
诺拉看着我,摆出一副同情却又爱莫能助的样子,耸了耸肩。
埃迪・卡布拉尔说:“我真希望有那么简单,呃,亚当。但是专业集成电路不能互换的。它们必须与针脚兼容。”
我点头说:“露西尔的专用集成电路是型针脚阵列,不是跟采用的集成电路排列一样吗?”
戈达德盯着我。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是翻纸的沙沙声。
“针脚,”其中一个工程师说,“是啊,应该能行。”
戈达德环视房间,拍了一下桌子。“那么好吧,”他说:‘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诺拉含泪冲我微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又抽出了手机。有五条短信都是同一个号码发来的,还有一条上标注了私人”。我接通了我的语音邮件信箱,听到米查姆讨厌的声音说:“我是亚瑟。已经有三天没有你的消息了,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今天中午前给我发电子邮件,否则后果自负。”
我大为震惊,他直接给我打了电话,无论电话是如何被转接的,都是在冒风险。这表明他这次绝不是开玩笑的。
他说得对,一直联系不上我。但是我也不打算再被联系上。对不起啦,哥们儿。
第二条是安托因发来的,他的声音既高又紧张:“亚当,你需要来医院一趟。”这是他的第一条声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全都是安托因的。他的语调越来越急切。“亚当,你到底在哪里?快来啊,伙计!现在就来。”
我在戈达德办公室前停了一下――他还在和项目组的一些成员闲聊,于是我告诉弗洛伦斯:“能不能请你转告我有急事?我父亲出事了。”
还没到我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当然了。但是我仍然像个疯子一样开着车赶过去。每个红灯,每辆左转的车辆,每个上课时间限速二十英里”的标志――一切都在努力延误我,阻止我在父亲去世之前赶到医院。
我把车违规停在了外面,因为我实在没有时间在医院的停车场里慢慢找车位。我直奔急救室入口,像推着病床的急诊大夫那样砰地一声撞开了门,冲向分诊台。分诊台后那个蠢笨的值班护士正在打电话,有说有笑,显然是在打私人电话。
“弗兰克・卡西迪?”我问。
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聊天。
“弗朗西斯・卡西迪!”我大吼道“他在哪儿?”
她生气地挂上电话,瞟了一眼电恼屏幕,说:“三号房。”
我拼命跑过候诊区,拽开沉重的双开门,冲进病房,看到安托因坐在绿色帘子边的椅子上。看到我的时候他脸上一片茫然,双眼都是血丝,什么也没说。我走近他,他摇摇头:“对不起,亚当。”
我猛地拉开了帘子,我爸爸就坐在床上,眼睛还睁着。我想,你看,你错了吧,安托因,他还活着呢,这个老混球!然而我发现他的肤色不对劲,有点蜡黄色,他的嘴巴张着――这是最可怕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视线一直离不开那儿。活人是绝对不会这样张嘴的,那是在痛苦的喘息中定格,最后一次歇斯底里的呼吸,愤怒几乎是在咆哮。
“噢,不!”我呜咽着说。
安托因站在我背后,把手放在我肩膀上。“他们十分钟前宣布了他的死―、我抚摸着父亲的脸,他蜡黄的脸颊很凉。不是冰冷,也不暖,只是比它应该有的温度略低几度。他的皮肤摸上去就像雕塑土了无生气。
我感到无法呼吸,就好像是在真空里一样。周围的光线似乎也在闪动。我突然号啕大哭:“爸爸!不!”
我泪眼朦咙地看着父亲,抚摸着他的额头,他的脸颊,他的皮肤粗糙并有些黑汗毛从毛孔里扎出来的红鼻头。我靠向他,亲吻着他愤怒的脸。多年以来,每次我吻父亲的额头或者脸颊时,他几乎没有任何回应,但我却总是深信自己从他的双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窃喜。现在,他是真的没有任何回应了,当然了。我整个人都麻木了。
“我希望你能有机会跟他告别的。”安托因说。我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可我却不能转身看着他。“他又像上次那样呼吸困难,这次我甚至没有浪费时间跟他争吵就直接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他拼命地喘着气。他们说他得了肺炎,可能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们还在争论要不要给他插上管子,但是他们连插管子的机会都没有。我一直在不停地打电话。”
“我知道。”我说。
“本来有些时间的……我本想你能来跟他告别的。”
“我知道,没关系。”我强压着悲痛说。我不想看安托因,我不敢看到他的脸,因为听起来他好像在哭,这是我无法面对的。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我在哭,这当然很愚蠢,我的意思是,如果连你父亲过世了你都不哭,那你肯定是有毛病。“他……说了什么吗?”
“他基本上是在骂人。”
“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
“没有,”安托因过了好久才回答:他没有问起你。但是你知道,他几乎没说什么,他――”
“我知道。”我只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
“他基本上是在咒骂大夫,还有我……”
“是啊,”我盯着父亲的脸,“不奇怪。”他的额头上都是皱纹,愤怒地起着皱,就那样定格,成了他最后的样子。我,申出手来抚摸着那些皱纹,想把它们抚平,但是徒劳无功。“爸爸,”我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对不起的?他老早就该死了,死对他来说比活在持续的痛苦中要好得多。
床另一边的帘子被拉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听诊器、皮肤黝黑的人走了进来,我认出他就是上次那个佩特大夫。
“亚当,”他说,“我很遗憾。”他看起来是真的很难过。
我点点头。
“他的肺炎感染很严重,”佩特大夫说:‘肯定已经潜伏了好久了,尽管上次住院的时候他的白血球指数并没有显示任何异常。”
“嗯。”我说。
“以他的身体状况,这实在是雪上加霜。最后,在我们还没有决定是否要给他进行插管治疗之前,他就心肌梗塞了。他的身体承受不了了。”
我又点了点头。我并不想知道细节,有意义吗?
“其实这样最好。否则他可能需要插上管子再多受几个月的煎熬,你也不会希望他那样的。”
“我知道。谢谢。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你只有――只有他,对吗?你的母亲已经过世了?你没有兄弟姐妹?”
“对。”
“你们父子关系一定很亲密。”
真的吗?我想。你怎么知道的?这是你的职业医学看法?但是我只是点了点头。
“亚当,你希望我们给哪家殡仪馆打电话?”
我努力回忆母亲过世时办丧事的那家殡仪馆的名字。几秒钟后,我记起来了。
“如果我们有任何可以帮你的,乐意效劳。”佩特大夫说。
我看着爸爸的尸体,看着他蜷缩的拳头、愤怒的表情、瞪得圆圆的眼睛和张开的嘴巴,然后我抬眼看着佩特大夫说:“你能让他闭上眼睛吗?”
殡仪馆的人不到一小时就来了,把他的尸体装进了运尸袋,抬上了担架。这两个人很结实,头发都理得短短的,待人很和善。他们俩都对我说:“对于您的损失我们深表遗憾。”我用手机给殡仪馆主管打电话,麻木地和他讨论接下来要做的工作。他也说:“对您的损失我深表遗憾。”他想知道我会不会有年长的亲戚从外地赶过来、我想何时举行葬礼、我父亲有没有常去的教堂以及我是否希望在那家教堂举行葬礼,还问我有没有家族墓地。我告诉了他我母亲的墓地在哪儿,也告诉了他我很确定父亲买了两块墓地,一块是给母亲的,另一块是留给自己的。他说他会和公墓方面联系。他问我什么时候能过去安排葬礼事项。
我坐在急诊室候诊区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乔斯林已经听说了我父亲出了事儿,于是她问:“你父亲怎么样了?”
“他刚刚去了。”我回答。我爸爸就是这么说的:人们没死,只是去了”。
“噢,”乔斯林吸了一口气,“亚当,我很遗憾。”
我叫她把接下来几天的约会都取消了,然后叫她把我的电话转接给戈达德。弗洛伦斯接了电话:“嗨!老板不在――他今晚要飞往东京。”她悄声问我:“你父亲怎么样了?”
“他刚刚去了。”我迅速接着说:“我显然需要请几天假,希望你能提前向转达我的歉意――”
“当然了,”她说,“当然了。请接受我对令尊故去的吊慰。我肯定在登机前会来办公室一趟的,我确信他一定会了解的,别担心。”
安托因走进候诊区,看着外面,显得很迷惑。“现在你想让我做什么?”他柔声问。
“什么也不用,安托因。”我答道。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你要我现在就把我的东西清走吗?”
“不,不用。不着急。”
“事发突然,我没有别的地方――”
“你可以在那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说。
他不停地把重心从一条腿移到另一条腿。“你知道,他的确常谈到你。”他说。
“噢,当然。”我说。他显然是因为告诉了我父亲在临终时没有提起我而感到内疚。“我知道的。”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并不总是些好话,但我想那就是他表示爱的方式,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父亲,他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家伙。”
“是啊。”
“我们颇花了些时间才能相安无事,你知道的。”
“他总对你发火。”
“那只是他的方式罢了,你知道,我并没放在心上。”
“是你在照顾他,”我说,“这对他意义重大,尽管他并不说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可以说我们关系很好。”
“他喜欢你。”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们关系很好。”
“不,我认为他很喜欢你。我知道他是喜欢你的。”
他顿了一下。“他是个好人,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对他真的非常好,安托因,”最后我说,“‘我知道这对他意义重大。”
有意思的是,自从我第一次在父亲的病床前大哭之后,我身上的某个开关就被关掉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再也没哭过。我感觉自己就好像被压了一夜的胳膊,麻木、刺痛、不听使唤。
开车去殡仪馆的路上,我给艾莲娜的办公室打了电话,只收到了她的语音邮件,说她不在办公室”但是会经常查收声讯。我记起来她现在在帕洛阿尔托市。于是我打了她的手机,只响了一声她就接了。
“我是艾莲娜。”我爱极了她的声音:柔和圆润中略带沙哑。
“我是亚当。”
“嘿,笨蛋。”
“我干什么了?”
“难道你跟女人上床之后不应该给她打个电话,让她不为自己的放荡感到不好意思吗?”
“天哪,艾莲娜,我――”
“有些男人甚至会送些鲜花,”她接着认真地说:‘我个人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我在杂志上读到过。”
她说的当然没错:我没给她打电话,这的确很无礼。但是我应该告诉她什么呢?实话实说?告诉她我没给她打电话是因为我就像琥珀里的小虫一样被凝固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告诉她我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走运,找到一个她这样的女人――她就像我的痒处,让我忍不住要去挠――而我却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可恶的骗子?是啊,我暗想,你在里读到过男人都是如何贪图享乐的,但是宝贝儿,你根本无法想像。
“帕洛阿尔托怎么样?”
“挺漂亮,不过你可别想这么容易就转换话题。”
“艾莲娜,”我说,“听着,我想告诉你一我有个坏消息。我的父亲刚刚去世了。”
“噢,亚当。哦,真抱歉。哦,上帝啊。我真希望我能在你身边。”
“我也是。”
“我能做些什么?”
“别担心,什么也不用做。”
“你知道……什么时候举行葬礼?”
“过几天。”
“我星期四才能回去。亚当,真抱歉。”
接着我给塞斯打了电话。他也说了些差不多的话:“噢,天哪,伙计,真遗憾。我能做些什么?”人们总是这么说,这样的确能让人心里舒服些,但是你会开始想,有什么可做的呢?不是吗?我不是想要份砂锅菜,这事儿远没有这么简单。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没什么,真的。”
“伙计,我能从律师事务所请假出来。别担心。”
“不,没事,谢谢了,兄弟。”
“会有葬礼吗?”
“嗯,应该吧。我会通知你的。”
“保重,兄弟,哈?”
然后我手中的手机又响了。米查姆连招呼都没打,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他妈的去哪儿了?”
“我的父亲刚刚过世了。大约一小时前。”
电话里一阵长长的沉默。“上帝,”他说,然后又突然想起来似的生硬地加上,“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遗憾。”
“是啊,”我回答。
“真不凑巧。”
“是啊,”我说,然后我的愤怒突然爆发出来,“我说过让他等等的!”接着我按下了挂机键。
殡仪馆的主管还是当年操办我母亲葬礼的那个人。他很热心,也很和蔼可亲。他的头发有几块有点儿黑过头了,蓄着一把直立的大胡子。他叫弗兰克――“跟你父亲的名字一样。”他说。他把我领进殡仪馆,里面看起来就像简陋的乡村小屋,铺着东方地毯,有些深色的家具。中间是个大厅,旁边有几间房子。他的办公室既小又暗,有几个老式钢制文件柜,还挂了些船和风景画。这个人一点都不矫揉造作,似乎真的很关心我。弗兰克说了些他父亲过世的时候的事儿,那是六年前,他说那段日子对他来说非常痛苦。他递给我一盒面巾纸,但我根本用不着。他在为如何在报纸上发表讣闻做笔记――我暗自奇怪,谁会看呢?有谁会真的关心呢?――我们决定了该采用什么样的措辞。我努力地回忆爸爸过世了的姐姐的名字,还有他父母的名字,我这辈子见他们的面加起来还不到十次,而且只是叫他们爷爷”、“奶奶”。爸爸和他的父母关系很所以我们很少见面。我对爸爸漫长而复杂的就业经历有点记忆模糊,我可能忘了一所他曾经工作过的学校,不过那些重要的学校我都想起来了。
弗兰克问起父亲的从军纪录,我只记得他在某个军事基地参加过基本训练,从来没有去哪儿打过仗,而且他对军队深恶痛绝。弗兰克问我希不希望在父亲的棺材上放上国旗,作为老兵,父亲有权享受这份荣耀。但我拒绝了。爸爸才不会希望自己的棺材被盖上国旗,他肯定会破口大骂,会说这样的话:“你他妈觉得我是谁?庄严地躺着的约翰・肯尼迪?”弗兰克又问我希不希望军乐队在葬礼上吹葬礼号,父亲也有权享受这个。他还向我解释说现在已经没有真正的号手了,他们一般都是在墓边放磁带代替。我说,不,我爸爸也不会想听葬礼号”。我告诉他我只希望他尽快安排好葬礼和其他一切事宜。我希望它赶紧结束。
弗兰克给举行过我母亲葬礼的那家天主教堂打了电话,预订两天后举行葬礼弥撒。据我所知,不会有外地赶来的亲属了。我们亲戚中惟一活着的就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阿姨,以及我的几个表兄妹。有几个人我想应该算是爸爸的朋友,尽管他们已经多年没有联系了,并且都住在本地。弗兰克问我有没有希望父亲穿着下葬的衣服,我说他可能有,我得找找。
接着弗兰克带我到楼下展示棺材的套间。它们看上去都很大、很俗气,要是老爸看到了,一定会笑话它们。我记得母亲过世的那段日子里,有一次他慷慨激昂地说殡仪行业只是在偷窃亡者家属的钱财,他们如何对棺材漫天要价,而棺材最后总是得埋到土里的,要那么好的棺材有什么意义呢?还说他听说他们总是在人不注意的时候用便宜的松木棺材把贵重棺材偷偷地换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我是看着母亲的棺材被埋进土里的,我不认为他们能骗人,除非深更半夜地来把它挖出来,我实在不太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
出于这种原因――至少这是他的借口――爸爸给妈妈挑了一具最便宜的棺材,上了色的廉价松木,看起来像是红木。“相信我,”母亲过世之后我在殡仪馆里哭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对我说,“你母亲不赞成浪费钱。”
但是我不会这么对他,尽管他已经不在了,我怎么做他都不会知道。我开保时捷,住海港家园”的大公寓,也能给我的父亲买一口好棺材。当然,用的是他一直鄙视的我的工作所得。我挑了一口看上去很高雅的红木棺材,它还有个叫记忆保险箱”的东西,是个小抽屉,你可以在里面放些死者生前使用的东西。
几个小时后我开车回家,蜷缩在我从来不收拾的床上,进入了梦乡。那天晚一点的时候我去了爸爸的公寓,翻了翻显然很久没有打开过的衣橱,找到了一套看上去很廉价的蓝色西服。我从来没见他穿过这套衣服,衣服的双肩上都积了一层灰。我还找到一件礼服衬衫,但是找不到领带――我想他从来都没系过领带――于是我决定拿我的给他。我在房子里找了找他可能愿意陪他下葬的东西,一包香烟,或许吧。
之前我一直害怕来这儿会睹物思人,害怕会忍不住哭起来。但是我来到这里,看到老头子只留下这么点东西,只觉得深深地悲哀――淡淡的香烟味、轮椅、呼吸管和苏丹式躺椅。在房子里痛苦地找了半个小时之后,我放弃了,决定在记忆保险箱”里什么也不放。就让它象征性地空着吧,干吗不呢?
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挑出了一根我最不喜欢的领带。这根蓝白色条棱纹的领带看上去就让人心情阴郁,因此我根本就不觉得可惜。我不想再开车回殡仪馆,于是下楼让门卫找人把领带快递过去。
第二天要守灵。我提前二十分钟到了殡仪馆。空调开得有点儿冷,空气里还飘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弗兰克问我是否想私下向父亲表示尊敬”,我说当然了。他指了指中央大厅那边的一间房间。当我走进房间看到敞开着的棺材时,我好像被电击了一下一样。父亲躺在棺材里,穿着那套廉价的蓝色西服,系着我的蓝色棱纹领带,双手放在胸前。我的嗓子一堵,但是那种感觉立刻就消失了,我并没有悲伤到流泪――这很奇怪。我只是觉得自己整个人跟被掏空了一样。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真实,不过尸体都这样。不知道是弗兰克还是谁给他化的妆,化得不赖――没扑过多的咽脂之类的――但他看起来还是像图索德夫人蜡像馆里的蜡像,不过是比较逼真罢了。一旦灵魂离开了躯体,无论多么厉害的殡仪从业者也不可能妙手回春。他的脸呈现出不自然的“肉色”,嘴唇上好像稍微抹了些棕色的唇膏。他看起来不像在医院里时那么愤怒了,但是他们还是无法让他显得宁静安详。我清想他们已经尽力抚平他眉间的皱纹了。他的皮肤现在已经冰凉了,比在医院里时感觉更像蜡了。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吻了他的脸颊。感觉很奇怪,不自然而且不干净。
我站在那儿看着这个肉体躯壳,这被废弃了的外壳,这个曾经装着我父亲那神秘而又令人恐惧的灵魂的容器。我开始跟他说话,因为我想大概每个儿子都会跟他们死去的爸爸聊聊。“好吧,老爸,”我说,“你终于还是走了。如果真的有来生的话,我希望你在那儿比在这儿要快乐。”
突然间我为他难过起来,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以为自己绝对不会有这种感觉。我记得有几次他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小时候他把我放在肩上的时候,有次他的球队得了冠军的时候,他被巴塞洛缪・布朗宁学校雇用的时候。只有这样的几个瞬间而已。但是他很少笑,除非是苦笑。或许他应该服用些抗抑郁剂的,或许这才是他的问题所在,但是我很怀疑。“我并不怎么了解你,爸爸,”我说,“但是我尽力了。”
在整个三小时里几乎没什么人来。有几个我的高中同学,有两个朋友带来了他们的老婆,还有我的两个大学朋友。爸爸的姨妈艾琳来了一会儿,说:“你父亲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走运。”她有点爱尔兰口音,抹了那种浓重的老年妇女香水。塞斯很早就来了,一直陪着我,待到很晚才离开。为了逗我笑一笑,他说了些老爸的旧闻,爸爸当教练时著名的轶事,那些在我的巴塞洛缪・布朗宁同学之间广为流传的故事。有个叫佩利的笨孩子,有次爸爸用符号笔在他的面罩中间画了一条线,画过制服、延,申到那孩子的鞋上,接着在球场的草地上画出一道笔直的线一直横跨过整个球场――尽管笔在草地上根本没留下痕迹,然后爸爸对他说:“你沿着这条线跑,佩利,明白了吗?这才是你要跑的路。”
有一次他叫暂停,走到一个叫斯蒂夫的球员跟前,一把抓住他的面罩说:“你是傻子吗,斯蒂夫?”然后,不等斯蒂夫回答,他就猛地上下拉动面罩,搞得斯蒂夫像个玩具娃娃那样不停地点头等是的,我是,教练。”爸爸尖着嗓子模仿斯蒂夫的声音说。球队的其他人觉得很逗,都大笑起来。“是的,我很蠢。”
还有一天他在一场曲棍球比赛时叫暂停,大骂一个叫莱斯尼克的孩子,说他动作太粗暴。他抓住莱斯尼克的曲棍球俸说:“莱斯尼克先生,如果我再看到你戳人家,”――他猛地把球俸往莱斯尼克的胃部一捅,那孩子立马就吐了――“或者顶人家,”――他又用球俸用力撞了一下莱斯尼克的胃部――“我就废了你。”莱斯尼克吐出了血,然后开始干呕。没人笑了。
“是啊,”我说,“他是个有意思的家伙,不是吗?”现在我只想让塞斯别说了,幸好他住嘴了。
第二天早晨举行葬礼,塞斯紧靠着我坐在教堂长椅上,安托因坐在我的另一侧。主持葬礼的牧师是个显得很高贵的银发老头,看起来就像电视上的牧师,他是约瑟夫・努茨神父。弥撒开始之前,他把我拉到一旁,问了一些有关父亲的问题一他的“信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靠什么谋生、有没有什么嗜好之类的。我真有点儿被问住了。
教堂里大约有二十个人,其中一些并不认识我爸爸,只是定期来做弥撒的教区居民。还有一些是我的高中和大学同学,几个邻居,还有一个隔壁老太太。有个是爸爸的朋友”,多年以前他跟老爸同在基瓦尼俱乐部工作,直到后来老爸因为件鸡毛蒜皮的事辞职离开。他甚至不知道爸爸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了。还有几个我隐约记得的表哥、表姐。
塞斯和我,以及教堂和殡仪馆派来的几个人充当护柩者。教堂前摆了一些鲜花一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不知道是有人送的还是殡仪馆提供的。
葬礼弥撒是那些长得不可思议的仪式中的一种,不时地需要起立、坐下、跪下,或许是为了不让人打瞌睡。我感觉精疲力竭,晕晕沉沉,还有点震惊过度。努茨神父称爸爸为弗朗西斯”,有几次叫他的全名弗朗西斯・塞维尔”,仿怫这表明父亲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而事实上老爸是个毫无宗教信仰的人,他惟一跟上帝扯得上关系的时候就是骂人的时候。神父说:“我们对弗兰西斯的离去感到悲伤,我们对他的故去感到痛苦,但是我们相信他已经与上帝同在,相信他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相信他跟耶稣复活那样开始了新生。”他还说:“弗朗西斯的死亡并不是终点,我们仍能和他在一起。”他问道:“为什么弗兰西斯在最后几个月里饱受病痛的煎熬?”接着他拿耶稣受难来做了回答。他说:“耶稣并没有被苦难征服。”我没太明白他想说什么,不过我也没认真听。我在神